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越山河 第3章 交流

严知行脑子里轰的一声，刚刚拼起来的笑容又裂了，脑子里神奇地闪过一句“要是问了就装傻”，嘴快道：“不是，你认错人了。”

闻言，陈奉白的眼睛微微睁大了些，退后两步，看了眼办公室门边的人员名牌，奇怪道：“啊？这不是写着……”

严知行猛地反应过来自己好像又干了件蠢事，心里羞得滴血，表面上仍是佯装镇定，飞快打断道：“哦我就是严知行，您是哪位，找我有什么事吗？”

装傻行不通了，装不认识还是有点余地的。

虽然只有一瞬，陈奉白还是捕捉到了严知行眼底那点心虚，看他着急忙慌又强撑着的表情安在这套严肃板正的西服上，不禁觉得有些好玩，心说此人好像也没有那么无聊。

“我是羊站博主橙子不白，今天第一次来这儿，结果找不着一会儿开见面会的那个会议室了，还好碰到您，这不，想让您给我带过去。”

陈奉白眼珠一转，又笑着补充道：“不过您好像在忙？不好意思啊。”

“啊，原来您就是我们今天要欢迎的对象呀，以后工作上还要请橙子老师多多指点。”

严知行故作惊讶，转眼戴上一个标准的职业笑容，道：“我也正好要过去，那一起吧？”

会议室离他办公室不过几分钟路程，两人到得算早的。

策划王远老早就候在那里调试设备了，一看他们到了，赶紧迎了上来，跟橙子不白又是握手又是拉话的，一组客套小连招丝滑亮相，听得严知行一阵牙酸，心里默默翻了个白眼。

好像之前对橙子不白百般“勉强”的人不是他一样。

不一会儿，人陆陆续续齐了。

导演樊仁姗姗来迟，笑容满面地往那一坐，眼里冒出两点不易被人察觉的精光，准确地锁定到了陈奉白和严知行身上。

陈奉白他是知道的，人送外号热源感应器，拍视频与时俱进从不过气，是个永远站在互联网热梗尖端的奇才。

在运营策划上更是独树一帜，谁学谁死，纵横羊站多年，全网无代餐。

他从来不觉得网红跟电视台一定有壁，这种人才如果能拉拢进来给因循守旧的节目注入点新鲜血液，那为什么不呢？

所以他这次力排众议，坚持让陈奉白加入本季节目策划兼主持工作。

至于严知行，他印象里就是个不爱说话的小年轻。

虽然上一季节目全程带下来中规中矩的，没出什么问题，形象上也没什么好挑剔的，但他就是感觉哪里不太对味。

总觉得少了点那种让人眼前一亮的气质，太板正了，没有个性，不够惹眼。

这样的人怎么能吸引并留下观众呢？

酒香也怕巷子深，本身节目内容就是这种有点枯燥的文化科普，哪怕你自身素养再高内涵再好，你不把它讲有趣了，谁来看？

要不是王远这死书呆拼命保人，他说什么也要把这人给换了，他手底下有的是嘴甜讨喜的新人。

会议开场照例是一些可有可无的场面话，严知行坐在台下看似面色敬肃，实则神飞天外。

直到听见一个略有点耳熟的名字，才把他流浪的魂儿不偏不倚地给勾了回来。

陈奉白。

严知行愣愣地看着台上的人以及他背后的展板介绍，自动在这仨字前面补了个“AAA”，脑子里浮现出一张面带微笑的丑橘脸。

……

原来刚才王远冲过来喊的是“陈老师”，而不是“橙老师”的普通话不标准版。

原来名字带A的也不一定是卖货的，还有可能是玩抽象的！

严知行觉得自己得有好一段时间不想见到橘子了。

不过心态良好如他，胸有惊涛骇浪，面色仍若平湖。

不就是通过了好友后没打声招呼而已，对面不也一样没说什么吗？再说了，当时都那么晚了，万一人家睡觉了呢？他这也是怕打扰人家休息，不打紧不打紧。

听陈奉白在台上讲的差不多了，严知行若无其事地打开手机，下滑找到陈奉白的对话框。

思来想去，他还是打算先发制人，跟着王远混了这么久，拍两句恰到好处的马屁还是会的。

然而刚翻到那个丑橘头像，严知行就傻眼了。

本该空白的对话框里居然已经有了聊天记录！

一段让人眼熟的，带有劲爆标题以及香艳封面的视频链接，以及三个铁板钉钉、不留情面的字眼：我同事。

严知行感觉自己的血液都被一阵恶寒给冻住了，从脚底直冲天灵盖的那种。

他就说程闻看见这个级别的男人，怎么会忍得住这么久不回他，换以前早嗷嗷叫着扑上来问他要联系方式了。

敢情人家压根没缘得见！完事这条背后视奸还跟人议论的证据直接被他自己给捅到正主那去了！

严知行欲哭无泪。

这下好了，刚打好的马屁腹稿还没来得及面世，就彻底用不着面世了。

回想起刚刚自己还假装不认识人家，严知行简直想当场找块豆腐一头撞死算了，满腔悲愤无处发泄，只好默默把此账算在了程闻身上。

谁让你小子喜欢男人的！要不是顾着你，我能丢这么大人吗！

不知道熬了多久，这场要命的会议终于结束了，严知行早早整理好了东西，一散会就准备开溜。

谁知道命运就是这样，你越怕什么它就越来什么。

陈奉白在背后叫住他：“严老师，着急走吗？”

