巷陌之间,人来人往。
虞叹星利落地穿过层层人流,步履如风,帏帽也因急行而随风飘动。
她在迎风阁中未能找到玉佩,询问了云凫带她回来的路线便出阁寻找,又推测若是玉佩遗落在外被人拾取,也许会被拾取之人拿去换取真金白银,便又去了多家当铺打听,只是寻到了现在也毫无玉佩的半点踪影。
她虽早已做好彻底遗失玉佩的准备,心中却有些惋惜,仍未泄气,此刻正是在前去下一家当铺打听的途中。
路至途中,前方的人群忽然密集了起来,人头攒动,讨论声此起彼伏,又一起张望着什么。
虞叹星放慢脚步,心下疑惑,循着人们的视线看去。
两张通缉令高贴于榜文之上,左边那副已有破损之相,明显是放了许久,字已模糊,隐约能看出画像之人的姓名——“卢邈”。
至于右边那副,崭新的模样明显是不久前才贴了上去,虞叹星凝眸一看,轻声笑了。
那画像上的人,可不就是那晚在白府扬言要除了她这个妖女的带头之人,白家二公子白择洲么。
只不过几日未见,他怎么上了通缉令?
虞叹星立马便想到了奚玉泽。
那晚她逃出白府,后方却没有人跟上来,定是有其他人阻拦,而奚玉泽的人彼时又十分适时地拦住她,将她带回了迎风阁。
虞叹星从不信这个世界上有这么多巧合,除了奚玉泽指使,她想不出第二个可能。
奚玉泽能在那个时候找到她,又游刃有余地从当晚全身而退,一要知晓她的去向,二要知晓白府情况,三还得有应对那一众人的法子。
此人城府之深,不可捉摸,是极其危险之人。
她要尽快利用迎风阁的便利之处查清当年的真相,然后离开。
但白府之案谜团众多,那一纸书信又表明此事与于启山有关,她不得不查。
虞叹星收回视线,决定稍后回府找奚玉泽探一探。
她走进一家当铺,询问店家拿出了近些日子当过来的玉佩一一查看。
趁着虞叹星寻找的间隙,店老板半撑着身子向外面张望了一会儿,不由得叹了一口气,便搭话道:“外面那张榜姑娘你也看了吧,哎,这世道可真是乱啊!本以为白家二公子早已迷途知返,如今居然做出这等大义灭亲之事,却也不知是本性难改还是什么原因,骇人!骇人!”
那店家见虞叹星没有答话,自顾自又道:“姑娘,你可切记,如今这世道万万不可轻信于人!”
虞叹星没有看他,却反问道:“你怎知杀人的是他?”
店家似乎颇有见地,道:“满门皆死,唯他一人逃走,可不就是畏罪潜逃?”
“逃?”虞叹星翻完了全部的玉佩,没有找到她想要的玉,将一众玉佩往前轻轻一推,冷笑道,“说不定是死后成了鬼。”
店家忙说:“哪有这么玄乎的事?!不过——反正陛下已经下令封城,要挨家挨户地查,势必要将那白家二公子擒获归案!”
挨家挨户?
虞叹星问:“如此大阵仗?”
“那可不,毕竟白家死的人里,还有一位曾经的长公主......”那店家叹息一声,“只是苦了某些从商的人家,如今最大的富商没了,靠山也就没了,封城又意味着许多商贸都要延后咯,日后还不知道怎么办......”
虞叹星看他一眼,应付了两句便离去了。
虞叹星从当铺出来后便往迎风阁的方向回去。
她从店家口中得知皇帝要挨户搜捕白择洲,而白择洲十有八成就在迎风阁某处。
虽然她料想奚玉泽一定有应对之法,但毕竟是刚刚结盟的盟友,她还是得去看看,必要时出手相助,她可不希望刚结盟的盟友这么快就没了。
只不过她的帮助或许没那么体面而已。
虞叹星赶至迎风阁时,发现开封府的人正好将此处围住。
她在稍远处顿住脚步。
此刻可不是接近的好时机。
奚玉泽步出大门,微微躬身向身着官服的男人行礼,嘴角挂笑:“王府尹。”
王慈睨他一眼:“奚阁主,陛下的旨意想必你早已知晓,在下秉公办事,便不多闲话了。”
奚玉泽侧身,从容道:“自然。但请府尹搜阁。”
王慈招手示意,一众衙役跟随他利落地涌进迎风阁,奚玉泽正欲随行,余光却瞥见了远处头戴帷帽的虞叹星。
一瞬间,虞叹星似乎看到他凝了眉,眸中闪过担忧之色,再一眼,却又只有他始终挂于脸上的笑容。
他不着痕迹地抬手一顿,便转身进了府。
虞叹星了然,这是让她在外等候的意思。
见奚玉泽方才从容不迫的模样,知道他肯定有应对之策,虞叹星便也不多分出担忧之情,索性在附近路边找了一家食肆,点了一壶酒一份饭菜,便悠悠然吃了起来。
......
迎风阁内。
迎风阁上下几十号人皆在大院等候衙役搜查,神色各异,奚玉泽和王慈则离人群稍远。
奚玉泽执扇轻摇,眉宇之间尽是从容与淡然,仿佛此番搜府与他全无干系。
他抬眼看向王慈,思忖着接下来的行动。
等待间隙,奚玉泽道:“听闻令爱不久后便要与端王成亲,请恕在下还未恭喜府尹大人。”
王慈神色威严,鼻息却传出一声轻笑,道:“突遭白府一案,本官忙于缉凶,小女成亲之期恐怕还定不下来。”
奚玉泽:“府尹大人忙于查案,令爱婚期虽不得不延迟,但也未必不是一件好事。”
王慈看向他:“你是何意?”
