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我曾听过的最美的声音。
还处盛夏,万里无云,阳光毫无遮挡地洒在大地上,鸟儿在枝丫上高歌,夏蝉在树干上低吟。小巷、大街充斥着人世喧闹。
“妈!我先走了!”一门之隔的餐厅传来呼喊。
“等等!”
听到声音后,我急急忙忙地擦了擦手,从厨房里快步走了出来,可还是晚了点,回应我的只有不轻不重的关门声,连人影都没来得及见着。
我转身回到餐厅,看着还坐在餐桌上慢条斯理地吃着早餐的何盛,忍不住叹了口气。
第九天了,这兄弟俩冷战的第九天。
从某种层面上来讲,我的这个小儿子是真的很厉害了,能把脾气那么好的何劲气成现在这样——待在同一屋檐下,还能连续九天毫无交流。
原本呢,我觉得小孩儿之间的矛盾,大人还是少插手的好,免得越处理越糟糕。
可这次情况好像比以往都要严重些。
本来两个人天天待在一起,总会或多或少地有些摩擦,吵架并不是什么奇怪的事,他们兄弟俩以前也没少吵,但每次都是上午吵架中午就能和好的那种。
原因无他,我的大儿子,何劲,脾气那是真的好,在面对何盛的时候就更不用说了,几乎可以算得上是纵容,要什么就给什么,吵架了,不管谁对谁错,也总是他去哄人。
所以我也很少操心他们兄弟俩之间的事儿,反正事情的处理结果他们双方总是接受的。
可这次哥哥何劲似乎完全没有要缓和关系的意思,恰恰相反,他越来越躲着何盛了,有好几次我都看见何盛想要跟他说话都被他避开了。
我的好奇心一下就上来了,天呐,何盛这得是做了多惨绝人寰的事啊!
没忍住,我还是开口问了:“你又干什么坏事了?能把你哥气成这样?”
何盛听而不闻,只安静地吃着早餐,根本没有要理我的意思,表情是少见的郁闷。
我伸手拉开他对面的椅子坐了下来,开口道:“你要是真做错了事,就跟你哥道歉去,别总让你哥先低头。”
我这两个好大儿在相同的环境下长大,却偏偏生出了两种相反的性格。何劲安静话少,但你要是说他不喜吵闹还真说不准,毕竟我们家最吵闹的人儿成天缠着他,他也从来也没说过烦,只是他也确实不喜欢人多的地方。
而何盛作为我们家的幺儿,那可是相当任性,说他三天不打上房揭瓦都不算过分,不过从小到大我和他爹也从来没真打过他,到现在咱家的房子还是完好的,这都要感谢他哥。
这两个性格大相径庭,我也从没觉得哪个就一定比另一个好,都是我的孩子,我向来只就事论事。
“我也想道歉啊,可他不给我这个机会。”何盛开口为自己辩解,语气听上去甚是委屈。但讲完这句话后,何盛再次闭上了嘴,显然没打算再跟我多解释些什么。
他不愿意说,我也懒得再问,十六七岁的人了,他们有自己解决问题,思考问题的方式,插手太多也不一定是好事。更何况我一直都是实行着放养政策,不是什么他们解决不了的事情,我也就由他们去了。
我丢下一句“那你自己看着办喽”后,就回房间换衣服了,并没有太把这件事情放在心上。但如果我当时知道何盛的“看着办”是那样办的,我一定会把他关在家里,别管什么慈不慈母了……
我从房间出来的时候,何盛已经走了,餐桌上给他们留的鸡蛋也拿走了。
我收拾了一下,也朝着和他们一样的方向走去,但我的目的地并不是他们学校,而是他们学校旁边的图书馆——我是那里的图书管理员。
工作算不上有趣,甚至可以说是无聊,就每天整理书籍,记录情况,但是我还是很喜欢,我喜欢那种被书籍包围的感觉,就好像是在世外桃源,一切世俗都被隔离在外。
我来的不算晚,到图书馆的时候还没到上班时间,不过我的搭档——一个大学刚毕业的小姑娘,已经坐在她的座位上了。虽然我们年龄差挺大,但相处得还算融洽。
“晓琴,来这么早?”我出声打了个招呼。
女孩被我吓了一跳,“啪”的一声把手机拍在了桌子上,欲盖弥彰的意味不要太明显。
我忍俊不禁:“看什么呢,心虚成这样。”
“南姐啊,你吓死我了。”她也对我笑了笑。
我在她左边的靠椅坐了下来,玩笑道:“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你在看啥见不得人的好东西呢,收这么快。”
舒晓琴冲我眨巴了下眼睛,机灵道:“不告诉你。”
听到这个答案,我也没有很在意,本就是逗逗她,没有真要刨根问底的意思。
我起身去书架拿了一本书,是史铁生的《病隙随笔》,一本很温柔的书,我最先开始被它吸引就是因为它里面的一句话。
“爱,即分割之下的残缺向他者呼吁完整,或竟是,向地狱要求天堂。”
时间在你有事做的时候总是流逝得很快,临近中午,我都准备收拾东西回家了,我突然接到了一个电话,是何劲打来的。
我纳了闷,这马上就下课了,再过个十几分钟就都回到家了,这是有什么急事还需要打电话?
