镜湖——
“这次,你想让他睡多久?”执名慵懒地坐起身,身为二十八星宿四方神祗之一的玄武神君,此刻一双深邃的眼正望向身旁一团熟悉的星云。
东方星宿掌管者朱雀神君显出身形,俯下身坐于执名的一侧,随即便找了一个舒服姿势靠上身后菩提树的树根。
随即,便见朱雀陵光右手一挥,一个朱红色棋盘出现在他们面前,棋盘上星云密布,如同一个压缩的星团。
“上一次是……两千年前吧!”陵光一指扶着额头,似极为艰难地回忆道,随即便抬手落下一枚白子。
“……”执名叹气一声,跟着抬手,往棋盘上迅速地落下一枚黑子,“她体内与你体内的封印已坚持不了多久,那两个人的元神就要觉醒,这事你和她都阻止不了,这是天意!恐怕这一回,再给不了你千年时间!”
“不能让他们醒来!否则这世上就再无四方神祗!再无二十八星宿!他们本就是在亘古之时就该消失的人!”啪地一声,陵光手下的棋盘碎裂成片片星子,散落于星河尘埃之中,他在心内又道,“孟章!就凭你一个人,又如何对抗得了那两个人的元神之力?!只有牺牲掉一部分人,比如牺牲你!才能换来一部分的生!”
星界,东方天——
“孟章!”陵光穿过层层青色的祥云,从体内发出一股强大的神力,直冲向四方的星云,周围的星子、云团顷刻间被打得四乱逃窜。
只见云层散去,渐渐一个巨大的人形法相显现,沉睡在东方天的苍龙鹤发童颜,似人界十来岁孩童的模样。他一身淡金色云衣,腰上一条青色游龙腾云驾雾般绕与他周身,额间上丹色的“苍”字极浅极浅,仿佛随时便会消失,一双原本深似寒潭的青眸此刻紧闭门扉。
陵光紧握双拳,眉间的丹色“雀”字正不断凝聚神力,那光刺的周围星团颤栗跳动。
然,一道金光忽地破空闪现,直接穿过陵光的胸口,下一刻一切似乎都化为无,原本四散的星子云团又重新聚集到了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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星界某处角落里,朱雀陵光散落的元神慢慢聚集,身形逐渐恢复原状。
“不愧为星宿之首,即便是沉睡的元神之力,也能将我的元神如此轻易打散!”陵光捂着胸口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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玄武执名突然一顿,面前的棋子停留在半空中静止不动,他望向身后的镜湖,水面翻滚起层层不安定的水纹。
“这一回你要恢复元气,恐怕是要等上好久……”执名看着镜湖内逐渐又恢复平静的水纹,道。
下一刻,停于半空的棋子再次落入下方朱红色的棋盘之上。
“上次的那盘棋……是你故意输的吗?”执名手指微微挑动,又一枚棋子落于他的指间。
“即使他是星宿之首,我也不会故意输他!”陵光显出身形,与执名相对而坐,他心道,但那次……一直沉睡在他体内的人似乎快要觉醒了。
看着陷入沉思的陵光,执名双眼微眯。
“执名。”陵光忽地唤道。
“什么?”执名一惊。
“你又输了。”
“呃……”执名低头看着自己的死棋,“这么快!让我赢一次又有何妨?”
陵光站起身,身后的执名望着陵光的背影眼神渐渐深邃,不由在心内叹道:“也许这个世上没有人可以赢得了你,即便他是星宿之首的苍龙……上一次的棋局那股深不可测的神力,这世间只可能属于一人所有……陵光你何必这般白费心机呢……”
执名又低头望向面前刚下完的棋局,眉间的“玄”字发出隐隐丹色红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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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界——
经过一夜雨水的洗礼,使得井壁又滋生出许多扁平的叶状体,以孢子繁衍的高等中的最低等植物沿着石缝勾勒出立体的绿色轮廓。
散射的光线半阴的环境,井口外部的石栏已经渐干,内口往下射不到阳光处,沿着湿滑的石壁深不见底的井水反射着苍白的天光。
“求求你!求求你!请救救我的弟弟吧!之后你想要带我去哪里都可以,我都答应你!”女孩死死地拉扯着陵光的衣角,像是寻求最后的一线希望。
“我的云衫都要被你扯破了,放心吧,你弟弟不会有事。”陵光轻握起女孩的手,眼神之中透露出一种不可动摇的力量。
“真的吗?!”女孩在这样的气势之下,一股莫名的信任感由心底而生,终于她露出了笑脸用手背拂去眼中的泪水,只是那眼角的泪痕还来不及退却。
“我带你去看看。”话音一落,陵光已温柔地抱起女孩将她置于怀中,飞身来到她生前的家,眼前她的弟弟正安然无恙地被人抱在怀里。
“太好了!”女孩心中的不安终于完全散去。
门外一个被拷上手铐的男人,正被人押入一辆警车内。
“那个人呢?我是说我的爸爸……他会怎么样?”
“按照这里的规矩,他会被判死刑吧。”陵光回答道。
“死刑?他死后会下地狱吗?是不是魔鬼来接他?”女孩的眼中透露出的不是惊恐,而是一股恨意。
“这个我很难跟你解释,不过跟你说的意思应该一样。”阎王殿的事陵光向来没什么兴趣去管。
“你想听听我的故事吗?”看着慢慢行驶远去的警车,女孩缓缓地说道。
“如果你想说的话,我们换个地方。”陵光轻动神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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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里,曾几何时,被当地人称为龙城,沿袭至今,起伏错落的丘陵山地,夹持与常年积雪的雪锋以及花岗岩断块的余脉之间。
“真美!”女孩在空中遥望着面前的景色,不禁失声赞叹,“没想到,我出生的地方原来是如此美丽!”
