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父下朝后是揪着陆拾的耳朵回的府,陆今安坐在院儿里的秋千上,装作没看到他们,又咬了一口手里的糖葫芦,这可是南荣御那个冷面大夫从外面买回来的,虽不知道他买来是有何用,但好歹是个吃的,陆今安索性就偷偷将糖葫芦拿出来吃。
陆父看着她今日还算较好的脸色,心中戾气少了几分,“怎么在外面坐着?”
“在等二哥。”陆今安舔了下沾着碎糖的嘴唇,伸着脖子看热闹。
“别看了别看了!我耳朵都要掉了!”
陆今安看了眼他红彤彤的耳朵,笑着打趣道:“这不是还好好的吗?”
“你二哥这次确实是犯错了,爹拔下他的耳朵也算是个教训。”陆父嗤笑一声,手上的力道又加重了几分,疼的陆拾直求饶。
陆父冷哼,“求饶没用。”
见行不通,想也没想的又开始唤陆今安,“妹妹!快帮二哥求求爹!”
“爹,您先放开二哥吧,要是哪儿处破了相,也不好说亲不是。”
陆父恨铁不成钢的白了陆拾一眼,松开手又补了一脚,“你听听你妹妹说的!再想想你今天在大殿上说的什么!”
被自家老父亲这么一踹,陆拾弓着身子往前踉跄几步,好不容易站稳,才心虚地大声开口,“怎么了!我说的又不是不无道理!”
“不无道理?你还不无…”陆父又往前走了几步踢了他一脚,“你你还不无道理上了!”
陆拾连忙往后退了几步,歪着身子躲过了这一脚,刚想庆幸自己身手好,就踩到一个拨浪鼓,身子一抖,往前一扑,正好跪在了地上。
陆今安抿唇,强忍着笑道:“爹,二哥都行如此大礼了,想必…是诚心悔过了。”
“悔过?他悔过个头还悔过,让他跪两三个时辰我都不信他悔过!”
“爹!我可是您亲儿子!亲生的!”
陆父毫不留情,随口而出,“抱来的。”
“啊?”陆拾征愣一瞬,而后坐在地上抱头痛哭,“我总算知道爹你为什么偏心眼儿了,合着我不是你亲生的!”
陆父被他吵的头疼,“多大人了!还这么嚎!你快起来吧你!要是让下人看到你还怎么立威?”随后唤一旁的陆今安,“今安,你把他拽起来。”
陆今安点点头,起身伸手揪住他的衣袖就往前拽,但不知陆拾是吃了什么东西这么重,拽了好半天竟纹丝不动,只得撒开手叉腰问道:“二哥,你吃秤砣了?”
“你听听!你听听!连你妹妹都这么问,我真是…没脸替你说!”陆父拍了两下脸,别过头去。
陆今安不解道:“到底怎么了?”
“他……”陆父欲言又止,踢了他一脚,“你你你自己说!”
陆拾悠悠道:“不就是拒了皇帝的赐婚吗!怎么了!”
陆父看着他这副模样,气的笑了一声,“我让你说的那是拒了赐婚的事儿吗!你自己干了什么你不知道是吗!要是你三弟也上朝了!怎么着都得让陛下赏你一顿板子!”
“板子?这听起来也不像赏赐啊,爹你被我二哥气傻了?”陆今安伸出手摸了摸自家爹爹的额头,“这也不烫啊!”
陆父将她的手拍下去,“你爹我啊!快被你二哥气死了!”
“二哥做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了?”
陆父指着陆拾,道:“他在朝堂上,当着文武百官的面,一个个的拒婚!”
陆今安害怕自家老爹又动手,赶忙先伸手在两人中间拦住,“可能二哥有心仪的姑娘了?那也不必这么生气吧?爹。”
“他拒婚的,可不是姑娘。”
“那……”陆今安看着陆父一脸认真的模样,眉头一皱,发觉自家爹爹这话有点问题,不是姑娘…难不成是公子?那这也不能怪她二哥啊,她二哥可没有断袖之癖。
“这可不能怪我二哥!”
“你在想什么?”陆父无奈扶额,“你二哥拒的是你的婚事!”
轰!
这个消息,
宛如一道惊雷直直得劈在了陆今安的脑门上,她呆愣的重复道:“我的婚事?”
陆父点了点头,“嗯,你的婚事。”
陆今安伸手指向自己,环顾四周,随后一脸茫然道:“我二哥…拒的是我的婚事?”
陆父蹙眉,微微点头。
“……”
陆今安撇了陆拾一眼,又点了点头不知道想到了什么,伸出手拍了拍自家哥哥的肩膀,语重心长的叹了口气,才缓缓朝他竖起大拇指,“…干得漂亮!”
“嗯……”
陆拾本来耷拉着脑袋,提起耳朵准备挨一顿训斥了,没想到自家妹妹竟格外支持,顿时睁大了眼睛提溜起精神,“嗯……?”
陆父也是生怕自己听错了,揉了揉耳朵,“嗯?你说什么?”
“我说二哥干得漂亮啊!怎么了?”
陆父用手捻了捻胡须,微微眯眼,“干得漂亮?你……罢了罢了,你总是这个性子。”
陆今安环住他的胳膊,带了些撒娇的语气,小声道:“爹爹,我这才刚及笄多久啊,再说了我又不是嫁不出去,这时便定下婚事,尚早了些吧,您舍得我嫁到别人家?”
