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好像从一个很长的梦里醒来。
睁开眼,露露正握着我的手腕轻揉,赛赛和艾坐在床边守着,他们看见我眨眼都高兴地跳起来:“霓娜。”
“你总算醒了。”
“感觉如何?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我摸摸脖间的智能环,疑惑问:“我,怎么了……”
露露满腔歉意:“你累坏了,宝贝。都是我的错,不该把酒吧扔给你。艾文和赛赛都急坏了。”
挺不可思议的,当时我在酒吧累到晕倒,智能环能量很不稳定,一度阻止有人靠近,赛赛和艾文手忙脚乱地照顾了我好久。
“抱歉……我太弱了。”我没由来愧疚,“给你们添麻烦了。”
“是我没有照顾好你。”艾文终于松了一口气,温声安慰我许久。
我对他的愧疚更甚,明明是他趁着休息时间来找我,我不仅没有好好招待,还让他围着我帮忙,不小心晕过去让他担心。
“艾文……”
看我无碍,他便赶着要回去,我追着送他出门,其实也不知道说点什么好,晕倒前那个场景和那个尚未开始就结束的吻……
艾文释然笑笑:“好好休息,我下次再来找你。”
“好,有空我去看你。”
我在杂货店门口站了许久,默默目送他远去。
露露倚着我身后,笑道:“就这么让他走了?”
“他赶着回去工作……”
“没说点什么悄悄话?”
“说什么?”我抿抿唇,“我们约好下次我去参观他的工作。”
露露搂着我的肩膀,魅惑的香气愈发浓郁,眨眨眼:“霓娜,你们自然人都这么含蓄吗?起码我以为你和艾文,至少,嗯,应该会继续某些细节。”
我搓搓脸,不理她,撇开话题:“维塔斯走了吗?”
她舒展纤腰,慵懒撩动长发:“他回星穹城了,过两天再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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战争结束,维塔斯回到星穹城,每隔几日都会来M城见露露,露露是M城绝无仅有的火辣美人,和风流倜傥的维塔斯很相配,他俩**,蜜里调油,激情差点没把酒吧的屋顶掀下来。
我和艾文也断断续续见了好几次面。
每次见面我都会带一些亲手做的食物,难得的是艾文对此也有浓厚的兴趣,赛赛也乐意分出自己的盘子,他们相处不错。不过普通人想要获取食材是件挺麻烦的事情,艾文每次都会找些稀少食材回赠我。
总之,我们依然平缓地保持这种友谊。
老爸老妈对我们这种现状表示满意,在他们看来我俩是一种自然人的“古典式交往”,很适合居家过日子,不会跟他俩年轻时的那样,大吵大闹容不下彼此。
我拜访过艾文的虚拟游戏公司,那个地方也在星穹城附近的一个星带城市,星穹城位于我们两个城市的中心点,如果打算外出,那在星穹城见面再合适不过。
当然,两人约会也许会增加人数——有时我们也把赛赛带上,三个人一块在星穹城玩,偶尔露露也会加入(她想来见维塔斯)。
生活大体上还算愉快,我似乎有种错觉,热闹的日子也许会这么一直持续下去。
当然,没有什么会永远,但意外永远都会发生。
那次我和艾文去星穹城采购一些做恰恰饼的糖浆,天空中突然有扭曲的光斑乍现,而后有电磁波扰乱的声响,身边人群陆续起了骚动,说是有人为制造的粒子风暴干扰信息。
艾文接到公司通讯,游戏基地被粒子风暴干扰,玩家受困,需要他立马回去维护。我看他神色焦急,催他快些回去,至于我,待会我也搭乘返回M城的飞船。
我俩匆匆分开,各自离去。
不久之后,更强的粒子风暴干扰城市,切断了很多频道电波,有兽人因为粒子风暴的干扰而发狂,私人飞舰瘫痪在半空,星际航班停摆了一大半,很多人被迫滞留在城内,星穹城骚乱骤起,军队匆匆出动来镇压这些意外的骚扰。
到处是一团糟,我挤在乱糟糟的人群中,好不容易买到最后一班返回M城的飞船,没想到登船时,却被多诺拦了下来。
“多诺,我买了飞船票。”
这个家伙明目张胆收了别人塞过来的贿赂,冷冰冰站在我面前,大眼睛往上翻:“客载已满,后面的人禁止上飞船。”
他近来很不满我和艾文约会,对我也不甚客气,装作不认识我一般把我拦在舱门外,挤在我前面的人蜂拥涌入,毫不费劲地把我挤出到了舱门之外。
“多诺!”
