服务员进进出出,菜慢慢上齐。
温楠的手机成了焦点,隔几分钟振动一次,她按掉,接着是两三声短短促振动。
终于,谢凡贱兮兮问:“谁这么着急找你?你不接一下?”
“骚扰电话。”温楠把邱秋号码发给方书哲,让他一会儿找自己打朋友电话。方书哲回了一个好,她便关机了。
久违的聚会,心知肚明却都极尽所能地粉饰诡异的氛围。
温楠和李谦扬像没有相交的平行线,话少,默契地不接对方的话,在对方的话题里当个哑巴。
狗子吃完零食,逐渐不安分,惦记桌上散发的香味,几次尝试抬脚搭上桌,劝阻无效,温楠抱过狗子安抚。
她转过头和邱秋说话,狗子站起来,双脚搭在桌上,往前扒拉她的碗,碗里的汤汁洒到大腿上。她迅速拎起狗子检查,确认没有烫伤,把手里的狗子往椅子上一放,伸手拿桌上的纸巾。
有人比她更快。
李谦扬站在她面前,手里拿着纸巾。他没想太多,一连串都是下意识的反应,“有没有烫到?”
她摇摇头,接过他递到眼前的纸巾,垂着眼,专心擦腿上的汤汁。
邱秋和谢凡互看了一眼,低下头装模作样看手机,眼角的余光瞥向他们。
李谦扬不放心,“我去问问有没有烫伤膏。”
“我没事。”温楠打断他往外走的脚步,拎起狗子绕过他,将狗子放到地上,手对着墙角一指:“过去,站好。”
其他人见状,默默不出声。
狗子瑟瑟发抖,往后退了几步,退到墙角。
“不要用这种眼神看我!站好!”温楠拍打狗子的脚,“是不是先好好跟你说的?不可以上桌扒碗,哪个字没听懂?”
狗爪子扒拉温楠的手,可怜兮兮望着她。
温楠闪开自己的手,“能不能上桌扒碗?”
狗子依旧缓慢扒拉她的手,眼神躲闪。
她站起来,指着墙角:“蹲在这里反省。”
谢凡半是好笑半是好奇,“跟一只狗置什么气?它能懂什么?”
温楠换了新的餐具:“犯错就要罚。”
邱秋重新审视蹲在角落的狗子,失去了高冷的光环,看起来可怜又好笑,“它在偷看你,你怎么忍心责罚呀?别罚了。”
“装的,怕我揍它。”
邱秋频繁回头看角落的狗子,越看越可怜。
“别看,让它自己反省。”
“可是它真的好可怜,怎么办?快哭了。”
“你看到它把我气到心梗的时候就不会觉得它可怜了。”
狗子等啊等,没等到温楠主动唤它,汪了声。
她回头问它:“知错了吗?”
狗子又汪了一下。
她的心软了下来:“过来吧。”
狗子一溜烟儿的窜到她脚下,她抱起狗子:“以后不可以上桌扒人家的碗,在哪儿都不行,妈妈的碗也不行。”
狗子抬起脚趴在她肩上,撒娇求安慰,她抬手摸摸狗子后背。
邱秋再次感叹:“跟小孩子一模一样。”
谢凡问道,“我是不是也要给你儿子送点见面礼?”
温楠问狗子:“谢叔叔说要给你见面礼,想要什么?”
狗子歪了歪头,对着温楠吐着舌头呼哧。她和狗子对视几秒,“什么?不可以哦,怎么能叫妈妈打开收款码呢?脸皮太厚了。”
谢凡满头黑线:“成精了吗?”
“开玩笑的,它什么都不缺。”
“总得给我们表示的机会。送它一年狗粮?罐头?”
邱秋抱过狗子说:“算上我。”
“真不用,我朋友买了一堆,它吃不完,别浪费。”
......
方书哲的电话进来的时候,狗子在李谦扬的腿上坐着,一人一狗不熟,看起来有些生硬。
她说完电话,招呼狗子,“阿宝,过来,我们去找舅舅。”
狗子跳到地上,朝门口跑。
温楠站着不动,“去找舅舅玩要带什么?”
狗子小跑到刚坐的椅子,搭起脚,叼起遛狗绳,朝温楠摇小尾巴。
“真乖,妈妈抱。”考虑到大厅有人吃饭,温楠系好绳子,抱起狗子走出包厢门。
门关上的瞬间,谢凡舒了口气,“听到没?她儿子喊陪他回来的人舅舅。你也是,绷着张脸给谁看?不想见她就回去,杵在这儿破坏气氛。”
李谦扬瞥了他一眼,“下一次烟味散完了再进来。”
谢凡顿感受伤,闷闷地说:“哪有烟味?我都出去抽了,窗户也开着。”
“你身上带进来的烟味。”
“怎么不说你自己身上的烟味。”
李谦扬没应,他昨晚到现在没抽过烟。
气氛一下子静下来。
邱秋主动道歉:“之前很抱歉没有跟你说实话,她确实隔了两年才联系我,什么都没提,只说不要在你面前提起她。”
他点了下头。
餐厅门口。
方书哲见到温楠问的第一个问题是你们俩怎么样了?
