醒时未晚 第26章 第 26 章

李谦扬站在原地。

他怎么会忘？她心里有条线，与线外人的来往能少则少。

他迈腿追上去，“有点晚了，我送你回家。”

“我们不顺路。”这是她拒绝别人送自己回家的常用借口，一般对方也懂，不会再说什么。

然而……

“你怎么知道我们不顺路？”李谦扬目光沉沉，“你都不知道我住哪。”

她的确不知道，只能干瞪着双眼。

“我送你回家。”他又说，没有退让的意思。

温楠报完地址，一声不吭往回走，加快脚步表示对他拆走台阶的不满。

李谦扬看着她耍脾气的背影笑了下。

路上，温楠默不作声看着窗外，暗暗懊恼，拆就拆了吧，莫名其妙耍什么脾气？稀里糊涂地上了他的车又是怎么回事？

她正暗自懊恼，手里的电话铃声突兀响了。

温楠低头看到来电。

这几天工作日都没找她吵架，不知道是不是该夸一句贴心？

她划过绿色键，冷冷地说了一个喂。

欺骗温楠的事被她本人戳破，温勤说起话来底气不足，声音也轻：“温楠，下班了吗？”

“嗯。”

温勤迟疑了下还是问出口：“你的户口真迁走了？”

“嗯。”

“这么大的事怎么不跟我们商量一下？不管怎么样，都应该跟家里说一声，你瞒着我们…”

温楠不耐烦打断：“有话直说，我没耐心听你东拉西扯。”

李谦扬偏头看了她一眼，他从未见过她用这种语气跟人说话。

温勤犹犹豫豫半晌，用最轻、最温和的声音说：“这几天爸妈因为你户口迁走的事又气又愁，他们真的担心你被人骗了，温楠，要不…要不你把户口本交给爸妈保管吧？”电话里飘来很淡的音乐声，温勤发怵的心缓和了几分，硬撑着一口气继续说：“保证不再补办。”

温楠笑了下，她真觉得好笑，商量了几天竟然想出这么没水平的主意。她平静地问了一个风马牛不相及的问题：“你知道现在什么时间吗？”

温勤愣住，不知道什么意思，看了下时间，回答：“九点多。”

她毫不掩饰自己的嘲弄：“看清楚一点，是晚上九点多，你做什么白日梦呢？”

温勤又恼又羞，气憋在胸口，委婉埋怨：“说话能不能别这么难听？这又不是我的意思。”

这无辜的语气把温楠气笑了，不留情面戳穿她：“你不要得了便宜还卖乖。”

温勤啪地挂掉电话，委屈极了，她就是一个传话筒，无端成了出气筒。

李谦扬感到车内的气压低了很多，他想问些什么，转头看到她木然的侧脸，周身围起一丛又尖又硬的刺。这是他陌生的，那些年只见过一次，在教室门口，她面对她的初恋。

温楠看到熟悉的大门，打起精神，车刚停稳，飞快解开安全带，推开车门，“谢谢你送我回来。”

李谦扬喊住她，侧身从后排取过一个袋子，“感冒药你拿着。”

她愣住，缓缓抬起手，指尖弯了弯，捏住袋子，轻声说：“谢谢。”

曾经坦诚相见、耳鬓厮磨的人说的最多的话只有谢谢。李谦扬闷闷的，语气落寞，“你不用对我这么客气。”

又沉默了下来。

李谦扬说：“我陪你遛狗吧。”

她缓缓点了下头，“等一下。”

关上了门，步履匆匆回家牵狗出门。

李谦扬看着眼前一人一狗，蹲下摸摸狗头，不太自然地开口：“你好，阿宝。”

狗子缩了缩，没躲。

“阿宝，你见过的呀，不是坏叔叔。”

狗子不太愿意理他，她替狗子解释，“阿宝属于慢热型，多陪它玩几次才会主动跟你亲近。”

李谦扬恍然大悟，“像你。”

“我儿子随我正常。”她的目光瞥见李谦扬身后的来人，“回来了？”

方书哲一愣，微酸打了个招呼：“刚到。”

狗子换了副嘴脸，跳起来亲热地扒拉方书哲求关注。

这下，轮到李谦扬心里不是滋味。

方书哲蹲下来逗狗子玩，抬眼问，“遛完了？”

“没有。”

“等会儿我下来给阿宝洗个澡吧，脏的没眼看。”

