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紧紧地下了一夜,早上起来的时候,红砖青灰瓦上都落满了白雪,气温骤降,夏君亭起晚了一点儿,裹着一件厚睡衣蹲在院子里刷牙。还没刷完,张阳涛拎着早点就来了。“你怎么起这么晚?”张阳涛一来就和张小眼玩上了,夏君亭眯着眼睛看着他俩,打了个哈欠:“不是说去你家,来这么早干什么?”
张阳涛一边玩儿一边说:“不是怕你生气了不来嘛!”
夏君亭刷牙必须得刷满五分钟,他有强迫症。“我生个屁的气,我不生气!起开,我拿水洗脸!”
冷风灌进夏君亭的厚睡衣里面,他打了个哆嗦,鼻子冻得通红。张阳涛和张小眼互相踢雪玩儿,不小心一脚踢了一脚雪飞到了夏君亭的腿上。张小眼整条狗在雪地里撒泼撒滚,雪花飞溅起来,飞到了夏君亭的鞋上。
“张小眼,我警告你,再不听话乱动,不给你小奶糕吃!”夏君亭没戴眼镜,但是语气足够威胁到它这一条普普通通的狗了。
张小眼瞬间就老实了,摇着尾巴围着夏君亭转圈,后来还跟着他上楼了,把张阳涛一个人晾在院子里吹冷风。“你这早饭吃不吃?还是去我家吃!”张阳涛站在楼下喊道。
夏开济从厕所出来:“他不吃你给我吃吧,我倒是饿了!”张阳涛递了一份给他:“叔叔,豆脑你是吃甜口还是咸口的?”
“豆脑还有甜的?”夏开济也真是开了眼了:“算了,给我俩包子就行了。”
夏开济叼着包子又回去打游戏去了。
张阳涛冲上二楼,把豆脑放到夏君亭的桌子上:“吃完再走吧,拎到我家都凉了。你吃甜口还是咸口?”
“甜口的。”夏君亭一边拉拉链,一边说。因为开了暖气,他的房间暖烘烘的,桌子上放着的是昨天的那封嫩绿色信封的信。张阳涛拿起来说道:“你昨晚看了一夜?不是我说,你至于吗?”
夏君亭往脸上搓了搓防止皮肤皴裂的霜:“就许你整宿整宿抱着那日记本从头看到尾,不许我多看两眼?”
张阳涛一只脚搭在他书桌下面的横杆上,夏君亭坐到自己的板凳上上,想伸腿没位置了。“你把腿往旁边挪一挪,我放个腿。”
“嗯?”张阳涛察觉到夏君亭的腿在踢他:“哦哦,好!”
夏君亭从抽屉了拿了一块小奶糕,对着张小眼说:“去!把你吃饭的盆拿来!”
张小眼屁颠颠的跑下了楼,叼着碗就上来了。夏君亭只倒了一点点,不给它吃多,现在张小眼叫夏君亭惯得嘴巴刁得很。
张阳涛发现,夏君亭吃饭也是这样,每样菜尝一点儿,不多吃,吃饭的时候,还很少说话。
“你们家这房子什么时候盖的?”张阳涛问道:“看起来比我家那房子都老旧。”
“我爷爷奶奶的房子,他们年轻的时候在这住过,后来又翻修的。”夏君亭舀了一勺滑嫩嫩的豆脑,放到嘴里,齁甜。
张阳涛一大早就吃的是火辣辣,热腾腾的鸡汁豆脑,香菜,香葱混着香味窜到夏君亭的鼻子里面。“我尝尝你这个!”夏君亭伸勺子舀了一勺,味道不错,看他喜欢吃,张阳涛干脆把自己这碗推到他跟前:“你吃这个吧,我吃你这个!”
“那也行吧!”夏君亭被那香味惹得直流口水。
张阳涛即便是吃饭,眼神也不老实,他抬眼就看到了夏君亭床头堆着的两瓶黄桃罐头,他笑道:“我就跟你说了吧,黄桃罐头贼好吃,吃了一次保证你想吃第二次。”
夏君亭转过身拿了一瓶过来,问道:“吃吗?现在开一瓶?”
张阳涛挑眉,嘿嘿笑了起来,催促着他快点打开。夏君亭买的是个大罐,两个人吃刚刚好,没一会儿就剩最后一片了。
“我觉得吧,你已经吃了甜豆脑了,今天摄入的糖分已经严重超标,这片就给我吧!”夏君亭拿着叉子好生和张阳涛商量。
“不用!我平时又不爱吃甜的,哪像你整天吃甜的,估计早就超标了吧!”张阳涛寸土不让。
“待会儿给你再买!”夏君亭说道。现在的情况是两瓶都让他们吃完了。
“这招你留着去哄张小眼吧!对我没用!哼哼!”张阳涛冷笑道。
“那行行,你吃吧!你吃吧!”夏君亭不争了,连叉子带罐头推给了张阳涛:“早晚得糖尿病。”
“等一下!等一下!”张阳涛觉得奇怪,他拉住夏君亭的胳膊问道:“说!你把夏君亭藏到哪里去了?”
“什么?”夏君亭一边擦眼镜一边说:“你说什么?”
“夏君亭可不是这么好说话的人!你一定是易容成他的,这一片黄桃,一定是你想加害于我的证据!”张阳涛一本正经的说道。
夏君亭扯着笑问他:“那您想怎么样?”
