床上的陆今安紧皱着眉头,冷汗不断,她的肩头似是被一块巨石压着,每一次呼吸都带着撕裂般的疼痛,让她不得不咬紧牙关。
蔡朝用帕子不断地给她擦汗,小声呢喃,“不疼不疼,小姐不疼。”
沈星远在门外踌躇不前,想进来又怕看到陆今安痛苦的模样,暗自神伤,咬了咬唇,直到发觉自己将嘴唇咬流血了才缓缓回过神。
蔡朝的耳力是好的,知道沈星远在外面,借口去洗帕子,让沈星远帮忙照看一会儿。
沈星远迈着沉重的步子进去,看着床上躺着的陆今安,本是那么活泼的小姑娘,如今却死气沉沉的,沈星远将她的手抬起来放到自己脸上,看着小姑娘皱紧的眉头,温声道:“等你醒过来,你要什么我都给你……”
像是生怕陆今安不信,他将自己的玉佩取下放到她枕边,“今安,我不能躲着你了。”
他笑着笑着,眼泪却大颗大颗的滑了下来。
…………
“你说我皇叔在京城里为什么总是躲着陆今安?”
“我怎么知道。”
“我皇叔虽然看起来有些老奸巨猾,但他可没逛过青楼,别说正妻了,到现在连一个妾都没纳。”沈若晟点了点头,小声惋惜,“皇叔莫不是有龙阳之好?”
陆拾刚喝了一口水就被他说的话呛到了,想着这好歹是沈星远的亲侄子,居然这么编排沈星远,憨笑两声,不解道:“他是你亲叔吗?”
“那是自然,血浓于水啊!”
“那我可没见过有哪个侄子敢这么编排亲叔的。”
“……”被他这么一说,沈若晟无语凝噎,还是结结巴巴的给自己找理由,“我我…我皇叔比陆今安大十岁吧,难不成他是觉得自己年龄大配不上你妹妹?”
陆拾挑眉点了点头,“这句话至少还有可信度。”
“……这有什么可信度?”
“至少他对今安还算好的,只是他一直伤今安的心。”陆拾蹙眉,眼底情绪晦涩难懂。
沈若晟却就此沉默了,垂着眉眼,紧抿着唇,盯着地上爬动的蚂蚁,目光深邃锐利,半晌后,一抹清亮从眼中一闪而过,面庞依旧满不在乎的模样,嘴角淡然一笑,“可能皇叔他,不知道如何面对心爱的姑娘吧。”
“心爱?”陆拾拽了拽耳朵,以为自己听错了,“纯恨还差不多,就他那欠揍相好像今安欠他钱一样,就这还心爱?我第一个不同意。”
沈若晟白了他一眼,“谁要你同意了,若是两情相悦自是最好的,可我们这种人,怎么可能会有两情相悦如愿以偿的事。”
“利益面前,谁也别说谁,何况你还有的选,你以后可以继承皇位,可以将心爱的姑娘封妃封后。”陆拾微微一笑,似是轻蔑,似是自嘲。
“心爱的姑娘?我倒是希望能有这么一个人。”沈若晟似乎对什么都不在意,眉眼间尽是随波逐流。
陆拾将他腰间的酒葫芦扯走,朝他举起,“那就祝我们都可以娶到心爱的姑娘!”
沈若晟难得应了一声,两人都是酒量不好的主儿,推让着让对方先喝,最后却谁都没有喝下。
沈若晟抢过来,笑着调侃他,“拿起来还不喝,陆拾你怂包。”
“我才不是,还不是你灌醉我后把我绑了那么久。”
沈若晟清醒了些,不满道:“那你是想灌醉我之后将我绑起来?”
“啊对!”陆拾点了点头。
看他真的点头,沈若晟不免感到后怕,辛好没喝酒,不然……沈若晟觉得他能把自己绑一天。
毕竟陆拾确实是个不怕事的莽夫,还是个武力很高的莽夫。
陆拾轻笑了两声,可这温和的笑声落到沈若晟的耳朵里却是如同那动手前的威胁。
“给我喝一口……”
陆拾刚要伸手拿就被神经紧绷的沈若晟一葫芦打了脑袋。
“嘭!”的一声,陆拾疼的一手捂着脑袋,眯着眼睛,一手指着他,“你打我干嘛?”
沈若晟缩了缩脖子,闷声道:“…我怕你绑我。”
他一噎,一时无言以对,低头给自己顺气。
过了片刻,他随意的晃了晃手,咬牙道:“回京城再收拾你。”
“别啊……”沈若晟将酒葫芦塞到他手里,伸手揉上了他的脑袋,声音和缓,“您大人有大量,不要跟我计较。”
想到自己现在是被当朝太子按头讨好,陆拾气消了大半,微微扬头,有些得意。
“准了。”
沈若晟见他这得意的小模样,直接趁他不注意将他腰间的囚之链顺走,朝着城下就一溜烟儿跑的飞快。
陆拾正眯眼享受呢,却迟迟没再感受到沈若晟手上的动作,一睁眼,哪还有什么沈若晟啊,人儿早跑了,陆拾觉得不对劲,手摸上腰间,好家伙,囚之链没了!