村镇的接壤处,一座似蛟龙蜿蜒呈“一”字型的陡峭雄山耸入云天,山脊之间九峰挺立,山体被古木竹林环绕,风动沙沙作响,清澈的溪流串流与龙脉之间。
“可是……我的天地原来只有一口井的大小。”女孩兴奋的神情逐渐消退黯淡,“一个月前我妈离开了这个家……”女孩低声述说道,“邻居说我妈和我爸离了婚,我不知道那究竟意味着什么,家里就只有我和弟弟,还有我爸。我爸很少在家,而我妈自从那之后就再也没有来看过我们……邻居们都说我妈再也不会回到这个家了,她不要我们了!”
女孩轻咬着唇瓣,极力想让自己的眼泪不要流出:“两天前的一个下午,我爸说要带我和弟弟去见我妈,我和弟弟都很高兴,以为四个人又可以像从前一样在一起了!那些邻居说的都是谎话!”
女孩的声音因激动而升高,跟着又渐渐低落下来:“可是出去之后,我爸带我和弟弟来到了一口古井边,这口井在村子里最偏僻的角落,早就不在有人来这里打水了……”
大概是出于本能,女孩当时看着自己的父亲神色异样,再看眼前的那口井心中隐隐生出一丝莫名的害怕,女孩紧紧拉着她弟弟的手用颤抖的声音向她父亲央求着要回家,可是就在下一刻,她的父亲转身一把将她们姐弟俩抱起往那口井里仍去。
女孩抬起头目光往远处眺望,脸上露出了似笑非笑的神色:“我爸将我和弟弟扔进井里后就逃了,却不知道这井内有个小平台,我和弟弟正好落在它的上面,没有能掉下去。我紧搂着弟弟站在狭小的空间里攀附着井壁,脑子里想着要快点离开这里。于是,我向着井口不停地叫喊,希望有路过的人能听见发现我和弟弟,后来不知过了多久来了一位叔叔将我们救了出来。”
女孩摇着头,叹了口气道:“我告诉那位叔叔我们家在那儿,他将我们送了回去。我那时很害怕,也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也不知道我爸为什么要这么做,什么也没敢对那位叔叔说,只说我和弟弟太贪玩,自己掉进井里的。当叔叔把我和弟弟送回家时,一进门我就看见我爸的脸上露出了一张我永远也忘不了的表情……他好像看见的是鬼……而他的身旁还站着一位陌生的阿姨,也是一张见了鬼的脸。”
女孩低下头望着脚下的家乡美景,悠悠地说道:“这里的景色真美啊!”她的声音穿过云层,空落在一个熟悉的方向,神色平淡,毫无眷恋。
“虽然我还是不太明白大人们的想法,但是我知道我爸已经不再爱我们了,跟我妈一样。”女孩转过头,对着身边静静聆听她说话的陵光笑道,“其实,我一点都不想死呢!可是,我爸却杀了我两次!”
随着加重的语气,她眼角处的闪光隐隐晃动:“他在给我喝的水里下了毒!他在我快死的时候对我说,我太大了!懂的事太多!他需要一个全新的生活!”女孩眨了眨双眼,消去眼中闪动的光点,“所以就必须杀死我们吗?!那当初他们为什么又要生下我们呢?!”
陵光望着女孩的眼睛,动了动嘴唇说道:“你和你的弟弟对你们的父亲,以及你的母亲来说都是无法预料的存在……他们觉得只有你们的死,才能换来他们的‘生’……”说道这里,陵光的眼神有些恍惚,好似在自顾自地呢喃,“这样真的能换来‘生’的希望吗?”
“我还是不太明白呢,大人的世界好复杂!”女孩歪着头沉思片刻后望向陵光,“哥哥,你的眼神看起来好忧伤……”
“我是为你而忧伤。”陵光笑道。
“不是我。”女孩却笑着摇头。
“哦?”陵光轻笑出声。
“女人的直觉。”女孩向陵光露出邪笑。
看着眼前还未回归星位的井宿,陵光不由想起往日。
井宿:‘陵光大人自从您与苍龙神君下完那场棋局之后,眼中总有一股莫名的忧色。小神法力虽浅,但还是希望能替神君分忧……’
“到底还是同一个人啊!”陵光自语道。
“恩?”女孩显出疑惑的神情,看着陵光。
“我们走吧!”陵光抱起她向天空的深处消失。
二十八星宿之井宿,归位,身着云蓝衣,腰间一只木犴游走于上,额间一丹色“井”字,守护南方神祗朱雀七宿之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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星界,南方天——
朱雀陵光站立于南方的至高处,望向东方。
自从苍龙孟章在这一次的星宿轮回中将自己从人界带回归位之后,就一直沉睡至今。
人界的人无法选择生死,难道连身为星宿的他们也一样无法决定自己的命运吗?
陵光的内心某个角落总是越来越明显得感觉到某种异样,他知道不仅仅是他自己,其他星宿一定或多或少也感知到了什么。
井宿站在下方,望着定定看着东方的陵光道:“无论将来发生什么,我们七人将永远追随朱雀大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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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方青色的云层内,苍龙静静地沉睡——
苍龙:‘亘古,四星本为一体。我们因那两人而生,才得以掌管四方,如今他们即将觉醒,自是该收回本该属于他们的神力。’
陵光回忆起苍龙沉睡前,对他说的话,看着那如今暗淡的东方天,沉下眸子道:“即便如此,我陵光也要一试!孟章!你就这样一直沉睡下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