哭了?陈奉白扭过头,抹了一把脸。
脸上干得很,一滴眼泪都没有。
“我哪里……”陈奉白哑着嗓子反驳,刚一张口,一颗冰冰凉凉的小东西就从他的眼睛里滴溜一下滑了出来,“呃……哭了。”
他说完,自己都忍不住笑了出来,擦也不擦了,任这眼泪流了个干净。
这一出闹得,既之前对陈奉白无耻程度的认知后,严知行对他的脆弱精神的了解也更上了一层楼。
怎么会有人的情绪起伏如此之大,跟颅内实时过山车似的。
莫非,这就是此人不晕车,还能连开五个小时车脑子不短路的秘诀?
毕竟日常短路,短着短着也就习惯了。
旁边杵着一个不定时爆炸的炸药桶,饶是严知行这种拥有令人怜悯的眼力劲儿人士,都被迫学会了见风使舵那一套。
他拍拍陈奉白的肩膀,以作宽慰:“好了别哭了,你说的都对,可以了吗?”
可能是初次航行没能完全掌握好风向的原因,陈奉白看起来并没有被安慰到,还一脸无语地拨开了他的手。
“严大主持,你长这么大交过几个女朋友?”
严知行眨眨眼:“没谈过恋爱。”
“怪不得。”
“啊?什么意思?”
“没什么。”
陈奉白笑笑,没理会他不解且求知的眼神,自顾自往前走去。
本来是一句调侃他不会说话的玩笑,没想到严知行当真了,还追上他一本正经地解释了起来。
“陈奉白,虽然我不知道你到底想说什么,但我认为,进入恋爱不应该是草率的,谈过几段也不该成为品评一个人的标准。”
陈奉白心呼冤枉,怎么天上扣下来这么大一顶帽子,忙道:“没有‘品评’,只是确认一下我的猜测。”
严知行怀疑地看着他,脑子里忍不住浮现出对于擦边网红这个群体的一些刻板印象:“你可能理解不了,在我看来,恋爱与婚姻都是需要慎重考虑的大事。”
陈奉白:?
什么叫“你可能理解不了”?他看上去是什么骄奢淫逸,视真情如草芥的玩咖吗?
他道:“我没有否认这是大事,但这恋爱你不多谈谈,你怎么知道什么样的人才适合你?你以为生活是言情剧,男女主一撞就知道对方是命中注定啊?醒醒,有这运气你不如去买彩票。”
“……”竟如此有道理,严知行发现自己好像没法反驳,只好默不作声。
刚沉默没一会儿,陈奉白欠抽的嘴仿佛触底弹簧,这会儿又欢快地蹦跶起来了:“哎,我说你要是承认这个道理的话,不如跟我谈谈,这方面我有经验。”
这话一出,严知行嗖地飞过去了一个眼刀:“陈老师,如果你喜欢男人的话,我可以把我朋友介绍给你,但最好不要打我的主意。”
陈奉白挑眉道:“看不出来嘛严老师,你还认识这种朋友。”
他故意把“这种朋友”四个字尾音拉得老长,话虽这么说没错,但听着就是有点不太对劲。
“认识又不是什么稀奇的事,襄视台里就有两个。”
“没听说过你跟谁走得近,不会是——”陈奉白一脸惊恐,“不会是王远吧!怪不得他这么护着你!”
为避免一些不好的联想肆无忌惮地生根发芽,严知行澄清道:“不是,是我大学室友。”
“哦,室友——”陈奉白一脸心领神会。
严知行被他贱得浑身发毛,瞪了他一眼:“你有完没完?”
“咳咳。”陈奉白清了清嗓子,“有完,有完。怎么回事,你长这么好看,人家就没看上你?”
呃……严知行不好说,其实他还真被看上过一段日子。
“我又不是同性恋。”
陈奉白终于正正经经地“哦”了一句,随后发出了灵魂质问:“你怎么知道你不是?”
严知行被他这句敲懵了,问题还能这么问?
“不是就不是,我对男人不感兴趣。”
“那你对女人就感兴趣了?一次恋爱都没谈过的严大主持?”
严知行毫不犹豫地呛了回去:“人之所以是人,就是因为他能控制自己的情感,而不是屈从于生理冲动。”
好像被骂了,但陈奉白没有证据。
“所以你还是不能证明你不是。”他无赖道,“真不考虑跟我试试,万一真是呢?我提前帮你探索一下性取向。”
“停,停。请你打住。”严知行做了个“Stop”的手势,就差把陈奉白嘴堵上了,“首先,我可以确认的是,我对你没有兴趣,可以了吗?
