醒时犹炽 第7章 梦想

随着高三的课业越来越多，郁弥几乎是将所有的时间都用在了备考上，危不倚也在大学里忙着自己的事情，他得上课，去实验室，但一定会挤出时间陪郁弥。可无论他怎么努力，他跟郁弥相处的时间也在急剧减少，到后来变得只有放学后的一段时间，他们会保持一种让对方放松下来的默契。

危不倚将自行车停在楼道里，上了锁。郁弥还没上楼就看见了在门外徘徊的宋骐。

他满脸纠结，想敲门，伸出手又放下，垂头丧气地转身打算离开。

“你怎么在这里？”危不倚先开口问道。

宋骐吓得差点跳起来，立刻反驳道：“你们怎么才回来？不是早就放学了吗？”

郁弥不吭声，瞥了他一眼，“你逃课。”

危不倚慢悠悠地拿出钥匙，打开防盗门。

“晚自习不上又没关系，翻来覆去讲那几道题。”宋骐这才看见郁弥和危不倚的手上提着好几个袋子，他赶紧从郁弥的手上接过，飞快地说道：“我等了你们有半个小时了！”

郁弥说道：“你应该提前跟我们说一声。”

宋骐挠了挠头，他跟着危不倚走进房间，看见屋内的装修时整个人都呆住了，忍不住说道：“你们怎么就住这种地方？”他百分之一万保证，自己绝对是真心替两人现在的处境感到委屈。

他花了好长的时间才确认了眼前的现实，危不倚和郁弥租的房子只有一间卧室，勉强在前头搭了个厨房出来，危不倚在房间里搭了张桌子给郁弥写作业。宋骐连脚都没地方放，好不容易才在用杂物堆起来的、看起来像是凳子的地方坐下。他真的完全想不通为什么这两个人愿意忍受这样的生活，一想到连厕所都得跟另一个公用，宋骐的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郁弥打开风扇，宽慰他：“我觉得这里很好啊，临时能找到这样的房子还得谢谢房东呢。”

准确来讲是感谢危不倚作为华大的学生。

这间房子本来是房东的老母亲住的，她最近将老母亲接到了自己身边，老房子就闲置了。放着也是放着，正好中介带危不倚来看房。房东看他面貌干净，是名牌大学的学生，还带着个即将高考的弟弟。出于同情只先收了一个月的租金，才让他们有了落脚的地方。

毕竟他们出来得急，滕云飞的钱，危不倚一分都不会拿。而危星白的钱，早就被滕云飞冻结了。他们现在手头上只有郁弥早些年从危星白那里拿到的压岁钱。数目不多，勉强够用，生活还是得精打细算。

危不倚有时候会疑惑，郁弥是不是早就料到了这天，所以才会偷偷存下这些钱。

宋骐反驳道：“哪里好了，墙纸是破的，窗户……窗户倒是没漏，但连家具都没有，你们居然住得下去——啧，不行！你们跟我回去，我把我的那套房子给你们住。”

危不倚知道他是好心，忍俊不禁道：“你又没成年，那套房子是宋叔叔的，又不是你的。”

“有什么关系，我不告诉他们就好了！”宋骐还在抱怨，在他看来这间房子每个地方都能挑出刺。

郁弥一直等他抱怨完，才平静地对他说道：“既然看过了就回去吧。”

宋骐一下子哑了声，小声地道歉：“我不是这个意思。”

危不倚看他的眼神已经带上了警告，宋骐老大不情愿地开口：“我说了有什么用，你们非要这么干，怪我白操心，你们乐意怎么住就怎么住。”

见他情绪低落，郁弥只好问道：“你怎么知道我们住这里的？”

他们谁也没告诉，包括曾经与危星白有旧的人。

宋骐终于想起来自己是来干什么的，他从书包里掏出一大叠卷子，递给郁弥，“我问你们班主任的，告诉他我是你表弟。”

郁弥心道，你这是跟着危不倚叫了吧，算了，我们各论各的。

“你们班的李老师问我你最近是不是遇到了什么困难，如果真的有困难一定要跟学校讲，现在是最关键的时候，千万不要有什么心理负担。他还怪关心你的嘞，怎么我们班的老师就没这么关心同学的。算了算了，你没上晚自习，他让我把今天的复习试卷带给你，好几张呢，别耽误了快做吧。”

宋骐依旧像是小孩子，情绪来得快去得也快，这下已经在为郁弥的试卷感到幸灾乐祸了。

郁弥收下了厚厚的一叠卷子，丝毫不觉得这是负担，反而十分感动地说道：“我明天一定要谢谢他。”要不是他不善于表达情绪，可能当场就要眼泪汪汪了。

“不客气，”宋骐见郁弥的表情不似作假，顿时泄了气，就说学霸的思维跟普通人怎么会一样嘛！

“不过你可真厉害啊，能拿到市里数学竞赛的资格，这次能拿到名次的话就能直接推优保送了吧。”宋骐的语气无不羡慕，“我连题目都看不懂——”

