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件旧物最终并没有被丢弃,而是被何盛拿走了,他说他要好好珍藏,那可是他哥哥的衣服。
他说:“万物皆有灵,这件衣服已经沾染了我哥的灵魂,所以他现在是我的所有物了。”
这话任谁来听都是毫无道理吧,既然沾染了你哥的灵魂,那这件衣服不应该是你哥的人?为什么又是你的呢?
何劲站在旁边没有搭话,但我注意到他的脚用力地踩了一下何盛,我更懒得反驳他,他说的话要是有理,那他就不是何盛了。
后面回想起来,其实蛛丝马迹太多了,但我一直不肯相信,总是坚信着不可能,于是刻意地把所有的不合理,都强行解释成了合理,刻意地忽视了所有的暧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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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天就是何劲19岁的生日了,也不知道该怎么过,我也不知道可以送些什么。他去年18岁的时候,他爸送了他一辆车,但一年了,这车还在车库里面待着,没有出来过。
原因挺多的,一个是因为他还在上学,并没有什么能用上车的地方,另外一个当然是因为我不放心啦,车到手上的时候,何劲连驾照都还没拿到,拿到之后,我也不太乐意让他开。
说白了,就像他们说的一样,我就是喜欢瞎操心。当初他爸要给他买车的时候我就不乐意,首先就是安全问题,其次,这辆车对他一个学生来说还是算比较贵重的礼物了,完全没必要啊。
而且这种行为很容易让我联想到某种我非常反感的观念,就是有些人总喜欢说什么养儿子压力大啊,还需要帮儿子买房买车的。
我就纳了闷了,你儿子要买房买车的跟你好像没什么特别大的关系吧?你可以提供帮助,但完全没必要把这件事纳入自己必须完成的任务吧?
他的人生是要自己走的,结果你一出手就把别人的人生难题解决了大半,他们总会觉得一些东西得到的太容易了。
再说回父母自身,你人生的大半辈子都在为你的孩子打拼了,虽说大多数父母都是心甘情愿的,但说到底,人生嘛,还是得过成自己真正想要的样子。
像我,就把父母和孩子的关系看得比较开,他们的人生是他们的,我希望我只是他们分岔路口的一个领路人,我希望我可以帮他们少走点弯路,但并不是带着他们走路。
可这件事情我还是没拦住,他们爷俩儿一个愿意买一个想要,这种情况我想拦都拦不住。
又过了两天,何劲的生日已经到了,而我还是没想到要送什么,但我有了一个很俗但是应该没有人会讨厌的办法,送钱。
那天早上到了图书馆后,我就给何劲转账了1888,然后再加了一句“生日快乐,天天开心”,多好的寓意啊。不过他应该是在上课,并没有及时收。过了大概两三个小时,我才收到他发来的感谢短信。
紧接着,我又收到了何盛的私信,让我不要买蛋糕,他已经买好了,不过需要我下班之后去取一下,我同意了。
事情交接好之后,我就转头想去邀请舒晓琴去我们家吃蛋糕。
舒晓琴正在看手机,她并没有挡着屏幕,就是很随意地把手机放在桌子上,这就让我一不小心看到了屏幕上的画面。
那好像是两个漫画人物,一个人将另一个人抵在墙边,一条腿插|进了那个人的两腿之间,一只手固定着对方的手,另一只固定着对方的脑袋,他们在接吻,虽然嘴巴部分被遮住了,但还是很明显地知道她们在干嘛。
当然我惊讶的并不是他们所在做的事情,而是主人公是两个男的。
诧异过后,我平静下来问舒晓琴:“晓琴,你在……”
我的声音刚出,舒晓琴就下意识地把手机翻了过去,我笑她:“晚了,我已经看到了。”
舒晓琴不好意思地笑笑,开始转移话题:“南姐,有什么事吗?”
“我大儿子今天过生日,想请你晚上去吃蛋糕,有时间吗?”