我气得要命,一面心疼我以前分给他吃的那些食物,一面发誓以后绝对要把他赶出我的杂货店。
没有返航的飞船,通讯声波又被切断,我茫然地站在交通枢纽中心,小心翼翼地避开那些躁动的人群,思索今夜要如何度过。
晃了大半日,眼前突然出现一张潇洒英俊的面孔……维塔斯。
“霓娜小姐。”
维塔斯突然风度翩翩地降临在我面前,笑得魅力四射,“我从飞舰上看见你一个人乱走,怎么独自在星穹城?现在这状况可不适合女士独自面对。”
“图加中将。”我挥挥手中作废的船票,无奈道,“城里出了乱子,我又错过了回家的飞船。”
“我们的飞舰要启程,我送你回去。”
“你要去见露露吗?”
“不。”维塔斯朝我眨眼,语气轻快,“休假提前结束,我们要返回莫塔比克舰队。”
我讶然:“战争不是已经结束了吗?”
他的目光扫过不远处的骚扰,耸耸肩膀,笑容似乎有抹黯淡:“谁知道呢。”
“走吧,我先送你回M城。”维塔斯撸一把洒脱黑发,“跟我来,霓娜小姐。”
我跟着维塔斯走进了紧急枢纽登录台,这里停着几艘大型军用飞舰,很多近卫官匆匆走动,忙着做准备,似乎大家都是临时结束休假状态,维塔斯极具风度地把我带进了主控舱,看我满眼好奇,又风趣幽默地给我介绍飞舰上的种种,他就是那种亲和力极强的男人,无论男女老幼都会喜欢他。
只是主控舱里还有其他人——黑色军装紧束,银色肩章闪耀的男人身姿挺拔地站在舷窗旁,神情冷凝地研究着屏幕上的星海图。
海因曼和维塔斯一道回归舰队。
我脚步停住,我不知道海因曼上将也在。
我和海因曼上将似乎无话可说,还好有维塔斯在,他侃侃而谈,笑声疏朗,谁也不用守着干巴巴的沉默。
维塔斯知道我和艾文约会,笑眯眯地说舰队上有好几位自然人,个个都是身经百战的单身汉,如果我愿意的话,也许可以同时考虑考虑他这些优秀的下属们。没等我回话,又转身抱怨海因曼,说他不应该在这时候下达这该死的军令,起码要再给大家一点休息的时间,至少要先喝一杯再启航。
飞舰已经驶离了交通港,海因曼从容地下达完飞行指令,冷声让维塔斯把满脑子的酒气洗一洗,先滚去清数舰队情况。
“你这个不近人情的家伙,怪不得大家都在背后说你是冷酷机器。”维塔斯毫不在意海因曼的冷言冷语,笑容满面地跟我聊了几句,最后神色一收,回归正事,迈着步伐走开。
就剩我和海因曼两个人。
他依旧盯着控制台的屏幕,我安安静静地坐着发呆。
气氛像真空一样沉默,机器人端着托盘送到我面前,我还怔怔地没有反应。
“不饿?”
直至他清冽的声音响起,我才突然回过神来——托盘上有食物,一杯冒着热气的温水,几块蜂糖,一份色泽诱人的餐点。
“哦……”
我慌乱地抬起手,这才想起来我折腾了大半日,腹内空空如火烧,的确是很饿。
“谢谢,谢谢。”我忙不迭道谢,“我有营养剂,不用浪费飞舰的食物。”
“不用强迫自己。”他声调很平,语气不容拒绝,“飞舰上有改造自然人,这是他们的餐点,至少要比营养剂好。”
“是……谢谢您……”
没有拒绝的理由,我硬着头皮,什么也不管,捏着叉子把食物送进嘴里,一点儿声音都不敢出,慢慢又安静地咀嚼,努力地把餐点填进肚子里,鬓角的头发飘落,我伸手把发丝捞回耳后,无意间抬起眼——
不知道什么时候,有双眼眸静默地盯着我,太深沉太安静的注视,绿瞳像浓得如化不开的潭,让人猝不及防地跌进深渊。
双方的视线倏然移开。
我捏着叉子,怔愣不知所措,也许需要说点什么,说点什么……
打破寂静无言的是我的通讯器,军舰上有电波,艾文联系了好久,终于听到我的回声。
“霓娜,你还好吗?我听说星穹城起了暴乱,一直没有联系到你,真是担心坏了。”
“我很好。”
我柔声回应艾文,告诉他不用担心,我一切都好,正在返回M城的飞舰上,再问问他那边的情况如何……当然,我没说我遇见了维塔斯,坐在一艘军舰返程。
片刻之后,我结束了这通声波通讯。
还没来得及说些什么,冷冽的嗓音飘荡而来:“所以,那个一无用处的自然人自行离开,把手无寸铁的女人扔在暴动的人群里。”
我咬着唇,他讽刺的语气逼迫我非说点什么不可。
“非常感激您和图加中将的援手。但这只是个意外,艾文有急事要回去处理,我也买好了返航的船票,何况我们都是成年人,可以自己照顾自己。”
