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林效晓的欲言又止,沈姜并没有上心,这也的确是她的作风,除了工作上的事,如果不是开始影响到她的生活,她不会额外关注。
《枕上雪》的爆火,不仅将SUWIN盘活,赚得盆满钵满,沈姜也从那个破旧的出租屋搬到一个离梨园科技几十分钟车程的新小区。
这一年她所住的地方和池远的家更近了点,但见面的次数却更少了,小鱼儿去世,他们之间联系的弦也崩坏,没什么理由隔三岔五去一个有家室的人家里,更何况这个家的“女主人”醋意很大。
有分离焦虑症的是小鱼儿,不是她和池远。
或许是小鱼儿年纪大了,它这种症状就表现得格外明显,很多时候它都是气焉焉的,没有活力生机,兽医也提前向他们打过预防针,说小鱼儿寿命不多。
但是她依旧没有做好心理建设,再一次接受分别时,没有承受得住。
再次来到池远家,是他的生日。
他们的房子是独立的花园洋房,院墙边种了黄木香,但冬天光秃秃的。不知道是什么原因,院内原本崭新的一处狗窝此刻变得有些破旧不堪。
摁了门铃,沈姜莫名地有些紧张。北京的风很大,她穿了一件羊毛衫,外面裹着卡其色大衣,腰带束在腰部,勾勒出完美的曲线,长卷发被她随意地扎在脑后。
门很快被打开,昏黄的灯光带着温馨的居家气息倾洒出来,池远穿着居家服快步走过来给她开院门,顾斯佑一如往常表情冷冷地跟在池远后面,手早已经自然地搭在他肩上。
好像就该这样,本该这样。
俩人侧了侧身子让她进来,沈姜不经意地朝后面瞥了一眼,不远处,路扬眉眼带笑,穿着一件黑色的高领毛衣,宽肩窄腰,虚靠在门边。
在没有人看见的地方,沈姜提着礼盒的手已经掐得指尖泛白。
后来回想,沈姜这时候的第一个念头不是他为什么会在这里,而是这竟然是她第一次见路扬穿冬装,黑色毛衣将他衬得更高贵淡漠。
路扬似乎很开心,他带了两瓶红酒,在沈姜的印象里,他是一个酒量很浅的人,不知道这几年有没有练好一点。
路扬生疏地拿着开酒器开酒,活像一个刚实习的服务生,和资讯里路氏风投的少爷完全不一样,这种事情哪里会轮到少爷。
顾斯佑很快开好了一另瓶,拿过路扬手中的那瓶,熟门熟路地打开又递给他,最后将酒倒入醒酒器里。
对于路扬和池远的联系,她的确没有想到,又或许是比她预想得更快了一点。她并不能经常见到池远,特别是近一年,她的工作很忙,每天都是两点一线,他们更多的是在手机上联系。
除此之外,她也有意无意地避免来这里,她更害怕触景生情,但这里已经和她记忆里相差甚远了。
原来少了一只狗,区别会有这么大。
那现在的他们和鼓楼街的少年区别又有多大?
四人坐在饭桌前,桌上是上门厨师做的几道家常菜。
路扬要给沈姜倒酒的时候,她挪了挪杯子,路扬不明所以的迟钝了一下,池远出言解释,“她这些年胃不太好,喝点果汁吧。”
“好。”路扬立马起身去给她榨果汁。
她看见他的背影,不再是细胳膊细腿的少年,头发也比以前长了一点,背影陌生到让她觉得,见到他是上个世纪的事。
当路扬将橙汁端来她面前,眼睛看过来时,清澈明亮,就好像她只是刚刚和他分开几分钟而已。
顾斯佑皱了眉,对于路扬的行为疑惑不解,池远偏头小声跟他解释,“以前我们三就是这样。”
为什么会这样呢,大概是池远每天去纹身店待客、沈姜每天去景区卖画的时候,路扬能做的就是在家里看看门,或者两人面前溜达一下,甚至饭还要等池远回来了做,因为他不会,所以只能做一些力所能及的事。
应该没有人会想到,路氏风投的少爷曾经是个传菜员和洗碗工。
路扬浅抿了口红酒,晃悠着手中的酒杯,评价道:“难喝。”
池远尝了一口,口感丝滑,气味芳香充实,回韵若即若离,给出与路扬完全相反的评价,问他是什么酒。
路扬摇头说不知道,他从他姥爷的酒柜拿的,这两瓶被他老人家摆在相对中间的位置,正中央是瓶白酒,他觉得沈姜应该会更喜欢喝洋酒,白酒太烈。
“帕图斯,波尔多价格最高的葡萄酒之一。”顾斯佑顺着池远的话说,“你喜欢,我就在家里存几瓶。”
路扬和池远聊着这些年国内的变化,也和顾斯佑聊了些商业上的事,她不可避免地想起第一次见到顾斯佑的时候,他对这池远质问路扬是谁,那时候她还不明白他为什么要这样,就像她当初没有想到他们四个人居然能够平心静气地坐在一起吃饭。
“为什么黄木香冬天不开花呢?”路扬透过玻璃窗看着攀爬在院墙上的枝桠问。
池远笑了,“有一年四季都开花的植物吗。”
其实并没有喝几杯酒,但此刻他说话已经有些散漫,“四季海棠啊,一年四季…都开花。”
“可是我不喜欢啊,我不喜欢四季海棠就没有种,我喜欢木香花就种它了,因为喜欢所以可以忍受它不开花的季节,一直等到它开花。”
“它开花的时间是不是比不开花的时间短好多好多?”
