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个小时,温斯珺没能从那束花上得到一条有用的线索。
外卖小哥送的花,从平台接的单,是一个刚注册没多久的小号买的,除开买花再无任何消费记录。
折腾来去,那束还带着雨水的芍药像记忆力某张被刻意模糊掉的脸嘲讽着笑,越看,心越无法平静。
温斯珺的脸在液晶电视映照出的蓝光里显得更冷漠。
知晓他把温以勋葬在郊外墓园的人非常少,为让其免受打扰,后来他托人把有关他爸的记录全抹了,查也查不到。
那么,究竟是谁能知道温以勋葬在那,还挑这么特殊的日子送一束花到他面前来?
死人看不见,活人找气生。
除她以外,温斯珺想不到第二个人。
眼里的温度一降再降,真的会是她吗?
……可是,为什么?
温斯珺不允许自己用分别多年的心思去揣测那时就不了解的人,闭上眼躺进沙发里,思索这束花背后的真正用意。
*
一千多公里外,四面灰白墙壁的审讯室里,一桌一椅和一个双手被烤的男人。
房间内空荡荡静悄悄,恍惚只听得见一道平缓而孤寂的心跳声。
男人个子很高,即便坐着也能从修长四肢看出这是个身体蕴藏着极高爆发力的健康成年男性。
他微微仰头,斜后方小窗户透过来的光打在两扇长而翘的浓密睫毛上,拉伸出的影子突出高挺的鼻梁,他的唇抿得很紧,因很久不开口也没喝水泛白而干燥,青色胡茬若隐若现,无形增添男性荷尔蒙。
良久,紧闭的门发出声几不可闻的轻响。
男人似乎被这道声响惊醒,长睫轻颤,缓缓睁眼,黑眸里清明一片。
站在门口的中年男人一脸疲倦,眼神里流露出一种被磨到神经涣散的无力:“你还是不打算说吗?”
男人并没搭话,而是侧脸,唇角微勾。
这是个看似很友好的笑容。
过去几天,中年男人看过好几回,回回不了了之,想必这次又是同样的结果。
人究竟能倔强到什么地步?
见过各式各样罪犯的老刑警也是头次见到这么犯轴的,一时无言。
门口的人没动,被关的人先有了动静,他眼尾微挑,过分端正的面容竟生出了几分难辨的邪气来。
“让我指名的那个人来。”
中年男人面无表情。
男人见状,心情极好:“卓警官,借调令很难批吗?”
卓海川:“你那么确定他是警察?陈泊序,如果在计划犯罪前就特意调查过他,那么我配合你把人借调过来,是在帮你完成犯罪。”
陈泊序忍不住笑:“那卓警官有别的选择吗?”
不把人调过来,无论如何他不会开口。
事关8·18案的一切都将无从得知,他是唯一的知情人,有资格提这个要求。
卓海川站在一条没有回头路的岔口,往左还是往右,都有着难以承担的后果。
微弱光亮里,等人回答的陈泊序仿佛能窥见人心底纠结的山精,笑得意味深长。
年近四十的卓海川自认阅人无数,直面这比自己小上近十岁的年轻人眼睛,竟难得生出想逃避的念头。
“卓警官,你拿不定主意,上面协调不及时,为什么不打电话问问本人?”
说不定本人就在等这个立功好时机呢。
陈泊序的笑容将他未完的话全数表达了出来。
卓海川和他斡旋了好几天,对这人脾气也小有了解,闻言揉揉眉心:“没那么容易。”
横跨一千多里,不是小孩子过家家。
陈泊序:“那就看你们破案的心够不够坚定了。”
这句话杀伤力太大。
没有警察在碰上案子的时候不想破案,卓海川深感觉到此人有多贼,明里暗里还用激将法。
他暗想决不能上当,嘴上没来由地说:“你等着。”
转身就去找局长,别说相距一千多公里借调,就是要从地球另一边借,为破案他也得想法子。
8·18案子意义重大,必须让陈泊序张嘴。
卓海川一路打着腹稿勇闯局长办公室,两小时后,垂头丧气的出来了。
靠窗点烟,月挂柳梢头之际,青烟飘忽,卓海川想,离了那么个人,案子还能不破了吗?
