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吟雪讨厌李行,一直都讨厌。
各自父母都是科研界大牛,研究领域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交往颇深,关系密切。但两个同年同月同日生的孩子,却仿佛天生磁场不和,十米以内如果有对方的存在,那必然会爆发一场战斗。
作为早一个小时出生的姐姐,秦吟雪看着比他矮半头的小不点,甚至懒得翻白眼。
帝研院附属小学一年级某个教室内,流着鼻涕追逐打闹的小孩叽叽喳喳,其中就包括李行。
秦吟雪无疑融入这个无聊的群体,模仿母亲的样子,把一副稍大的透明护目镜挂在鼻梁上。摁住一只小白鼠,她从笔袋里拨出一把美工刀,简单消毒后干脆利落地划开了它的肚子。
一切发生的太突然,鲜血喷溅染红了课桌,小白鼠的身体剧烈痉挛,爪子在空气里不甘心地抓着,过了一小会便不再动弹。
周边同学发出刺耳的尖叫,秦吟雪也不予理会,干脆利落地把内脏挖出来一一排列清点。
有小孩捂着嘴跑出去,李欣看着袖子上的一抹鲜红痕迹,忽略温热的触感,视线缓缓上移,隔着镜片对上她平静的没有温度的双眼。
秦吟雪只是短暂地瞟了他一眼,随即低下头,继续从僵硬的小白鼠体内拨出内脏。
李信瞳孔放大,嘴唇翕动,嘴角上扬了一点,又被自己很快地压下去。
那天过后,不苟言笑,永远身姿笔挺沉浸在自己世界的秦吟雪背后,多了一个探头探脑的李行。
那只小白鼠的死相在未来百十年中一直停留在李行脑海深处,梦回无数个夜晚,那只小白鼠上方,冷静缜密的秦吟雪像精细的玻璃人偶,披上最无懈可击的盔甲,击中他的内心,掀起冲天的激浪。
像是一场目的不明的追逐战,从此刻才发出命运的枪响。落后一截的李行奋起直追,有着与同龄人不符的执着。
当其他同学每天放学后磨着父母上星网,李行同意被父母带着踏入自己的实验室。
刚开始李行想成为与她并肩的人,和她一样抱臂欣赏他人不解的目光。他迫切地捧出自己幼稚的成果,展示自己的价值,换来的只有冷冰冰的一瞥。
天赋与努力一同降临在那个小男孩身上,某次小的不能再小的测试中,他压过她一头。秦吟雪终于不再目中无他,难得有一点愠色,咬着牙说下次绝对不会输。
秦吟雪愠怒的神情比被那只血液飞溅的小白鼠更让他心脏砰砰狂响,这一刻,李行才真正找到了自己存在的意义。李行不再期望得到秦吟雪的认同,因为已经有更让他兴奋的事情出现了。
从附小到附中,没有一个学生不知道这对死磕到底、纠缠较劲的宿敌。
帝国研究院的提前批笔试中,李行和秦吟雪以一分之差拿下一二名,秦吟雪主修生物,李行在父母安排下从事祁森能源研究。本以为二人不会再有交集,秦吟雪却在学院的第一堂课上,遇见了拿着个人终端的李行。
“我辅修了和你一样的专业,别想甩开我。”李行眯着眼笑的露出两排白牙,在灯光下黑瞳像一口深渊。
毕业后秦吟雪跟随父母去了李叶-系列行星,在一次独自考察六节紫目的活动中,碰上了勘探地下能源的李行。仇人见面并没有分外眼红,李行只是阴沉着脸质问:“为什么不告诉我你所属基地的坐标?还屏蔽我。”
“请不要对我的行踪有太强的占有欲,你追我赶的游戏在毕业那天就已经结束了。”秦吟雪专注地看着光屏上跳动的曲线,不想多做纠缠。
“你的助手呢?一个人在可能有六节紫目出没的荒星上考察,是不是对自己过于自信了。”李行想不通自己此刻究竟是什么情绪,只能阴阳怪气。
“彼此。”秦吟雪头也不抬,光屏忽然发出警报,昭示着附近有东西在靠近。密林里树枝互相拍打,树叶哗啦啦作响蒙蔽了听觉,多年的死对头还是很有默契,都向高地跑,同时默不作声地要跑过对方。
一小群暗紫眼色的六节紫目呼啸而过,在暮色里分外显眼。秦吟雪握着捕捉器的手很稳,瞄准队伍最后一只,瞄准镜里虫子只出现了一秒,而后消失不见。
“闪开!”