“我不认为你会愚蠢到接受现在的处境。”很冷平的音调。
这声音挟着几许残酷,像墨水一样搅动某些情绪,这些情绪迫使我不得不抬头,定定地看着他。
那张优雅清隽的面孔有着熟悉的冷漠和傲慢。
“这是我的选择,海因曼上将。”我无惧所有,直视着他的眼睛,把他完整地望进眼里,很平静地回答,“这是我的选择。”
他的指尖颤了颤,而后垂头摘下雪白的手套,修长的指骨有细微的泛红伤痕,他站起来,走至巨大悬窗旁眺望浩瀚的星空,冰冷自持的话语传来:“那么,我尊重所有人的选择。”
“谢谢。”我克制地回他,僵硬地坐着那。
飞舰很快降落在M城,城里也乱成了一团,我问维塔斯要不要去看看露露,他笑着摇头:“也许很快有机会。”
等我回到地面,飞舰没有做任何停留,眨眼消失在夜空中。
露露知道维塔斯离开,有点闷闷不乐——维塔斯又回到了莫塔比克舰队,谁知道下次见面是什么时候。
粒子风暴引起的骚乱很快平息下去,我们的生活恢复了正常,官方没有通报事件的具体原因,但这有什么关系,毕竟没有人会在乎一次偶然的意外。
只是我们那时候尚且不知,暴风雨开始的征兆,也只是一场小小的意外。
两个月后的某个晚上,我和露露在酒吧里喝蓝波酒,官方声波频道突然响起了严肃的宣告——葛世曼星云的政治团体重新结成了联盟,重组的自由联盟实力更加强大,并趁机对星际帝国发动了偷袭,最近连续雷暴冲击波冲破了帝国边际的防御线,西南方陷入了警戒状态。
官方频道里还发起了征兵动员,鼓动各个星族投入战场,捍卫帝国的荣耀。
露露皱起了眉头。
星际帝国虽有许多种族,但纯种人理所当然地占据了最高的地位,不过由于基因继承的挑剔和筛选,纯种人的人口并不占优势,对于战争而言,虫族和兽人是更好的选择,虫族善战,兽人骁勇,组成了军事舰队最中基的力量。
也许酒吧以后的生意会冷清不少。
但这显然不是露露关心的重点。
维塔斯,谁知道维塔斯什么时候能回来,谁知道索拉星人的求偶期能维持到什么时候。
战争遥远又漫长,除了这些担忧之外,我们依旧在M城过着自己平淡的生活。
露露守着冷清清的酒吧,无比关心着莫塔比克舰队的风吹草动,赛赛不知不觉比我高出了一大截,我开始教他生活技能和如何做恰恰饼,艾文最近忙着维护被粒子风暴袭击得支离破碎的游戏,虽然见面次数骤减,但我俩在虚拟游戏里也能见面……
只是没有想到海因曼夫人的身体越来越糟糕。
纯种人的苍老好像是一瞬之间,明明之前她还是很年轻的模样,但海因曼夫人的容颜却像花园的鲜花一样突然凋谢,她猜测自己的生命可能维持不了太久时间,并对此事保持冷静。
“纯种人已经突破了很多基因限制,世上没有十全十美的事情,这样就够了,我已经拥有许多许多无法忘怀的宝贵记忆,这些记忆会永远留存于世。”她的眼角已经有了深深的皱纹,但那双眼睛依然清湛。
我把怒放的鲜花插进花瓶:“您和以前一样,依旧是花园最美的夫人,花园的花儿永远都不会谢,您也会永远守护花园。”
“你小时候总叽叽喳喳地说话,声音清脆悦耳,像鸟儿一样。”她淡声笑道,“如果珀伽索尔是个女孩子也不错,至少可以多陪陪我,不必像他父亲一样。”
帝国和自由联盟的战争摩擦波及了各个角落,有人预测这是一场持久的拉锯战,海因曼夫人暗地里总盼着海因曼上将早点回来。
后来我常去探望海因曼夫人。
聊天的时候,我也把艾文的事情告诉她,自然人,同龄,妈妈朋友的儿子,已经相处了一段不短的时间。
“听起来是一位年轻绅士。”海因曼夫人的目光闪闪发光,“霓娜,我期待听到你的好消息。”
她眺望花园,眼睛里流露出些许惆怅,最后用一种特别的目光看着我:“这样很好,霓娜,如果是一位自然人的话,你们能一起携手度过许多光阴……我也曾经爱过,在我的丈夫去世后,我痛苦地度过了漫长的时间……那些日子仍然深刻地刻在我的脑海里,幸好后来珀伽索尔带给我活着的生机。”
“我想……也许抽空让珀伽索尔回来一趟,是时候帮他挑选一位合适的未婚妻。霓娜,我要举办一场宴会,那天你能不能来花园帮忙,为大家烤一些美味的焦糖苹果派和漂亮的果酱点心?”