“竞争对手都很厉害的。”郁弥谦虚道，“我也没有把握。”

“那你要去集训吗？”宋骐接着问。

郁弥还没开口，危不倚就说道：“去的，当然要去。”他也参加过竞赛，自然知道这对郁弥有多重要。

宋骐好奇问道：“那你想好要考什么学校了吗？”

“那还用说？”郁弥的眼睛亮了起来，“当然是华大。”

他一定会成为危不倚的学弟，一想到危不倚在大学里等着他，他就充满了力量。

宋骐想说什么，到最后也只能抓了抓后脑勺的头发。对于郁弥，他在心底里多少是有些羡慕的，不是因为危不倚对郁弥比对他更好，更像兄长，而是郁弥总有一个明确的目标，并能够向着这个目标努力。这正是他缺少的东西，宋骐不知道自己的未来是什么样的，对他而言只是一个模糊的概念。

但他的多愁善感维持不了几秒，危不倚指挥着他把收在墙边的桌子重新搬进房间里，到了郁弥写作业的时间了。宋骐一听到作业两个字就面色发苦，欲哭无泪，想逃又逃不掉，只能委委屈屈地坐在郁弥的身边，接受来自学霸的打击。

危不倚从厨房探出头来问：“留下来吃饭吗？”

“吃的吧？”宋骐的语气中充满了不确定，“我来点外卖？”

“不用。”郁弥打开试卷。

“好，你坐着等吃就行了。”危不倚转身走进厨房忙碌了起来。

在宋骐的角度，正好能够看见厨房。在这个房子里干什么都瞒不过别人。他完全理解不了，明明危不倚不久之前还是个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大少爷，为什么现在杀鱼的姿势这么熟练。

只见危不倚利索地用刀背把鱼拍晕，然后左手三根手指按住鱼身，飞快地刮下鱼鳞。接着把鱼放在水龙头下，将附着在表面的鱼鳞冲干净，又将鱼按在砧板上，横着刀快、准、狠地将鱼开膛破肚。

宋骐没忍住打了个激灵，看这架势，他现在肯定危不倚揍他的时候一定是手下留情了。

“跟超市里的人学的。”郁弥轻声在他的耳边说道。

宋骐心道，我跟你之间差的就是这个，不管危不倚干什么你都会觉得他特别厉害。

可宋骐真的越看越不是滋味，危不倚和郁弥单分·开来还能在他们的身上找到点缺点，他们俩合在一起从小到大都是别人家的孩子Plus Pro Max，他不止一次被他妈妈揪着耳朵骂，你为什么不能像危不倚一样自立或者为什么不能像郁弥一样听话？

可是他们现在一个在厨房杀鱼，一个在破桌上写试卷。

“回神，这道题你会做了吗？”郁弥的声音将他拉回来，“在这里添一条辅助线，就很清楚了。”

“郁弥，哥，我真的学不会啊——”宋骐不懂为什么自己明明只是出于好奇和关心，就被郁弥拉着一起学习了。什么立体几何函数方程，全在他的眼睛里转圈，“微积分不是高三该学的吧？”

“可是这很简单啊？”郁弥更不能理解他的痛苦，“多漂亮的结构和等式。”

宋骐趴在桌子上发出一声惨叫，在厨房里忙碌的危不倚探出头看了一眼，见郁弥没事就继续回厨房忙着炒菜了。

在危不倚看来，读书有什么难的，在这方面郁弥从来没让他操过心。

宋骐在郁弥的身边宛如被霜打的小菜花，整个人都枯萎了，他想崩溃，他想大叫，到最后能撂狠话：“我成绩好不好有什么重要的？反正我下个月就要去美国了，有钱总能混到个学历的。”

郁弥写作业的手一顿，神色莫名地看着宋骐。

宋骐缩了缩脖子，赶紧说道：“对不起，我知道你一直想帮我，可我就是朽木，成不了事的。”

“可是宋骐，我们都不是小孩子了，以前你可以什么都不放在心上，可是你有想过吗？以后要怎么办？”

“什么怎么办，不是还有你们吗？”宋骐的声音低了下去，“我不知道……要不然我不去美国了。”

“别说傻话，你可以慢慢想，但我没有这么多时间了。”

“郁弥……”宋骐的心里有不好的预感。

“没什么，我只是觉得时间对我而言很急迫，把我推着往前跑。”郁弥也有自己的烦恼，可是他不想让危不倚担心。

正好危不倚从厨房端了一盘红烧鱼出来，郁弥收起了桌子的试卷，给他挪了个地方。危不倚的视线在两人间徘徊，问道：“你们在聊什么？”

郁弥笑道：“梦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