餐桌上方的灯亮起,暖色的灯光洒下一室温馨。
祝明日坐在桌前,面前摆着的浅色汤碗中盛着祝逢下厨做的面条,碗上方冒出的热气氤氲掉对面人透着寒气的面庞,他抬起手中的筷子夹着面条往嘴里送去。
餐桌的对面,祝逢靠在椅背上,视线落到祝明日一筷子接一筷子往嘴里送的动作上,心底不由得怀疑起陆钧怀是不是不给弟弟饭吃。
祝明日咽下碗中的最后一口面,刚搁下筷子,一道淡淡的声音就从面前响起。
“吃饱了就回去。”
祝明日听见祝逢的话明显一愣,伸手去拿抽纸的手顿住,他抬起脸,脸上露出错愕的表情。
他们现在不应该算是和好了吗?
“我现在不想回去。”
祝逢扫了他一眼站起身,将面前的纸巾递给祝明日,却没有开口,冷淡的视线能很好表明他的态度。
寂静的氛围在两人之间弥漫开来。
祝明日接过祝逢递过来的纸巾,胡乱擦了一下,纸巾团成一团被他捏在掌心,垂落在膝上的手渐渐收紧。
他垂下眼不再去直视祝逢的脸,视线自然垂落到面前的汤碗中,片刻前馨香且还冒着热气的热汤,如今浮起一层油花。
视线透过那层油脂停留在面汤模糊的倒影上,被满足的胃中传来翻腾感,前不久吃进胃中的面条将胃整个搅合在一起。
站在面前的祝逢还是副不留情面的模样,他面色冷静地注视着祝明日发白的脸色,拿起扣在桌面上的手机起身往玄关的方向走去,只在餐桌留下一句话。
“那就把碗和厨房收拾干净了再回去。”
祝明日呆愣愣的坐在座位上,看着祝逢拿起那件揉皱的外套消失在门后。
“砰”
门关上的声音传入祝明日耳畔,他的意识回过神,落回独自一人的室内。
祝逢真的走了,如同过去的无数次。
祝明日在原地坐了会儿,掌心的纸团随着他的动作不断压缩,直到变成一个满是折痕的纸球。
半晌过后,他端起早已冷却汤碗,碗里面的油汤随着他的动作晃开一圈的涟漪,逐渐凝固的油脂被震得分散开来,化作碎裂的白点漂浮在浑浊的汤底上。
……
地下停车场,孔岁靠在柱子上,看着从电梯出来的身影,站直了身子。
他走上前,把手中的东西递给祝逢。
“老板,你让我买的。”
祝逢停下脚步,视线在透明塑料袋里装着的药盒停留片刻。
“等明日下来把这些给他。”
祝逢吩咐完,转身要离开,又像是想到了什么,停下脚步,吩咐了孔岁一声。
“在临城的这几天,你看着他点,别让他往不该去的地方凑。”
孔岁捧着药站在一边,应下这份还算轻松的活儿,左右那祖宗明天就能坐上离开临城的飞机,出不了幺蛾子。
继续在地下停车等了半个小时,孔岁才看见电梯门打开后出现熟悉的身影。
祝明日边发呆,边走出电梯,此刻看见突然出现的身影,条件反射地对着人的门面来了一拳。
孔岁轻松接住祝明日的拳头,在人的下一招到来前慌忙出声。
“明日,是我。”
祝明日皱了皱眉头,盯着面前把围巾当兜帽套着的人,听到熟悉的声音,他收回刚伸出去的手。
“你什么打扮?”
“地下停车场那么冷,我可是待了快一个小时。”
孔岁的话不算不作假,今天的温度不算高,地下停车场的温度只会更低上几分,他身上只套了件卫衣和宽松的皮衣。
“找我有什么事?”
孔岁摘下兜帽,将围巾松垮地搭在颈间,抬手理顺了有些凌乱的头发,冲着祝明日递出手里的东西。
祝明日的视线扫过那袋子的药盒,眉心的皱痕更深,“你在等了这么久小心感冒,还是你自己留着预防感冒吧。”
“老板让我给你的。”孔岁强硬地把一袋子药塞进祝明日手里。
“我也是你老板,怎么不见你听我的。”祝明日听见孔岁的话,眸光一动,尽管不乐意吃药,却收下了那一袋子感冒药。
“好好好,小老板,您有什么吩咐呢?”孔岁敷衍着祝明日,视线在停车场内逡巡着,“哪辆是少爷您的车,快上车吧,等下感冒严重了。”
祝明日往司机停车的方向迈开步子,“你找人把这套房子收拾一下。”
他离开前看了眼,发现除了客厅有使用的痕迹,其他房间不是落着层灰,就是没有一丝使用痕迹,他不在临城的时候,祝逢多半也不会住在这套房子里。
“你平常也不在临城,怎么突然要收拾?”
