屠连朵心头发慌,突然,她猛地扭头看向宫远徴。
“你怎么知道这里面是头发?”
她的东西,没有人敢碰,自然也不会有人告诉他里面究竟有什么东西。
“你偷看我的东西……”她的声音突然顿住,有什么东西一直被忽略了。
福袋在自己手里,抹额砸在锦被之上,那她的伴生蛊呢?
她慌忙拽过那只锦袋,里面空无一物,顾不上看宫远徴阴沉如墨的脸色,她把福袋塞进袖子里,在床上胡乱翻找。
“你在找什么?那只蛊吗?”
宫远徴的声音像是给了屠连朵当头一棒,砸的她许久反应不过来。
“是你……你拿了我的蛊?”
他要她的蛊做什么?伴生蛊和沙王蛊互相感应,当初在旧尘山谷,她强行取出了伴生蛊,导致蛊虫虚弱,后来强忍痛苦产子后元气大伤,沙王蛊便和伴生蛊一同陷入了沉睡,她已经不寄希望于能够唤醒蛊虫,但这样重要的东西,不能落在别人手里。
“把蛊虫还给我,当初的一切是非都是因为伴生蛊,你差点丢了一条命,外人入青漠已然是危险重重,你拿了我的蛊只会更危险!”
屠连朵半跪在床上,白发松散垂在胸前,竭力向他陈明厉害。
宫远徴目光锐利的盯着她的袖口,然后视线缓缓上移,看向那双焦急的水眸,忽然咧开唇角,挂上了一抹讥诮又凉薄的笑。
这样的笑她曾经看过无数次,在宫门,他看向宫子羽和金繁的时候,如今,他这样看向她。
“今时不同往日,现在外面那群人都要求着我拿你的伴生蛊。”
“什……什么?”
“他们求着我救你的命啊,不然你以为我是怎么知道蛊虫藏在你枕下的?”
屠连朵脑中轰地一声,手指有些痉挛,她双手扣在一起,指甲因为过于用力陷进肉里。
双蛊共感啊,已经成长为成虫的伴生蛊,宿主会感受到她的痛苦……
“我不要……我不要!”她冲过去揪住宫远徴胸前的布料,“我的病不要你管,把蛊虫拿出来!明天你就离开青漠!”
双手在他身上不停的搜寻,胸口、腰封、袖口……找不到……
没关系,她稳住心神,伴生蛊沉睡,连她都没办法,宫远徴自然也不能唤醒它。
“把蛊给我。”她声音有些嘶哑。
“在这里,你感受不到吗?”宫远徴扯住她的手按上自己的胸膛。
“不可能……这不可能,它睡着了,它不可能接受你!”
可是她的手掌在发烫,掌心下的心脏规律跳动着,和她的心跳趋于一致,她手上越来越用力,苍白的脸上甚至显得有些狰狞。
“取出来,取出来就好了!它不能在你的身体里……”她口中喃喃自语,“能取得了第一次,就能取第二次!”
颤抖的双手被宫远徴很轻易的反剪到身后,他腾出一只手按上她的嘴唇,眸光深沉,眼底尽是压抑的怒气。
“放开,放开我!”她挣扎不休,额头上渗出一层细汗,“宫远徴,真的不行,我快死了……我快死了你知不知道,沙王蛊和伴生蛊共感,我死了你也活不了,何必呢?为了一个抛弃你的人赌上自己的性命,你怎么这么蠢!”
“才四年而已,你就忘了吗?是我骗你说要嫁给你,哄你出了宫门,又把你扔在那个大雪天,害你命悬一线,你怎么这么不长记性……”
“闭嘴!”他的手指狠狠按住那两瓣本就没什么血色的唇,“傅九星,别再挑衅我!”
他当然记得,四年里,他无时无刻不在痛苦着,恨她的抛弃,也恨自己控制不了的思念。
那天在宫门见到屠幽,冷静阴暗的面容下是极力隐忍的颤栗,青漠是一团摸不着的雾,屠幽就是雾中伸出来的一只手,他终于能走进她的世界,所以屠幽那么拙劣又漏洞百出的威胁,他也不曾拆穿,反而遂她的心意来到青漠。
可是她非要撕开他心底的疤,以一种高高在上的姿态来推开他。
“在你死之前,我自然会取出蛊虫,我的命,可不会浪费在你身上,我宫远徴向来睚眦必报,你欠我的,要一点一点还给我,你想死?没这么容易的。”
他向后退了一步,松开禁锢住屠连朵的双臂,慢慢抬手,半举在身侧,脸上的表情似笑非笑,屠连朵看着他一步步后退,直到那道门又发出一声难听的吱嘎声。
屠连朵无力的摔在床上,宽大的袖子遮住面庞低声抽泣,她好像把一切都搞砸了,绕来绕去,竟然又回到了伴生蛊,也不知道这蛊究竟是她的幸还是她的劫。
细白的手指摸索进袖口,不出所料的空无一物,福袋被他拿走了。
“宫远徴,你……你有个女儿啊……”那声叹息无力又细碎。
*
翌日清晨,远处的山林中笼罩上一层如梦似幻的轻雾,在阳光的照射下渐渐消散。
淇觞鬼鬼祟祟到达屠连朵的院子时,远远就看到院中已经站了一个人。
走近了才发现,原来是乌昙。
“你怎么在这?”