破。
卓海川把烟掐了,摸出手机往楼下办公室走,拨出个很久不联系的号码:“喂,我是宣平市市局刑警卓海川,麻烦帮我转接贵局刑警队的杨初尧,就说他舅舅找他有事。”
风平浪静过了三天。
这天早晨,温斯珺刚跑完步回到家,弯腰换鞋的时候接到了局长电话,通知他今天去趟局里。
没提停职反省,也没说回队里继续查案。
对于局长找他的用意,温斯珺心里也有了个数。
几天没来,走到哪都有人抬头看他一会,大概是他那天在办公室和队长吵起来的事传开了。
好在看他的眼神多数是惊奇,还有赞赏,并无其他。
温斯珺径直去了局长办公室。
局长没打感情牌,更没提太多过去的事,罕见开门见山。
“宣平市那边申请了一份借调令。”
一份盖着好几个红章的电子文档被推到面前,他低头看了眼,跟被杨初尧泄露过来的一模一样。
原先以为杨初尧在说笑,居然是真的有人脉提前爆料。
他抬头:“为什么借调我?”
局长脸色严肃:“这也是我的困惑。你看看这份犯罪嫌疑人的资料,想想是不是相识,或者有没有过恩怨。”
手指滑动,借调令后面是一份残缺的资料。
残缺到只写了犯罪嫌疑人的年龄和平生经历,长相不知,父母籍贯等等一概不知。
温斯珺只看了一眼:“不认识,宣平市那边真觉得这份资料没问题吗?”
“这是他们目前能找到最完整的,由此可以看出,陈泊序很可能是他的假名。”
“那么有本事,连资料库里都没他。”
“哪哪都找不到他的破绽,这才逼不得已答应他的要求。”
温斯珺神色微动:“他的要求?”
局长眸光一闪,打着哈哈:“他要求完全不相干的外派警员做主审,宣平市那边筛到了你的资料,认为你很合适。”
这套说辞很牵强。
温斯珺看了眼心虚的局长,没再追问:“需要我什么时候过去?”
局长松了口气,积极道:“越快越好。”
温斯珺起身的同时给出答复:“明天出发。”
“好,我让人给你订机票,那边也会有人接你。”
自从骗了人,局长的眼神透着飘忽,话音也在飘。
温斯珺丝毫不在乎:“麻烦了。”
离开局长办公室到楼梯拐角就被蹲守许久的杨初尧拽走了。
温斯珺抬手挣开人:“什么事?”
“是不是找你说借调的事?”杨初尧一脸紧张。
“你要一起去?”温斯珺问。
“我哪有那资格啊。”
杨初尧惋惜,宣平市的走私案现在在全国各市局都有名,能参与调查的都将被人铭记。
闻言,温斯珺不咸不淡道:“你舅没帮你争取?”
杨初尧皱巴着脸:“表到十八个弯的舅,能攀吗?”
那是不能。
温斯珺点头,拨开百叶窗往外看,先看见押着嫌疑人往楼里走的队长,兴致缺缺松开手。
“我叫你过来是想和你说两句掏心窝的话,免得你到那边被人卖了还帮人数钱。”
从小到大没人这么说过他。
温斯珺没吭声,听杨初尧絮絮叨叨。
“那个叫陈泊序的犯罪嫌疑人很难缠,宣平市局上下几十号人见过一遍,愣是没撬开他的嘴。”
“偶尔心情好了,能说两句,或者露出个笑容,和案件相关的消息根本不提,抓了不到五天,荣登最难审的榜首。”
见温斯珺反应平平,杨初尧更忧心了。
老实人最容易被欺负,咬咬牙,杨初尧放出最后杀招,跟做贼似的左右环顾,低声说:“你要小心陈泊序。”
温斯珺微微后仰,觉得现在更应该小心眼前人。
太像个贼了。
杨初尧更急了:“他、他喜欢男人,你长得……”
温斯珺扬眉,什么?
杨初尧形容半天,含混道:“太容易招到不干净的人,也许借调你没那么简单,你不要在这事上犯傻。他是嫌犯,你是警察,天生水火不容,不可以也决不能在一起,懂吗?”
“你想多了。”温斯珺冷声,“你该相信你舅,哪怕拐了十八个弯的表舅。”
“我不是那个意思。”杨初尧声音微高,“是要你小心诡计多端的嫌犯,长得再帅再有魅力,那也是犯罪嫌疑人。和我们本质有壁。”
不知是什么让杨初尧对他叮嘱这么多。
温斯珺极为认真地点头:“嗯,同为搭档这么久,对我连这点信心都没有吗?”
杨初尧尴尬地挠头。
“牛马巷的案子全靠你了。”
像极了交代后事,通常电视剧里这么演,人马上要噶。
杨初尧转头就呸:“别说的好像没你破了案,早日归来。”
温斯珺看完机票信息,颔首:“先走了,有空联系。”
第二天十点,温斯珺乘上飞往宣平市的飞机。
杨初尧,新一代男妈妈。
下章开启竹马重逢针锋相对~
忘了提,攻受应该都有点疯批(超小声说)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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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第 2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