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刚过,徐卫彪立马去收发室寄信。
刁羽底子好,身体恢复得很快,已经能拄着拐下地行走了。徐卫彪也就能多腾出一些工夫去专心训练,每天来回跑收发室两趟询问有没有叶茫的回信,还曾几次提笔想给林红梅写信,可每回都是只写了对方的名字就不知如何继续了,索性暂且放弃。
燕阳那边的回信没等到,徐卫彪却等来了一通电话,但这通电话不是打给他的,而是刁哲打给刁羽的。
那天徐卫彪特意让贺尔清给刁羽开小灶做了顿营养餐,拎着饭盒往病房走的时候看见刁羽在护士站借用电话。
他悄么声地靠近,侧耳听刁羽失落地对着话筒说:“爸,我这样肯定没法儿留在部队……”
下一秒电话里就传来震怒的声音:“你这个样子怎么了!我的儿子,怎么就不能留在部队?!”
“爸,我……”
“我不管!你要是不能留在部队就不要再叫我爸!你这辈子也都别再回这个家了!”
“嘟嘟嘟——”
刁哲怎么还是这揍性呢?徐卫彪心想,刁羽出事这么长时间了,愣是没见丫露过面儿!现在还在电话里叫唤,什么东西啊!
刁羽挂了电话,一转身看见徐卫彪,面色尴尬且无奈地问:“你都听到了啊?”
徐卫彪诚实地点头:“你爸声儿那么大,不光我听到了,整个楼道的人都听到了,还听得一清二楚。”
刁羽苦笑,和徐卫彪一起回到病房,吃饭时聊起了自己的父亲。
“我爸其实不是军人,他是湘州市考古研究所的副所长,工作就是对古代墓葬进行考古研究和调查,全国各地到处跑,一年到头不着家,可是每次见面他都要在我面前摆老子的谱儿,管我管得特别严。我打小儿就和我妈生活在燕阳,我舅舅才是军人,我妈老嫌我爸不如舅舅让她有面儿,我爸气不过,可他又不能去当兵,就一门心思地把我往部队里推。刚才你也听到了,这回当义务兵,我爸就非得让我留在部队……可是彪子,你瞧我现在这样,留在部队能做什么?”刁羽深深叹气,不拿徐卫彪当外人般又感慨说,“唉,摊上这么个爹啊,真应了我妈说的那句话,福,半点儿没享到,气,半点儿没少生!”
“知足吧,你……”徐卫彪本想说“你上辈子那个爹还不如这辈子的呢”,话到嘴边又急忙改口,“你爹好歹还活着,我爹呢,早牺牲在战场上了!”
“有你这么比的吗?”刁羽扒拉了两口饭,又问徐卫彪,“说真的,彪子,你想不想留在部队?”
徐卫彪没考虑过这个问题。他当初入伍很大一部分原因是叶茫不想让他留在燕阳经历那混乱的几年,怕他再走上歪路。尽管其中有避风头的意思,但既能令叶茫放心,又能成为像父亲那样顶天立地的爷们儿报效国家,多赢的事,徐卫彪肯定抓住机会义无反顾地去做。
本来是等两年义务兵结束就退伍回燕阳,毕竟燕阳是根,总要回去。可徐卫彪没想过会在部队见到林红梅,现在见过了,刁羽再问他想不想留下,徐卫彪就含糊了、犹豫了、拿不准主意了……
“我也不知道,留不留下也不是咱们说了算的吧?”
病房没别人,刁羽却还是压低声音告诉徐卫彪:“我听我舅说,部队每年都会从义务兵里选拔优秀的战士留下来提干。哥儿们是没戏了,不过彪子,你要是想留下,尽早和连长表达你的想法!听说名额不多,好多人都贼(zei,一声)着呢,你得主动表现啊!”
“嗯,我知道了。”
关于这件事,徐卫彪有自己的想法。
他觉得刁羽要还是全须全尾、健健康康的,自己当然会与之公平竞争留下的机会。但现在刁羽情况不如从前,没了一只手,留在部队或许还能把日子过下去,真要他离开这儿,他该怎么办?他能怎么办?且不说他那个脾气又葛又臭的爹,昔日燕阳那些和他有过节的家伙会放过他吗?恐怕到时候回了燕阳,那帮地痞流氓连最起码的尊重都不会给他。
至于离开部队就离红梅远了……徐卫彪心中默叹,自我安慰:这不是留了联系方式么,就算自己回了燕阳,也还能给红梅写信。
两个人的心在一起,距离那都不叫事儿!