陈奉白顿了顿,双手投降,笑吟吟道:“可以,我没意见。
他这几句话,看似跟之前的耍贱没什么区别,但确实是掺杂了几分真心的。
一个从小在外漂泊,在学历、财力上没有一项出彩的外地小子,能够抓住时代的风口扶摇而上,在大城市里站稳脚跟的人,绝对不会是一个畏首畏尾,做一件事要考虑这考虑那,最后错失良机的人。
在事业上如此,在感情上亦然,对于陈奉白来说,喜欢一个人就是喜欢了,他相信自己第一眼的感觉。
既然喜欢,那就去追求,去站到那个人面前,耀眼到不得不看见他。
是直男又怎么样?
不过是个满口情爱圣经,结果连场真正的恋爱都没谈过的家伙。
“你说的那个茶厂还没到吗?”严知行问,差不多已经快穿过整个村了,陈奉白却还没有要停下来的意思。
陈奉白道:“快了,再过去拐个弯就是了。”
老茶厂说是厂,其实就是个藏在居民房中间一幢毫不起眼的建筑,跟严知行想象中方方块块,规整有序的厂房集群完全是两个物种。
不过想来也是,这不过就是个山村里茶叶加工的小作坊,还是二十年间就存在的老古董了,跟他家乡那边成规模的工业基地肯定不一样。
小作坊的大名,也就是洋洋大气的“平兴茶厂”四个字,用红漆刷在棕色——严知行怀疑它本来可能是白色——的卷闸门边,用的是村里随处可见的大字标语体,扑面而来一股肃穆而陈旧的气息。
严知行肘了一下陈奉白:“这里有人吗?”
看着实在荒凉。
陈奉白诚实道:“不知道,你去叫两声看看。”
严知行表示拒绝:“你去。”
在人家面前叫门,听上去实在是……挺没有素质的。
陈奉白上去敲了敲茶厂的铁门,攥了一手锈下来,他张开手掌给严知行看:“怕不怕?血掌印。”
严知行翻了他一个白眼:“几十岁的人了,别这么幼稚好吗?”
“喂,别说的我好像很老一样。”没起到效果,陈奉白悻悻地把手上的锈搓干净了。”
严知行道:“不是吗?”
“不是。”陈奉白的眼神充盈着认真二字,“我明明就比你大几岁的样子吧。”
“哦。”二十四岁的严知行不为所动,“我觉得我也挺老的。”
“……”
陈奉白发现,严知行这人其实不是不会说话,他只是不会说好听话,在他嘴里讨一句便宜简直比在蚌壳里面撬颗珍珠还难。
可怼起人来那就不一样了,上下嘴皮一碰那是一套接着一套,都不带思考的,甚至不惜用上伤敌一千自损八百这种恶俗招数!
他这头正狠狠腹诽着,那边严知行已经非常具有主动性地绕到厂房后面去探查详情了。
茶厂从正面看是幢一层小平屋,但因为依山而建的地形原因,下了山路后会看到它下面还有一层。
地下层的门不是卷闸门,而是非常具有安山地方特色的木门,上面落着一把沉甸甸的锁。门两边开着小小的铁窗,门前则堆着一些落灰的板车、机器。
陈奉白跟了下来,踢了踢倒在一边、烂得稀稀拉拉的竹筐道:“我以前会跟着我爸上山采茶,就用这种筐子装,采了满满一大筐就背来这里卖。”
“能卖多少钱?”
据严知行所知,安山毛峰现在的市场价可不菲,随随便便一斤就是大几百,不知道以前是什么样的呢?
陈奉白笑道:“卖不了多少,我采一筐大概就够我一罐糖钱吧——当然是我爸折扣过的,卖了茶,他拿钱,我拿糖。”
严知行微微睁大了眼睛,他无法想象有人会为了一罐糖,采来一片片还没他指甲盖大的茶叶,填满了这个竖起来能到他大腿的竹筐。
从来只有他嫌糖甜不吃的份儿,没有他为了买糖努力的份儿。
陈奉白抬手在他眼前晃了晃:“这就惊讶了?那我要是告诉你有时候这罐糖我还吃不上,硬讨着要吃还得被揍一顿的话,你下巴是不是得掉地上去?”
严知行由衷道:“很厉害,真的。”
陈奉白道:“不是厉害,人活在那个份上,不这么干也不行,不过你应该是没有体验过的,你这细皮嫩肉的一看就是家里娇养出来的。”
严知行下意识想要反驳,他一路走来虽说不算太苦,但也绝对说不上“娇养”吧?
但想了想陈奉白童年的遭遇,他还是选择了闭嘴。
至少他从没有因为口腹之欲而感到烦恼。
这时,隔壁的木门“吱哟”而开。
一个苍老的声音传来:“什么人啊?”
写完这章,我只能说,陈老师你精神状态确实堪忧啊~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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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性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