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未体会过的柔软,是埃德温唯一的感受。在虫族,幼崽的存在并不罕见,大批的雌虫和亚雌每天都会产下无主的蛋,大多数的蛋从不会拥有雄父——作为尊贵的雄虫,他们有太多有趣的事可以享受,不会在被使用过的,没有新鲜感的雌虫和亚雌身上浪费时间。
虫族的亲情观念也不强烈,因为大多数天赋高的雌虫都会因为被雄虫冷落或虐待而早亡,埃德温对自己的雌父的印象也只停留在雌父二十七岁的模样,而那个模样再也不会老去。他死了,和许多不得雄虫喜爱的雌虫一样。
帝国建立了许多育幼所,里面豢养着失去雌父或者被抛弃的无主亚雌和雌虫幼崽。除了喜好玩弄幼崽的雄虫,大多数雄虫对这些幼崽没兴趣,而在虫族社会,雄虫觉得没有意思的东西,没有虫会觉得有兴趣了。
索性,亚雌和雌虫幼崽的生存能力都很强,即便在只有营养液和教廷安排的机器人的喂养下,他们大多数也能如同雨后春笋般长大,再如同飞蛾扑火一般飞向雄虫,完成他们既定的命运。
可是雄虫幼崽,那太过稀有了。埃德温从没见过活的雄虫幼崽,他只知道在教廷制作的机器人的宣讲中,雄虫幼崽是和雌虫、亚雌截然不同的生物,他们柔软的身体包含着神圣的潜力,和随便喂养就能长大的雌虫崽、亚雌崽不同,雄虫幼崽是要被珍而重之地小心对待的,他们是虫母对于虫族的赐福,哪怕是雄虫崽的生身雌父,也是要尊敬地对待雄虫崽,称呼雄虫崽为少雄主的。
在这样的背景下,一个主动接近雄父的不起眼的雌侍的雄虫崽,看起来像是得了失心疯。
埃德温僵硬极了,可是他的胸腔却涌起一团热流,让他不由自主地作出可能会招来大祸的举动——触碰了雄虫崽柔软干燥的毛发。
棕色的头毛触感好极了,像是看不见的小电流划过指腹,带来细小的瘙痒和暖意。温暖——这对于雌虫来说也是陌生的概念,太过令虫沉溺,可是很快,埃德温极强的自制力就让他从着写古怪的感觉里抽离出来,他对自己的行为感到惊讶,甚至有一丝懊恼。
这有可能拉进他和死亡之间的界限,他想。他正准备将手放下,背到身后去,可突然听到一声绵软娇憨的“咿唔——”。
埃德温的瞳孔都放大些许,成年虫在幼崽娇软的声音中毫无抵抗力,动作又僵硬了许多,平静冷淡的面容上第一次出现了裂纹,浅色的鹿一样的眼睛里也闪过一丝无措。
雄虫崽不给这个军雌更多的反应时间。他伸出带着肉窝窝的小胖爪子,蛮不讲理地握住军雌修长有力的白皙手指,强迫军雌继续抚摸自己的头顶。
他还踮起脚尖,扯过埃德温背在身后的手,让那被廉价衣料包裹的手臂环绕他幼崽软乎乎的背脊,带来一丝坚实的暖意。
这感觉对于塞拉来说也古怪极了,他打了个小激灵——他并不是gay,也没有过亲密关系,如今他幼小的雄虫身体里装着成年人的灵魂,亲密地贴在另一个和成年男性没什么区别的雌虫身体上——这对一个没谈过恋爱的直男老师来说是很不寻常的经历。
但他适应得也很良好,毕竟他还是个幼崽呢——他安慰自己,又心安理得地在埃德温的怀抱里蹭了蹭,软肥的脸颊肉拼命挤在埃德温胸前的沟里。
这也太大了。塞拉想。不过以后都是一起推翻**帝国的革命兄弟,是兄弟咱就抱一下。
雄虫幼崽契而不舍地强行搂抱错愕又不知所措的黑发雌虫,在柔软小身子的拼命挤挨下,强大到坚不可摧的雌虫茫然极了,从胸口里挤出一个意味不明的咕哝声,而后僵硬着身子,维持住了这过分古怪的动作。
“这就是‘抱抱’,”那古怪的雄虫幼崽在他怀里瓮声瓮气地讲解:“雌父,你能每天给我一个‘抱抱’吗?不,我要十个‘抱抱’!”
