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空缓缓飘落的雪花轻若鸿毛,引得小姑娘好奇地嘟起嘴不断往上吹起,想看看雪花会不会被吹起来。
实在瞧不下去她的蠢样,少年咳了声隐下笑意,努力端正了脸色,语带嫌弃的微讽,“你以为你是风神吗?就这样吹,你断气了雪还是会落下。”
“先生,京城的雪会很大很大吗?”十一二岁的小姑娘眉眼精致,丝毫不理他的讽笑,仰头看着他问,语气很是期待。
“唔……要看今年情况,去年倒是挺大的。怎样,你还想着打雪仗?”少年低头看着不及他胸口高的小姑娘。许是过去吃的不好,小姑娘身量较同龄的要小,倒是一双黑眼亮得吓人。
“我呀,不但想打雪仗,还想要……”
风雪骤起,小姑娘的话被打散,漂亮的面容也开始朦胧,冰冷缠绕周身,久久不曾散去……
意识恢复的时候,通身冰冷的感觉已经消去很多了。温暖的热气伴随着柴木燃烧特有的味道萦绕在身边,后肩的伤好像被处理过,麻木的锐痛已不像昏迷前那般厉害。
果然是抹了毒啊……还好没伤在那个娇气的姑娘身上。
吃力地张开眼,入目的是布满蜘蛛网的屋顶,被灰尘覆盖的佛像如同被遗忘的记忆般看不清面容。顾思衡愣了一下,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正躺在一间破庙里,上衣半褪,身上盖着墨绿色的披风,犹带一抹浅浅的清香。
“真是的,这年头去阻止姐姐犯蠢还得像抓奸在场般,救人凑个热闹都得来一回野外求生……什么世界啊。咦!好脏……这个是啥能烧吗?不管了,都丢进去吧。都说有火那些蛇虫鼠蚁就不会靠近,千万别……不,绝对是真的!啊啊啊烦死了,为什么在吃夜宵的时间我得拖着一个除了脸什么都没有的男人在荒山野岭负重徒步啊……哎呀,等下他醒了可千万别说我轻薄他……”
软软糯糯的嗓音一直在碎碎念,因轻柔听起来反而像是撒娇和低喃,实则是在发泄一些无法直言的恐惧。
被认为除了脸什么都没有的顾思衡不忍心打断她,调整了一下卧姿,便看到那个背对着他的身影正忙碌地干活。一身厚袍松垮垮的姑娘以跟平日截然不同的,近乎粗鲁的干练把地上的半扇破门一把扛起,搬到门口竖起挡去外头不断往里吹的冷风。然后她弯着腰,捡起周边的枯枝木板碎等一一丢到火里,火堆的边上还有一块染血的丝帕,已经撕掉了一半。
视线落在那道破门上,后背的凹凸感让顾思衡了然自己躺着的正是另一边的门扉,而他们所处的地方是破庙里唯一被清理过的一块地儿。
顾思衡挑开披风瞄了一眼,他的里衣被撕掉一截,此刻正缠在他肩的伤口上,还有一方锦缎缠身作为固定。他不禁挑眉,这姑娘处理起来还真是当机立断,寻常人家都不敢自行给外男宽衣解带。
尽管不知道自己昏迷了多久,但看天色应还在深夜……这姑娘啊,比想象中还要能干呢。
陷入昏迷前,他已尽量把她带往镇外的山路,再往前走一段路便能看到一条猎户聚居的小村落。他以前办案时曾接触过,村中多妇孺,里头的人也比较淳朴,姑娘的相貌让人易生好感,为人也精乖,她会有办法向这些猎户寻求帮忙。只是顾思衡没想到,她会舍了求助而选择把他带往这山中的破庙。
他静静地看着她丢枯枝的动作都优雅得像在丢手绢儿,只是那愤然的力度不容忽略。顾思衡半撑起身子,好整以暇地观察着不停自说自话的人。
火光晃动的脸庞还是那般软嫩,常给人一种乖巧无辜的感觉,素来娇气的人如今做这些却一点嫌弃也没有,那双柔和纯良的黑眸褪去清澈的掩饰,露出几分目空一切的漫不经心,此刻灿若盛夏的夜空,连带着那张秀雅的面容也迸发出夺目的光彩。
哎,明明应该他照顾她才对,还真是挺惭愧的……这样想着,顾思衡不由自主地弯起唇角,眉眼舒展,紧绷的身体慢慢放松下来。
