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爸年纪大了,这几年身体也越来越差,老人家会有的病他基本上全中了,我不敢去想这次意外的后果,我怕我承担不起。
我问了表姑他们在哪个医院之后,我就迅速地去网上买了高铁票,幸好现在不是什么高峰期,票并不难买。
我浑浑噩噩地奔波了数个小时,也不知道自己干了什么,反正就跟着自己身体的本能,去到了车站,上了车又下了车,直到到了医院。
我什么也没拿,两手空空地就来到了这儿,表姑还在抢救室外站着,兴许是我看上去太狼狈,表姑看到我的第一眼失了语。
我想问问怎么样了,开口时却发现我的嘴唇在颤抖,我说不出话,表姑轻轻地拍了拍我:“阿宥啊,别急,医生已经在抢救了,不会有事的。”
我点了点头,努力去让自己冷静下来,表姑主动开口跟我讲了事情的始终,我爸叫她帮忙买了一些鸡蛋,买回来之后,表姑就来到了我们家,结果敲了半天的门都没有人回应,她怕是出了什么事就自己打开了门,结果就看见我爸倒在楼梯上,周围都是血。
见我不吭声,表姑又问我:“阿宥,你不会是自己跑过来的,还没告诉西庭吧?”
我这才想起来,我掏出手机按下了何西庭的电话号码,电话和以往一样,很快就接通了,我听见何西庭的声音从手机里传来:“老婆?怎么了?”
听到这个温柔又熟悉的声音我有些绷不住了:“西庭……我爸他,他现在在医院,抢救……我,我,西庭,我怕……”
何西庭总是能保持着冷静:“柚子,你别急,你在哪?你告诉我,我去找你。”
他越是这样我就越想哭,声音就不自觉地开始哽咽:“我,我就在我爸家旁边那个,人民医院。”
“好好好,我马上就到,你别哭,相信我,不会有事的。”
我拼命地点着头,却忘了他看不见,表姑一直在旁边轻轻地拍着我的背,话已经讲完了,但我没有挂电话,何西庭也没有提,电话就这么一直通着,我安静地听着从何西庭那边传来的一切动静,心情渐渐平复。
我突然想到何盛、何劲也马上就要放学回家了,我就跟何西庭说:“西庭,何盛和何劲他们还不知道,你记得和他们说一下,家里好像没有菜了,你让他们点外卖。”
何西庭小心翼翼地回复着:“好好好,那我先挂了,我马上就到。”
电话挂断后,我又想打电话给南逸,电话刚拨出去,我就听见一个铃声在我面前想起,我抬头看,南逸就站在我面前,他看了眼手机,看到是我就把电话给挂了,问:“怎么样了?我打了好多个电话给你,你没听见吗?”
我没回答他的问题,直愣愣地把头埋进他的胸膛,南逸毫无防备地被我撞得后退了一步,然后抱住了我没再开口。
不知道过了多久,南逸开了口,不过不是对我说的:“姑,您先回去吧,都这么晚了,您先回去吧,我们在这儿就行了,辛苦了。”
我这才反应过来,我一直忽略了她,连忙道歉,表姑露出一个安慰的笑容:“好啦,你爸不会有事的,别太担心了,那我就先走了,你们要记得吃饭啊。”
这时我才想起来问南逸:“你也是刚刚坐高铁来的吗?”
南逸点点头:“嗯,姑告诉我之后我就买了票,后面给你打了好几个电话,你都没接。”
我拿起手机一看,果然有很多个未接来电,我明明没有调静音,但我也确实对这几个电话没有印象,可能是当时太着急了,完全无视了。
我坐在旁边的靠椅上,双手抱着头,南逸坐到了我的旁边,没说话,此刻的语言最是无力,因为在死神面前,所有的期盼都是那么的苍白。
也不知道坐了多久,安静的走廊出现了声响,抢救室的门打开了,我爸躺在白色的病床上被推了出来,身上插了很多不知道起什么作用的管子,我跌跌撞撞地走到了他的床边,一时之间我竟说不出我爸的脸色和床的颜色谁更白。
明明两个月前我们才刚见过面,那个时候我爸他在笑嘻嘻地跟我说着话,才两个月……为什么他脸上的皱纹又多了一些,为什么他连睁眼看我的力气都失去了。
旁边的医生及时开了口:“病人暂时脱离了危险,但由于病人失血过多,再加上病人本身就有冠心病,而且这次摔倒造成病人体内多处内脏受损……”
医生突然停顿了一下才继续开口:“我们会持续观察病人的情况,如果能平安度过今晚,应该就不会有什么太大的危险了。”
我爸被送进了ICU,就连想看他都只能隔着一层没有温度的玻璃,我呆愣愣地看着旁边的专业人士在忙碌着,不知所措。
平常晚上的时间有这么长吗?为什么我还没有迎来明天?正想着,姗姗来迟的何西庭一把把我搂住了,我看见他后面还跟着何盛和何劲。
何西庭问我怎么样了,我没有说话,不想说,我现在只想待在一个温暖的怀抱里,把自己蜷缩起来,就像小时候受伤后我爸抱着我那样。
何西庭无法,只好去问南逸,南逸简单地把医生说的话转述了一遍,何西庭又问南逸:“你们吃饭了吗?我去给你们买一点?”