我当然笑着说好。
海因曼上将是在某日的傍晚匆匆回到星穹城,即便披着满肩星尘也遮掩不住他凌厉的优雅,但满花园的莺莺燕燕和欢声笑语还是让他迅速收住了步伐,蹙起了剑眉。
海因曼夫人邀请了星穹城很多贵夫人,那些尊贵的夫人们也携着她们年轻貌美的女儿们一道前来。
纯种人的女孩都很出色,她们都拥有无可挑剔的容貌和性格,学识和能力也让她们拥有卓高的地位和活跃的星际活动。
花园里空气纯净,布置古典华丽,每个角落飘荡着草木鲜花和罕见香料的气息,海因曼挽着母亲的手地走进了花园,他难得穿了一身白色的制服,宽肩窄腰,形容清雅,让人一眼心动。
这个晚上花园不需要安静,可以聊天跳舞,尽情享受一整晚的快乐。
我不知疲倦地在厨房忙碌,陆陆续续地把鲜花和点心送到宴会上去,让这些漂亮新奇又香气扑鼻的小玩意取悦花园里的每一位宾客。
这种场合,海因曼绝不会被冷落,他神色从容清淡,很绅士地弯下挺拔的身形,认真倾听着眼前的年轻女士的话语。
也许不久的将来,花园会换一位女主人,也许她会把花园变成另一种模样,也许这个花园会彻底不一样,但那和我没关系,或许……或许这是我最后一次来到花园。
海因曼对我的忙碌表示无动于衷,更像是毫不在乎的无视,只是他身边的银发女孩好奇地拦住我,指着我手中艳丽的花盘问:“这是什么?”
“您可以把花装饰在您的头发或者衣角上,也可以直接吸吮花萼的花蜜,它有股清甜的味道。”
“那我很愿意试一试。”她笑着扭头,“海因曼上将,您家的花园真有趣。”
“我帮您。”
我停下来,非常热情帮她挑选一朵漂亮的花,簪在她的浓密发间,旁侧的男人冷淡地站着,一言不发地转身离开,最后银发女孩拎起裙角追着他而去,而我捏着那朵花,莫名其妙地被他们丢在身后。
我怏怏走开,退回到了厨房,闷闷地坐了一会。
他们纯种人今晚不需要睡觉,但对我而言,这真是好长好长、好累好累的一个夜晚。
疲倦不仅来自于脑子里昏沉的信号,还有身体,我的两条胳膊软绵绵地抬不起,连摘一颗树上的苹果也费劲。
我慢条斯理地把手中的鲜花撕成一块一块,再塞进嘴里,而后捏着半朵破碎的鲜花,昏昏沉沉地闭上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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珀伽索尔站在我面前。
不,不是现在的海因曼上将,成年后的他拥有更英挺的轮廓和更冷冽的气质。可在我童年和少女时代的他,修长清雅,眉清目秀,有冰雪一样纯粹的气息。
他皱起好看的眉毛,以一种无法容忍却偏偏忍受住的神情看着我——
我高高举起光剑,劈开地上一颗巨大的果壳。
珀伽索尔怀着强烈的容忍值,看我用光剑劈开比石头还坚硬的果壳,再划拉出几颗种子,拧动剑柄,光剑的高温把那些青涩的种子烤得焦黑,散发股浓郁的香气。
他眉头皱得越来越深,如果不是冰冷气场的镇压,估计要风度尽失地拿光剑劈我。
可他只是默默地站在一旁,眼睁睁看着我收获了一把可食用种子。
“珀伽索尔。”
我笑嘻嘻地把种子拢在手里,找了个地方坐下,“你要不要尝一尝?”
他别扭地走过来:“如果这把光剑有意识,知道你用它来弄熟这种臭烘烘的食物,它大概会气得自我毁灭。”
“是你非得把光剑绑在我手上的。”我竖起一根手指晃动:“它要是有意识,在我第一天把它抗在肩膀上跑步的时候就自我毁灭了。堂堂光剑威严扫地!有辱斯文!”