奚玉泽一笑。
他知道王慈对于自己的女儿要嫁给端王一事感到不满,因为有私吞军饷之罪的江氏,曾效力于端王麾下。
当年端王执掌军事,密令江氏护送军饷,未料途中军饷被窃,查案期间,江府和端王府均搜到了当时运送的那一批军饷,此事被有心之人利用,称端王早有异心。
端王手握千军,皇帝心生戒备,自然有心打压,本下令处死端王,但先帝在世时,曾因端王的母妃有救世之功,赐有一枚免死金牌,端王因此免于一死。
但经此一难,端王被废了双腿,人也变得阴晴不定,周遭势力尽散,即便后来沉冤得雪,也绝无东山再起的可能。
而如今王慈的女儿要嫁的,便是这样一个失势的王爷,这对于高坐开封府府尹之位的王慈来说可并非好事一件,毕竟,有无数人的眼睛都虎视眈眈地盯着府尹的位置。
奚玉泽缓缓道:“时愈久则事愈备。令爱婚期延长,却可趁此机会令婚仪更加周全,大人您说,是也不是?”
奚玉泽言下之意是,时间拖得越久,可回环的余地就越大。
王慈不屑一笑:“你这话说得好笑,人人都说事情越拖越麻烦,在你这儿倒是变成了越拖越好了?”
奚玉泽不紧不慢地从怀中拿出一物,道:“大人可看了此物后再下定论。”
王慈双眼一凛,严肃的脸上显出惊讶。
事隔十二年,别人或许看不出,他可不会看不出,奚玉泽手中之物,正是当年端王所持的免死金牌——当年,正是他奉命缉拿了端王和江氏一家。
不等王慈继续开口,一众衙役归来上报:“禀大人,未搜查到可疑之人。”
王慈目光锐利,转头问道:“你们确定都搜仔细了?”
衙役恭敬道:“禀大人,每个角落都看过了。”
闻言,王慈又将目光扫向奚玉泽,道:“奚阁主,既然迎风阁无事,本官便去往下一家搜查了。”
奚玉泽拱手一礼,道:“府尹大人慢走。”
王慈离去后,池离小声不解问道:“阁主,王府尹就这么走了?那我们的计划......”
奚玉泽只是淡然摇头,道:“他会再来的。”
说罢,奚玉泽立即想到此刻还在外等候的虞叹星。
王慈是见过虞叹星的。
于启山还活着的时候和迎风阁前任阁主曾见过面,当时还来了另外一人,便是当今开封府府尹王慈。
那日于启山来迎风阁,与前任阁主在房中密谈至深夜,于启山离去之时,虞叹星正在迎风阁门前气鼓鼓地等他,而她一旁所立,便是还未坐上府尹之位的王慈。
王慈面露绝望,求救于迎风阁,迎风阁对他有恩,这也是奚玉泽敢当着王慈的面公然亮出端王那枚免死金牌的原因。
王慈性格古板固执,奉天子为圭臬,但为人刚正,自上任府尹以来无一差评,可以算得上中立势力。
白府一案,奚玉泽想与之合作,也想趁此机会,探一探他如何看待当今天下局势,若是可以,他兴许会设法为他效力的那位大人再填一位支持者。
他静候府尹大人的再度光临。
但在尘埃未落之前,他不愿虞叹星过多与王慈直接接触。
毕竟一旦见过面,便有认出一个人的可能性。
......
虞叹星视线追随着方才离开的开封府人马,等到那一群人彻底不见,她把最后一口酒灌进肚子里,往桌子上放了一锭银子,起身离去。
开封府的人刚走,她不好从正门直接进迎风阁,便绕行去了一处无人之地,轻盈跃墙而进,甫一落地,便看到了早在此处等候的奚玉泽。
他静静地站在那里,目光柔和,笑容和煦仿佛融化寒冰的暖阳。
他道:“虞姑娘若是需要,在下可着人在此处开一扇门。”
虞叹星只是问:“你怎么知道我会从这里进来?”
奚玉泽缓缓道:“早晨姑娘外出时,不也是从这里走的吗?王府尹刚走,你不好从正门进,在下猜想,你或许会从此处回来。”
他又笑:“在下猜对了。”
虞叹星却是皱眉:“我不喜欢被人监视,若是在迎风阁时我的行踪时刻都会被你知晓,我不会再留。”
奚玉泽挑眉。
他要怎么告诉她,不是他在监视她,而是因为他对她心有牵挂,所以才会忍不住去关注她的行动。
他道:“虞姑娘放心,在下只是无意间知晓你从此处进出,姑娘离去之后的行踪,在下全然不知。”思索片刻又补充说,“在下也答应姑娘,定不会对你做出监视之举。”
说的真话假话谁知道呢,能坐上迎风阁阁主位置的人城府都不浅,虞叹星心中暗想。
她瞥他一眼,道:“别再姑娘姑娘的喊了,日后直接唤我的名字就行。”
奚玉泽一顿:“名字?”
虞叹星:“嗯。”
他想了想,突然笑了:“那在下可否唤姑娘为......小鱼?”
“小虞?”虞叹星莫名其妙地看他,她是在称呼上没有什么介意,但万万没想到奚玉泽居然想出了这么个......幼稚的称呼。
还似乎很满意很高兴的样子。
“随你。”她转而又道,“我有事问你。”
奚玉泽颔首,侧身道:“去屋里说。”
官职一律参考宋代,皇帝称呼由于作者本人偏好不称官家,架空历史请勿细究。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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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探东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