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的很多天他们之间都没有任何惹人误会的互动,那对耳钉也早在第二天就没了踪迹。但他们之间的相处反而让我觉得更加奇怪,就像……他们正在笨拙地学习着其他兄弟俩之间是怎么相处的。
但偶尔看着好像又挺正常的,那些猜测似乎都只是因为我想多了,他们本就应该如此啊,不会不亲密,也不会过于亲密,一切都在众人规定的那个界线之内。
我发现我好像有些太过分了,他们交往过密,我觉得奇怪,他们像其他人一样,我还是觉得不正常,我也不知道我到底要他们怎么样了。
可有一件事情确实不是我的猜测,那就是我的两个儿子都不怎么搭理我了,只要不是必要的事情,他们是绝对不会和我说话的。
起初我还没怎么察觉,因为他们也是高二下册了,学习任务重,晚上还要上晚自习,在家呆着的时间其实很少,但时间一长了,他们对我的态度也暴露得一览无余。
在这之前,我们家的氛围一直很好,他们会经常和我分享一些他们遇到的趣事,我们无话不谈,就像朋友那样,但现在的我们无话可说。
当然,只是这他们单方面的,我还是有很多话想说的,奈何他们总是想尽一切办法去逃避和我的对话。
是他们的问题吗?好像不是,他们最近出奇地听话,换个词语来说,倒不如说是沉默,他们每天从学校回来,就是吃饭学习,从来不干多余的事情,没有嬉笑,也没有打闹。这好像在和我所期盼的一样发展,但我一点儿也不开心。
我又想,既然不是他们的问题,那就只能是我的问题了。其实发现他们不太理我之后,我就已经开始反思我自己:是我哪个地方做的不太对吗?是我伤害到他们了吗?
可我又感觉我好像也没做什么,有时又感觉我好像做了很多,我在无形之中给他们兄弟俩之间筑了一层无形的厚障壁,这个厚障壁也不受控制地延长到了我和他们之间。
我想去挽回些什么,我不再去刻意地观察他们,也不再去试探他们任何东西,因为我觉得没有必要了,如果他们什么也没有,那我的做法只会破坏家庭关系,如果他们之间有什么……我也不知道,我没有想这么多,只要问题没有明摆着出现在我面前,我也不想去管了。
为什么要为了一些不确定的事情去破坏我们现在确定的和谐呢?归根结底还是我错了,是我过于着急了。
我开始若无其事地恢复到了以前,像从前那样做,像从前那样说话,像从前那样相处,我想把这段日子里所有的不愉快,像没有发生过那样抹去。
他们大概是察觉到了我的态度,我们的关系好像比之前好了一点,可就是回不到从前,他们之间似乎也是如此,至少在我看来是这样。
何盛不会向何劲撒娇了,也不会无理取闹了,何劲似乎并没有什么变化,只是不会再让着何盛了,因为何盛没有什么需要让的了,他自己处理好了一切,一定要说何劲哪里变了的话,大概就是笑容少了点吧。他们好像真正地做到了兄友弟恭。
就连这段时间很少回家的何西庭也察觉到了我们的不对劲,可他什么也没有问,我不知道他为什么没问,可能以为只是简单地吵架?但事实上我们根本就没有。不过我还是什么也没有解释,好像也没有什么好讲的,因为我的一个猜测,我做了一些事情,然后我们的关系就变成了这样。
你问我做了什么?大概就是在他们上课的时候,去他们的教室看一眼;在他们写作业的时候,以各种各样的理由进去看看他们;在他们吃饭的时候,不经意地问一些问题,不经意地观察他们;晚上睡觉的时候也想看看他们有没有睡在自己的房间。
做的时候感觉没有什么不对的,我只是关心他们,有什么问题吗?可现在仔细想想,却感觉什么也不对,我在限制他们,我知道。我做了自己一直引以为耻的事情,我做了那个讨厌的大人。
可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做才是对的,我没有人可以商量,没有人教我要怎么处理这种情况,我明明每一步都走得足够小心翼翼了,可我在怎么颤颤巍巍,我好像还是走错了一条路。
这段时间的夜晚漫长又难熬,一闭眼我就会想到那片白雾,但更多的还是我们如今难堪的关系,辗转反侧,彻夜难眠。