他冷哼了一声。
我痛苦地拖长音调:“珀伽索尔,我什么时候才可以不来训练场,你明明有很多同学可以跟你一起练习格斗,为什么非要把我拖过来……”
“你在花园只会变成一只跳跳虫。”他蹙眉,眉宇间有少年罕见的稚气,“这么喜欢当虫子,你变成虫族人好了。”
以前珀伽索尔很少说话,我巴不得他能开口说点什么,现在他和我熟悉了些,倒是会对我说几句话,但没有一句好听的,我现在巴不得他一句话都不说。
我皱起鼻子,幽然道:“那也挺好呀,虫族都是大家族,人多又热闹,雌虫们都很受宠,每天都被围着团团转,我觉得当雌虫也不错,讲不定还有漂亮的复眼和翅膀呢。”
纯种人不喜欢虫子,珀伽索尔很突然地乜着我,而后微恼抿着薄唇,什么话也不说,只是垂着眼睛,密而浓长的睫毛掩住眼神,毫无察觉地捻起一颗种子塞进嘴里。
两个人都没说话,我专心吃东西,嘴里咯嘣咯嘣的,珀伽索尔进食永远慢条斯理,优雅安静。
隔了一会,他好像自言自语:“营养剂研发公司应该请你们自然人去改良口味。”
“嘿。”我忍不住笑起来,“看吧,你终于承认营养剂很难吃。”
他自知失言,看我笑得狡猾,薄唇抿直,唇角却翘起一个轻微的弧度,像是似有若无的微笑。
不必再说什么,我又戳破了珀伽索尔某个假象,这真是愉快的一天,我高高兴兴地把种子和他分着吃完,
吃完东西,我让他帮我把光剑解下来——光剑是一种贴身携带的武器,收起来像小小的银箔吸片贴在手腕内侧,我这柄光剑是他第一柄光剑,原先一直收在书房里,后来被他拿出来,专门用来虐待我。
珀伽索尔露出个嫌弃的表情,淡声道:“光剑已经被你污染,我不要了,你随意处置。”
我惊讶地啊了一声:“你的意思……这把光剑要送给我吗?”
他扭头不看我,耳廓微红:“算是吧。”
“可我能拿它干嘛呢?切菜,砍树,烧烤?会不会有点浪费?”我眨巴眨巴眼,“听我老爸说,一把最普通不过的光剑在黑市上可以卖好多好多钱,何况是这种高级货,珀伽索尔,你介意我把它卖掉吗?这样我和妈妈以后离开去别的星球生活,可以买一幢很大的屋子。”
“随你处置。”他语气微僵,又忍不住皱起眉头,明显是不想跟我纠缠,赌气似的走开,“光剑是武器,你也许可以想想,如何用它保护自己。”
我看着他的背影,笑起来,在他身后大喊:“珀伽索尔,谢谢你。我一定会好好爱护这柄光剑,把它当成我的宝贝一样。”
少年的脚步乱了。
诚实来讲,珀伽索尔虽然不是一个好相处的人,但也绝不是一个很难相处的人,窍门在于,如何正确地和他相处。
我和珀伽索尔在书房度过了很多一起翻动书页的时光,但我也时时好奇地眺望远方,珀伽索尔经常驾着飞舰去附近的星带实练,我也会想办法央求他带上我。
我喋喋不休地跟他说自然人其实没那么脆弱,我会乖乖地呆在驾驶舱里不添乱,或者我也可以帮忙干一些力所能及的活。
珀伽索尔。
我大概念了一千遍他的名字,时时刻刻面对他露出甜蜜笑容,讨好地帮他整理书房,在海因曼夫人举办聚会时帮他脱逃,直到他紧蹙的眉头缓慢放松,冰冷的面孔渐渐松懈。
外出旅行总是愉快的,即便是冒险的旅程,我喜欢坐在驾驶舱注视外面浩瀚的星海,看着飞舰有惊无险地穿行危险星带,或者紧抱着安全装置任由飞舰进行空间跳跃,甚至登陆某个人迹罕至的小行星。
那会我跟着珀伽索尔学会了很多技能,比如我也能安稳驾驶飞舰,可以启动光波击碎飞冲而来的岩块,甚至可以从陨石阵里拖曳出一块巨大的金矿。
我问珀伽索尔我以后能不能去他的舰队里当一名飞行员或者厨师,珀伽索尔毫不留情反驳了我的梦想,首先舰队根本不可能有自然人,其次也不需要厨师。
我说没关系,等到我成年爸爸会来接我,我和他一起当星际掮客,也许以后能在宇宙的某个角落和珀伽索尔的舰队相遇,如果真有见面的那天,我会摁亮飞舰上光源,一闪一闪地和他打招呼,希望你还能喊出我的名字。
“你还是在花园好好呆着吧。”他如是说。
“我不可能一直待在花园的呀,珀伽索尔。”
“为什么不可以。”他眼睛盯着前方,语气很平静,“如果你愿意,你可以一直呆下去。”
我语气轻快:“那又不是我的家,我肯定会离开。不过我相信,我肯定会再次遇见你。珀伽索尔,你以后一定会变成很厉害的大人物,希望以后见面你还能记得我。”
“霓娜。”
他转过身望我,目光很深:“留在花园,我会永远记得。”
我撑着下巴,温柔笑了笑——在他的人生里,霓娜只是占了很小很微不足道的一小块记忆,可在我的人生里,他应该占据了很重要的一部分。
我和珀伽索尔在飞舰上的配合逐渐默契,我熟悉他的每一个指令,他对我的反应更是一猜就准;我会在他探索地面时留守飞舰,他也会为了一块我喜欢的矿物宝石耐心操纵飞舰穿越星埃;我会在珀伽索尔进行精神训练时驾驶飞船,他也会在我昏昏欲睡时关闭舱内的灯源,让我睡个好觉。
我随时随地都能睡觉,不管是花园草地还是书房还是驾驶舱的位子上,如果珀伽索尔不说话而气氛又很安静,我会自然而然地趴在操作台上睡着。
偶尔我会不小心压住珀伽索尔的胳膊,枕在我的脸颊下,起初那种触觉冷得像冰块,而后渐渐熨帖成舒适的温度,我不太明白纯种人体温是如何变化,但他那修长如玉的手指泛出一种浅淡的红晕,这红晕从严谨笔直的衣领爬到他的脸颊眼角,如潋滟霞光,让我狐疑,忍不住端详了许久。
“珀伽索尔,你好像在发热……你是怎么控制自己体温的?”