权衡之下,徐卫彪去找了连长,但不是为了自己,而是为刁羽。他那三寸不烂之舌虽然比起张鹏略显逊色,用来对付连长却足够了,说到最后就是车轱辘话耍尽无赖:
“您要是不答应让刁羽留下,我就天天来烦您,只要不上课不训练,我就跟在您屁股后头念经,您看吧!反正我有多招烦人您是知道的……”
“徐卫彪你什么态度你!都当兵多长时间了,怎么还那么混不吝的!说话就泼皮!”连长气得牙痒痒,“刁羽是在战场上受的伤,部队不会坐视不管,用得着你瞎操心吗?再说了,你就算是操心也是替你自己操心。这帮兵里顶你是个好苗子,你怎么就……”
“为兄弟操心是应当的。”徐卫彪并非看不出来连长是更希望他主动提出要留在部队,所以赶紧堵住连长接下来的话,“连长,您甭再说了,我肯定不会留下的。但是刁羽,他必须留下。”
他拿不准自己的话能起到多少作用,但总归是要说的:为兄弟仗义执言,义不容辞!
部队最终决定把提干的机会给刁羽,徐卫彪则得到了一本退伍证。
刁羽得知消息后第一时间去找了徐卫彪,容不得半句解释就给了他一拳并破口大骂:“你他妈有病吧!”
他只能用左手挥拳,将徐卫彪打在地上的同时自己也摔了出去,原本含在眼眶里打转儿的泪珠甩了一地。
徐卫彪嘴角渗出血,顾不得擦,慢慢爬起来去扶刁羽。
“滚蛋!我不用你好心!用不着你帮!”
徐卫彪如他所说,松开了手。
刁羽又摔了回去。
“我知道你自个儿能站起来。”徐卫彪说,“刁羽你记住,我不是帮你,我是在帮我自己。”
——帮自己真正跨过那些曾以为无论如何都过不去的坎儿。
刁羽沉默地看着徐卫彪,泪中带笑,笑中有泪,良久才吐出一句:
“你是真有毛病!”
一个月后,徐卫彪正式光荣退伍,结束了两年义务兵生涯。
在火车站与战友告别时,他回想起两年前刚到南明市的情景以及两年里的枪林弹雨、点点滴滴,内心万分慨然。
忽然,身后有人叫他:
“彪子。”
徐卫彪回头一看,果然是刁羽,只是身边多了蒋明月,她改了军衔也留在了部队。
终于不用感觉和蒋明月见面特别尴尬了。徐卫彪咧嘴一笑,先是拥抱了刁羽,帮他整理了肩上的军衔,又用八卦的眼神来回打量二人:“你们俩——”
刁羽看着蒋明月,憨笑了两声,点了点头骄傲地承认:“是,哥儿们现在有女朋友了。彪子,你可得努力啊!”
“得,赶明儿我回来喝你俩的喜酒。”
“到时候带着弟妹一起。”刁羽凑到徐卫彪耳边小声说,“我是指那位从不回信的姑娘。”
徐卫彪笑了笑,没理会他的话。
“行了,一路顺风,到了燕阳来个信儿。”
“放心。”
刁羽本想给徐卫彪敬个军礼,立正站好后却顿了住,遗憾地说:“现在没办法给你敬礼了。”
徐卫彪轻轻拍了拍刁羽的右肩膀,然后严肃认真地朝他敬了一礼。
“谁说没办法敬礼了!”蒋明月说完,回敬了一个十分标准的军礼。
三人相视而笑,灿烂的笑容里蕴藏着携手走过的美好青春。
车站工作人员催促乘客赶快上车。
“等等!彪子!你等等!”
临上车前,部队收发室的老郑赶了过来,把那封老早就寄到部队的信交给徐卫彪,解释说:“这是之前你家里寄来的信,但送到部队的时候你已经去前线了,我只好把它锁在收发室的柜子里。后来我有急事请假回老家,没来得及跟替班的同志说,今早整理时才发现就赶紧过来把信给你,幸好赶上了火车,希望没耽误你的事情。”
徐卫彪收下信,说:“谢谢您啊,应该没什么急事儿,否则我哥早给部队打电话了。这么长时间就数我麻烦您最多,回头等我到了燕阳给您寄好吃好喝的过来!”