希望我还有机会去弥补我的错误。
何西庭晚上也会感到我的不安,他也不问什么,只是会转身搂着我,轻轻地拍着我的背,哄我入睡。我有很多次都想开口告诉他,但话到了嘴边就是说不出口。
六月了,春天走到了尽头,在那里迎接了夏天。
春天很大方,它送了夏天漫山的鲜花,和金灿灿的太阳,它送了夏天连自己都未曾拥有的温暖。
这天是周日,一个日常例行买菜的日子,可惜我和两个儿子的关系才刚有所缓和,而我唯一的老公最近心里也压着事儿,没有人可以陪我。何西庭虽然说要和我一起去,但我可不乐意和他去。看他心里憋着我也难受。
我就认清现实地、孤零零地走上了漫漫买菜路,心情不好,就不想做菜,不想吃饭,因此今天大概是我买菜买得最敷衍的一次。反正大家伙儿应该都没什么胃口。
还没到半个小时,我就把这个绝对算不上小的菜市场逛了一圈,但手上只提了四个袋子:两袋青菜,一袋土豆,一袋香菇。
这是要吃斋了吗?我对自己哭笑不得,怎么全是素的?我只好再次返回,去买了点荤菜。家里可是有三个大男人要吃饭的呢。
进屋之后,我看见何西庭坐在侧面的小沙发上,何劲和何盛坐在一旁的主沙发,何西庭在跟他们说:“你们以后还是别太,我怕……”
何盛很突兀地咳嗽了一声,打断了何西庭的话,他们也注意到了我,三个人同时从沙发上起了身,殷勤地跑过来接过我手中的袋子,我有些受宠若惊:“你们干嘛呀?”
何盛略带讨好地笑笑:“妈,你辛苦了,今天我们做饭。”
我更懵了,这是怎么了?前几天我干什么都小心翼翼的,也没见他们对我有缓和太多,怎么今天大概是突然就……恢复从前了?
我转过头对正在和何劲整理菜的何西庭说:“你跟他们说了什么?”
“啊?”何西庭作无辜,“我什么都没说啊。他们怎么了吗?”
何劲和何盛也是如出一辙的无辜表情。好啊,全装不知道。我问何西庭:“你客户的事情解决了?”
何西庭刚开始还很懵逼:“什么客……哦哦哦,你说那个啊,早就解决了。”
我收回了然的眼神,他怕是自己都不知道在说哪个客户吧,因为根本就不存在这么一个人。
何西庭为了转移注意力,拉着我让我做到了沙发上,然后何劲给我倒杯水:“妈,你喝。”
我接过水,说了声“谢谢”,愈发觉得浑身不自在,我们这次的矛盾沉默地展开,沉默地缓和,沉默地忘却,没有人点明这次矛盾的原因,但我觉得他们大抵是清楚的。
如果他们根本不是我想的那样,那我真的是尴尬死,怎么会有我这样的母亲,怀疑自己的两个孩子谈恋爱?!所以大家还是都装不知道吧,你好我好,大家都好。
气氛一缓和,何盛就恢复了从前:“妈,你什么时候成素食主义者了,全是素的,我还在长身体呢。”
听到这熟悉的语气,我也不自觉地不客气起来:“放心,饿着我也饿不到你们。”
何盛不会做菜,也没想着去添乱,往我身边一坐,虚伪道:“那哪能饿着我们家的大美女啊。”
我推开他:“少来了你。”
何盛笑了一下,那大概是一个释然的笑容,我侧目看去,何盛的脸上显出一个小小的酒窝,黢黑的头发随意地耷拉着,看着很软。
我上手摸了一下,扰乱了那团杂毛,何盛竟然没有偏头,相反,他微微低下了头,还往我这边伸了一点,让我好摸一点。
我愣了一下,作为一个眼窝子本来就浅的人,泪水不受控制地就涌到了眼边。
小孩儿总是长得格外的快,明明昨天还是一只手就可以拎起来的小娃娃,今天我就需要仰头才能看到他了,想摸摸头还需要他低头。
少年总是傲气,什么时候也不愿意服输,但他也愿意只是为了让我摸摸他,而低下他的头颅。
可他的骄傲依然昂扬着。
我努力把眼泪憋了回去,不想被他们看到,那实在是太丢脸了。我摸够了就把手挪开了,何盛也从善如流地抬起了头,我想他肯定看到了我泛红的双眼,因为他的语气里有揶揄也有调侃:“妈,好摸吗?”
我转过头避开了他的视线,有些哽咽:“好摸,像只小狗。”
但是如果我的孩子,他们可以永远快乐,那错了又怎么样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