严知行硬生生顿住脚步，回头微笑：“是啊，还有份稿子没改完。”

“那就算了，本来还想请严老师带路，让我尝尝这附近有哪些好吃的餐厅呢。”陈奉白遗憾得十分真诚，摊手道，“现在看来没办法了。”

他说话没避讳人，转眼就把留在最后还没走的王远给吸引过来了。

王远也是个没脑子的，傻乎乎道：“小严，你近期不就这一个节目么，哪儿来的‘还有份稿子没改完’？”

严知行：……

王远没看见严知行幽怨的眼神，干脆把手一拍起哄道：“咱边上那家私房菜不是还不错吗，今天就把工作先放一放，走走走，我请客。”

刚刚陈奉白在会上讲了好大一通对节目建设的看法，有些地方讲得王远心动不已，直呼相见恨晚，早先的假客套也多出几分真心来，现在是真把他当自己人了。

严知行瞥了一眼陈奉白，指望他能见好就收，替自己说两句话，结果恰巧对上他满是得意的眼神。

……这厮绝对是故意的。

就因为自己昨晚翻出了他的黑历史，还发上门去“挑衅”了，所以陈奉白今天也要想尽办法给他难堪报复回来。

真是小心眼。

这顿饭一定是场鸿门宴，不能去。

严知行面露难色，推脱道：“王哥，咱们安山这个节目不是马上要录制了吗，结果我早上刚发现之前写的稿子有点知识性错误，我这得赶紧回去查资料改呢，不然怕来不及了。今天你们先去，改天一定奉陪。”

“这……”

纵然王远心大如斯，但关乎他策划心血的东西一向是不会马虎的，听着这话，果然松动了，正犹豫着要放人。

“既然严老师不方便就改天吧。”陈奉白笑道，“不过王老师，我有个地方想再跟您确认一下，我名义上是嘉宾，其实也是有这个节奏调度权利的是吧？”

王远顿了一下，道：“具体节目里给你们的自由度还是很高的，主要是你跟小严之间要做好一个配合，你们俩要做好一个沟通……樊导的意思是这样。”

其实樊仁压根不介意让陈奉白占大头，双方平衡的局面还是王远护崽拼命挣得，他就是就看不上樊仁那股子浮躁气派。

陈奉白往严知行的方向看了一眼，道：“行，我知道了。”

这一眼看得严知行背上发毛，有种风雨欲来前晴空万里的诡异。

看鸿门宴临时散伙，赶紧开腔告辞。

一声“再见”刚溜出喉咙，还没碰着嘴唇，就听陈奉白道：“那刚好严老师在理稿子，我过去学习学习可以吗？”

严知行：？

他能说不可以吗？

他这边还没发话，王远已经替他一口“可以”了下来：“陈老师太敬业了，你刚来确实还不熟悉，和小严多交流交流也好，不懂的就问他，不用客气。”

严知行：……

得，鸿门宴变单刀会的区别。

在另外俩人看不见的地方，他狠狠地给了陈奉白一个眼刀。

听他们要去聊节目，王远很识趣地没有跟过来。

而严知行这时候只想把他刚说的那句“工作先放一放”团成团，再狠狠塞进陈奉白的脑子。

就为了给他找不痛快，免费的晚餐都不吃了！

回到办公室后，严知行把办公椅让给了陈奉白，公事公办地拉开桌面文件：“这是第一期的策划案和主持稿，陈老师你可以看看。”

然后坐到一边的小沙发上开始看书，努力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陈奉白一目十行地浏览完毕，转向严知行，揶揄地笑了一下：“写的挺好的，没看出哪里有什么错误。”

严知行表面在认真地看杂志，其实一直关注着陈奉白那边的动静，闻言状似漫不经心道：“那应该是后面几期里有错吧，那个文件夹下面……”

“严老师。”陈奉白打断他，“如果我要看这些的话，完全可以让你网上发给我，不是吗？”

严知行愣了一下，把那句不甚友好的“那你想怎样”生生憋进了肚子，微笑道：“好，我回头就把这些全都发你一份。”

说起这个，他就想起昨晚发过去的玩意，撑笑撑得脸酸。

陈奉白没说话，站起身来。

“你……”严知行眼睁睁地看着他走近，歘地一下把半掩的窗帘拉开了。

浅浅的余晖照在透过明净的玻璃照在他的脸上，严知行下意识地眯了下眼，不明白这是唱的哪一出。

陈奉白一只手搭在窗边，随意地逗弄着一片奄奄一息的吊兰叶子，居高临下地看着他。

“严知行，你好像在防着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