她感冒未好，实在没精力给狗子洗澡，狗子在嘉禾市玩的两天到处打滚，这几天两人一个比一个忙，狗子看起来确实有那么一点点潦草。

“好。”

三人一狗，亲疏立见的场面以方书哲退出，李谦扬留下结束。

两人走在公园，李谦扬逐渐成透明人，温楠自顾自和狗说话。

从李谦扬的视角看过去，画面和谐有爱，狗子低头东闻闻西闻闻，偶尔蹭蹭温楠的腿，就连她蹲下替狗子捡排泄物都显得温馨。

她对狗子的温柔就像当年在他身边的模样。

“温楠…”他叫她。

“嗯？”她看向他，脸上是对着狗子的宠溺。

“你…有任何需要都可以来找我。”

没头没尾的一句话，她不解，但点了点头。

回到小区门口，李谦扬学着她把狗子当成小男孩，“阿宝，下次再来看你，照顾好你妈妈。”

想把他一起带回家。

温楠被自己突然冒出的想法吓了一跳，“那什么，赶紧回去吧。”

仓促的告别，带上狗子回家。

方书哲酸味十足，“阿宝，以后你会不会重爹轻舅啊？”

“指桑骂槐呢你，我哪重色轻友？你打电话的时候我已经在他车上了。”

方书哲给狗子洗澡，背对温楠，淡淡问：“他什么想法？”

“到目前为止，我跟他讲过的话屈指可数，哪知道他怎么想？”

方书哲回头看到温楠坐在洗手间门口的小板凳，沉声说：“丧气什么？过好自己的日子最重要。”

狗子朝方书哲汪了声，甩了他一身的水。方书哲捏住狗脸，“我又没凶你妈，你急什么。”

狗子瞪着一双清澈无辜的眼睛。

温楠和狗子对视，得意的笑：“宝贝，舅舅是你的衣食父母，对舅舅好一点。”

“还装!”方书哲大力搓了下狗头，“晚上跟舅舅回家睡，让你妈明天早上补觉。”

“行啊。阿宝，妈妈这几天很累，一会儿跟你舅舅回家。”

“你爸妈还找过你吗？”

“回来那天接了我爸的电话，他说早就该把我送到山上喂野狗，应该一出生就被丢到尿桶里淹死。刚才我姐来了一通电话，让我交出户口本，保证不再补办。”

方书哲蓦地回过头，她妈妈讲话够难听了，没想到她爸讲话更恶心。

温楠笑了笑：“别担心。当时确实恐惧得想逃避，但我逼自己去面对，发现不过如此，它对我的破坏力比想象的小，我能承受，也能接纳我的亲生父亲对我说这种话。还有户口本的提议，无非是想让我交钱保证，我除了觉得好笑，没任何感觉。”

方书哲望着她，“他们的招数不高明，你再强硬一点，让他们认清你不好欺负。”

哗哗水声停了下来。

阿宝吹干毛发浑身清爽，跳到温楠的床上欢乐地刨起来。

傻狗还不知道今晚和舅舅睡。

温楠靠在洗手间门框：“我想买一张躺椅放在靠窗的地方。”

方书哲挤了一泵洗衣液，搓了搓狗子的衣服，“客厅除了沙发柜子什么都没有，空空的，加一张躺椅挺好。”

温楠：“明天去试。整理的差不多了，明天上午过去收尾，再大扫除两次，通通风，我想月底就能搬进去。”

方书哲把手洗干净的狗子的衣服浴巾递给温楠，“请一个保洁，别什么都亲力亲为。”

她接过，穿过房间，走到阳台晒了狗子的衣服浴巾，走出来说：“知道啦。”

方书哲坐在客厅沙发问：“我妈还跟你说了什么？”

她拿了个靠垫丢在地板，一屁股坐下，“打听你五一有没有约女生啊。我说你最近忙着帮我整理新家，我占用了你的时间。你妈有两点担忧，一方面，她觉得你是惦记叶薇才不肯往前看，另一方面，她担心你们分手后发生的事对你造成了阴影，所以不敢再有新的开始。关于这两点，我没发表看法。”