背后猛地掀起一阵风,秦吟雪来不及回头,被李行扯着翻下悬崖,藤蔓枝梢刮的生疼,秦吟雪在失去意识前一秒,看到悬崖上挤挤挨挨的白色脑袋。
大意了……
秦吟雪是被冻醒的,旁边还有个死尸一样的李行。李行脸朝下,旁边的空地都被鲜血染红,远处徘徊的绿光昭示他们的处境。
李行手臂上的伤口显然是六节紫目留下的,秦吟雪冷冷地盯着不省人事的他,还是认命地将人搀着,一瘸一拐找庇护所。
潮湿的洞穴里难得有一块干燥的高地,秦吟雪把半死不活的李行拖到一边,检查自己身上可用的东西。
通讯器摔坏了,秦吟雪索性把它拆了取出电池,捡了块石头砸出火星子,勉强生了一堆火。还好,随身携带的外伤药没有丢,她看着被六节紫目咬开一半的袖子,直接整个撕下来给李行包扎。再给他腿部上了个固定夹板。
把人往火堆边挪了挪,本就无法被光照到的潮湿冰冷的悬崖底,潮气与泥土在火焰的炙烤下氤氲出一种独特的气味。
他身上或许有通讯器,她如是想。刚摸到李行裤子的右侧口袋,就被一只露着小臂的苍白手掌压住手腕。
“干嘛?”紧闭的眼睛不知道何时睁开,黑黝黝的瞳孔倒映着橙黄的火焰,噼里啪啦的灼烧声几乎要掩盖住他微弱的声音。
病号没有那么大的力气,但秦吟雪看着那手臂上那抹刺眼的红,一时没有动。好声好气地说:“找找你有没有通讯器。”
禁锢住她的那只手松开,闷闷的声音自下方传来,“在另一边,我的通讯器可没有你的劣质。”
“……”
“怎么不说话?”李行有些不适应。
“你可真让人讨厌。”秦吟雪拨了拨火堆,中肯又发自内心地说。
混沌的半眯着的眼睛睁大,李行找回了一些清明,嘴唇张了张,有些不可置信,“我刚救了你……”
“谢谢。”看李行状态不错,秦吟雪也没必要退让,“你模仿我,真的很可笑拙劣。我承认你的天赋在我之上,但活了这么些年,你始终绕秦吟雪这三个字打转,你绕不开我。天才又如何,离开我,你甚至不知道下一步迈哪个方向。”
“是!那又怎么样?我就是要碾压你,在你最得意的领域压你一头,我高兴!”李行破罐破摔,有些气急败坏,“那你凭什么逃避?懦夫。”
“我需要远离你这种危险的不确定性因素。”
面色难看的李行怔住了,过了好一会,才用了此生最小心翼翼的语气:“不确定?哪里不确定?”
