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爸,我之前放二胡的大盒子呢?”张阳涛在家里找了半天也没找到。
“你平时都把二胡挂在墙上,谁知道?”他爸端着杯热茶站在门口看着他,小口吹开茶杯里的茶叶,小酌一口,说道:“拿个塑料袋子兜着带过去呗!”说完又哼着歌又走开了。
张阳涛直接连袋子都省了,拎在手里就走了。赵其乐出门找颜家禾,正好看到去上晚自习的张阳涛,他笑道:“哟!上花街卖艺去?”张阳涛挑着眉说道:“哪能啊,元旦文艺汇演,我有表演。”
“那敢情好,你赵哥我肯定去看你表演!”赵其乐手插着兜说道。
“你怎么现在不返校?”张阳涛看赵其乐身上没背包,甩着手。
“我和你颜哥早就走读了,你才知道?”赵其乐笑他反应迟钝:“我们高三今天没自习,我去找你颜哥吃!晚!饭!”
赵大爷又到省城找自己的大孙子去了,元旦节之后才能回来。
“一模难吗?”两个人在雪地里踩着雪,张阳涛问道。
赵其乐抖着肩膀,往羽绒服里缩了缩脖子:“就那样,一模都难,我就稍微对了下答案。”两个人边说边走,到了颜家禾家楼下。
张阳涛伸手从旁边的矮墙上悄咪咪的抓了一捧雪,砸到了赵其乐的脸上,喊道:“赵哥!看招!”赵其乐指着张阳涛就骂道:“你大爷的!有种你别跑!”两个人在颜家禾家楼下打雪仗。张阳涛打不过赵其乐,就对着二楼窗户喊他颜哥:“颜哥!颜哥!下来打雪仗哇!”颜家禾套上衣服,蹬上胶鞋跑了下来。拿着铁锹,冲到他俩面前,铲了一铁锹的雪,悉数倒在了赵其乐的身上。
赵其乐被两个人夹攻,雪堆了满身,他转到颜家禾身后,双手搭在他的肩膀上,向上一跃,想让他颜哥背着他。赵其乐骑在颜家禾身上,捏了个雪球,砸到了张阳涛身上。张阳涛飞起一脚踹在了旁边的树上,树枝乱颤,一大片雪花纷纷落下,掉落在了颜家禾和赵其乐身上。
张阳涛也因为飞起一跃,落地的时候没站稳脚跟,摔了个屁墩。好在当时他手里没拿着二胡,不然待会儿去合奏个屁。颜家禾看到张阳涛的样子,笑着把赵其乐也甩了出去。自己脚下一滑,也没稳住身形,摔到了赵其乐怀里,三个人抱在一团,咯吱咯吱笑个不停。
张阳涛按照约定到星月网吧去找夏君亭,钥匙在他手上,两个人去早一点到音乐教室合奏。夏君亭正在网吧的吧台上打电话,举起半条胳膊示意张阳涛先到里面等他。张阳涛到夏君亭家的院子,第一件事就是找张小眼,找了一圈居然没找到。
“张小眼呢?”
夏君亭打完电话走过来说道:“让我妈带回家里打虫去了!”
张阳涛问道:“家?什么家?”
夏君亭一边往身上套棉袄,一边说:“我家啊,下个星期我去把它接回来。”
张阳涛问:“下个星期你回家?”
夏君亭说:“嗯,下个星期我生日,正好星期六,祝贺宁和我几个同学要帮我办生日会,我要回去一趟。”
张阳涛点点头,帮他拿起书包,催促道:“走吧!赶紧走吧!”
夏君亭全副武装,手套帽子都还是张阳涛上次给他的,他眼下带着顺手,就懒得再买其他的了。
张阳涛路过前台,喊了声:“叔!我们走了啊!”夏开济叼着烟,微微点头,表示:知道了,赶紧滚吧!
夏君亭看到张阳涛裤子羽绒服上全都湿了问道:“你这衣服怎么回事?”
张阳涛转过腰身看着自己的屁股:“害!刚刚和颜哥他俩打雪仗,我们仨都摔了个屁墩。”
他们决定先到班级把书包放下来,教室里已经来了不少同学,尽管此时才下午三点。令张阳涛觉得不可思议的是,铁明竟然也来了,他原来是一贯睡懒觉,不上晚自习不到场,今天居然这么早就来了。而且他拿着书本笔不知道要到哪里去,看到张阳涛,铁明显然也是下了一条,嘴里叼着的棒棒糖差点掉下来。
张阳涛问道:“今儿来这么早?”
铁明说:“我来学习!”说着,还从口袋里掏出几块巧克力放到他手里:“涛哥,给你吃!”
完了就跑开了。
张阳涛捏着巧克力说道:“嘿!跑得还挺快!”
音乐教室和广播室同在那幢红色的小砖楼,大铁门就是为了里面的乐器而新加的。阳溪一中的钢琴刚买了没几年,不是什么名牌,但是也要一万多。之前夏君亭来练过几次,试了音,很准。
董思棋本来还担心文艺汇演上没有钢琴,她还特意去问了负责此次文艺汇演的老师,老师拍着胸脯告诉她:“有钢琴!要什么有什么!”
