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
闹钟炸响在耳边,齐岭安莫名抽了件厚些的大衣拿在手上,才出了门。至于为什么,不知道。
大概是做梦,有些没醒吧。齐岭安没有思考。
三点钟的天幕,还是像漆刷过似的黑。齐岭安站在山脚,一拍脑袋,恍然想到,爬上去,身体不就热了吗?
脑子被吃了,真是。她有些懊恼,烦死了,真是瞎操心。
装作镇定,又继续爬着,直到山顶崖边,发现风临笙已经站在那边。
空荡荡的崖边,显得突兀,少年背身,崖边而立,融入无边无际的黑暗,像是将要被黑暗吞噬。
他像是站在黑暗中,永远无法再见光明。在齐岭安的感知世界中,那个人像是和那方世界融为了一体。
怎么可以呢?他明明是那么好的人。
她讨厌自己这样没法控制的感知力。该死,都怪他们。
如果可以……嗯,以后朝这方面琢磨吧。反正最坏的结果就是瞎一辈子呗。
夜风轻起,吹落不知哪出的几片叶。
“你来了。”
听到动静的风临笙回头,齐岭安已经是近在面前。
齐岭安感知了一下对方的状态,顺手将大衣按在了对方的身上。
这才开了口:“太阳快出来了。”
越过对方在崖边坐了下来,齐岭安朝着远方,已经有些光影的方向。
她感知到对方坐在了她的身旁。
为什么要他来看这一场日出呢?齐岭安不知道。就像她不知道为什么会做那个奇怪的梦一样。当然,就像她为什么看不见,却还日日跑到这崖边来望那苗缥缈的日出。她下意识摸了摸脸上缠着的黑色布带。
日出的方向有着广阔的海平线,风临笙静静的望着。
他没怎么仰望过天空,曾经的太多时光,有欢乐的与亲人伙伴玩耍,有努力勤奋的训练。
而至于后来,则是没日没夜的提升,和大多数属于黑幕与阴影处的任务,与穹殿万盏灯火下的自责与愧疚。
他的记忆中,更多是床上惊醒后直面单一的屋顶,或是睁眼看到一夜未灭的床头灯后的安慰,带着笑容像一个正常人般的活着,彻骨的痛苦,随着那些人走后,只剩他一个人,而被囚在精神的世界。
为什么会选择来到这里呢?事实上,作为队长,他和队员们并不熟。
影部的成员大多独来独往,天才和隐蔽的有些上不得台面的使命,使得他们大多脱离了人群。他们是国家手中锋利的刀,也不能算是,或许有些时候更多是在为那些贵族服务,做着一些他们或许自己都在唾弃的事情。
至于他来到这个地方,也不过是老师对他的建议。后来呢,连老师都走了。他像一个没有了来处的孤魂,曾经的天才之名,使得同期的守者对他敬而远之,或者说,早已无法记住一个总是在跳级的天才。
然后呢,失去了亲人,失去了队友,失去了老师,好似所有的羁绊都被斩断,带着一身的罪孽,遁入黑暗的沼泽。
他总是觉得身旁的人,年龄好像很小,又好像太早的明白了太多的东西,事实回忆起来,他不过比对方大了两岁,但已经活到忘记了自己的年龄,他也常常会自我怀疑,自己真的只有十几岁吗?
穹殿,影部,和那算还算宽敞的房子,似乎已经是那些事之后的全部。
天边一点点的亮起,他看向身边的人,是什么让她舍了这双正常的眼睛呢?
一个喜欢着生活,喜欢着自由的人。
之前做任务,才发现她像是第一次杀人。穹殿的万盏灯火下,这个人会别出心裁的,做出能量的花朵,她定然是之前无聊时闲来制成。有了些宽松的余地,她便会追求日出的灿烂,享受风起的凉夜。她留意到了,他总是去的那家店。
一个在有些时候也会露出童真的人。
她应当是不同于他们的,但她做的和他们一样。
或许是因为那神圣的使命吧,他们都在为这个国家而战,所以,这个人,是一个虔诚的信徒。
像他的老师一样……
风临笙感到身上有些温暖,但是膝盖处仍然隐隐有些许作痛。
对了,她是战争孤儿。
战争孤儿的14年,是从未得到更痛苦,还是得到后再失去更痛苦?
忽然不再难受,风临笙回神,发现膝盖上多了一件外套。
“队长,你看,太阳出来了,新的一天开始了。”
风临笙转了过去,初升的太阳是火红的颜色,带着新生,像是含着无限的生命力,明明是火红色,周边的云层,却被染成了七彩。
浅蓝色的天空缓缓亮起,周边的霞云像是被煮沸,又像是女儿家的娇羞,周边又像是偷了仙女的衣裙,霞色灿烂,红黄相映,蓝绿生辉。原来日出并不是一个火红而爆裂的红球,自天间爬出。
好美丽的颜色,像是梦幻的仙境,日出时分的这片天地间,再没有其他的动静,仿佛只剩下了这偌大的世界,她和他。
少年的双眸迎着火焰的色彩,染上勃勃的生机,剔透的瞳间,像是有彩霞划过。
心灵在这时感受到了久违的宁静。
身旁的少女没有再说话,像只是静静的陪着他。
她能看到这方美丽的景象吗?风临笙忽然很想知道。
是看不到吗?
不知道,但她带他来看了。
身上搭着的两件衣服,渐渐不再有作用的必要。风临笙没有动,只是有些目不转睛的盯着那一轮日出。
是啊,太阳出来了,新的一天开始了。
这是,新的一天。
“谢谢你……”谢谢你带我来看这些。他重新看向了身边的人,半长的黑发散的随意,黑色布带扎的有些草率,不算白皙的面庞,却是健康的颜色,下巴不圆不尖,总是长的适合。
一声轻轻的低语被风吹散,在这一帧中定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