“获救之后有机会再探讨这些无聊的话题吧。六节紫目没有飞下来,绝不是因为它们大发慈悲。”秦吟雪望着不断渗出露水的洞口,青翠的苔藓像一块块吸饱水的海绵,有些饱胀的情绪似乎都要溢出来。
“地底下可能有你要找的东西。”或许是干扰六节紫目交流的特殊矿物。
救援星舰的涡轮气压带起风,树梢和火焰都被吹的跳动。李行挣扎着坐起来还要说话,动作幅度过大他本身又失血严重,眼前一黑,再次栽倒下去。
星舰开过来的时候,那一整片的动物都跑没了影,秦吟雪在心里骂了句,在救助站换了些设备,再次只身迈入密林。
不过不同的是,她给他留了一个坐标。
在打通脑子一根弦的李行刻意制造的“巧合”下,两个矛盾的人干巴巴地相处,搞不懂为什么看见对方那张脸能忍住怒火与不屑。
或许是那天下午空气过于潮湿,水分都留在脑子里,或许是李行被迫亮出来的一截小臂和腿上的夹板,也或许是几十年的针锋相对,从最幼稚的时期贯穿至今。
他们还是会看到对方下意识皱眉,但却忍不住追随对方的背影。
“盯着死对头的一举一动”,这种骗骗其他人的理由更像是某种隐秘又暧昧刺激的游戏,将两个冰冷别扭的人,用无形红线拴在一起。
秦吟雪以为他们两个能心照不宣一辈子将其他人蒙在鼓里,直到一次秘密的约会,庆祝他们确定关系100周年。
秦吟雪晚餐前喝多了水,起夜时身边床铺空荡荡的还留有余温,余光看到阳台上一个熟悉的身影,是李行,貌似在发通讯。
下意识摸了摸手腕上被改装过的通讯器,秦吟雪迷迷瞪瞪地点开共享屏幕,却被弹出的界面弄的彻底清醒。
“事情我已经办好了,在艾森达开启初级计划,等19号星基地完工再搬过去。”
“这任务可谓是艰巨又麻烦,说不定收集分析信息就得耗上百年。”
“研究组那部分成果我已经拷贝了,计划时间能再缩短20年。”
“样本还是逃走了,据推算下一次出现在heaven可能是50年之后,军部和你们帝研院如果再让样本逃脱,就可以统统改行去附属1星种菜了。”
“我会尽力的,为祂,为帝冥星。”
秦吟雪还要再翻,阳台上李行转身的声音传入耳朵。
李行趁着夜色躺回床上,揽着装睡秦吟雪的腰,下巴搁在她颈窝里蹭蹭,再沉沉睡去。
后方呼吸声逐渐均匀,秦吟雪脑子飞速运转,她怎么不知道帝冥星最近有任何大方向的科研计划,也不明白李行为什么要瞒着他。
但怀疑已然种下,秦吟雪动用自己家里的势力,也只是勉强知道,李行替陛下,破解尽噩中央的最古老生物的秘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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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这些?”
“就这些。”
景末耸了耸肩,不予置评,“还是再多查查吧,感觉秦博还是隐瞒了不少,有需要别找我帮忙。”
“你还真是……什么都不在乎。”闻焰都被气无语了。景末呲着牙假笑,眼神追随殷毋,他早就收拾好情绪,眸子像一汪深潭,看起来沉稳又可靠。
闻焰倚着门框,修长的食中二指点点太阳穴,“嘶我突然想起来了,次虫母突然自爆,容器里的东西不翼而飞,李行话说一半就没下文死了。你们有没有头绪。”
“没有。”景末和殷毋异口同声,既然屠龙接了这个任务,就得负责到底,他们才不给自己揽活儿。
被闻焰这么一通打断,景末再把注意力转向殷毋,安慰人的话以前说过不少,但没有什么实质性作用,并不能改善小毋的敏感与自责,殷毋也尽全力在收敛,不想自己的情绪影响的景哥的心情。
至少让他开心一下吧。景末想。
至少不耽误他的高兴吧。殷毋想。
“玫瑰海!”不知有谁惊呼。