“妈,何盛他突然晕倒了!”我还没来得及开口问些什么,就听到何劲焦虑、慌张的声音,隔着电话我仿佛都能看见他紧皱的眉头。
当然,我没好到哪去,这孩子一年到头也生不了几次病,而且今天早上还好好的,怎么突然就晕倒了?
这么想着,我的声音里也带上了几分急切:“他现在在哪儿呢?”
“在医务室,但是医生说最好还是送到医院。我们已经叫了车了。”
我马上冷静下来,安慰他道:“好好好,你别急,我马上过去。你在校门口等我。”
舒晓琴听到对话,问:“出什么事儿了,要帮忙吗?”
“家里小孩儿晕了,我去看看,晓琴你帮我打下卡哈。”
“好,你快去吧。”
我到的时候,车刚好也到了,何劲和班主任正将不省人事的何盛架上车,我也连忙跑过去帮忙。两小孩儿坐好后,我匆匆和老师打了声招呼,也上了车。
好不容易安定下来,我这才能仔细地看看何盛。何盛闭着眼睛,整个人无力地压在何劲的身上,脸色苍白,看着无比憔悴,跟今天早上那个判若两人。
我一边摸着何盛的额头,一边问何劲:“他什么时候晕的?”
“就刚刚最后一节课,上课上到一半,他突然就晕过去倒地上了。”
“他今天上午有没有什么不对的地方,有不舒服吗?”
何劲没有回答,我奇怪地抬头,就看见了他内疚的神情,这才想起来,他们好像还在冷战,何劲可能刻意地没去注意他。
我心里也着急,但也不想看到何劲难受,开口安慰:“好啦,不是你的错,马上就到医院了,不会有事的。”
直到到了医院,见了医生,何劲还是眉头紧锁。我倒是把吊着的心放了一半,医生都在这儿了,交给他们就好了,我们家每年都有按时做体检,何盛身体一直很好,应该不会有什么大事。
医生说要先做一个检查,我点点头,让何劲在原地等着,而我则转身下楼去排号买单了。
医院似乎很少有人少的时候,等我付完款,何盛检查都做完了,在安排的病床上躺着,哥哥在床边站着,还是之前那副忧心忡忡的表情,脸色看上去比躺在床上的何盛还差。
“怎么样了?医生怎么说?”我走到何劲身旁,拍了拍他的肩膀。
“医生说检查结果要等一会儿才能出来,不过初步判断不是什么大问题。”
我在旁边的空病床上坐了下来,看着何劲着急的样子,知道自己说什么也劝不动他,只能让他去做点事儿转移注意力了:“行了,别在这儿傻站着了,医生都说没事了,你去外面买点吃的吧,说不定何盛等下就醒了,刚好吃午饭。”
何劲一步三回头,短短的一段距离,硬生生走出了千米的感觉。
我叹了口气,又看向了何盛。谁知,关门声刚响起,何盛的眼皮就动了动,随后慢慢睁开了眼睛,我刚要说话,何盛却对我“嘘”了一声。
我下意识地没出声,然后就看见何盛冒起头鬼鬼祟祟地看向门口。哪个刚刚晕倒了的人醒来后会是这个反应?外加上何盛做出什么离谱的事情我都不会感到意外,我立马就断定他刚刚的晕倒是假的。
“何盛!你装的?!”我气急败坏。
“妈!你小声点,你听我解释。”何盛扯了一下我的衣服,想要制止我。
“解释个鬼!就你这演技还读什么书,拍戏去算了!免得埋没人才。”我正生气,压根不想听他解释任何东西。说完后我还是觉得不解气,伸手就朝他腿上抽了一下。
何盛倒是经验丰富,腿一收躲了过去,然后坐起来拉着我,让我坐到他床边。
“妈,我这真是迫不得已,谁让我哥最近总是不理我,我怎么示好都没用,怎么作死他都不管我。”何盛双手合十冲我拜了拜,“妈,你就是我亲妈,别揭穿我,以后我一定好好听话。”
我翻了个白眼:“你数得过来你自己这句话说过多少遍吗?”