池远点点头,“所以我经常在冬季的时候给它修剪花枝,等它来年春天开得更茂盛一点。”
路扬拉耸着眼皮,语气悠悠的,“等一朵花开也太难熬了……”
沈姜转头再看见路扬,他已经是趴在桌子上睡了,她本想叫醒他让他等回家了再睡,池远却比了一个“嘘”的手势,轻声说:“让他睡吧。”
生日许愿和切蛋糕的时候,路扬一直在一旁不省人事,晃动的烛光印在他脸上,被抹上了奶油他也没有醒,池远还拍了几张他的酣睡图,并说第二天要给小趴菜本人看一看。
一切结束沈姜正穿外套准备回家,路扬大概是睡了一轮后醒了,他睡眼惺忪,手却很快地抓住沈姜的衣角,皱了皱鼻子,表情委屈地问:“为什么骗我,为什么不理我?”
沈姜愣了一下,池远和顾斯佑在厨房里忙着没有听到餐厅的动静,她伸手去扯被路扬攥住的衣角。
路扬的话问得太无厘头,沈姜只能回他一句,“你喝多了。”
“你能喝酒,在苏珺……,我看见你了。”
原来潘小悦那天看到的人真的是路扬,可她却没有看见路扬。
路扬补充道:“你喝醉了,在他怀里。”
回国后,路扬想象过很多次与沈姜重逢的画面,哪怕她身边已经有了别人,他也觉得可以坦然接受,他只想见她,希望她幸福。
但这一天出乎他意料地快,快到他没有丝毫准备和心理预期,打他一个措不及防。
那天宴会结束已是深夜十一点多,这一层基本上都用来做了宴会场地,只有两三个和场地相距甚远的包厢对外开放。
他和好友苏寒一一起离开场地往电梯方向去,长廊柔软的地毯,把脚步声隐藏得很好,所以在他拐过去的时候,第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自己看到的画面。
身着白色衬衫的男人和怀里静静躺着的女人,红色开叉吊带长裙露出两条白皙细长的腿,男人很贴心的给她裹上了自己的西装外套,他们前面有一个引路的小姑娘,手里抱着一件皮毛外套。
她的右肩有一颗浅棕色的痣,长卷发丝间若隐若现露出那颗痣。
路扬没有办法说服自己认错了人,他永远不会认错沈姜,一如当年他在熙熙攘攘的人群里第一眼看见她,磁场是个很奇妙的东西。
擦肩而过后,他极力克制自己想要回头去看的冲动,还是失败了,他目光灼灼地盯着男人抱着她拐入另一条走廊。
苏寒一以为他是铁树开花,还很勇,喜欢有夫之妇。
他告诉苏寒一,那就是沈姜。
路扬抬起一双蒙了水雾的眼,像一只可怜小狗,巴巴地等沈姜回答。
沈姜无奈的解释,“应酬会喝。”
路扬似乎并不满意她的回答,“可是他抱着你。”
“是很好的朋友,才会送我回去,”被攥紧的衣角依旧没有要松开的迹象,“喝醉了,我助理是个小女孩又抱不动我。”
路扬还想要说些什么,池远和顾斯佑已经从厨房里出来,他松了手,睡了一觉后,酒醒了大半。
顾斯佑替路扬叫了代驾,并派司机送沈姜回去。不知道是不是太晚或者气氛原因,她上车后时就一股困意袭卷。
干燥的北京迎来了冬季的第一场雨,雨点噼里啪啦地打在车窗上,她看着车窗上一道道清晰的水痕,安静的车厢,雨刮器滴答滴答的晃动着,像催眠曲,霓虹灯变成一片片模糊的光影,像记忆里的小黄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