自打阳溪一中成了省示范,这些硬件就不在紧巴巴的了。
夏君亭拿出谱子,递了一份给张阳涛他说道:“你看看,我改了一点儿。加的那一段过渡是我钢琴独奏,还是我俩一起。”
张阳涛笑着说:“一起呗!”
夏君亭笑道:“行吧!”
张阳涛说:“现在我俩就合奏?”
“等会儿,咱俩先找一下节奏。”夏君亭坐了下来,脚搭在踏板上,修长的手指在黑白键上缓慢起落。他一边弹奏一边小声说:“这个地方都是我弹奏,我先把这个篇章弹奏......”夏君亭的余光瞥到张阳涛,发现他正在望着自己:“你看谱子,你看我干什么?”
张阳涛像是被戳穿了什么似的,嘴硬狡辩:“看你长得好看行了吧!”
夏君亭起身给他拿了个乐谱架子,放到他面前,拿出笔画了四五段说道:“这些就是咱俩要合奏的部分。”
张阳涛一看都是《圣诞快乐劳伦斯先生》的部分,他问道:“那《赛马》呢?”
夏君亭指着后面的谱子说:“《赛马》咱俩一块儿演奏。
张阳涛对自己的《赛马》很有自信,他戏谑道:“你能跟上我?”
夏君亭也不甘示弱:“试试?”
张阳涛立刻调音,蓄势待发:“试试就试试!怕你?”
夏君亭问:“准备好了吗?”
张阳涛自信的弹了下舌,挑眉示意他开始。
夏君亭的钢琴声先入,像是远远的传来哒哒的马蹄声,只闻其声。张阳涛的二胡声紧随其后,像是紧紧攥着骏马缰绳的将军,疾驰而来。张阳涛随着音乐时高时低的头,像是骏马在抖动着自己优美的鬃毛。夏君亭的双手在钢琴上翻飞,像是骏马四蹄腾空,如风似电......
张阳涛用手拨动琴弦的时候,抬眼和夏君亭对视,笑着露出很好看的酒窝,是那么的自信。
一曲毕,张阳涛惊奇的发现,他俩竟然不分仲伯,大节奏上没什么太大的错误,十分契合,张阳涛兴奋地说道:“我早就说了,咱俩天生一对!”
夏君亭也觉得不可思议,两个人第一次合奏竟然能达到这样的契合度。也有可能是因为节奏并不快。
《圣诞快乐劳伦斯先生》的合奏,前面有一大段是夏君亭的独奏,二胡大概是在四分之一处进入的,因为有表演时长的限制,这个曲目,夏君亭准备只演奏后面一段。后一段相较于前面一段,节奏稍微有些快,也方便和《赛马》做衔接。
夏君亭打了个响指,示意张阳涛回神,他要开始弹奏前面一段了。夏君亭的姿势优雅,腰背挺直,眼睛挂在他高高的鼻梁上,他有着很好看的下颌,张阳涛望着他,很难不出神。
和《赛马》不一样,这首歌的节奏稍稍有些缓慢,比较好跟上节奏,对于张阳涛来说并不困难。
两个人在音乐教室练了两个多小时,张阳涛腰酸背痛,他坐着的板凳实在是有些不和他的尺寸。夏君亭让他坐到自己稍微宽敞的钢琴凳上。“想弹吗?我教你?”夏君亭问道。
张阳涛点点头,伸出食指扣在中央C的白键上,发出清脆的声响。夏君亭单手弹了首《小星星》,张阳涛看着觉得好玩,模仿着他,胡乱弹了起来。夏君亭听到乱七八糟的声音,抬手按住他躁动不安的手,抓着他的手指在键盘上规规矩矩地,别别扭扭弹了一首《小星星》。
夏君亭望着张阳涛笑,肩膀跟着音乐而律动。
张阳涛在他的眼睛里看到了小星星。
“一闪一闪亮晶晶,满天都是小星星。”张阳涛哼着。
“你还会弹什么钢琴曲?”张阳涛的身体微微后仰,双手撑在身后,问道。
夏君亭想了一会儿,弹了段《命运交响曲》的开头,张阳涛立刻抓住他的手说道:“算你狠!”这是他们这些住校生的起床铃声之一,简直就是噩梦。“换一个舒缓一点儿的,大众一点儿的。”张阳涛要求还挺多。
夏君亭点点头,认认真真地弹了首《帕卡贝尔的卡农变奏曲》,是经过乔治·温斯顿改编后的。
尼采曾说过:“没有音乐的人生将会是一场错误。”张阳涛想起他和夏君亭第一次在花街书屋,就是从一只耳机,一首音乐开始的。
他们的相遇是正确的。
夏君亭弹琴的时候很专注,张阳涛的目光从他的侧脸移到了钢琴上。
那些音符好像是流淌出来似的,优雅静谧,让人想起了仲夏夜的点点疏漏的月光,亦或是冬日阳光下的纷飞细雪,悠悠扬扬,晃晃荡荡,懒洋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