每次认错比谁都快,下次犯的错比谁都多。
何盛微微低头,对着我眨了眨他那双“楚楚可怜”的大眼睛:“你今天早上还让我自己看着办的。”
我哼笑一声:“你少怪到我身上,我可没让你用装病这种馊主意。”
何盛还是眼巴巴地看着我,我将自己的衣服从他手里拽了出来:“得了,撒娇冲你哥撒去,我懒得管你了。”
听我这么说,何盛便知道我是同意了,嘴唇上扬,立马露出了一个明媚的笑容。
“谢谢妈。”
我泄愤般地揉乱了他的头发,道:“你哥早晚得被你烦死。”
“我哥才不会烦我呢。”何盛十分自信地回怼道,然后再次躺了下去,准备继续演他的苦情戏。
说实话,我答应他也有一部分想看戏的成分在里面,我这个小儿子,一直如此,只有你想不到的,没有他做不出的。
反正遭殃的不是我啦。
又过了一会儿,病房的门被打开了,何盛连忙把眼睛闭了起来,但进来的并不是何劲,而是医生,手里还拿着几张纸,可能是检查结果出来了。
医生看了看那几张纸,然后递给了我:“身体检查结果没什么异常,放心,应该一会儿就醒了。”
我接过那些不用看就知道结果的检查报告,向医生道了声谢。
我放心,我非常放心,因为他已经醒了。
医生一走,何盛的眼睛又睁开了,望眼欲穿地盯着门口,不满地问道:“我哥怎么还没回来。”
我懒得理他,他哥这才出去多久,哪有这么快。但没过多久何劲就提着饭回来,我转头看何盛,果然,眼睛已经再次闭上了。
正午,外头太阳高照,再加上何劲大概很着急,应该是跑着去跑着回的,满头都是汗。可即便是如此,何劲回来的第一件事也不是给自己擦汗,而是去看何盛醒了没。看见何盛还紧闭着的双眼后,他的眼神明显暗了暗,看上去格外失落。
愧疚顿时充满了我的内心,心疼极了。
何盛这是修了几世的福才能有个这么好的哥哥啊。我差点儿就想把所有的事情托盘而出了,让他少为这个小白眼狼操心。但是……答应别人的事儿不能反悔啊。
下次一定不能跟何盛干这种缺德事了。
我把检测结果递给何劲:“放心啦,没什么事儿,他一会儿就能醒了。”
何劲拿着检查结果仔仔细细地看着,我趁机伸手朝何盛胳膊上狠狠地掐了一下,以示自己的不满。何盛似乎想躲,但是又不敢动,只好老老实实地被我掐。
报复完之后,我就去把何劲刚刚放在柜上饭盒打开,然后递到了他的面前:“好了,小小年纪就别操心这么多了,先吃饭。”
何劲点点头,接过饭吃了起来。而我已经知道了何盛没事,也不想在医院多待,就拿着属于自己的那份饭回了家。走之前我往何劲手机上转了两千块钱,让他买点好吃的。
我可不相信何盛这个小兔崽子今天就会出院,谁知道他会在医院赖多久呢。
小剧场一
前一天晚上的何盛:查手机查了一宿。
如何装可怜?
如何装乖?
装病怎么样才逼真?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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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冷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