舒晓琴立马答应:“好好好,有时间的。”
我感觉最近有关这方面的事情频繁地出现在我的身边,让我不得不去了解更多,于是我跟舒晓琴聊了起来。
然后我就毫无准备地进入了一个新世界,刚开始舒晓琴还不大乐意跟我聊,在我表达了我要了解相关事情的决心后,她还是开了口,起初还有点拘束,结果后来聊着聊着就停不下来了。
图书馆还是一如既往的安静,只有此起彼伏的翻书声和偶尔响起的脚步声,我们的办公桌里阅读区还是有一段距离,但我们还是把声音放到了最低。
在轻声细语中,我了解到了一个全新的领域。
何劲和何盛今天不知道突然怎么了,说中午不回家了,要待在学校,问他们要做什么,也支支吾吾地说不出个所以然,我也懒得问,反正现在的小孩儿主意大的很,都不喜欢和家长们商量,更何况今天寿星最大,依着就行了。
回到家,我一边吃着饭,一边打开浏览器,搜起了我今天新知道的几个词,第一个词就是**。
网页上先蹦出来的不是这个词的解释,而是几本书的名字,我大概地点进去看了一下简介,跟舒晓琴很我讲的差不多,都是些写男同之间的爱情。接下来才是有关这个词语的解释,再往后翻,网页上还出现了一些图片,图片上,人物、背景不尽相同,但他们都有一个共同点,上面的主角都是两个男性。
我又七七八八地搜了很多东西,了解完之后不禁感慨现在时代是真的不同了啊。以前不能摆在台面上的感情,如今竟也有人支持。会有人发散想象力去写他们的故事,去为他们塑造一个完美的结局,也会有人真情实感的喜欢他们的故事,接受他们的感情。
可想象终归只是想象,现实里的坦然接受终归还是少数,能坚持走到最后,不向世俗低头的爱情寥寥无几,走到最后或许也不会像书中那样,幸福美满,苦尽甘来,有诚挚的祝福,有众人的理解。
走过那段路的情侣早已遍体鳞伤,到了尽头已经经不起任何风吹草动,他们确实还和自己心爱的人在一起,但那份本单纯的爱情已经揉进了太多的杂质。
像七彩的泡泡,从地上向高处飘去,飞得并不高,可他们还是越来越透明,越来越脆弱,越来越苍白,直到消失得无影无踪。
但是他们或许也能像气球,五彩斑斓地飞上高空,四处游荡,赏尽美景,离白云越来越近,直到某一天,他们累了,身体瘪了,飞不动了,可这也不可惜,风景早已留在了回忆,那份感情还是纯净,透过去了也可以看到整个世界。
他们晚上倒是回来得早,等我拿完蛋糕回到家的时候,他们俩正在何劲房间的厕所里,何劲坐在不知道从哪儿搬来的小板凳上,何盛站在他的后面,手里拿着一把剪刀,两只手在何劲的头发上工作着。
何盛的手并不老实,头发剪着剪着就在他哥的脸上摸一下。何劲的“别闹”我都不知道听了多少遍了,何劲的头发终于剪完了,何盛并没有给他哥换发型,只是剪短了一些,不过整个人确实看起来精神了一点。何盛的手艺竟然能看,这我确实是没有想到。
我问何劲:“怎么突然想起剪头发了?而且还让何盛给你剪,你也不怕被剪缺了。”
何劲摸了摸自己尚未适应的新发型:“不是我,是何盛说要剪,应该没剪缺吧?”
“当然没有,我剪得可好了。”何盛十分满意,“新的一年当然要换个新发型了。”
我:“那等过几天你过生日了,你叫你哥给你也剪一个。”
何劲和何盛的生日离得很近,只差了二十天,其实我并不知道何劲真正的生日,我们现在每年过生日的日期都是我们捡到何劲的那一天,对我们来说,那天就是何劲的生日。
又过了差不多半个小时,何西庭从公司里回来了,一回来就往何劲那边丢了一串钥匙,我没看太清,便问:“你又给他买了辆车?”