南逸的声音带着苦涩:“不用了,也不太能感觉到饿。”
这句话之后,我们五个人就在病房外面安静地站着,我在何西庭怀里待了一会儿,也抬起了头。
我一直在心里给自己开导着,我是一个成年人了,不能太脆弱,不能总是……我还有弟弟,还有我的家人,我爸会好的.
他那么好,一辈子也没跟谁闹过什么大矛盾,对谁都笑眯眯的,他那么善良,不是都说好人有好报吗?肯定不会有事的。
时间的长河旁若无人地向前流逝,十一点多了,何盛和何劲两人牵着手,站在病房外看着,我叫了他们的名字,他们转头看向了我,欲盖弥彰地松开了彼此的手,我没心思去管那些,只问:“你们吃饭了吗?困不困,要不要去睡一会儿?”
何劲:“妈,没事儿,我们就想在这里看着。”何盛在旁边点着头,眼里是藏不住的担忧。
“滴!”不知道是谁的手表响了一下,告示着我们十二点整了,第二天了。
心里的大石头刚刚想放下一点,病房里突然响起了刺耳的警报声,值班的医生迅速赶了过来,后来发生了什么,我记不太清了,脑子里一片混乱,我只记得我行尸走肉般地签了医院突然下达的病危通知书。
泪水在眼睛里成型,模糊了视线,作为一个常年坐在图书馆的图书管理员,我突然很可悲地发现,那薄薄的一张纸上写的那不到两百个的汉字,我看了十多分钟也不明白它讲了什么。
最后是何西庭牵着我的手一笔一划地在那张纸上签下了我的名字,眼睛已经困不住膨胀的泪水,滴落到了地面上。
我又回到了抢救室的外面,又是一次难熬的时光,几个小时后,我爸再次被退了出来,跟之前不一样,他的身上没有了那些可怕的管子,他整个人被白布罩着,他和那了无生气的苍白融为了一体。
十多个小时的等待,最后我只等到了一句“抱歉”,我捂住嘴巴失声痛哭,我挣脱了何西庭的怀抱,直接跪到了那张狭小的床的边上,我紧紧地抓住了微微露出在外的手指,但是那个牵着我长大的男人没有回握住我,那个总是温暖的手没了温度:“爸……爸,爸!”
你醒醒啊,你都还没跟我说句话,你不是总是盼着我回家吗?我回来了呀……可你为什么不理我,你,你,你都还没睁眼再看看我,睁眼好不好?爸,我好想你,为什么你跟妈一样,总是招呼都不打就要离开了呢?不是说好最喜欢我了吗?我都在面前了,为什么不看我……为什么?
身边的人都过来拉我,还想把床推走,但我不愿意,我拼命挣脱着不知道从哪儿伸出的手。有个人从后面抱住了我,他用拥抱锁住了我所有的反抗,我听见他出声,声音沙哑得我都有些不认识了:“姐,姐,你冷静点,爸不会愿意看到你这样的,姐……”
我嘶哑着嗓子道:“小逸,我们没有爸妈了,他们总是不爱打招呼,生病了也不说,出事了也不说,他们总是这样……却总让我们什么都跟他们说,他们怎么这样啊……”
“姐,你还有我的,别怕,哭出来就什么都过去了,爸可能只是太想妈了……”
“可我也好想他们啊……为什么,为什么不陪陪我呢?”
何西庭把我们扶了起来,展开胳膊抱住了我们,他好像张嘴说了什么,我听不太清了,耳朵里面嗡嗡的,也不知道是什么东西在作响。
我感受到又有两个人抱了上来,大概是何劲和何盛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