景末猛地站起,不忘拽住殷毋的手腕,推开挡道的闻焰跑出了休息室,穿过走廊直奔瞭望台。
“急什么啊?”米迦勒照旧被景末一把挥开,手里的杯子都洒了水,旁边一言不发的板桥美子若有所思地盯着两人,视线黏在他们背上,漆黑的瞳孔放大。
冲到瞭望台上,先是一抹深粉色映入眼帘,以嶙峋刻板著称的艾森达陨石带此刻披上一层浓稠瑰丽的新衣,因为景象过于壮观而脱离庸俗。
一朵又一朵玫瑰开满了艾森达陨石带每一个沟壑角落,玫粉色的荧光渲染景末的耳畔侧脸,此刻他唇角勾起一个惹人遐想的弧度,无端妩媚动人。
到底年纪小没那么容易把控住情绪,特别是在有特殊感情的对象面前,殷毋露出了些痴态,视野中央都是那个浅笑的漂亮青年,没有一丝余光留给其他人不远万里来见证的奇观。
“好漂亮。”景末转过头,玫粉色的光吻上他的侧脸,青年连脸上的阴影都那么迷人,眼睛亮亮的像盛了一汪星河。
“我也觉得……”下意识说出这话,殷毋后知后觉的抿了抿唇,腼腆地踌躇了一下。
伤不重的科学家和屠龙也并排走上撩望台,看那花骨朵热烈地爆开,饱满鲜艳的花瓣层层叠叠,忽明忽暗。
今年各星球政府集资安装几个不大的引力场在陨石周围,以便延长玫瑰海存在的时间。
私人星舰都停在观赏区,快门声与惊叹声久久不能平息。连星际警察都选择性忽视守则第27条,纷纷拿出设备记录此刻。
景末突然翻上栏杆,高高地踩在上面,穿深红制服的救援队队员以为是关系户抽风耍帅,急忙提醒他小心。
“知道,小毋你也上来。”景末满不在乎。
殷毋必定是听他景哥的话,也踩在上面,视野又开阔不少,但为了赏景也不至于做这么危险的动作,殷毋决定先听话,再劝景末。
他刚转头与他哥对视,“景哥星舰使用守则规定使用者不能把身体任何部位伸出瞭望台”还没出口,就被景末一脸饱含深意地推下星舰。
这是谁都没料到的动作,包括殷毋自己,所以他没有任何挣扎地坠了下去,眼里只有茫然与震惊,甚至没有一句多余的质问,好像这只是景末开的一个小小玩笑。
瞭望台上人群爆发一阵慌乱的呼喊,闻焰和救援队队长率先反应过来,上前一步就要将景末拽下来。景末潇洒地面向众人,维持着这个姿势也向后倒去。
怎么回事?
闻焰撑着围栏向下看去,星舰下方只有滚滚流动的粉色宇宙尘埃,两人影都没了。
忽然,一股气浪吹翻了闻焰额前的发丝,一艘玄色的战斗型星舰缓缓上升,与众人打了个照面。这艘星舰浑身漆黑棱角分明,内行人从外观上就能看到配置不凡,下了血本,特种玻璃的悬窗边缘反射玫瑰海一抹鲜艳的粉色。
看大小和型号都是高级战机,但却与帝冥星军部任何星舰型号都不匹配,也不是花亚星的凤翎。米迦勒顾不得自己的伤,攀上穆罕默德的高壮的身躯,伸着脖子看那架星舰。
无他,作为一个机械师,这架星舰太吸引他了。
观赏区的闪光灯愈发密集,眼尖的看到全程,只知道两个人掉下星舰,然后一艘气派威武的星舰忽然出现,把两人都接住了。平民只以为撞见军部执行秘密任务,为了在星网上赚流量才咔咔拍照。
不透色的悬窗忽然透明,主位上赫然是被景末推下去的殷毋,完好无损。副驾上景末双手枕在脑后,两腿一点不见外地搭在崭新的控制台上,向瞠目结舌的众人点头致意,狐狸眼弯着,别提有多得意了。
驾驶位上,殷毋显然还没反应过来,只知道握着控制器,维持星舰正常飞行。亮个相只是为了让他们放心别瞎想阴谋论,景末再次打开防窥。
“等等,三皇子不是D级精神力,这种是战斗星舰吧,他怎么可能驱动?”有懂行的研究员眯着眼,不可置信地说。
两人能读懂唇语,景末偏过头看着殷毋,有些遗憾:“我以为能看到你惊讶的表情呢,怎么一副呆呆小狗的样子?我提前设置过了,玫瑰海出现时,它来接你。”
伸手揉了揉殷毋的头发,景末锋利的眉眼充满了攻击性,“这是heaven第一架不需要精神力驱动的战斗级别星舰,我设计的。怎么样?厉害吧?”