方母需要倾述的渠道，儿子不结婚是家庭内部问题，在外需要粉饰，对内唠叨过多影响母子关系，知晓一切的温楠和苏宇晨是最好的倾诉对象。

而温楠呢，不会劝方书哲结婚，只会如实转告，确保双方信息一致。

方书哲没说话。

她习惯了，说到感情，他总沉默。

沉寂许久。

“小楠……”方书哲忽然叫她，这一声欲言又止。

温楠的心猛跳了下，短暂数秒，抬头看他，“怎么了？”

他也看着她，朝她一笑：“想好要什么了吗？”

她松了松僵硬的坐姿，抬眉笑：“我想吃鲍鱼。”她喜欢吃海鲜，但讨厌处理海鲜，一股子的腥味。

方书哲站起来，“明天晚上给你做。我回家了。”

方书哲把狗子带回家，温楠钻进卫生间，洗去一身的疲劳。

一天之中，最舒服的就是洗完澡躺在床上的那刻，一身轻松。

无法避免的想起他。这些年没见面，只要刻意避开与他有关的消息，所有的情愫皆能压在心底，平稳度过每天。见了面，心里的贪念就起来了。

放在床头的手机响了声。她点开微信，李谦扬的转账，附带一条让她不爽的消息。

[够吗？]

她认真数完后面的零，把手机丢回床头。

翻来覆去十分钟。

她坐起来骂自己没原则，一边拿过手机回复：[早知道这么值钱，我应该多买几个专门倒卖给你这种大傻子。]

李谦扬的消息下一秒进来：[喔，大傻子是我妈。我参考她的吊坠，你的这块比教大，我觉得应该会贵一点。]

大块一点就应该更贵？温楠不想再和他扯下去：[睡了。]

睡了也可能是拒绝再聊的借口，比如现在的温楠，盯着手机页面上那跳动着的：对方正在输入......

跳出一句：[那你陪我去挑礼物？]

她把手机丢回床头，蒙上被子睡觉，努力让自己不要再想起他的信息。

早上不用起床遛狗，她多睡了俩个小时，吃完早餐去新家收拾，临近约定时间才赶往川菜馆。

王璐璐点好了菜，一见到温楠娇娇地喊：“小楠姐...”

半是撒娇，半是委屈，温楠就知道她有许多话想说。

王璐璐憋了一肚子话，先是苏宇晨妈妈带孩子粗糙，再是苏宇晨责怪她要求太多，不体谅他妈妈带孩子的辛苦，最后是苏宇晨抱怨她眼里除了孩子没有任何人。

婆媳矛盾真是一个永恒的话题。

“小楠姐，你说我有错吗？我婆婆觉得苏宇晨这样长大，我宝宝也没问题。以前没条件，现在条件好了，大家都追求科学育儿，我怎么就成了事精？”

温楠在清水里涮掉油盐，放入口中，聆听完璐璐的苦水，说：“我觉得科学育儿没错，但按照条条框框的表格会不会太辛苦了点？”

“我就想给宝宝最好的。”

“这点没错，不过，全家人都生活在紧张的环境里对宝宝真的好吗？”

王璐璐瘪了瘪嘴，不说话。

“你换个角度想，他爸妈买菜做饭打扫卫生照顾你们和孩子，对你们没有任何要求，无非就是老人家照顾孩子没这么精细。物极必反，凡事要求精细不一定是好事。”

“还有啊，苏宇晨真不是躲开，他白天拼命工作，下班还要平衡你和他妈妈的关系，时间长了会累的。你看，你自己都觉得累，何况他。”

王璐璐微微垂下头，温楠说的没错，没有孩子之前他们相处和睦，她的公公婆婆非常勤快，对她很好，至今没让她做过任何家务，矛盾就是照顾孩子的分歧。

她和苏宇晨也的确很久没有过两人世界，自从有了孩子，也不去逛商场挑纪念日的礼物，都是她网上看好，让他买回来。

一顿饭吃到尾声王璐璐才想起温楠说的秘密。

温楠笑了会儿，“你生孩子痛了二十几个小时还没生，苏宇晨急的眼泪都出来了，老方拍了全过程，后来把这段剪掉了，他觉得大男人掉眼泪很丢脸，不让我们告诉你。”

王璐璐乐的眼睛弯弯，“我好像真的没见过他哭，突然好想看，哈哈。”

“视频还留着呢，晚上偷偷放给你看。”温楠挑了小半碗辣子鸡肉给璐璐，“吃完陪我去花钱，晚上带你去老方家吃饭。”

这顿饭王璐璐吃得有滋有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