陆拾眉毛一弯,笑意全无,一脸阴冷,挑眉看了看手里的酒葫芦,“姓沈的,果然没一个靠谱的。”
……
沈若晟本来想去找自家皇叔的,刚从城墙那里跑出了一段距离却莫名失了方向,他猛的摇了摇头。
“东西南北……不行还是分不清。”
沈若晟心下暗想,难不成是遇到什么不干净的东西了?
突然,一阵奇怪的声音传来,像是撕咬声,沈若晟大着胆子往前走了几步,却见一个绿衣的白头发老太趴在一处摊子上,低着脑袋不知道在啃食什么东西。
这城里的百姓不是都被关起来了吗?这老太是从哪来的……
沈若晟不敢细想,他紧张的咽了咽口水,不自觉的攥紧了手里的囚之链,强装镇定开口,“老人家,这么晚了,为何不回家呢。”
那老太脖子抽动几下,才缓缓抬头。
看清那老太后,沈若晟被惊的睁大眼睛,害怕的脚挪动不了半分。
那老太的下半张脸满是血迹,嘴里嚼着块不知道什么东西,浑浊无光甚至还有些泛白的眼珠滴溜溜的转了几圈,才直直的盯着他。
沈若晟大气都不敢喘一下,这老太看起来根本就不像人!
那老太的手动了动,脸上露出一个诡异的表情,嘴角都裂到了耳朵上,看起来十分可怖,尖笑着爬过来就要扑到他身上。
沈若晟猛的一侧身,抓起一旁的纸伞就朝她打了一下。
那老太似乎被这一下激怒了,转了一圈脖子,朝着他爬过去。
他朝四周看了看,再没有可以用的东西,认命的抬起腿,踹了她一脚。
那老太被这一脚踹翻了身子,手脚朝天,一时翻不过来。
沈若晟见这老太突然翻不过来的滑稽样儿,往前走了几步,借着路边的微弱火光看清了她刚才在撕咬吞食的东西。
那是一个人的……头颅,只是被拽得没了头发,眼珠还少了一颗,被啃食的只剩下半张脸皮,看起来让人忍不住干呕,许是沈若晟这几日见多了难看的尸体,没什么太大的反应。
他还是别过头去,不忍直视,直到不远处隐隐有些火光靠近,他才定了定神,弯着身子躲藏在了摊子下面。
火光越来越亮,沈若晟的心也提了起来。
“姓沈的?”陆拾走过来,捂着嘴巴咳了两声,皱着眉头四处看了看,视线不经意的扫到了地上像个王八一样试图翻身的白发老太。
他走进看了看,半晌吐出一句,“好丑。”
沈若晟抽了抽嘴角,从摊子下面唤了一声,“陆拾,我在这。”
“你这是……拿了我的囚之链就跟她一起买艺?”陆拾说着,还指了指那个老太。
沈若晟慢慢爬出来,嘴里还叼着一根野草。
陆拾挑眉,拽了他一把,嘴上还是不饶人,“你真是饿了,这也能吃?”
沈若晟朝着地上啐了一口,将野草吐出去,擦了擦嘴,撇了他一眼,“什么跟什么?那老太婆要杀我,我踹了她一脚她就这样了。”
“最好是。”
沈若晟咬牙微笑,“什么最好是?她要杀我啊!我可是太子,你护驾来迟你还有理了?”
陆拾看着他略有些狼狈的样子,忍不住笑出声来,随后从他手里把囚之链拿回来,“你偷了我的囚之链跑出来,还好意思怪我来迟了?”
沈若晟有些心虚,毕竟他说的确实都是实话,眼睛往上瞟了一眼,试图转移话题,“你说天什么时候亮?”
陆拾看着他心虚的模样,眼睛直勾勾的盯着他,“该亮自然会亮。”
“那我补个觉先。”说罢,没等他说话,沈若晟拽走他手里的火把就跑了。
“……”陆拾看了看自己手里消失的火把,又看了看沈若晟跑去的方向,这人……莫不是个傻子?有他陆拾在不是更安全吗?
陆拾没去管他又跑哪去了,看向地上的老太,思索了片刻,背着手去找人把她整走。
……
沈若晟真是能跑,飞奔着直接跑到了医馆,看着后院儿摆放着的一盆盆散发着血腥味的血水,皱着眉头撸起袖子全倒了,又听到了屋里细微的呢喃声,好奇心促使,他用耳朵贴近门边,细细听着。
“今安,我不会伤你了。”
“我就想守着你,等你醒过来。”
…………
这声音,听着怎么跟他皇叔沈星远一样?沈若晟摇了摇头,心里不相信屋里面这货是他皇叔那个无欲无求的冷清男儿。
直到屋内又传了一句,“我沈星远,再不负你。”
沈若晟才不得不去相信里面这人是他皇叔沈星远。
蔡朝看到有个人在门前鬼鬼祟祟的扒着门,天黑还看不清,随手拿起了一旁的扁担,轻手轻脚的走到他身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