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气一夜之间就热了起来。
魏参休假期间也雷打不动六点起床,穿上与孚林镇格格不入的运动装绕城跑步。
lululemon紧身裤,有点像游泳运动员的鲨鱼裤材质,短到膝盖。
慢跑时大腿肌肉很好看,壮壮的,像两根饱满的苞米棒子——晨练大姨是这么想的,她没想过在这个低头不见抬头见的小镇,还能遇着这么帅的小伙子。
魏参戴着帽子,金色的太阳升起来,帽檐在他鼻翼下方投出一道横线。
他减慢速度,弯腰捡起一卷耳机:“你的东西掉了。”
嗓音低沉却孕育着勃勃生机,像他人一样,青春像道闪电,比离弦的箭矢还锐利。
他笑了笑,摆了摆胳膊做扩胸运动,宽肩一览无余。
离近了站一块,个头很高,上上下下看一轮挺费脖子,大姨边道谢边打量他,逐渐也变成慢走。
“瞧你面生,听口音又听不出来呀。”大姨试探道,微微思忖,露出和蔼的笑容,“调来我们镇上班的啊?”
手环提醒魏参时间差不多了,早上七点半,再跑十分钟就能回家,顺便带一份油条糍耙早餐。
他轻呼吸一口气,摘下帽子抚平额发,再戴回去:“方姨也不认得我了。”
年轻俊朗的面容一闪而过,浅浅的熟悉感,方红在记忆里搜寻着,猛得一拍脑袋:“是魏家的小子!是吧!”
魏参在路边炸货店停下脚步,迅速扫码买了两份早餐。
刚出锅的油饼包烧麦、三鲜豆皮热气腾腾,完美碳水脂肪混合物,黑胡椒味道混在空中,呛糊味裹着焦香。
方红只兴奋了一秒,刚想开口问他怎么这么多年不见人,立刻如同想到什么不便启齿的事情,快速糊弄过去。
“哪能不认识你呢,你回来了,你奶奶肯定高兴!她老人家夏至是不是就七十了,我还跟我家老袁合计着去给她拜寿。”
魏参礼貌说了谢谢,炸货老板讶异地抬眼,看了他一眼。
他把一份油饼包烧麦递给方红:“是我,姨,你还记得我长什么样子。”
语气平淡,不算太热情,但行动已说明了一切。
他这么帅气阳光的年轻人,跟喝饱了油的机动小摩托一样,嗡嗡充满干劲,朝阳似火,谁看着都打心坎里喜欢。
没寒暄两句,下一步就该问婚恋生活了。
魏参快刀斩乱麻,婉拒了方红要上门的好意:“不必麻烦了,方姨,我奶奶找慧圆大师算了时间,今天十点零七要准时上山,在乡下住半个月。”
“那是可惜。”
方红仰头啧啧看他高挺的鼻梁,回味无穷,撺掇着要他加自己微信。
手机离远了调出二维码,老年人专用机,反应很慢,冷不丁弹出一个巨大的黑色二维码充满屏幕。
“既然回来了,多待几天呗!再回镇子来,姨带你去广场上见见街坊邻居——长大了,真是长大了,这嘴巴形状,这大个子,真是像——”
她倏地懊恼捂住嘴。
魏参无所谓地笑,冲淡了那一丝丝熟悉:“不方便,姨,我带了人回来。”
“女朋友哇?”方红肉眼可见的遗憾。
七八岁的孩子一眨眼就长成大人,魏家那个可怜的儿子回了孚林镇,不出半个上午,这个消息就会传遍街头巷尾。
在这巴掌大的南方小镇,只要年龄上了五十,就没有不认识魏参的。
三年级那年,他吃了一整年百家饭,像一只旅行青蛙,随手提一窝行囊,今天住在方家,明天住在李家,一天换一个屋檐,以此来无声表达对被送去孤儿院的抵触。
滚烫的阳光晒到床尾,朝南的小卧室床上四仰八叉躺了个男人。
白背心,平角裤头,十分不拘小节,他张嘴一圈圈打着呼噜,声音像团雪球,在喉咙口撞来撞去,一缕闪着银光的口水从嘴角流下来。
魏参一记霹雳旋风腿踹出去,气沉丹田:“冯笑!出列!”
“嗷——到到到!!!”男人电光火石间睁眼,脑子还没弄清楚状况,身体先一步做出反应。
他眉毛不是眉毛,嘴巴不是嘴巴地揉着屁股滚下床,在床边敬了个无比标准的军礼:“一等兵冯笑到!请首长指——咦?”