殷毋重重点头,看看自己放在控制器上的手,“这个……是给我的?”语气里有些不确定。
“那当然!”景末拔高了音量,“图纸、原料、铸造工艺、质检,每一步都是我亲自跑的,准备了这么久,就是为了今天给你一个惊喜呀。”
“为什么?”
“真傻了?不喜欢?”摸脑袋的手缓缓移到了殷毋的后颈,手下用点力捏了捏,又从肩头依依不舍地滑下。景末正经起来,无比认真地看着他,“殷毋,今天你成年了,星历3009年12月1日。”
殷毋看着景末富有层次的璀璨乌蓝色虹膜,在里面发现了一个呆愣、谨小慎微、慌乱大于惊喜的胆小鬼。
他从来没过过生日,也没有人在生日时为他添一句祝福,久而久之,连自己也忘记了生日的意义。以往他只觉得是错过了一个吃蛋糕的日子,习惯就好,没什么大不了,不值得诉苦怨恨惹人笑话。
但真的有人在这无人记起的日子里,忽然真诚地捧出一份惊喜,撕碎了他所有的平静麻木和淡漠伪装,将他炸的晕天转地又把他护在怀里。
这人一次次轰开他坚固的堡垒,热忱莽撞地闯进他心里,再不缺席他生命里每一个至暗或微弱的高光时刻。
眼泪是先于笑容出现的,殷毋察觉到眼睛起雾,用力抹了把脸,让自己不至于又哭又笑那么难看。
“谢谢景哥,我喜欢的,我好喜欢。”
景末体贴地按下自动驾驶按钮,顺便打开星舰的隐身功能。明目张胆地抓住殷毋两只冰凉的手,笑得明媚又张扬,露出整洁的白牙。“给你的星舰起个名字吧,以后开着我的A03和你的星舰,我们一起去冒险好吗?”
“那……就叫96。”殷毋说不出多余的话,只是一味地回握住景末的双手,眸光闪动,把他哥此刻的每一根头发丝,每一个表情都烙印在心里。
96舰身忽然下降,直直地俯冲向玫瑰海,凭借先进的隐形功能穿过星际警察拉起的警戒网,一头扎进了粉色的海洋。96飞速旋转,掠过粉色尘埃包裹的嶙峋岩石,再猛地直冲高空撞碎上方无垠的星云。
人生中第一次壮观的玫瑰海,他们是在彼此的眼中窥见全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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威尔斯星皇宫,一年到了又末月。
威尔斯前不久刚下了一场大雪,光体挑日子赏脸,勉勉强强融掉了尖耸屋顶上皑皑的白雪。
掉光叶子的树杈上雪化成水,滴滴答答落下,露出的漆黑树枝颇有些狰狞的味道。
殷毋站在走廊下,看着湿哒哒的地砖不语,没有一丝表情的脸缓缓上移,望向天边惨白的光体。
他不动了,一身藏青色军装衬的他宽肩窄腰,欣秀笔挺,身姿修长,美的跟幅画似的。长长的鸦羽睫毛忽然眨了眨,视线偏向一边。
两位男侍穿着宫廷服碎步上前,细长苍白的手展开为他指了一个方向,“三皇子殿下,宴会要开始了,请移步大厅。”
殷毋没说话,纯黑的右眼直直地看着他们,两位侍从恭敬地弯着腰,其实额角后背都被渗的出了冷汗。心里嘀咕,别这么盯着我。
好半晌,殷毋点了点头,说了声谢谢。下意识摸了摸军装口袋里面一个硬硬薄薄的东西,他才放下心来,还是忍不住拿出来,翻看早就倒背如流的聊天记录。信息卡上聊天框内,有来有往的对话看着他不自觉柔和了眉眼。体贴地收好,殷毋迈步走向宴会厅。
走过长廊,穿过修剪整齐的花圃,终于绕到了前殿,人多了些,大臣贵族们的视线若有若无地落在自己身上。殷毋没露出一丝胆怯,像景末希望的那样肩背挺直,一步一步走的稳健有力。
他耳力不是太好,毕竟右耳功能缺失,但长期的训练还是让他听到了不少动静。
“那是帝冥星的三皇子吧?”