好不容易忙碌完的姑娘总算是想起了被她拖了一路的男人,转过头来,视线不期然对上,惊喜霎时盈满黑眸。
把漫天神佛都念叨一遍的阿初可算是安心了,跪坐在地上把人扶坐到火堆边,“太好了,顾渊你终于醒了。”
天知道她有多害怕拖了一路的人直接变成阿飘,后肩那伤口明明不大但流出来的血已是黑色了,吓得阿初把路上摘的野草,兜里装的药粉解毒丹什么的几乎都撒上去才勉强止住。
毕竟是第一次独自救人,阿初真的好怕把人给折腾死了。
大手不经意碰触她的手,比他躺着的门扉还要冰冷,顾思衡紧皱着眉,坐起来把身上的披风往她肩头披过去,“过来。”
阿初微愣,带着他体温的披风驱散了寒意,毛管都下意识地竖起来。身体骤然轻颤,阿初抿唇想了一下,便把披风盖在两人身上,“一起披着吧,你是伤患,特殊时期也别太讲究了。等你好些,还得带我回去呢。”
顾思衡怔了一下,终究舍不得身侧的这份暖意,明知道于礼不合却还是点了点头。两人就这样相互靠着坐在火堆边,属于她的体温传递到他身上,莫名地烫了耳根。
“你还好吗?”
异口同声的问候与不约而同的偏头,视线不期然地撞上对方的,距离近得连对方的呼吸都拂在唇边。
顾思衡眼神一怔,视线不受控制地落在那微张的红唇上,呼吸一顿,一股陌生的情潮骤然翻涌而上。心跳失控般满了半拍,顾思衡迅速轻垂眼帘,藏起那不该出现的念头。
颤动的瞳孔透着无措,阿初下意识地后仰,奇怪的酥麻感莫名其妙地从心蔓延。身上一阵冷一阵热的,连后脑勺都开始隐约发麻起来。
“我,我没事。你呢?”
顾思衡不着痕迹地别过头,暗自调息,语气罕有地局促,“伤口的毒已经抑制住,但运气还不行,需片刻才能恢复。”
他的手脚还有点无力,一旦运气便气窒。
“哦……那,那就再休息一下。”阿初觉得自己脑子不太清醒了,也许是他苏醒让她悬了一晚的心放松下来,脑中竟翻涌一些奇怪的念头。
眼前的人高束成马尾的发丝因为一连串的遭遇已有凌乱,额际还散落了几缕发丝,脸色也有些苍白,可是……她居然觉得现在的他姿态惑人!跟平常的清贵完全不一样,那是一种她说不出的魅惑,有点病娇的味道。
不该啊,她好歹是从各式花美男中走过来的,无论是儒雅大叔还是帅气小鲜肉她哪种类型没见过?眼前人不过中上之姿,就算气质极好加分也不至于让她脸红心跳啊!还是在这种狼狈的境况下?
莫非,她喜欢看人落难?什么癖好啊……脑中灵光乍现的阿初羞愧得眼前一阵发黑,连忙甩了甩头。这一甩,脑子更迷糊了。
“你没沿着山路上去?那边有一条不大的猎户村,我原打算带你过去的。”顾思衡打量了一下她单薄的肩膀,有点不相信她一个人能把自己带到此处。
阿初被他的问题拉回发散的思绪,一脸纠结地蹙眉,“我去了……但那猎户外头都挂着孩子的衣服……我怕那些人追上来反而害了他们……所以我偷偷拿了一户人家的板车,把你推到这边的。”
说罢,她又抿了抿唇,补充道,“我都往小路去,不会留下痕迹的……我,我过后再让人把车还回去,会给报酬的……”
她就以这纤细单薄的身子去推自己这么一个大男人?闻言,顾思衡蓦地笑了,眉眼俱是忍俊不禁,一时间笑得说不出话来。
很好笑吗?阿初委屈地瞪着他。她当时都快崩溃了,又不好丢下他一个人跑掉,周围乌漆嘛黑的完全辨不清方向……她只能先把人拖到草丛里藏起来,一个人摸索着往有灯火微光的地方去,生怕路边会窜出奇怪的野外生物,又惊又怕地前行……
终归是一个成年男子,她一人背着走是不太可能。幸好那板车平日应该也是用来运载重物,轮子很顺滑,推起来不算吃力。尽管这次事她确实因林染而乱了方寸,也有些鲁莽,但她也是想着林晖会很快来支援才那么大胆的……谁知道后来会出了一鸣道人和苏笙的事。这一连串下来,她能处理成这样已经是个人突破了,他还笑……
越想越委屈,阿初眼尾都泛红了,“你对救命恩人就这种态度?”