“再怎么舍不得,你都是要嫁人的,若是找个畏惧将军府的,就能对你体贴入微,你说往东他不敢往西,可若是找个比将军府还要大的大树……爱你疼你也是好的,可要是他不爱你不疼你,那这摆在明面上光鲜,但内里早已腐烂不堪的面子,怎么比得上你的感受重要。”
陆父两鬓尚青,说出来的话却叫人觉得十分有道理,像是个满头白发的垂暮老者。
“那我干脆就招个赘婿好了,让他只能攀上我将军府这颗大树!”
陆父闻言,眼神温柔了些,用手抚上她的发间,温声道:“招赘婿啊,我看也行,我的今安以后要顺心如意,每天都像个孩子一样最好。”
“我不用长大吗?”
“爹希望你永远开心幸福。”
陆今安抿唇,眼眶不知不觉间竟有些湿润,“…爹最好了!”
“你可是我的女儿啊。”
陆父轻轻刮了下她的鼻子,二人谈话间,已往前走了十多米,丝毫没在意身后的陆拾……
陆拾默默起身,拍了拍衣袍上沾染到的灰尘,垂眸抿唇,自言自语道:“我还真不是亲生的!”
抹了把眼泪儿,一瘸一拐的就要抓那秋千绳子坐一会儿,可惜手滑了,再往前一够正好腿软站不稳,直接摔在地上,刚抬起头又被秋千板子撞了后脑勺。
“二哥!二哥你怎么了!”
陆今安一扭头就看到自家二哥趴在那里,着急的跑过去蹲下身伸手就要扶他,结果自己一个没注意也被秋千打了下脑袋……
陆父见自家宝贝疙瘩被砸了,忙喊道:“今安!今安!”
“我…我还…好。”
说罢,陆今安捂着脑袋晕了过去。
陆父慢慢地将她扶起来,“哎呦!今安!”
“爹……我呢……”陆拾颤颤巍巍的举起手,又被秋千砸了一下胳膊骨,痛呼一声,“嗷!”
陆父没心情理他,训了一句,“你妹妹晕了!她身子本就不好!你俩真是一块儿倒霉了。”
“我…我真不是故意的。”
“爹知道,过来帮爹一块儿抬走,一会儿让大夫看看你俩,伤得怎么样。”
“好,爹。”
陆拾慢慢抬起陆今安,让父亲背好,生怕再磕着碰着,从后面小步慢慢跟着。
南荣御在院中一边拿着蒲扇扇风熬药,一边在篓里翻找买来的糖葫芦,不就一会儿没看吗,就让不知道哪只野猫儿叼走了?
摇了摇脑袋,一抬头便看到这样一副景象,不禁问道:“小姐这是……”
“找她哥哥时着急了些,不小心磕到头了。”
陆父尴尬笑笑。
听陆将军这么说,南荣御也不好再问什么,好半响才莫名勾唇夸了一句。
“小姐还真是……天真可爱。”
陆拾讪讪一笑,跟着陆父的脚步放慢了些,轻哼了一声,撇了一眼南荣御捏着鼻子熬的一锅咕嘟咕嘟冒泡的‘黑水’,抽了抽嘴角,慢步走了。
这一眼撇的南荣御都有些不自信了,低头仔细看了看……这一锅着实黑了些,但他秉承着‘良药苦口’的道理,又仔细闻了闻,药材的味道都还算齐的…一细想,不就是少了支糖葫芦吗?都怪那只偷吃的野猫儿!
在屋里躺着的陆今安迷迷糊糊地打了个喷嚏,“嗯……谁在说我?”
“你爹我。”陆父好不容易给她背回来了,就听见这迷糊的声音,柔声道:“可还有那里不舒服?”
陆今安皱眉揉了揉额头,“头疼……”
“被秋千砸的。”陆父轻笑一声,继续调侃道:“你和你二哥不愧是最亲近的,双双被砸。”
“啊?我还有事要求我二哥呢。”
“什么事?跟你爹我说不也一样吗?”
“哎呀!就是…”陆今安垂眸,不知道如何开口,“这种事情爹爹怎么能懂啊。”
陆父疑惑道:“你有钟意的郎君了?”
“不是!绝对不是!”陆今安涨红了脸,要是让爹爹知道青鱼的事,明知故犯…怎么着都能要了她的命,相比之下,还是二哥好说话些。
“那是什么事?竟然能让我的今安上心。”
陆父一双眼睛像是要将她看透,陆今安干脆一扭头,闷声道:“爹你别问了,我只能跟我二哥说!”
“好吧,那爹不问了。”
陆父故作伤心模样,用衣袖擦了擦不存在的眼泪,转身就要离开,“唉…女儿大了不跟爹爹亲了。”
“爹,你别走。”陆今安哪怕是个失忆的,也听不得这话,怎么说也是自己亲爹,忙出声制止。
陆父脚步一顿,缓缓转身,“那今安可是要跟我说说?”
陆今安抿唇,拗不过自己心里相信爹爹,还是选择全盘托出……
没想到陆父听完面上十分平静,语气里甚至有些莫名的失落,“就这事?”
“嗯……”陆今安怕爹爹动怒,又补充道:“这事不怪青鱼,她才是苦主,爹你…能否帮帮?”
“女子在家从父,出嫁从夫…今安,她不是你。”
陆今安垂下眼帘,模样有些不开心。
“不过……”陆父话锋一转,看着她可怜兮兮的小模样儿,轻笑一声,“今安求我,我自是会帮的。”
“谢谢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