声音软糯的雄虫崽提出不合理的要求,而埃德温头一回没有立刻回应雄虫的任何要求。生平头一回,他感到胸口传来越来越无法忽视的暖意,而那暖意正顺着他的血管流向四肢,流向全身。
他感到——好奇怪,好温暖,他的鼻腔莫名不太舒服,一直紧绷的神志都有些软弱疲乏起来。太古怪了,这一定是雄虫的无孔不入的精神力的麻痹,可是他却感到好的出奇。
为什么?埃德温想不明白。
他当然不懂,在地球上,也存在拥抱疗法,与人相拥和接触是有治愈人心的魔力的,哪怕是并不熟悉的陌生人之间,拥抱和善意也能带来疗愈的效果。诚然那不对所有人都适用,但对于从小在病态的虫族社会长大,没受过什么同类之间的温暖的雌虫来说,拥抱带来的温暖和体验几乎有着致命的魔力。
“死缠烂打”的雄虫崽悄悄睁开了一双焦糖色的眼睛,暗暗笑了笑,并不为埃德温的反应而惊讶。他努力抱着面前的雌虫,竭尽所能传递着自己的善意和温暖。他个子很矮,就算埃德温跪着,他的脸也正对着埃德温的胸口,这让他短短的胖手正好能环抱埃德温全身最纤细的蜂腰。
“为什么少雄主要‘抱抱’?”沉默许久,黑发雌虫突然开口道。他的声音中没有太多质疑,只是困惑。他毫无防备地在拉长的温暖中进入一种疲倦的状态,让昨日被雄主惩戒的伤口都感到更加疼痛。
久经战场的直觉让埃德温感到自己如今的状态很不妙,一个军雌如果失去了敏锐性,就会带来灾祸。可是他却无法逃脱雄虫幼崽软绵绵的双手。
“你不觉得‘抱抱’很舒服吗,雌父?”
雄虫幼崽故作疑惑,他仰起带着红晕的,肉乎乎的苹果脸,一双焦糖色的漂亮眼睛盛满光亮,仰头看着黑发雌虫:
“我也想抱抱雌父,感谢雌父在我生病的时候照顾我。”
幼崽眨眨眼,对雌虫笑道:“多亏雌父照顾我,我已经痊愈了。”
黑发雌虫并没有因为雄虫崽这突如其来的亲密感到荣誉,反而更加困惑了。他不觉得雄虫崽病好了,只觉得雄虫崽病疯了。
但是,当然了,他不能这样冒犯少雄主。
“少雄主还需要休息,我去为少雄主取能量液。”
他说道,并不确定能量液是否能治愈少雄主的疯病。可是雄虫幼崽不放他走,软绵绵暖呼呼的胖身子像年糕一样粘人:
“叫机器人去就好了!我要雌父陪我!”
雄虫崽并不放虫,还憋足力气将雌虫往床上带——这当然不是他色心大发,准备以四头身强行那不可能之事,而是因为他被系统告知了,他的床实际上是一个巨大的治疗舱。
他知道埃德温受了伤,来自他所谓雄父的惩戒还是别的什么。即便埃德温不愿承认,他也确实需要治疗。
可他根本拖不动成年雌虫。若是换一个更加懂雄虫心意,更加知情识趣的雌虫来,或许就会顺着他的力道跟他上床了。只可惜埃德温不仅是个只受过军事教育的冷硬军雌,他还是军雌中的佼佼者。不仅代表他的军功和能力超乎寻常,也是因为他在教廷洗脑般的考核中也表现得非常优秀。
对于这类雌虫和亚雌来说,他们的一生都要做到令行禁止,从来学不会得寸进尺。
他们不奢求从雄虫那得来宠爱和青睐,也被教导不能主动去争取,只能接受命运带来的一切。任何表达过反抗意识的雌虫,都会被教廷标记,他们很快就会被派去做最危险的任务,死在最莫测的战场上,即使侥幸活着,也绝对不会获得任何升迁的机会。
埃德温从不表达反对和质疑,他被禁止这样做。所以他只是困惑地看着雄虫幼崽因为用力而憋红了脸,眼底露出一丝忧虑。
少雄主的病看起来很严重,以至于他作出了这么多古怪的行为。
雄虫崽有苦说不出,果断放弃了所剩不多的男人的尊严,继续像年糕一样软软趴在雌虫的胸口,故作委屈地撒娇道:
“雌父,我是感觉有点儿累了,你陪我躺着吧。我一只虫好害怕。”
埃德温看了看雄虫崽背后,教廷出品的特级床型治疗舱,又看了看仰着一张小脸的可怜巴巴的雄虫崽。他眼底的困惑和不安更深了,一只雄虫怎么会对低贱的雌虫露出乞求的神情呢?这简直违背了教廷的每一条教义。
但他还是没有质疑雄虫,哪怕对方只是一个大概率病入膏肓的残疾幼崽。他开口,神色中带着事不关己的平静:
“少雄主,雌虫在非战争环境下禁止使用医疗设施。雄主对我施与鞭刑,如果我违背雄主的意愿,使用少雄主的治疗舱,会遭到雄主的驱逐,或者上家庭法庭。”
他的身体并没有做出抗拒的动作,实际上,埃德温并没有拒绝雄虫幼崽,他只是说明自己面临的境遇,但他心里知道雄虫幼崽不会关心这些。
哪个雄虫会关心雌虫的处境,站在他们的立场上思考呢?这完全是不可能的事。他还是会在少雄主的要求下使用医疗舱,被发现后被雄主惩罚而后驱逐,死在流放区或者去流放区的路上。但他受过的教育让他无法反抗雄虫的命令,能做的只有平静的讲出后果。
雄虫崽迟疑了。埃德温看在眼里,不确定这是不是好的迹象。或许下一秒雄虫崽就会大发雷霆,立刻命令机器人惩罚他的不恭顺。哪种结果都不是什么好事。
他不知道,塞拉的拳头悄悄硬了,却是冲着他所谓的雄父和这个该死的畸形社会硬的。
“系统,”肥胖软萌的雄虫崽在脑海里说:“反叛军的报名处在哪?埃德温别去了,我去。”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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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第 3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