“咳咳,对不住。”她的表情已经很不好了,顾思衡识趣压下笑意,眼珠轻转,身侧的姑娘长发披散,衬着莹白的小脸更显羸弱。
嗯……披散……顾思衡眨了眨眼,低头看了眼自己的肩膀。她身上同色系的布料……她是用自己的长腰带给他包扎?然后发带拿去充当腰带了?难怪他觉得她的厚袍有些乱,连对襟也有些松散。
愧疚疯涌而上,眸色骤然暗沉,他为自己方才的笑而羞愧,看她的目光都温柔下来,“辛苦你了。”
阿初抿唇哼了声,发泄般把手边的树枝丢进火堆里,“算了,横竖你也是为了救我才受伤。”
顾思衡难得失礼,心中有些不自在,“对了,你怎么会有解毒的药物?”
他并非是怀疑她,只是想起之前她撒在院子的粉末,有些好奇。眼下的气氛也需要一个话题来缓冲一下,他才有此一问。
“你说这些吗?”阿初懵了一下,才回过神从怀里掏出一个小护身符,护身符的顶端已被扯开,“这是素秋和道长之前给我的防身小工具……还有一路过来在路上找到的一些止血解毒的草药。”
顾思衡莫名地又想笑了,不愧是她,总是随身带着一些出人意料的东西,“你懂草药?”
“唔……我在书里看到的,不过那些都是蓟草,艾草之类的,估计是天气太冷了没看到其他。”阿初有点心虚地扣着手指,她是研究过那些草药,但没在人体上试过,能起效她也很庆幸。
“你平常到底在看什么书呀……”顾思衡记得,她没事就爱在书院的藏书阁流连,上次也看到她费力找离魂症的书籍。
“哎呀,学以致用嘛……话说回来,你怎么会在那里?”阿初看到他眼神一转便自动自发地坦白,“我是看到道长去那边才过去的。没想到会招惹到那些戴面具的人,你知道他们是谁吗?”
看到一鸣道人跃出凤鸣阁的时候,她也吓到了。因怕为官的顾思衡插手,她还特意阻止红莲出声,没想到顾思衡也认出了道人的身影。早知道她就直接拜托他出手相助,这样可能大家都不用受伤……这样一想,阿初觉得今晚有些亏了。
顾思衡摇摇头,沉吟一下才说道,“我是收到密报去凤鸣阁查一桩案子,谁知道会碰上你。后来你也看到了,道长忽然蹦出来,看你当时的表情,料想你肯定不会老老实实地回去,便赶过去看看。苏笙……你知道是怎么回事?”
“说实话我也不知道,但我之前去探望她,她说夜里做梦觉得自己变成了其他人。”事到如今阿初也没什么好隐瞒的,想起在藏书阁翻查离魂症的书籍时也遇到过顾思衡,她索性把苏笙的异常都说了,“以前夜里,我也发现苏笙会忽然醒来走动,言行还仿佛变成另一个人,所以我才去查离魂症的。”
“她的情况,不像是离魂症。”反倒像是中了咒,顾思衡垂眸,掩去眸底的深意。卷宗里头也曾记载过一些涉及巫蛊术法的案件,如今事情过于诡异,身边的人却偏偏误入局中,还傻乎乎地以为自己不过是巧合碰见。
数次涉案的追捕都有她混进来,顾思衡若不是知晓她性子和底子,都要以为她牵扯在案子里头了。
“那些鬼面人到底是谁?他们的身形我好像在凤鸣阁也看见他们……”阿初蓦地记起,她遇上可疑人物的时候便是跟他碰见的时候。黑眸瞪大,脑中灵光一闪,“顾渊,你去凤鸣阁追查的就是他们?”