冯笑睁眼,总算跟梦里的美女吻别了,眼珠一定就看见魏参天神一样伟岸的身躯逆光而立,手里拎着一盒豆腐脑。
“哎哟喂,队座大人,下次能别这么暴力叫醒了么。”冯笑最会讨好人,不值钱的小样一摆出来,笑嘻嘻的,奶奶这几天都被他哄得差点认干儿子。
笑话,认他当干儿子,不就成了魏参干爹?奶奶慈祥的菊花皱纹都写满了疑惑。
“丫给我差点吓成抑郁症。好不容易不出任务了,得,睡个觉都得控制在六个小时内,您这铁打的身子,铁打的心肠,到底什么时候能松垮一把。”
冯笑跟在魏参屁股后头去客厅,左右张望,奶奶不在家,放心埋怨。
平时这些事可不能提,奶奶心疼孙子,摸着魏参腿上的疤痕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再给她听到这工作多危险,绝对会让魏参换个活干。
三居室空间不小,一百多平,电视柜的木纹纸皮包边打卷,瓷砖地缝很白,却干得往外冒粉末,茶几上摆满了针线,是奶奶正在勾的沙发套。
一间屋子,十数年没人住,一朝回家,那股霉变、破败的味道,如同割完草后被雨打湿的泥沼地,凌冽森寒,钝钝的锈涩直往鼻子里钻,大夏天也没个人气。
白天太阳晒晒,螨虫味儿,枕头对着窗户拍一拍,飞扬的灰屑下起阵雪,洋洋洒洒荡漾在空中,冯笑皮肤较敏感,连打好几个喷嚏。
“刀枪水火不等人,平时松懈了,出事就是几条人命。”
魏参不能苟同地皱眉头,将手工针织物品一齐塞进包,放到门口。
职业习惯,他随时保持着警觉,观察鞋柜有几双鞋,毯子上有没有灰,这些细节都能告诉他,家里来没来过人。
他们家是平房,带一个二十平的后院,收拾掉布满蜘蛛网的杂物,以及屋檐下的马蜂窝,走出门去豁然开朗,能看到隔壁晒的衣服。
一水儿白色,圆领棉短上衣,下面一条竿晒了米白的休闲裤,褶皱捋得平平整整,地上摆着双白球鞋,一套白无常装扮,幽幽地在半空中垂着。
这晒衣服的姿势真不多见,强迫症晚期。
不知道邻居住了什么人,印象里曾经是一对中年夫妇,跟他家一样独生儿子,女人成天烧香拜佛,等儿子一高考就离婚出家了。
那时候,门口过道摆着个纸箱,每天都放一碗香灰,魏参年幼不懂,还以为是垃圾,就默默无闻做好事帮忙倒了。
回家傻眼,没想到那是人家供奉的简易土地庙。
他妈给人家赔了一个礼拜的罪,送水果送猪头肉,却没骂他。
母亲是个温柔的人。
魏参离开孚林镇的那一天,隔壁刚好搬家,一辆大卡车,两辆小货轮,放满了不知名的器械,看着像室内运动器材,但粉粉蓝蓝,还有缩小版路灯、红绿灯、斑马线,是给儿童过家家用的。
他瞥了眼,就拖着行李箱离开了,没有打招呼,但有件事他记得非常清楚。
那天,有多达五十只猫来给他送别。
院墙上,窗台上,文竹小盆栽,泡沫大蒜箱子跟腌菜坛,所有能站立的落脚点,都站满了猫,脚步轻盈,优哉游哉地卷着尾巴,来回踱步。
黄黄胖胖的富态大橘、嘴角有块黑的飞天狸花、秀气的小玳瑁耳尖软软凹进去小缺口…
品种非常多,多到魏参认不全,似乎还有西伯利亚丛林小流浪,猫咪们拖家带口,细细地叫着,此起彼伏。
尽管魏参幼小心灵经历重创剧变,已经鲜少情绪外露,但他还是被震惊在原地,不知所措。
他在无数道视线中离去,中途忍不住,回了个头,猫猫们齐刷刷扭头看他,高矮胖瘦不一,竖瞳骤然缩小,像一道道狭小的裂缝。
动漫分镜一般的画面,猫咪们向他一步步逼近而来,毛绒绒的脸蛋可爱,却莫名虔诚,叫人汗毛倒竖。
小小惊慌,魏参忽略了周围一切,安慰自己那是一次友好的告别,匆匆乘车离开了这座小镇。
他并不知道,目送他离开的,还有一双淡漠如缥缈云烟的大眼睛。
魏参锁好院子门,冯笑已经整装待出发了,牛仔裤配贴身T,鞋子是抓地很牢固的厚底靴,非常实用,踹门踹人都不留活口。
二人从正门走出,魏参习惯性回头,不经意发现隔壁黑色窗棱后,闪过一对宝石般的绿光。
开新文辣!!
24.9.1突然收到了100瓶营养液好开心!!!谢谢布列塔尼宝宝!!呜呜我开心旋转~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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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第 1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