埃德温紧紧抱着怀里的雄虫崽,其实并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陌生的情绪如同潮水一般将他淹没,将他的胸口塞得满满当当,酸涩难忍。他忘记自己上次这样冲动又软弱的哭泣是什么时候了,或许是雌父还在的时候。
因为他知道,即使每次雌父都告诉他雌虫和亚雌不应该落泪,雌父还是会轻轻触碰他的发顶。
他的雌父是个冷硬的军雌,那是雌父给他最温馨的触碰了。他牢记着那种感觉,所以他小时候其实一点都不像个雌虫,他经常哭,哭得雌父时常叹气。
雌父去世后,他再也没有哭过了。
多么软弱。埃德温心里想,他应该为此感到难堪,因为他的软弱亵渎了帝**队,亵渎了军雌的荣誉。可他还是无法控制自己,这些泪水像是一种诅咒,一旦开启,便再也无法抑制。他哭得浑身颤抖,仿佛又成了当年那个脆弱、无能又懦弱的小雌虫。
塞拉心疼坏了,却没有阻止埃德温的哭声和泪水。宣泄是一种很好的疗愈方式,真正可怕的是那些连哭都哭不出来的人,他们麻木到连痛苦都感受不到,又怎么会心怀希望呢?
他拱着小屁股,在埃德温怀里扭了扭,张开小短手抱住了埃德温的脖子,像一块儿大型糯米糕,啪唧摊开在雌虫汹涌的胸前,尽力传达着安慰。可是他这副虫崽身体的手实在太短了,怎么都无法像个可靠的男人一样,将怀里高大的雌虫紧紧裹住安慰,急得塞拉“叽”了一声,无数黑色触须从他身后的虚空涌现出来。
这些泛着不详和可怖气息的雄虫触须密密麻麻地将埃德温裹住,不停蠕动着,像是一群漆黑的森林巨蟒张牙舞爪地缠绕猎物,可是埃德温却知道,它们柔软极了,也温柔极了,像是母神的馈赠。
埃德温花了很久才平复情绪,在雄虫崽珍贵触须的包裹之下,他在哭泣过后显得更加茫然疲惫,四肢乏力,苍白的眼皮泛起桃色,微微肿起,双颊之上带着泪痕,一缕黑发潮湿地贴在他的脸颊上。
他在雄虫崽亮晶晶仰望着他的焦糖色双眸里看到自己狼狈的倒影。雄虫崽眼巴巴地看着他,伸出肉乎乎的小手小心蹭掉了他一滴晶莹的眼泪,小脸儿皱出几个褶儿,担忧又怜惜地看着他。
雌虫身体僵硬住了,无措又羞愧。他怀里抱着的还是个雄虫幼崽,而他却表现得如此虚弱又愚蠢,反过来让雄虫崽照顾自己。母神应为他感到羞愧。
雌虫面色一变,塞拉就知道这只傻雌虫脑子里又在想什么。他老气横秋地叹了口气,知道自己一时半会儿改变不了埃德温无法消解的自我厌恶和不配得感,他挥挥小肉手,改造好的机器人小安已经将热好的饭菜端上来,在套房的小厅里摆了一桌。
“雌父快吃,一会儿菜又要凉了。”
小雄虫崽一边盯着黑发雌虫进食,一边端着自己的饭碗扒饭,胖乎乎的脸颊肉一鼓一鼓。雌虫犹豫片刻,还是伸手将小虫崽脸颊上的一粒米摘了下来,让小虫崽猛地一僵。
无论多久,塞拉还是无法接受自己这手短脚短,四肢不灵活,声音都软绵绵的幼崽样子!由一个对自己身体掌控更强的成年人变成幼崽的感觉真的糟透了,还丢人得很。
雄虫崽不自在地哼哼两声,嘟嘟囔囔地爬到埃德温怀里,盯着他吃完剩下的食物,顺便讲了讲他的“宏大”计划。他将自己准备用公爵府实验室的资源来研究雄虫信息素的事和盘托出,然后仰着小脸儿,一副乞求夸夸的模样。
通过食物和高等级能量液补充了能量的埃德温低头看着幼崽,犹犹豫豫地摸了摸幼崽软乎乎的头毛,就像他们第一次见面那样。
雄虫崽的棕色头毛浓密,柔软,带着微微的卷和暖意,被触碰时会让雄虫崽眯起眼睛,像一只餍足的家养猫咪。埃德温逐渐沉迷主动触碰雄虫崽的感觉,抚摸,拥抱——他身体里一些从出生后就被压抑的本能逐渐觉醒,他开始从与同类的触碰和同类的温度中感到安全。
“少雄主要小心行事。”雌虫沉默片刻,还是说出了不那么中听的提醒。根据他稀少的与雄虫相处的经验和曾经前辈传输的讨好要领来看,他说这样一句话少说也要挨几十个通电的鞭子,对于雄虫来说,忠言不说不行,逆耳的话却也说不得。
聪明的雌虫和亚雌会无师自通地婉转,或者在该沉默时沉默,可埃德温从来不够聪明。
而塞拉——他的少雄主,也不是别的雄虫。
“五年前,教廷处死了许多雌虫和亚雌,他们或是军中高层,或是科研贡献高的虫。帝国官方的理由是他们通敌叛国,将帝国的生物机密卖给了宇宙中其他种族。可是——”