“行啦彪子,好意我心领啦,你好好儿的比什么都重要。”老郑送徐卫彪上了火车,挥着手说,“回家吧!一路平安!”
依旧是两天一夜的火车,依旧是一路好眠,终于,徐卫彪还是在一九八五年回到了燕阳。
只是现在的他眼界已有所变化。徐卫彪十分清楚,往后自己要走一条不同的路了。
……
火车到达燕阳那天,周秀莲一早就来车站等候,徐卫彪一下车,她就扑过去紧紧抱住了儿子。
“好好好!平安回来就好!”周秀莲泣不成声,拍打着徐卫彪的肩臂边检查边说,“没事儿吧啊?彪子,你让妈看看,快!快让妈好好儿看看……”
徐卫彪笑着安慰:“哎哟,妈,我真没事儿!您瞧,我这还壮实了不少呢……对了,我哥呢?”他左右观望,没看见徐卫东,也没看见张鹏和叶茫。
“你哥在家给你下面条呢。”
周秀莲要帮徐卫彪拿包,徐卫彪心不在焉地拦:“不用,妈,我自己拿就行了。那个,咱要不……再等等……”
看着儿子左顾右盼的样子,周秀莲叹了叹气,说:“等什么呀,甭等了,他们俩早离开燕阳,去南方了。”
“又去南方了?”
徐卫彪有点意外,前些日子他给叶茫寄的最后一封信里说过自己退伍回来的时间,刚一直没见到张鹏和叶茫,还以为是旱冰场生意太好,俩人抽不出功夫来接他,没想到是又南下了。
“那旱冰场谁看着呀?”徐卫彪问。
周秀莲含糊应付:“嗨,我哪儿知道啊,我又不关心那个……咱回家再说吧,你哥还跟家里头等着呢。”
徐卫彪心想:叶茫会赚钱,有机会就往南方跑很正常,旱冰场关个一两天耽误不了什么,再说她兴许招了员工帮忙顾店……
路过熟悉的街道和胡同,徐卫彪总感觉莫名冷清,似乎少了些什么,没以往热闹,却没细琢磨这儿与过去究竟有何不同。
一踏进院门徐卫彪就扯着嗓子喊:“咱老徐家的大英雄回来啦——!!!”
徐卫东正在厨房往锅里下面,听到外边的动静立即放下盖帘儿关小了火,冲到院子里一把搂住徐卫彪:
“彪子!”
看到许久不见的弟弟结实了不少,那一身腱子肉练得让他这个当哥哥的都自愧不如,徐卫东激动又欣慰:“行啊,两年不见,臭小子从小毛孩儿变成大人了!看来去部队历练真是成长了不少啊!”
“盼星星盼月亮,盼了两年总算盼到一家人团聚了!”周秀莲又感慨地抹了抹眼泪,然后忙活起来,“东子,你快帮彪子把行李搬屋去。彪子,你一路风尘仆仆的肯定累坏了,好好歇会儿!赶紧把围裙给我,我去厨房煮面,你们哥儿俩好好聊一聊……”
徐卫彪心里像是长了草,他知道母亲不喜欢叶茫和张鹏,所以刚才没敢多问。现在就剩他们哥儿俩,徐卫彪一进屋就迫不及待地问:“张鹏他们咋又去南方了?还有旱冰场谁照看着呢?”
徐卫东眼神躲闪,皱了皱眉,假装嗔怪地开口:“你说你刚回家,这东西还没放好就问这问那的……”他一边说一边把行李拆包,将里面的东西拿出来一一放好,就像当初给徐卫彪收拾行李去部队时一样细心。
当徐卫东准备去拿那些南明特产时,徐卫彪说:“哥,这些你就甭管了,回头我亲自给刘大妈和我师傅送过去。”
徐卫东手一顿,没说话,转身忙活别的。
徐卫彪却看出他神色异常,正要问明白,徐卫东先说话了:
“对了彪子,我还没问你,你……你这两年在部队过得咋样啊?有没有上战场?”
