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幸运如初 第101章 事后

作者:清风乱舞 分类:其他类型 更新时间:2024-08-23 21:45:52 来源:文学城

京城的夏日又闷又热。小径青石板的边角满是青苔,参天古树的绿叶被晒得发亮,无力地垂在空气中,间或热风吹过,发出簌簌的声响,挂了满树的小木牌啪啪相碰。

树荫下的三人看着被烈日晒得刺眼的广场,懒懒地伸了伸腰,打了个哈欠。

“你是说,当年裴二爷死的时候,曾求了一道圣旨,无论将来裴慕文犯了什么事,只要不动大齐根本都会留他一命?”阿初难以置信地轻喃,“上一辈的人果然都有大病。”

这道圣旨都不知道坑的是谁,有那个谋算的功夫还不如好好地培养一下自己儿子的心性,减少他的童年阴影吧。

皇帝也是有大病,为了个虚假的私生子,太子都差点搭进去了,末了还能饶他一命,有考虑过太子的心情吗?

一个搞不清前任生的是不是自己的儿子,一个明知道是自己的儿子又不肯费心思教导,反而求了这么一道古怪的圣旨,简直就是想到了日后自己儿子要犯事了嘛。

裴慕文可悲,宁文梓两姐弟碰上这些人才也是倒霉透了。

“这道圣旨就像是不停地提醒皇帝他负了宁文梓,哪怕现在知道了裴慕文不是他的种,也不好处死他……这招还挺高的。”白辞摸了摸下巴,有点佩服那个传闻中软弱无能的裴二爷。

说实话,从谋算上看,宁文梓和裴二爷也是有点配的。

“也许陛下一直压着宁家的事,也不过是为了逼着人做点什么,把这道悬着的圣旨用掉。”三条高深莫测地笑了笑。

阿初讶然,还真有这个可能性。“有病吧……”

“这一辈的也病得不轻啊。”白辞弹了弹身上的僧侣灰袍,摸着光滑的头顶,有些不习惯头上没毛的自己,但这种天气又觉得非常凉快。

如今他已经就着镇远军的事顺势辞去副将的职位,于大正寺由圣僧一元大师亲自重新剃度,不日便要启程回塔尔寺。这种跟友人插科打诨商量各种无聊事的日子已经不多了,此后一生,他都会如师父般留在古刹侍奉佛祖。

“怎么说?”阿初好奇了,她把上一辈的故事整合后,觉得可以写一本超过两百章的帝王恩怨情仇了。但现在听白辞的语气,这一辈也能有个百八十章。

三条脸色罕见地古怪,眼神飘忽似是不忍, “太子妃有喜了,不到两月。”

这时间点也太巧了,都不知道该说她幸运还是不幸。

阿初倒抽一口气,双目圆睁,“这个孩子来得……还真不是时候……”

不是她刻薄,也不是她受古人思想荼毒,而是这时太子心里头那根刺插得正深。太子嫡长子固然是很重要,但偏偏方氏遇喜的时间,怎么说呢,就是太子都说不准那个时候身体里面的是自己还是裴慕文吧。

阿初都能想象到太子又爱又恨的纠结心情了,果然,神经是会遗传的……看来倒霉人的名单里头要多加一个方氏。

“阿弥陀佛。”白辞竖掌念了声佛号,“终归是条生命,只望太子殿下能放下心魔。”

三条露出一个悲悯天人的温和表情,语带讽刺,“他的心魔何止这个。”

这是有大瓜的口吻啊!阿初两人望向他,三条拿乔地咳了两声,“最近天气热了,喉咙老是有些干涸。”

白辞翻了个白眼,递过一杯茶盏,“刚好入口了,三条大师。”

三条满意地啜了口茶,茶果已放在他手边,他吃过后才悠悠地把最近宫里头的热闹说了一下。

太子平安后,案情已大白。当时全程就只有林晖和顾思衡最清楚,他们也早就对过词,该说什么不该说什么都毫无破绽。太子也无异议,事后便对参与此次营救的人都论功行赏了一遍。

顾思衡和林辉这种身先士卒的就不用说了,连兰贵太妃宫里头的那个宫女都赏了不少金叶子。

据说宫女谢恩时笑意盈盈的样子让太子闪了神,满意之下还向兰贵太妃表明要把人去东宫伺候。谁知道那宫女是非在编的,兰贵太妃不肯放人,太子还差点跟她起了冲突。

若不是他身上还有些伤,成安帝都想要重罚他了,这般行事传了出去不就是说他容不了先帝妃嫔吗?

“东宫里头伺候的人算起来也不少,至于去寿春宫抢一个吗?”阿初不以为然地道。

“那个宫女,据说跟昔日的罗家大姑娘长得非常像,连性子都差不多。”三条摇了摇头,意味深长地道。

罗依岚,为救太子而死去的白月光。阿初怔了一下,失笑般道,“皇家都这么喜欢宛宛类卿这一套啊?”