他古怪地扭过脸,冷声让我闭嘴、闭上眼睛,或者直接用精神力把我卷去睡眠舱。
也有某些时候,我自顾自地睡着,而后又突如其来地醒来,睁眼撞见珀伽索尔——他手指无意识地捻着我垂落在他手边的一束半长不短的栗色卷发,轻柔抚摸。
我不喜欢用清洁球,经常从无菌水液里洗完澡顶着湿漉漉的头发踩在地板上,他会一边皱眉一边冷言冷语说我的头发是嚣张乱飞的蘑菇,而后打开汹涌的暖风对着我吹,可等我辩驳说我的长头发被人买去当艺术品,他又脸色不善地蹙起剑眉。
“爸爸妈妈说我的头发是棉花糖,也有很多人喜欢我的头发。”我哼哼对他噘嘴,“你等着瞧吧,等我头发再长长,马上会有商人花大价钱来买,摆在橱窗里让人参观。”
“如果有那么一天,那我宁愿付出十倍的价钱。”他语气凉凉。
“你想干嘛?”
“让这漂亮的艺术品回到主人的脑袋,等到有一天奇迹发生,某人的脑袋变成真正的栗子奶油蛋糕、棉花糖或者甜甜圈。”他慢条斯理地撕开一条营养剂,仰头倒入口中,罕见露出一个促狭微笑,“那么,我当然会理所当然地吃掉这‘可爱’的小甜品。”
我抱着脑袋瞪他,再瞪他。
“不许剪掉。”隔了一会,他用很轻很轻的声音道,“戴着花冠的霓娜永远漂亮。”
妈妈说,戴着花冠的霓娜永远漂亮。
可惜我为了一笔钱,转头就把头发剪短,让大家惋惜了好一阵。
我情不自禁要笑,最后抿抿嘴唇,骄傲地抬起下巴:“等我头发变长,可以再做一顶花冠,珀伽索尔,你可不要吝啬你的赞美。”
那个“好”字,从他喉咙里轻轻逸出来。
不过啊……
很遗憾的是,我没有等到自己的头发变得很长很长,也没有等到再编织一顶娇艳无比的花冠。
或许我忘记了自然人和纯种人的差距,也忘记了我不属于珀伽索尔的世界。
呆在珀伽索尔身边,问不可避免地要遇见他的那些同伴。纯种人的地位从出生就决定,无论是否有情谊,注定了他们以后都要并肩作战,携手同行。
珀伽索尔不会让我和他皇家军事学院的同伴们接触,某些场合遇见,珀伽索尔会让我离开,或者不声不响地把我挡在身后。
那次大概是学校的一个考核,珀伽索尔的任务是穿过数层扭曲空间,找到虫洞进到几十光年外的一颗小行星进行实战,那颗星球地表环境恶劣,风雨大作,但下的都是……七彩钻石雨。
我很想去看看那些漂亮的钻石雨,也许还能捡一袋回来当装饰品,我央求珀伽索尔,最后成功地踏入了飞舰。
约定——不管珀伽索尔的任务是什么,遭遇什么,我都会老实地留守在飞舰里,乖乖等他回来,他也许诺帮我带一袋大钻石回来。
实际上也的确如此,数艘飞舰在扭曲空间进行追逐和抗衡,最后飞舰悬停在小行星的上方,他们降落地面去完成任务,而我百无聊赖地守在飞舰上等候他。
这颗行星的时间过得很快,我独自呆了数日,替珀伽索尔完成航行日志,时不时观测着地面上的情况。
最后的最后。
有人回到了飞舰,我甚至能听见那个人匆忙的脚步声,并惊喜地回头呼唤他的名字,最后笑容却突然冻结在脸上。
墨尔涅。
他登陆了我们的飞舰。
他的体魄看起来比珀伽索尔还要强壮,是个很高的大块头,可此刻他制服破损,身上有血痕,形象颇为狼狈,像是急匆匆地逃回来的。
墨尔涅毫无顾忌地走进了飞舰,轻蔑地站在我面前,居高临下地打量我,最后嘲讽道:“珀伽索尔就喜欢养这种漂亮宠物。”
“不过说,豢养弱智自然人,这对我们纯种人而言简直是一种侮辱……”
他嘴巴很不干净。
我忍不住皱起眉头,说珀伽索尔很快就会回来,请他离开飞舰。
“哈哈,这会他还在趴在深坑里捡钻石呢。”墨尔涅大摇大摆地坐下,把受伤的腿架在桌上,姿势嚣张,“你过来,先帮我处理一下伤口。”
我没忘记上次他捏碎我的肩膀,只得抿抿唇,绕着他走开,把医疗器搁在桌上,转身就走:“您请自便。”
墨尔涅眼疾手快,一把攥住我的手腕:“嘿,小妞,你跑什么?”