徐卫彪眉毛顿皱,心说这话题转移的忒明显了,自己在部队过得怎么样、有没有上战场不全都写在信里了,难道他没有看信?
徐卫彪心思一转,先是和徐卫东讲述自己在部队的经历和见闻,讲得那叫一个绘声绘色、手舞足蹈,以这种轻松愉悦的聊天方式令徐卫东放松了警惕,见其听得津津有味、欲罢不能之时紧接着问:“张鹏和叶茫是不是出事了?”
徐卫东没反应过来,下意识点头:“是……啊不、不是!”
等发现自己被下了套,徐卫东气得朝徐卫彪胸口打了一拳,咬牙质问:“你小子咋还学会阴人了?”
“这叫兵不厌诈,再说了是你先有事儿瞒着我的。”徐卫彪收了笑,板着脸问,“他俩出什么事了?”
徐卫东也变了脸色,沉默着不说话。
徐卫彪心头一紧,没耐心再等下去,转身就往外跑:得去旱冰场看看!
徐卫东吓得连忙拉住他说:“彪子,你冷静点!咱妈还等着你吃她做的饭呢!”
徐卫彪忍得牙齿都在发抖,猜:“是不是君药堂又东山再起了?”
啧,入伍两年,这文化课咋还没跟上呢!徐卫东暗暗埋怨了两句,面上却因为心虚而不敢正视徐卫彪,背过身嘀咕说:“东山再起是这么用的啊?那叫死灰复……不是,我都被你给带偏了!没有君药……唉,总之你别瞎想了,他们在南方挺好的。”
话音刚落,周秀莲端着面条进了屋:“打卤面!彪子,快趁热吃。”
徐卫彪不得已收回刚迈出去的脚,盘算着吃碗面就去旱冰场,再找刘大妈问问,不论如何都要知道张鹏和叶茫在燕阳发生了什么。
“东子,我先去店里了,等会儿彪子吃完,你帮他把碗刷了,再让他把脏衣服换下来,扔洗衣机里就行,晚上我回来再洗。回头你带着彪子去置办点年货,今年咱仨一起去郊北看你们舅姥爷去。”
周秀莲絮絮叨叨说完一堆,直接拎包出了门。
除了要去郊北看舅姥爷这句话听懂了,其余的徐卫彪一句没懂。他嘴边还挂着面条就怔愣愣地问徐卫东:“什么店?什么洗衣机?咱家还买得起洗衣机了?”
徐卫东心里七上八下抓挠的很:我的亲妈哎!咱不是说好不告诉彪子么,您咋一得意全说吐噜嘴了啊!这我咋解释啊!他敷衍地说:“吃饭吃饭!”
徐卫彪哪儿还有心思吃,这一件接着一件瞒着自己的事儿必须都得问清楚了!他放下碗筷,正襟危坐,面朝徐卫东一本正经道:“咱妈看样子一时半会儿不会回来,张鹏、叶茫、洗衣机和那个什么店,这些你都可以明明白白地直说了。”
徐卫东极其为难,挠了挠头,突然记起什么,一拍腿道:“对!我给你寄过一封信,那些事儿我在信里都提到过啊,怎么,你没收到吗?”
徐卫彪愣了一下,从包里翻出老郑给他的那封信,拿着它问徐卫东:“是这封吗?”
“没错就是它!”徐卫东瞧着完好无损的信口发出疑惑,“你没拆?”