“以前在南城不就亲眼看过了吗?太子对那位罗大姑娘简直是掏心掏肺,人家又为他而死,还死在风华最盛,感情最好的时候,这不得记一辈子?”三条也不是一出生就做和尚,对男人的爱而不得还是有了解的。

当年在南城,也是罗家大姑娘死了,太子才发狠出手,不然一堆顾忌还生怕自己风评被搞差的样子,他没被封瑾玩死真是萧家列祖列宗保佑。

“不说这个了,陛下打算怎么处理裴慕文?”白辞对萧家的太子没兴趣,歇过这个话题说起其他事。

宁浩梓在招认裴慕文之后释放了,朝堂上有扼腕也有庆幸,但成安帝与太子心意已决,其他人也不敢随意劝谏。毕竟一开始,宁家的罪证就没什么真凭实据,欺君犯上这种罪只要皇帝说没有便没有了,官府可从来没确切的证据拿在手。

而裴慕文的案子一出,整个朝堂都惊呆了,谁还管宁浩梓犯了什么罪?

就算刻意隐瞒了弑母的可能性,背着数条人命,谋害太子的罪名也足够他死罪了。而且,他还牵扯进匪夷所思的禁术里头,巫蛊之事在大齐从来都是禁忌。如今京中人心惶惶,那些平日里还觉得他温润如玉的京中女眷更是吓得夜里都睡不安稳了。

“不知道,目前还关在刑部大牢,不过……性命肯定是无虞的,毕竟有那道圣旨在。”三条也不知道成安帝打算怎样给各方一个交代,裴慕文身上不光背着几条无辜人命,还有苏家的婚事,苏大学士为首的言官已经在朝上痛哭诉苦了,尽管圣意厚待苏笙也挡不住悠悠众口。言官想要裴慕文服罪以作警示,但成安帝碍于圣旨不能妥协,最近朝堂上可热闹了,既不能放过又不能太过,真是愁坏了成安帝。

“我怎么觉得皇帝其实也不太想放过他。毕竟,每一个皇帝能接受自己被人骗了这么多年,虽然算计他的是宁文梓。”阿初对成安帝的了解不深,但顾思衡对裴慕文是裴二爷亲子的事怎样汇报考量颇多,阿初便觉得这事对整个结局会有很大影响。

“也许……陛下当年对宁文梓的事有很深愧疚,如今也不过是平复了这些年的愧疚。结果还不一定。但有一点,这道圣旨出来,裴慕文就不能死在现在。”三条高深地道,他知道的内情更多,但这些事如今与他们无关也就懒得细说。

“你说,他不会把阿初的事供出来吧。”白辞担心的是这一点,确切地说,当年裴慕文是从阿初与颜姝儿对换魂魄才知道这世间有这种禁术,不然他一开始只是打借尸还魂的主意。万一他狠毒些,把阿初这件事说出来,别说皇帝信不信,肯定会有人对阿初下手。

“没那么容易,他说的话,得有人信才行。”三条跟一元大师也想过这个,若真有那一天,少不得要做一场法事证明。“而且,云叔如今是四品官员,也不是随便能动的。”

“应该不太可能吧,我总觉得他不至于这样笨。不过……刑部?不是天牢?”阿初有些意外,坏心眼地笑道,“还好裴慕文没什么仇人,不然混进刑部杀他比混进天牢容易多了。”

白辞噗的一声差点喷了刚入口的茶,“想什么呢?那毕竟是宁家的外甥,哪有这么容易杀他啊。”

阿初想了想,也觉得确实有点难度,毕竟明面上是皇帝要保的人,谁敢动呢。

刑部昏暗的大牢里头,灯火微弱地晃动,明明是夏日,空气中却流动着一丝夹杂着馊臭与血腥味的阴凉。飞闪而过的身影带起一阵风,斑驳墙壁上的烛火骤然晃动了一下,又归于平静。

寒光一闪而逝,致命的杀器被长剑打下,半截飞镖插进地下。一身紫色圆领官袍的俊秀男子长身如玉,一头青丝以玉冠束起,通身气质温润不带一丝杀气,与这个阴暗罪恶的环境格格不入,宛如一个浊世翩翩公子。

两名黑衣人蓄势待发地警惕着他,却见他慢条斯理地收剑入鞘,缓缓抬眸看过来。

“回去吧,陛下已知晓这事,你们若贸然出手,只怕你们的主子都讨不到好处。”顾思衡看了他们一眼,沉声道。

两名黑衣人心中一寒,互看一眼后便放弃,朝他抱拳后无声无息地离去。

顾思衡目光深沉,半响后才转身看向平静地坐在草席上的人。只见那人噗嗤一下笑了起来,苍白的脸上挂着一抹讽刺,“顾大人好手段,一句话便让太子的暗卫服服帖帖。”

顾思衡走进牢房内,牢房壁上的烛火燃起,照亮了草席上的人的脸庞,正是收押后还没定罪的裴慕文。

曾经温润的面容此刻冷漠生硬,连眉眼都透着一股不甘的愤恨,看着顾思衡半分表情都没有的脸,裴慕文哈哈大笑,“哟,升官了呀……怎样,顾大人,不,国公爷深夜造访,该不会只是为了救我这条贱命吧。”