手腕传来剧痛,我眼泪都快飚出来:“你放手。”
“珀伽索尔那家伙向来目中无人,连养的宠物也是。”墨尔涅浑身戾气,粗暴地把我拖拽过去,“你老实点,我打不过他,捏死一只宠物可是易如反掌。”
“请您放开我。”我疼得嘶嘶喘气,“您,您受伤了。我帮你上药……飞舰上有医疗仓,我带您过去。”
我的头发垂荡在脸颊,墨尔涅伸手抓了一把发丝,凑到面前,皱眉道:“什么怪味道?”
是花瓣的香气,我刚刚用了很香的清洁香波。
墨尔涅嫌弃地说我身上有股怪味,却拽着我的头发闻了又闻,最后把脸都凑上来,我毛骨悚然,吓得用力挣扎起来,却被墨尔涅蛮狠地拽到他身上。
他捏住我的下巴,端详我的面孔,轻蔑又诡异地笑:“珀伽索尔已经到了发情期,他是不是很喜欢跟你上/床了?不然怎么经常把你带在身边,连出任务都把你带上飞舰。”
“墨尔涅。”我脸涨得通红,去掰他的手指,“请您放开我,珀伽索尔马上就要回来了,他就在飞舰外。”
“一只宠物而已。如果我开口的话,珀伽索尔也会大方地把你送给我。”他的手摸上了我的脸,在我脸颊摩挲了几下,那冰冷可怕的触感让我浑身发抖,墨尔涅把我锁在怀里,阴恻笑道,“我还没睡过自然人。”
事情朝着不可预测的方向发展,我被禁锢在他怀中发抖,清晰地听见他鼻翼粗野的抽动声,那可怕的触感从我的脸颊一直凑到我的脖颈,再渐渐往下……
“请您停手……”
我牙齿打颤,闭上眼任由他的手在我身上游走,我木然地像个假人,没有人这样对待过我……他一只手就能捏死我,我不能反抗……珀伽索尔,珀伽索尔什么时候能回来……珀伽索尔……
我的胳膊软绵绵地搭在墨尔涅肩膀,在墨尔涅撕开我衣扣的那一瞬猛然抬手,手腕光剑突现,迸发的光芒刺入了墨尔涅的颈部,他敏捷闪躲,仍有冰冷的血液喷溅出来,我趁着他震怒的空隙,拼劲全身力气缠上他的脖颈。
纯种人也有弱点,珀伽索尔给了我光剑和防御训练,他们睡觉的时候防备性很低,他们的体温很低不能长时间流血,他们身材高大行动敏捷颈部却很脆弱。
墨尔涅已经在实战中受了伤,他的武力值不会太强,我身材比他娇小太多,像只黏虫一样缠住墨尔涅的脖子,无论他的愤怒和力道多么剧痛也绝不放开我握着光剑的手,冰冷的血液从剑刃下汩汩流出,墨尔涅狂怒着甩开我,淡蓝的血液像污泥一样甩在地上。
最后墨尔涅暴躁地折断了我握着光剑的手,我忍着剧痛露出我的牙齿,自然人的牙齿比他们不进食的纯种人更锋利,我发狂似地撕咬他脖子的伤口,拼劲全部的力气让墨尔涅跪下了膝盖。
珀伽索尔在这时候踏入了飞舰。
“霓娜。”
“墨尔涅?”