孔岁的脸上勉强维持着一副平淡的模样,心中期盼着答案不要真如他所想。
祝明日抬起眉毛,语气中带着丝理所当然:“之后我要住在这。”
孔岁平静的脸上出现了一丝龟裂,颤巍巍地吐出疑惑:“你不是明天就走吗?”
“不走了,我要留在临城。”
孔岁心中最后一丝希望的火苗也被掐灭,反倒接受了这个事实:“老板和陆先生同意这件事情吗?”
“他们不知道。”祝明日在一辆黑色轿车前停下,侧过身看向孔岁。
“他们知道前你最好也当作不知道。”
司机从驾驶位上下来拉开车门,祝明日矮下身子钻入轿车,孔岁看着车窗从面前降下。
祝明日探出头,朝着孔岁挥挥手,嘴巴张张合合没有发出声音做了几个口型。
——别泄密
孔岁目送着黑色的轿车逐渐消失在视野中,默默叹了口气,算了,祝明日的事也轮不到他来操心,还是让他老板和那位陆先生头疼去吧。
·
祝明日坐在车内,翻看着孔岁给他一大堆感冒药。
前座的司机不着痕迹地瞥了眼后视镜,适时开口:“小少爷,前面有家便利店,需要我去买水吗?”
祝明日本来没有吃药的打算,但考虑到明天还要花心思应付陆钧怀,还是让司机去帮他买了一瓶水。
不多时,司机一手拿着瓶矿泉水,另一只手里拿着便利店中接来的热水水,一齐递给祝明日。
祝明日随手将矿泉水放到一边,单手握着并不烫手的杯子,嘴唇小心地碰了一下杯中的热水,感受到温度刚好能够入口,便从药盒中拆出颗胶囊放入口中,灌了一大口温水送服药丸。
喉咙间胶囊划过的触感,和一股涌上的橡胶味,引得祝明日干呕了一声,捧着水杯大口灌了半杯,水流划过喉管,他等到口中的橡胶味被温水彻底冲淡,才放下那杯几乎见底的温水捧在手中。
在车上晃悠悠地坐了会儿,祝明日逐渐被困意包围,他只当是药效的作用,脑袋靠着车门就闭上了眼睛,丝毫没有发现到车内后视镜中带有恶意的一眼。
手中还没喝完的半杯水在他陷入深眠的那一刻落到地面上,溅起的水花沾湿他的裤脚也未曾唤醒他。
·
“嗡嗡”
口袋中的手机传来震动的感觉,陆钧怀当着众人的面抽出手机。
亮起的手机屏上赫然弹出一个熟悉的名字。
——祝明日:[图片]
旁边的助理注意到四周的视线,压低声音冲着陆钧怀问了一句:“陆董,是出了什么事吗?”
两人处于一个会议室内,除了他们陆氏的人外,还有几家别的集团的话事人。
几位话事人坐在一桌上的目的自然是和利益有关,而陆钧怀此番来到临城的目的正是今天的竞标,现在还是商谈还未过半的时候。
陆钧怀神色自若,解锁了手机。
“没什么大事,估计是家里的小孩……”
他剩下的话在看见对面发来的内容后顿住。
聊天软件上的小图还没被陆钧怀打开,手机在手心继续震动了一下。
一条新的消息被发送过来。
[想要人活命,就按我们说得做]
陆钧怀点开图片,他的笑容在脸上僵硬了一瞬。
照片上的人闭着眼睛歪着脑袋靠在墙上,双手被束缚在身后,但露出的半张脸和银白色的头发清楚地昭示着照片中人的身份。
陆钧怀的的眼底难得显露出一丝戾气,除了十多年前唯一的一次失算,他把控了人生的绝大部分事情,而眼前的照片无疑是意味着他的又一次失算。
“陆董?”
助理小心瞟了眼陆钧怀的脸色,虽然没有大多的神情,但他还是感觉到大事不妙。
“接下来的事按照之前的计划由你来负责。”
陆钧怀的手指划过照片上祝明日的脸,按下手机的开关键,黑色的屏幕反射出他失去笑意的脸。
祝明日,又一次失算。
“不好意思诸位,出了点事,今天接下来的事情会由我的助理负责。”
陆钧怀留下一句话匆匆离开会议室。
会议室的众人皆露出惊异的表情四下对视了眼,今天的会议极其重要,陆氏在此次竞标中的机会也很大,现在陆钧怀却突然离场。
有几人眉间暗藏喜色但在一瞬间被他们掩盖。
虽说他们竞争力虽然不大,但一个大竞争对手的离开,说不定能多分到点汤,他们自然是高兴的。
在座的都是千年的狐狸,虽不至于所有人都表露出喜色,但对于陆钧怀的离场,都是乐见其成的。
众人思绪纷杂之际,只有一人在暗处嘴角缓缓勾起一抹阴狠的弧度,却又在有人看来时恢复寻常的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