张阳涛先是咬了一口,然后把另外一半递到了夏君亭嘴边:“你把这一半吃了,我就当你没害我!”
“神经病!”夏君亭笑着骂他:“我不吃!你都吃了一半了,我怎么吃?”
“不行!你必须得吃!”说完,乘着夏君亭不注意,塞到了他嘴里。
完事儿了之后,张阳涛站起来拍拍衣服:“走吧!去我家打雪仗去。”
“你丫今天怎么跟换了个人似的?”张阳涛觉得奇怪:“平时你都装得不行,扳着脸,跟赵大爷似的。”
夏君亭揣着兜的手抓住张阳涛的胳膊:“你等等,我重启一下。”
过了一会儿,又板着一张脸,冷冷的对张阳涛说:“走吧,待会儿雪该下大了。”
张阳涛从旁边抓了一捧雪,砸到了夏君亭的脸上:“叫你丫再装!”扔完就跑了,张小眼撅着个屁股在后面撵他。
“张阳涛!有本事你别跑!”夏君亭滚了个大雪球,藏在手套里,追了上去。
“你慢点儿,你慢点儿,别在菜地里推我,这雪底下可都是人工肥,是!他!么!的!人!工!肥!”张阳涛脚下一滑朝后倒了下去。
夏君亭站在田埂上,伸手捞他,幸亏自己臂力惊人,要不然非得叫他一块儿带下去。
张阳涛被夏君亭拽了回来,紧紧搂抱着他的脖子,喘着粗气,两个人脸贴脸。
“夏君亭你耳朵怎么这么红?脸也是?”张阳涛戴着手套,伸手把他手里的雪球抢了下来:“我知道了,你肯定是冻得,来,我!来!给!你!暖!一!暖!”接着把手里的雪球拍到了他的脸上。说完,就跑走了。
张阳涛边跑边喊:“来啊,你来追我啊!哈哈哈哈!”
还没等他跑上两步,就被张小眼绊倒了,摔了个脸朝下,吃了一嘴的雪。“你大爷的,张小眼!”
夏君亭抱着一大捧雪走了过来,悉数砸在张阳涛的身上。
看张阳涛那副模样,夏君亭笑得前仰后合。
“拉我起来!”张阳涛仰面躺在地上撒泼:“拉我起来!”
夏君亭绕过他,抬脚准备走,被张阳涛扯住小腿,跌到了一边。
两个人皆是一身黑色的棉袄,歪着腿面对面坐在田埂上,张小眼在他们中间撒欢,跟一只傻狗似的。
打打闹闹,两个人迎着小雪回了张阳涛的家,还没走到路口,夏君亭就听见有人拉二胡。
“你看着吧,一准是赵大爷在院子里头拉二胡呢!”张阳涛说道。
声音愈来愈近,就望见赵大爷带着一顶军绿色的雷锋帽,罩住了头顶和耳朵,腿上放着一只蟒皮二胡,嘴上叼着一根烟,二胡声音悠扬,叫人听得肝肠寸断。张阳涛说,赵大爷的老伴就是在冬天去世的,得病走的,走的时候还不到五十,生前最爱的就是听赵大爷拉二胡。年轻时候的赵大爷拉二胡并不好听,但是一得空了,他就练,后来越拉越好,只可惜,他老伴再也听不到了。
“这一到冬天下雪,赵大爷就爱在院子里拉二胡,小时候他还教过我呢!”张阳涛说道。
“你还会拉二胡呢?”夏君亭想不到张阳涛还有音乐细胞。
“那是!要不我拉给给你听听?”张阳涛说着就要进屋拿二胡。
张阳涛的二胡相较于赵大爷的,就显得没那么精美了,是蛇皮二胡,音色也没赵大爷的好。
二胡的音色受到多种因素的影响,天气气候,琴皮加工,琴码,演奏手法,都会影响他的音色。
二胡的演奏者也都有各自的演奏特色,赵大爷和他的这只二胡磨合了二三十年,达到了人琴合一的地步。
漫天飞雪,白茫茫一片大地,院子停着雀鸦几只。赵大爷坐在藤椅上,微微闭着眼,身体跟着音乐而律动,天地合一,倒像是古代的侠客。
张阳涛调了调音,拎着二胡就要去和赵大爷斗琴。
“张阳涛?你来干什么呀?”赵大爷闭着眼问道。
“和您斗琴呗!”说着,张阳涛拎了条板凳招呼夏君亭进来。
“赵爷爷好!”夏君亭打了声招呼。
“你好!坐吧!”赵大爷一根烟已经抽完了,又点了一根:“行啊,教给你的赛马还记得吗?”
张阳涛跺了跺脚:“那我肯定记得啊!”
赵大爷点了根烟,说道:“那咱俩来个二重奏?”
张阳涛调好了音:“行啊!咱走一个!”
夏君亭在旁边听着,赵大爷的音色低沉,张阳涛的音色清亮,听起来倒像是一匹老马后面跟着一只小马。赵大爷的技艺显然是更加成熟,带着张阳涛逐渐加快速度。张阳涛一直带着笑,手指上下翻飞移动,也是有些功底的。
雪越下越大,这爷孙二人倒是不亦乐乎。
老骥伏枥,志在千里。
烈士暮年,壮心不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