顾思衡动作一顿,微掀眼帘,“我确实是去追踪之前潇湘阁逃了的犯人,如今看来,他们便是一伙的。”
这些人所图到底是什么还不知道,他偏头看了眼身边一脸好奇的姑娘,不禁头疼,“此事关联较大,你别搅和进去。书院不是要考核了吗?你专心于学业便是。”
“可是……”阿初有心不甘,抬起头想反驳,碰巧他也低着头看她,两人的鼻尖几乎轻擦,彼此的气息呼在唇边,一时间所有的话语都梗在喉间。
喉结不自在地动了动,两人对望一眼,又各自别开脸。
是太久没跟异性这么近距离接触了吗?阿初悄悄地抚了下脸颊,明明很冷,但就是觉得头脑有点发热,不,发麻,但脊背还是凉凉的。黑眸眨了眨,阿初觉得自己八成是着凉才会胡思乱想。
“一鸣道人……到底是什么人?地上那个姑娘,又是怎么回事?”顾思衡清了清嗓音,垂目看着手中披风的一角。
“我说我不知道,你信吗?”阿初默了一下,诚恳地道。
顾思衡一愣,随即轻笑着点头,“信的。”
“你……真的相信吗?”阿初小心翼翼地问。
顾思衡没有回答,给了她一个眼神让她更纠结。
他的干脆让阿初有点不好意思,但苏笙到底是离魂症还是被夺舍,她自己都没搞清楚,如何能跟他全盘交代?现在她只想把道长找出来,好好问问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眼前的人明明没有追问的意思,只是她心中藏了事,更觉得心虚,下意识地避开他的目光。
“你若是以后有什么消息,可使人通知我。”顾思衡如何看不出她有所隐瞒,只是……轻叹着看向她,“别让自己卷入奇怪的事里头,你终归是个手无寸铁的姑娘家。一切,以自己安全为先。”
“哦……”阿初乖巧地垂首。
顾思衡看她眸光清澈,明明心中如何想还不一定,偏生露出一副无辜听话的样子,他顿时有些气闷,一时间也没开口说话。
破庙里忽然就安静下来,只有柴火爆裂的细微声响,两人身后,相依相偎的影子顺着火光一直延伸到墙上。
长久的沉默没人打破,阿初也不敢挑起话题怕最后又坑了自己,安静后越发觉得头有些滚烫发麻,那种熟悉的浑身酸痛的感觉让阿初有点不太好的预感。
糟糕……着凉了……
放空的视线无焦距地落在只挡了一半的大门外,青白的月华把外头照得亮堂。蓦地,从门沿缓缓落下一抹白。慢慢地,一点点的白从上而下地飘落。
黑眸眨了眨,阿初飘散的思绪回笼,难以置信地低喃,“顾渊,那是……下雪了吗?”
猛地站起来,精神一振的阿初拎着裙摆跑了出去,仰着头看向天空。零散的雪花轻飘飘地落在她的脸上,很快化成了水。
满眼的惊讶与喜悦,绽出的笑容纯净灿烂,柔嫩的面容仿佛被点亮了神采,阿初回神朝缓步而出的顾思衡笑道,“顾渊快看,下雪了!是雪呀!”
开心得原地转着圈的姑娘少见地喜盈于色,顾思衡靠在门框上笑看她难得的孩子气,温润的眉眼弯然带笑,“这般喜欢雪?是第一次见吗?”
“这辈子么……也许是吧。”阿初伸出手,任由点点白雪落在手心,渐渐融化,兴奋的心情完全感受不到冷。
也许?顾思衡挑眉,眸中微暗。
“你说,京城的雪会很大吗?会不会有很深很深的积雪?”阿初忽然目光炯炯地看向他,一脸的期待。
“唔……这个得看今年的情况。去年倒是……挺大的。”顾思衡眼神轻闪,笑容柔和,“怎么,还想打雪仗吗?”