“应该是,以前从未看见他出现在公共场合,怎么这次帝冥星陛下把他带过来了?”
“这老三刚成年吧,或许他的帝王爹改变主意了想培养他,也不是没有可能。”
“哼,他值得浪费心血吗?”有人不屑,丝毫不在意自己的表情有多刻薄,似乎贬低别人已成为家常便饭。
“好啦好啦,到时候把最贫瘠的西方划一块封地,反正他已经成年了,过不了多久就能搬出去了。太子和二皇子的斗争才是有最有看头的。”
“谁说不是呢?不过据我的渠道,二皇子若想翻身夺权,难呐。帝冥星的太子可不是吃素的。”
殷毋没有将任何人放在眼里,专注着走自己的路,其实脑海里盘算着等景哥回来了,要带他去造物界偷种子,附属1星上种的桃子不合他的口味,两个人打算在家里自己培育。
想到景哥这次出差之后,所有的时间规划里都有自己,殷毋就高兴激动的整晚整晚睡不着觉。虽然周围有太多无感陌生人,也不能打扰他想念景哥。
他们已经一整天没有见面了,成为队友之后,殷毋就再也没有回过冰冷的寝宫,和景哥隔着一堵墙睡觉也不会做噩梦,梦里只有黑蓝交织的柔软床铺。
就这么思想跑偏一会,再看向前方,一个风风火火的少年与他相向而行,快碰上他时脚下停顿一下,那张令人火大的脸上盛满了不屑与嘲讽,除了多伦特还能是谁?
无礼的白眼翻的他整个人看起来都要撅过去,殷毋也不多给他施舍一个眼神。
“你!”着实把从小娇纵到大的小伯爵气的够呛,旁边急得满头汗的侍从还得堆着谄媚的笑脸,巴巴的凑上去,“您这一去帝冥星求学就是半年,皇后想您想的茶饭不思……”
“让她再想想!我就在皇宫门口守着,我就不信了,我赌不到他!”多伦特不耐烦地说。
装都不肯装了,殷毋在心里默默评价。那次星网上的采访看的殷毋心里不大舒服,总有种自己的宝物被觊觎的感觉。
侍从心里急得捶足顿胸,却真的不能动他一下,两头讨不好。
“啧啧,烦死了,滚!”多伦特毫不顾及普通人的承受力,2S级的小伯爵手臂一挥直接将那两人掀开,风风火火走了。
不远处,殷毋看见他二哥。二皇子殷冰海穿着隆重华美,一身浓稠得堪称妖孽的紫衣裹住二皇子羸弱的身躯。他皮肤过于苍白,眉眼中的戾气倒是深重,精致的脸没有偏向殷毋这边一下。
小时候都不懂事,他经常被二哥欺负,父皇和大哥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毕竟帝冥星是个凭实力说话的地方。长大了二哥忙着与大哥争,顾不上收拾他这个上不得台面的废物皇子。
走到自己位置坐好,这地方偏僻的像临时收拾出来的。适宜摆个假景观树,倒真不适合收拾桌案给人安个座儿。
不过他自己对坐哪不感兴趣,坐在角落还方便他开小差玩信息卡。
父皇和两个哥哥的座位都在最前,在往上就是威尔斯星君主和国母的皇座。人陆陆续续到齐,殷毋他二哥一进大厅,就吸引了大部分隐晦的视线。
殷苍川眉头皱了皱,面上闪过一丝不悦,脸色有点黑。殷冰海自然是一直把注意放在恨的牙痒痒的宿敌身上,也没错过殷苍川一闪而过的不爽。
太子的不爽就是他的兴奋剂,殷冰海当下轻轻昂了昂下巴,对着他挑衅一笑。不管哪方面压过他哥,他都很高兴。
殷苍川转过身子给自己倒了杯酒,借品酒的动作挡住自己晦暗不明的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