温楠心头一窒,“最熟悉的陌生人。”
她转移话题,讲起了狗子刚刚干的坏事。马上说到结尾时,谢凡从餐厅里出来,举着一根烟讪讪地说:“我抽根烟。”
温楠的视线越过他看到后面的李谦扬,她没说话,收回视线,交代狗子:“晚上不可以吵舅舅睡觉,乖一点舅舅才会给你肉干吃哦。”
方书哲跟狗子一条线:“阿宝,不要听你妈瞎说,舅舅的肉干无限量供应。”
温楠面不改色,摸摸狗子:“宝贝,今天走那么多路累了吧?一会儿让舅舅抱你回去,别累着自己,舅舅不肯抱你你就不走,平时怎么跟妈妈犟就怎么跟舅舅犟。”
“你妈又教你做坏事,赶紧跟你妈说拜拜。”
“明天见啦。”温楠放下狗子。
方书哲接过牵引绳,“晚上睡一会儿,别硬撑。”
“我没问题,回去的路上能睡几个小时。”
“你以为你是钢铁人,这么折腾能吃的消?”
方书哲了解她的顾虑,温楠是他见过活得最朴素的女生,对物质没有**,除了赚钱就是存钱,年复一年不松懈。
温楠没正面回答,“走吧,去便利店买杯热饮。”
方书哲领会,与身后两人拉开一段距离才说:“何遇又不是找不到别人,你学姐手里有人让他选,不管他出手多大方,你都没必要赶回去赚这个钱。”
何遇和开汉服体验店的朋友做联名宣传册,找到温楠,因为她,和摄影师重新协调时间,原定的早上改到下午。
温楠笑了笑,“他出手是大方,不过我答应他的唯一条件就是不谈钱。他帮我太多,难得开口让我帮忙,我会尽我所能。”
鞍马劳顿,再马不停蹄赶回去,与爱情无关,只因为何遇帮过她。方书哲回头看向李谦扬,心里哀叹一声,说不清楚为了谁。
何遇没机会了。
其他人也一样。
李谦扬手腕上的手绳是温楠送的,他见过她在兼职餐厅的休息室编织。
温楠在便利店选了瓶无糖的热豆浆,和方书哲聊了一会儿,余光看见他返回餐厅才原路返回。
当然,奋力躲避的她没想到会遇到从洗手间回来的李谦扬。
李谦扬透过玻璃看到她低头咬着吸管慢吞吞地拖着步子在门口走走停停。
他站在原处看她。
她还是她,又好像哪里不同。
李谦扬想起那天晚上从家里出来,看到路灯下的背影,低着头,和她很像,看起来比她更纤瘦,头发更长。很快他嘲笑自己魔怔了,一定是受到未接电话的影响。
他抬脚往便利店方向走了几步,心有不甘,刚转身,那个背影钻进车里,留下一个模糊却让他心跳倏地加快的侧脸。
那张模模糊糊的轮廓和她太像。他无法确定到底是她还是自己真的魔怔了?
那天的背影和路边的身影渐渐重叠,转过身推开玻璃门,脚步顿住。
温楠握紧手里的玻璃瓶,心砰砰砰跳,身形停在门口。有买完单的几个客人朝门口走来,她手一松,往后退,玻璃门惯性关上。
所有人陆续走出门。她深吸口气,推开门,不见李谦扬的身影,提在心口的气泄了下去。
温楠站在包厢门口,第一次觉得眼前的门有千斤重。如果可以,她想连夜回榕宁市。比起相顾无言,不见或许是更好的一种选择。
她重重地呼出一声叹息,推门而入。
谢凡瞧见她手里的豆浆,“不会吧,温楠,有酒不喝喝豆浆?”
她紧握手中的玻璃瓶:“明天有事,不能喝。”
邱秋问道:“明天不去我家吃饭吗?我爸说给你做好吃的。”
之前回来都会在邱秋爸妈家吃完饭再走,但这次不行,她说:“下次吧。”
邱秋以为她是觉得不方便,又说:“难得回来,多留一天嘛。你问下你朋友后天回去行不行?”
温楠说:“是我明天有重要的事要做,两点前必须赶到。”
“那不是觉都没得睡?晚上别熬了,我给你订酒店,你睡一觉。”
“不用。这么久没见面,想跟你说说话。”温楠打开随身的小包,拿出两个盒子递给邱秋,“差点忘了,给你爸妈的礼物。”
“又买?年前不是才买啊?”邱秋打开盒子,慈悲为怀的观音和慈眉善目的弥勒佛,淡淡的绿色,在灯光下闪着细腻的光泽,她推回去,“太贵重了,我不能收,你自己留着。”
“你爸妈给我寄的腊肠腊肉比这个贵重多了。下次别寄那么多,我到现在都没吃完。”温楠把玉塞入邱秋怀里,“拿着,没花多少钱,我朋友给了一个打断骨头的折扣。”
谢凡拿过玉看了眼,问:“打断骨头的折扣是多大的折扣?我爸妈去旅游买的最便宜的都要上万一块,还没你这块好。”
温楠想到谁的钱都不是大风刮来的,思量了一下说:“你还是别知道了,我怕你听了心疼。”
李谦扬拿起来看了几眼,放回邱秋手中。
邱秋把两个盒子放到包里,说:“以后找你帮我买。”
温楠点头。
她在方书哲爸妈的店里挑了四块玉,两块送邱秋爸妈,一块送林俐,一块自留。另外买了条石榴石手链,绕成四圈缠在手腕。仔细看会发现石榴石中有一颗颜色不同的珠子,是她添的一颗带有字母L的珠子。
那颗珠子代表的人,坐在她对面,与她相互避让。
说没有期待是骗人的。
在看到李谦扬的那刻,心底不可控的产生了期待。
随后,她提醒自己别忘了当年弃他而去,不可以有妄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