何西庭连忙否认:“当然不是,只是一辆自行车。”
我嘀咕:“我就说嘛,你哪来那么多钱。”
何劲接到钥匙,说了句:“谢谢爸。”
何劲和何盛坐在沙发上,何西庭换了鞋之后也做到了何劲的旁边,伸出双手,两面夹击地揉了揉何劲的脸:“我家乖儿子都长这么大了。”
何劲刚拿到的自行车的钥匙不知道什么时候到了何盛的手上,何盛开口:“爸,去年还是宝马,今年就成自行车了,这跨度有点大啊,你的钱是不是都被我妈花光了?”
我抓起沙发上的抱枕就砸了过去:“何盛你少瞎说八道,难不成你还想年年送宝马不成?!再说了我花得都是我自己的钱。”
何盛眼疾手快地接住了抱枕:“才不是,我之前还看到我爸给你转了钱。”
何西庭笑着敲了一下何盛的脑袋,可惜没敲中,我又丢了一个抱枕过去,何盛正躲着何西庭的手,按道理来说,根本就躲不开我的攻击,只可惜旁边杀出了一个何劲,拦住了那个抱枕。
“何盛,你是不是嫉妒我有老公给我钱花啊?”
“我嫉妒你干嘛,我有我哥啊。”
“你哥又没钱。”
何盛很骄傲地反驳我:“谁说我哥没钱,我哥的奖学金全在我这儿。”
我一时间忽略了某些东西,直直地瞪着何劲:“你把你的奖学金都给这个兔崽子了?”
何劲有些不好意思地咳嗽了两声,偏过了头,没回答我,他今天是老大,不方便骂。我只好去骂何盛:“哇,你哥的奖学金你都拿,你真的是好意思。”
何盛非常嚣张:“那有什么,我哥过年的红包也在我这儿呢,反正在我这儿和在他那儿也没什么区别啊。”
我还想再骂他两句来着,这个时候门铃响了,应该是客人来了。外面站着三个人,许鹤,黎深,还有舒晓琴。他们三个还不是空手而来的,手里提着牛奶水果还有一些其他东西。
他们见到我一个接着一个地喊着“南姐”,我全应了,然后连忙开门让他们进去,我家里的那三个不省事的男人也跟着出来迎客了。
经过何盛的时候我拍了一下他的背:“待会儿再跟你算账。”
夜晚的生日开始了,每个人都为何劲送上了祝福,养小孩儿真的是一件很有成就感的事情,看着他从牙牙学语,到如今的成熟高大。
漂亮的蛋糕上插着蜡烛,何盛拿着打火机一根一根地点燃,烛光在细微的风中摇晃,坚强地燃烧着。
烛光照着每个人的脸庞,何劲闭着眼睛,何盛看着何劲。
睁眼,开口一吹,蜡烛熄灭了,何西庭走过去开了房间的灯。
许鹤他们还有舒晓琴都给何劲包了红包,但都被我给回绝了,没必要只是过个生日,图个气氛,沾点祝福而已,好在他们也没有强求,没有在我家上演你推我扯的戏码。
蛋糕过后,何盛和何劲又跟着许鹤他们两口子跑了,说要出去玩。我同意了,我并没有告诉许鹤和黎深他们俩刘嫂的事情,总感觉说了怪难受的,看他们的样子,何劲和何盛应该也没有告诉他们。
我想许鹤和黎深大概也不是会在意这种事情的人,但也不能确定,还是都装不知道吧,自在点。
我和舒晓琴在客厅里聊天,而何西庭最可怜,他的工作最忙,今天回家其实也欠了很多事情,寿星一走,他就进了书房。
我不知道他们四个出去玩了什么,反正我睡着的时候他们还没回来,睡前我给何劲打了个电话,又给许鹤打了个电话,也没说什么,就是让他们注意安全,早点回家,毕竟明天不是周末。
第二天吃早餐,何盛对我说,他生日那天他自己安排,不需要我们给他过,也不需要买什么礼物,我跟他爸负责发钱就行了。
我冷笑一声:“你倒也是不客气。”
何盛捏着我的肩膀:“哪有啊妈,我是怕您太累。”
“你只要不闯祸,我可一点都不累。”
何盛不要脸:“那是,我可听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