珀伽索尔匆匆迈进来,脚下踩着满地的血迹,神色冰冷得可怕。
我那时候已经被痛意和杀意冲昏了头脑,全凭一股求生的意志力在坚持,污血溅入眼睛看不清眼前,耳朵里都是轰隆的声响。
我要杀了这个该死的家伙。
“霓娜,你先放开他。”
飞舰里灌满了墨尔涅的怒吼,他咆哮着要让我碎尸万段抽筋剥骨把我变成箭靶,让珀伽索尔立马砍死我这只该死的宠物。
“霓娜——”
珀伽索尔试图把我从墨尔涅身上移开,可我仍然像只黏虫一样死死缠着墨尔涅撕咬,墨尔涅还在怒吼着把我们全家都送上军事法庭处以极刑,珀伽索尔蹙起长眉,挥手一推,精神波把我从墨尔涅身上弹开。
我被那下精神波挥中,浑身绵软下来,珀伽索尔从来没有用精神波这样对我,我被踉跄着弹在地上,新的剧痛重新袭来,那是珀伽索尔的冷怒,我太脆弱了,他们一只手就能把我捏死,轻轻一推我就会像枯叶一样碎掉,我和墨尔涅不一样,那是他的同伴而我只是微不足道的自然人,我给他添麻烦了,这种事情很难处理,也许我会受到严厉的惩罚……
我眼睛赤红,声音嘶哑又委屈:“珀伽索尔……”
只说了那么几个字,我的嗓子便再也说不出话来,喉间有微微的痒,我沉沉咳了一声,而后有什么东西涌出来,无法控制地涌到口腔,我痛得无法抬手,我垂下头,闭紧了自己的嘴巴,更汹涌温热的液体奔涌而出,强烈地冲破了我的嘴唇,温热的猩红色刺目地汇集在地面上。
如果我不缠着珀伽索尔上飞舰就好了,如果我不出现在墨尔涅面前就好,如果珀伽索尔能早点回来,如果……
我什么也听不见,只有我自己缓慢的心跳声,最后一声,咚地停止。
闭上眼睛之前,眼里只有满目的猩红和珀伽索尔慌乱的面孔。
.
我于漫长的时间后苏醒。
那时候我躺在星穹城最好的医疗中心,在医疗舱里睡了很久很久,爸爸妈妈一直守着我,直到我睁开了眼睛,他们喜极而泣地拥抱住我。
我的心脏曾经停止跳动,身体也支离破碎,要复原很困难,医疗组曾经有想法只保留我仍活跃的脑组织,把我改成机械体,可最后还是花了大力气给了我一副自然人的身体。
“我们还是喜欢香香软软的霓娜,漂亮的脸蛋和唱歌跳舞都很灵巧的身体。”妈妈把我搂在怀里,“海因曼夫人也坚持要以前的霓娜,帮忙找了最优秀的医疗组。”
可我身上有好多缝合的痕迹,为了培养基因组织也剃掉了头发,看起来苍白又瘦弱,像个小男孩。
“没关系,妈妈给你做好吃的,把霓娜养得白白胖胖,像个洋娃娃一样漂亮。”
海因曼夫人探望过我好几次,很欣慰我能康复,当然……昂贵的医疗费用也是她替我支付,我能活下来,全赖海因曼夫人的善举。
至于其他……
墨尔涅或者那次事故,仿佛被遗忘了一般,谁也没有提起。
我躺在医疗舱里,自始至终都没有见过珀伽索尔。
一次也没有。
当然,我们也没有再提起回到花园的事情,妈妈已经计划好了,等我从医疗仓出来之后,直接带着我去别的星球生活,找个安安静静的地方,过普通人的生活。
我在医疗舱里完成了全身体检和康复训练,终于等到了离开的日子,海因曼夫人·赶来探望我,甚至派了一艘飞舰专门送我们离开。
珀伽索尔也来了。
那是我苏醒后第一次和珀伽索尔见面。
我并没有看向他,而是裹着斗篷,拘谨地背过了身体。
不知道为什么,其实我不是那么想面对他,也不想说一些连篇累牍的话,甚至不想回忆过去那些事情。
他轻声说对不起。
我说谢谢。
没有告别,我沉默且安静地离开了星穹城。
珀伽索尔目送飞舰离开,他第一次仰头望着舷窗,面色苍白,甚至迈动步伐想要强行登上飞舰,最后被海因曼夫人拦住。
妈妈关闭了舷窗,慈爱地摸摸我的头顶,把智能环戴在我的脖子上,说没关系,不要害怕,我们去的地方没有人会欺负我,而且这个东西以后可以保护我,是爸爸卖了新飞舰换来的,爸爸妈妈都希望霓娜能健康快乐地长大。
我跟着妈妈来到了一个偏僻遥远的矿星生活,那里居民稀少,大多数是性格温顺头脑简单的兽人,妈妈在那儿遇见了继父,他们生下了赛赛。
直到妈妈和继父搬家,我成年带着赛赛一起生活,才再度走进星穹城。
后来我才知道,墨尔涅死于数年前的一场军事法庭的审判,可过去……那已经是很久很久之前的事情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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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第 5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