埃德温一顿,塞拉知道他想起了谁,连忙将自己肉乎乎的胖手塞进埃德温的掌心:“阿克斯元帅私下对我们几个高级军官讲过,流亡在偏远星的雌虫和亚雌成立了一个神秘组织,曙光,他们企图破解虫族的基因密码。”
“教廷即时制止了叛徒,并且皇族也下发了严令,禁止帝国所有实验室研究虫族生物基因,以及...雄虫的生物特征,如若发现,会将所有涉事者施以极刑。”
仅仅是说,雌虫就有些不安地抱紧了怀里的胖虫崽。他知道雄虫崽地位特殊,即便是虫族皇帝或者教皇亲自下令,一个等级超高的雄虫崽也不一定会面临死刑,可是他却不想雄虫崽受到一星半点的伤害。
因为他知道,他的小虫崽不是为了自己或者别的雄虫这么做的,他是为了一群和他没有什么关系,生来低贱,只配被他踩在脚下的亚雌和雌虫这么做。在虫族弱肉强食,道德沦丧的社会中,埃德温不懂什么叫高尚,但他却本能地明白,他的小雄虫是特殊的。
埃德温一直在尽力保护自己的同胞,他没有立场阻止小虫崽,但他的心里却无法停止忧虑。
他的雄虫崽怎么会这么好......他简直不像一个雄虫,毕竟其他雄虫都那么高傲,冷酷又暴虐。
埃德温的手臂保护性的收紧,让雄虫崽差点儿又迷失在埃德温胸前的波涛里。雄虫崽憋红了脸,连忙用小手拍了拍埃德温的胸口,才将自己的胖脸从胸肌里拔出来:
“我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你相信我好吗?我也要雌父帮我做一件事,帮我盯着研究员克里森,他有进度了就跟我说,好吗?我这个样子,实在太没有威严了呀。”
胖虫崽捏了捏自己的软肚子,看起来幼小又可怜巴巴,埃德温除了点头还能说什么?小虫崽给了他一个脸颊亲吻,而后哒哒哒跑去拿来图纸。
他其实并不真的需要埃德温盯着克里森,而是克里森需要埃德温的身体数据。埃德温的健康是雄虫崽的心头大患,他必须让克里森更有针对性的为埃德温设计出疗愈方法,无论是注射雄虫信息素,还是别的什么。
他坐在埃德温的大腿上,和埃德温一起设计手环的图纸,过了几天充实平静的日子。埃德温很擅长机械,机器人送来一些零件后,他修长的手指上下翻动,很快将细小的零件组装在了一起,而后抬起一双湛蓝的眼睛,安静地看着小雄虫。
塞拉知道埃德温只是习惯等待下一个指令,可是他的心脏还是砰砰乱跳,苹果脸都涨红了。埃德温疑惑地摸了摸虫崽突然红彤彤的小脸儿,他似乎越来越喜欢这种触碰了。
“雌父,雌父!”雄虫崽扭扭屁股,声音含糊地躲避:“别揉脸...”小雄虫不好意思说自己脸红的真正原因,啪唧把胖脸塞进埃德温的胸口,捏着组装好的手环说道:
“这就是我们的原型机了,雌父,只需要一点简易的生物信息识别技术......”
雄虫崽在埃德温怀里翻了个身,戳着手里的手环,而西翼工作室里突然响起了机器人的声音:
“主人,皇室发来邀请函,您的爵位受封仪式将由三天后进行,届时,雄虫殿下科莱恩会为您受封,教廷会前往观礼,请您和公爵府的雌虫、亚雌做好准备。”
雄虫崽撒娇的动作一顿,小胖脸严肃起来。他让机器人传来了皇室邀请函,见其上有着皇族实权成员的签字。信函中没有提及关于手环的合作,但是却暗示了雄虫皇子科莱恩对塞拉提议的兴趣。
这就是要详谈的意思了。小雄虫握紧了手中的手环模型,心想伊洛特确实为此做出了很多努力,而他要完成伊洛特不能完成的部分了。
塞拉拍了拍傻雌父,强行给他又做了一次精神疏导。他做这些越来越熟练了,埃德温迅速衰败的身体在能量液和精神疏导的调理下也稳定下来,可是隐患却仍然存在,让小虫崽再次愁眉不展。
三日后,塞拉带着公爵府的雌虫和亚雌从公爵府出发,坐上飞行器向皇室的中心城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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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第 20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