顿了一下,他又笑了,懒洋洋地抬起头意味深长地道,“还是说,怕我会把姝儿的事说出去?你知道的吧,云若初便是当年的颜姝儿这件事……”

顾思衡眉眼没有半分动容,唯有黑眸眸色越发深沉,冷冷地注视着眼前越发癫狂的人。

“真好笑,顾大人,当年下狠手杀她,如今却一副情深款款的样子求娶于她,你……当真虚伪。”裴慕文看着他,一字一顿地道,语气讽刺又鄙夷。

那一年颜姝儿入京,裴慕文便知道她不是原来的颜姝儿了。只是,那又怎样?他们本来也不过萍水相逢而已。后来,颜姝儿跟临安一起为他抱不平,算是他那段时间在京中得到的一丝温暖了。也为了这点善意,手下跟他汇报太子和顾家想要杀她时,他冒险帮了一把。

后来颜姝儿变回了痴傻,他也没想太多。直到在长宁书院看到那双跟当时一模一样的黑眸,他才慢慢起了疑心,动用宁家的暗桩调查了一番。

“听临安说,人家一开始对你无意,可见是个敏锐的姑娘,知道你不是个好人。可你还一再地对人家姑娘出手,真可怜啊……不过是个受尽家人宠爱的天真小姑娘,竟被你这种心眼肮脏之人糟践……哦,不对,你都跟她定亲了,你不会告诉我,你是真喜欢一个自己曾经要杀掉的女人吧?要是她知道你的真面目会不会马上悔婚呢?”

顾思衡脸上没有一丝笑意,那股生人勿进的清冷疏离不掩藏半分,目光阴森地落在他身上,“说完了吗?”

裴慕文脸色霎时一变,褪去那种刻意的讽刺,目光暗沉,“你不会还有什么话要问我吧?我们断案如神的顾大人……不是早就知道这一切都是我做的吗?”

顾思衡缓缓地低头,俯视着眼前落魄的人,“也没有很早。”

他从去年开始串联京中看似毫不相关的命案,直到司州回来,他都不曾怀疑过裴慕文。因为这人的地位和势力不可能做到这些,或者说,不可能在他如此密查的情况下毫无破绽地做到这些。

话音一落,裴慕文心中一窒,“你……是那晚……你不是为了找云若初才来裴家的,你是来确认的……”

顾思衡不置可否地扬眉。阿初出事那晚,三条等人交代他们自己查到的线索,所有都指向宁浩梓。但他心中却隐约觉得这一切不过是障眼法,或者说,是有人刻意指向。所以那晚他们为确保万无一失,分头而行。他带人赶去了永宁伯府,只为确认心中的怀疑。

“哈哈……他们都以为你是为了找人才失了分寸,但其实你不过是以此为借口来试探我……”裴慕文抹了额际不自觉流出的汗,心底无端升起一股恐慌,“若不是慧娘反应够快做出挟持我的样子,你就会名正言顺地抓拿我?顾大人,你明知她不在裴家,却还是来了……她知道你的在意不过是伪装吗?”

“那晚没能彻查你的院子,如果不是那场挟持的闹剧,你房间地下密室里的东西……该没时间藏起来吧。”顾思衡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反而偏了偏头,略带可惜,“宁浩梓认罪太爽快了,稍微有点脑子的都知道有问题。只是陛下还顾念着你和你娘,存了一丝你能迷途知返的心罢了。倒是你,把亲舅舅推出去,拿着宁家的暗桩谋夺宁家守护了百年的皇权,你可曾有悔?”

顾家一直是帝皇心腹,所以顾思衡一直都知道成安帝当年对宁文梓做了什么,也知道他一直对宁家和裴慕文有愧,只是这份愧疚比起权力和利益,还是轻了些。

若宁家的暗桩全数交出,只怕宁浩梓就没有存在的可能了。摊着这么个君主,宁家不做点什么都是厚道了。

那裴慕文呢?他可曾有悔?对那个可怜的亲娘,一直护着他的舅舅,甚至真心真意爱怜他的苏笙。

悔吗?裴慕文眼中掠过一丝茫然,他不知道。从他知道自己身世开始,他已经疯了。一直以来,他不过是想要那些自以为护着他的人看看他因为他们成了什么样而已……他只是,想要他们看看他而已。

“无论阿初落在你还是宁浩梓手中,她都不会有事。”顾思衡抿唇,眼神因提起某个人而轻柔,“她是为数不多,看你时眼神从来没有鄙夷和怜悯的人。”

无论是姝儿时也好,如今也好,阿初对裴慕文从来都没有偏见,那是裴慕文极渴望的目光。顾思衡不敢拿她的安危来赌,是白辞对宁浩梓的信任,三条和一鸣道人的卜卦及林晖对她的信心让他有底气忠于自己的判断。

这也是他此生唯一一次会把她的命交给别人了。

顾大人:以后都不会把老婆的命交给别人了

三条:老婆都hold不住,还想要hold老婆的命,呵呵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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