“呵……我呀,不但想打雪仗,还想要埋进雪里……想要埋进比我人还要深的积雪里。”那是每个南方孩子的向往。
有那么一瞬,眼前笑容清灵的姑娘与记忆中明媚的小丫头重叠,顾思衡不禁怔忪,仿佛是心底隐藏的箱子被忽然打开锁,有些被他刻意遗忘的东西开始被人从箱子里翻出来。
“会有的吗?京城的积雪会比我还要高吗?”大眼扑闪扑闪的,阿初期待地看向她眼中的京城土著。
顾思衡回神,忽然大笑地扶额,动作牵扯伤口痛得他下意识弯身,边咳边笑道,“这有点难度,巡查清理的官兵扫雪还是挺勤快的。”
阿初被他忽然的激动吓得连忙跑到他身边,却见眼前清俊的人仿佛褪去了一层面纱般,眉眼飞扬,笑容不再轻柔,清朗精致的面容竟透着几分桀骜。
“顾思衡,你其实……不适合当先生。”眼前的他笑容是张扬的,眼神湛亮,扬眉的时候有着与生俱来的清傲,跟他面对其他人时刻意的严谨柔和不一样。但……阿初有种奇怪的感觉,此刻眼神清冽,眼角眉梢都是矜骄的他才是真实的。
原来,林晖说的都是真的,他曾是鲜衣怒马的骄傲少年。她恍然地想着,视线有些朦胧。
“呵……我本来也不是夫子。”顾思衡挑眉。当年他爹管教不了他,才在成安帝和太子的怂恿下把几个小鬼头丢给他,还以大义和人情相压,当时京中已无其他趣事,他又懒得跟这些人纠缠才接下了新的身份。一直以来他以为自己都习惯了,但在这个姑娘面前,他忽然就不想要当那个克己复礼,严谨肃然的顾先生。
“怎么,是觉得我不适合当先生,才敢直呼我的名字吗?”笑意流转眼底,坏心眼地倾身,俯视着眼前怔忪的姑娘,顾思衡如愿地把自己印上那双明亮的黑眸,不容她闪避。
“也,也不是啊……那是一时嘴快而已。”阿初愣愣地看着他靠近,大脑一片模糊,本能地反驳。
“那……我是否该唤你……初宝?”轻柔的低唤如情人的呢喃,酥入人心。
狭长的凤目看着清冽,但眼海却非常的温柔,认真的注视会让人有沉溺其中的错觉。褪去客套的柔和后,清俊的五官明明没有变化,却鲜活起来,整个人气质从淡雅转为飞扬,隐约有种诡异的压迫感。
“诶……”黑眸睁大,莫名的颤意从脊背而上,耳根及脸颊却慢慢发烫,本就不适的脑子开始停滞,视线也开始发黑……
及时伸手接住软软倒下的人,顾思衡无奈低头哂笑,指尖轻触她的额心,滚烫的触感让他心软叹息,搂着她的手使力,软软的姑娘便盈满他怀中。
“这么不禁吓么。”
月明星稀。
午夜的月华正盛,银白的光照在铺了一层细雪的地上有点刺目。废弃的破庙中堂,俊雅的青年一腿弯曲坐在一块门板上,膝上枕着一团墨绿色的东西,柔顺的黑发从他膝盖散落。
“来了?”顾思衡抬眸看向跨进门的人,眼里有种对方迟到的谴责,却也一动不动地坐着。
理所当然的样子看得林晖一阵气闷,扫到枕在他膝上的人,俊朗的面容一沉,“你把我家初宝怎么了?”
“方才已让人看过,着凉了。”顾家的影卫有专精医术的,折腾一晚小姑娘着凉很正常,没有受到惊吓的迹象反而颇让他惊讶。
林晖冷哼一声,接过青岚递上的狐狸毛裘,把昏睡的姑娘裹紧便打横抱起,“今晚谢了。”
凌空的感觉让阿初不适地张眼,“大哥?”
面对虚弱的小表妹,林晖顷刻间地变了脸色,俨然一个可靠疼惜妹妹的好兄长,面容柔和,轻轻地嗯了一声。怀中的姑娘逸出安心的叹息,蹭了蹭毛裘,放心地跌进黑甜乡。
林晖看也不看地上的人,抱着人就转身离开。
“真无情……”也不问问他的伤。
顾思衡轻阖眼帘,掩去眼底肆意流转的暗沉。
救命之恩与共患难的情谊也只能探出她几分真性,靠着他时不曾放松紧绷的身躯,可是在别的男人怀里,那种信任和安心却毫不掩饰。
“公子?”玄衣少年随声闪现,“那人绕了一圈后,回城里了。五城兵马司已开始巡察,我等不敢张扬……人跟丢了。”
顾家影卫是私兵性质,不宜为太多人所知。
“真碍眼啊……”顾思衡淡淡地讽嗤,修长的手指绕着肩头墨绿色的长缎带,“回吧。”
随着青年大步离开,破庙中的玄衣人退离,青白的月华透过破漏的瓦顶照射在倾倒的佛像脸上,慈祥的眉目仿佛注视着一切。
阿初表示再也不信英雄救美这种俗套的话本子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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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7章 救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