“信送到部队的时候我在前线,没收到,是前两天临上火车回燕阳,收发室的人才把它交给了我。我想着马上就回来了,有啥话咱可以当面儿聊,光在火车上补觉来着,就没看……”
从战场上下来后,徐卫彪就总做噩梦,梦见老阴山里的各种惊险情形,难得能睡安稳觉,为此他还特意去找军医看过。
医生说他得了一种什么综合征,徐卫彪也记不住,总之是在回燕阳的火车上精神疲惫到了极点,所以除了吃饭就是睡觉,根本不记得看信。
眼下徐卫彪急着暴力拆信,却被徐卫东按住了手。
“别看了,还是我跟你说吧。”
徐卫东叹了一口气,把燕阳这两年发生的事情一一告诉了徐卫彪。
“去年,棉纺厂效益不好关停了,我也没了收入,咱家只能靠你寄回来的补贴金生活,日子过得很紧巴。小叶找到我,说让我去旱冰场帮忙,她虽然没把话挑明,可我知道她是好心给了我一份工作以解燃眉之急,所以我特别感谢她。后来她和张鹏合伙盘下一间门脸儿房,开了家小卖部。他俩南方朋友多,路子广,总能进到别人家没有的货,什么小零食小玩意儿的啥都有!那段时间小叶负责联络厂家,张鹏跑货顾店,我偶尔也帮衬着打打下手,渐渐地就把小卖部给做起来了,还在燕阳小有名气呢!好多小孩儿一放学就往小卖部里跑……”
怪不得寄来那么多零食。徐卫彪想。
“可人怕出名猪怕壮,生意火了,自然有人眼红,写了匿名信向工商局举报小叶。但人家是正儿八经的营生,没有任何问题!经得住查!那偷摸儿举报的人见明路搞不垮小卖部,就、就想了损招儿……”
“叶茫被人欺负了?!”徐卫彪急得抓住徐卫东的肩膀大声质问。
徐卫东赶紧安慰他:“小叶没事!真的,这我不骗你!那帮人就是砸了小卖部,又三天两头去旱冰场捣乱,害得他们生意做不下去了而已。”
徐卫彪稍微松了口气,问“那帮人”是谁。
徐卫东眼皮子一低,摇头说:“我不知道。”
徐卫彪审视徐卫东的神色,有些无奈地说:“你知道你特别不会撒谎吗?哥,说实话吧。”
徐卫东瞥他一眼,咬着嘴唇,愣是不吐一个字。
倒真仗义。徐卫彪问:“是叶茫不让你说?”
徐卫东不言声。
“她怕我找那帮人打击报复?”
徐卫东还是沉默。
徐卫彪一点头,说:“得,我去问刘大妈,她肯定知道……”
“你甭去了。”
徐卫东语气沉重且惋惜。
徐卫彪脚下一顿,回身看着他,心底隐约感到不祥。
“刘大妈……去世了。”
“什么!”
徐卫彪震惊不已,脑子里嗡响不停,许久才回过神:是啊!刚才就该想到的,叶茫去南方那么久,不可能撇下刘大妈不管!除非……他突然想起汪磊的母亲同样是被那群混混打伤致死,内心翻涌起难以平息的懊恼。
“事已至此,我就不瞒你了。”徐卫东深吸一口气,说,“你还记得君药堂的那起假药案里有一个叫零钱的人么,他判得轻,出狱后纠集了不少地痞流氓四处帮人平事儿,估计是那个写举报信的人找到了零钱,零钱才会带着人去小卖部闹。出事那天就刘大妈自己在店里,那帮丧良心的不但打砸东西还把刘大妈推倒在地,害得她犯了心脏病,没送到医院人就不行了。”
徐卫彪沉默许久,哑着嗓子开口:“零钱背后的人是谁?”
“什么背后的人?”徐卫东听不太懂。
徐卫彪却知道,零钱背后一定有人给他撑腰,否则就凭他自个儿绝不敢这么明目张胆的闹事儿。
零钱肯定认了道儿上的某个大哥,会是谁呢……他见徐卫东不懂这里面的弯弯绕,也不想让家人趟这浑水,就没多解释,只让徐卫东继续往下讲。
“刑警队很快抓住了嫌疑人,但由于现场过分凌乱很难取证,又没有目击证人,嫌疑人还一口咬定说自己没有杀人,导致案件一度陷入僵局。其实明眼人都看得出来,刘大妈就是被零钱那帮人害死的!”徐卫东气得攥紧了拳头往桌上重捶了一下,缓了口气才接着说,“幸好小叶及时联系到她在上海的律师朋友,那位大律师有自己的团队,特别厉害,没多久就协助警方侦破了这案子,令动手推人的罪犯认罪伏法,最终被判了死刑立即执行。但可惜,零钱侥幸逃脱死刑,只是因教唆他人犯罪而被判了五年。”
徐卫彪眉头越皱越紧,紧张地问:“叶茫真没有受伤?还有张鹏,他怎么样了?”