淇觞冷不丁出声倒是吓了乌昙一跳,她扭头看过去,根本没认出这人是谁。
“你……你是谁啊?”
淇觞穿了一身黑色的窄袖行衣,乌黑的头发干净利落的全部束在发顶,这都还没什么,奇怪的是他不知道从哪里寻了一块黑布套在头上,只在眼睛和鼻子处打了三个洞。
“我啊,淇觞啊。”他瓮声瓮气道。
“淇觞?你怎么打扮成这副样子?”乌昙忍不住想翻白眼,不知道他又搞什么幺蛾子。
淇觞磨磨叽叽把头套掀起一角,乌昙靠近一看忍不住瞪大双眼。
“你……你这怎么搞的?”
只见那露出的一小块皮肤上,爬满了密密麻麻的红疹,或许是太痒了他没忍住挠了几下,还有几道血痕纵横交错。
“睡了一觉就这样了,又疼又痒,我不会毁容吧!”淇觞的声蔫嗒嗒的。
“没关系,那位元医士医术高超,肯定知道你这疹子是怎么回事。”乌昙的目光频频看向宫远徴的房间。
淇觞冷哼一声,“我可不是来找那什么医士的,我是来寻王女的,只要王女一滴……”他的声音戛然而至,头套里的眼睛也有些躲闪。
“什么?王女的什么?”乌昙一脸疑惑。
“没什么,没什么,你怎么这么早也在这里?”他急忙转移话题。
乌昙莫名的感觉脸颊燥热,自上次知道了那人的身份,她总是着了魔一般想到他,明明都没见过他的脸,可她却翻来覆去的难以遗忘。
她从来不是个纠结的人,既然总是想着他,那便来见见。
“我……我最近夜开始研习医术,有些不懂的想来问问元医士。”
淇觞有些奇怪,“刚开始研习,有不懂的应该问乌晴姐姐啊,那个新来的医士性格古怪,怕是你要吃闭门羹了。”
乌昙细眉轻折,不赞同道:“你没有深入了解,怎么能擅自在背后对他人任意揣度!”
这会儿淇觞才回过味儿来,盯着她看了半晌,“原来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啊,你的眼光,真是,啧啧……”
一股热意从脖颈冲到头顶,乌昙狠狠剜了一眼淇觞,负气说道:“管好你自己吧,都快破相了还有时间管别人!”
淇觞又哼了两声,倒也没在说什么,实在是太阳一出来,他身上难受的紧。
终于,紧闭的房门打开,银襄端着水盆从屠连朵的房间走出来。
淇觞一阵风似得朝她跑了过去。
“你谁啊,你别过来,我喊人了啊!”银襄刚推开门就见一个黑影朝自己扑过来,下意识的就想把盆中的洗脸水朝对面泼过去。
淇觞眼疾手快,按住了银襄的手,这才避免了一场“惨剧”的发生。
“是我啊淇觞,怎么这么冒冒失失的,王女起了吗?”
银襄怒意丛生,“谁冒冒失失啊,是你冲过来吓我一跳,你闲着没事戴什么头套……啊!!”
“怎么了银襄?”屠连朵在房间内只听到银襄的一声尖叫。
淇觞听到她的声音,把头套的一角从银襄手里拽出来,哭唧唧冲进了门。
巨大的推门声又让银襄炸毛,她喊道:“你轻点,门坏了知不知道……”
这一番吵嚷成功的让厢房的门也打开了,宫远徴打开房门,脸上还带着屠连朵刚刚派人送过去的面具,抬眼便看见淇觞匆匆进了屠连朵的房门。
房间内,傅九星做在梳妆镜前梳头,淇觞把头套扯下来,泪眼汪汪说道:“阿朵,快看看我呀,我要破相了!”
满脸的红疹实在有些骇人,饶是她也忍不住一惊。
“把手给我。”
淇觞老实的把手递过去,久病成医,她的医术也不错。
屠连朵拧眉,这是……毒!
在苦涯谷没人敢在她眼皮底下给淇觞下毒,不对,有人敢!
他真是毫不顾忌,在青漠也敢肆意妄为,幸好这毒只是痛痒难忍,于性命无碍。
“我这是怎么了?”淇觞圆圆的眼睛离还含着一包泪,屠连朵有些难以启齿。
门又被重重推开,摇晃了两下后终于不堪重负,报废成了两块雕琢精细的木板。
宫远徴抱臂走进来,居高临下的瞥了一眼淇觞,声音冰冷:“出来,我开方子。”
说完,又高冷的转身走了出去。
“哎,你把门弄坏了!得赔啊!”
淇觞有些生气,他不但不敲门,还推坏了王女的房门,还有,他那像看了什么脏东西的眼神是怎么回事!
“快去啊,他能治好你。”屠连朵催促他跟上。
淇觞只好骂骂咧咧地跟上,还不忘用手臂遮住自己布满红疹的半张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