“小叶真没事,你放心,哥绝不拿这种事骗你。那帮人去旱冰场捣乱,张鹏都挡在她前面,我也帮忙来着!而且事发后小叶的律师朋友连夜从上海赶到了燕阳,算是对她多了一重保护。”徐卫东起身给徐卫彪倒了杯水,又说,“再后来,小叶就低价把小卖部和旱冰场都盘了出去,拿着钱在城南分局旁边盘下一间小门脸儿房,又自掏腰包给店里安装了电话,还把之前那些供货商的联系方式都给了我,说是让我开一家杂货铺,别用她的名儿,她只当背后的投资人,每月挣到的钱除了租金再分她两成就行。哎,人家是挣大钱的,这块儿八毛的其实根本瞧不上,我和咱妈都心知肚明,小叶这么做就是对咱家的照顾。咱妈虽然以前不大喜欢她,但经此一事也转变了对她的看法,所以刘大妈走后,我们也想多帮帮小叶,但没过多久她就带着张鹏去南方了。”
“那我寄给她的那些信……”
“刚开始你寄的信她都收到了,后来他们离开燕阳到南方后,我就把你寄来的信转寄过去,现在就剩这一两封还没来得及寄。”徐卫东说着,从抽屉里拿出徐卫彪退伍前最后寄回来的两封信。
徐卫彪低头看着信封上的三角邮戳,算了一下时间,徐卫东最后寄出的应该是他写了文工团慰问演出时见到红梅的那封……
徐卫彪突然头疼起来,总觉得那封信对于叶茫而言像是雪上加霜。他默默地从徐卫东手中拿回余下的信件,连同手里这封一起放进了衣兜里。
“他们在南方哪儿啊?”
“这个……我不太清楚。”
“……”徐卫彪面无表情地说,“你刚才还说把我寄的信都转寄过去了,总该有个地址吧?”
徐卫东答不上来了。
徐卫彪看出徐卫东是故意不说的,瞪了他一眼,随后一言不发地出了家门。
徐卫东松了口气,觉得让彪子自己静一静也好,就没再跟着。
徐卫彪独自来到旱冰场。这下他总算弄明白为什么感觉这片儿没有以前那种热乎气儿了:旱冰场早没了,往日人头攒动、熙熙攘攘的光景也不复存在,连带着整条街和附近的胡同都冷清许多。
这地方现在是一家酒吧,门口挂着“大美莎舞厅”的招牌……
嗯?大美莎舞厅?
徐卫彪心一颤:原来是这儿!上辈子张鹏偷忠余楠钱包的地方!怪不得当初总感觉这儿那么眼熟呢!
这时迎面走来一个男人,三十多岁,小眼睛戴眼镜,头发略长体态微胖,见徐卫彪穿了一身没有军衔的军装,客客气气地说:“我是这酒吧的老板,您要是来我们酒吧玩儿,可不兴穿成这样啊!”
“我不是来玩儿的,我来向您打听一个人。”徐卫彪指了指酒吧门口,“之前在这儿办旱冰场的老板,您知道他们去哪儿了吗?”
酒吧老板再次从头到脚打量徐卫彪,反问他:“你们是朋友?”
“嗯。”
“哦,好像是那女老板在燕阳混不下去了,和朋友去了南方,具体去哪儿不知道。”
“他们有没有留下什么联系方式?”
“没有。哎,你们不是朋友吗?他们去哪儿没知你一声儿啊?”
徐卫彪没有回答。酒吧老板见他脸色不好,没多问,指着前面说:“就那边儿,那条街往前走再拐个弯儿的胡同口有一家门脸儿房,之前也是他们的产业,貌似也低价卖出去了。要不然你再去那儿打听打听吧,兴许那家人知道。”
“谢谢。”徐卫彪没动,眼神频频往酒吧里瞟,“那个,我能进去看一眼吗?就看一眼,不多待。”
酒吧老板笑着婉拒:“哎呦,真不好意思啊,不是不欢迎您,只是您这一身儿,我怕吓着里面的客人。”
徐卫彪低头一瞧,的确不合适,吓着别人倒是其次,主要是穿成这样出入这种场合实在不尊重退伍的身份,还是改天换身行头再来吧。
“理解,我回头再来。”
“得嘞。”
(未完待续)
部队这部分确实仓促潦草,主要是实在不会写,要是字数不够,可能都写完了再补补,因为我觉得能写的点其实还有……哎,纯属个人笔力不足啊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4章 未拆的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