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清晨,夜昙一反常态,没再赖床,起了个大早。
“怎么这么早就起来了?”少典有琴在给她烹茶。
这位爷还有闲情搁这儿君子“八大雅”呢。
“你出门不带钱,倒是不忘带茶杯”,夜昙接过他递来的干粮,叼在嘴里,手上则开始不停地收拾着自己的包袱。
她手上动作不停,叼着的饼就那么一晃一晃的。她拿眼神示意有琴自己过来撕一块素饼吃。
这不成体统的样子倒甚是可爱。
少典有琴向来律己甚严,双手捧食,站立而食,难免不雅。他犹豫了一瞬,终是过来,无奈地扶着那摇摇欲坠的饼,顺势撕下一小片来,放入口中。
好吧,这哪里是什么琴棋书画,诗酒花茶。
分明是柴米油烟酱醋茶。
“有琴,青葵一个人都不知道走到哪儿了,我得去找一下!”
“那你等我一下,我马上收拾……”少典有琴话音未落,便被夜昙伸出的双手捂住了嘴。可怜手上的包袱就被她直接摔在地上。
“我是说我自己去。”
“……”少典有琴给她一个‘你觉得我会同意吗’的眼神。
“你一个人去不安全。”
现在我们俩个到底是谁会更不安全啊!离光夜昙在心里翻了个白眼。
“哎呀~你放心,我特地带了乾坤袋下来,就是为了应付这种时候!”夜昙献宝似的掏出袋子:“嗯,我看看,我看看,挑个什么法宝傍身呢?”
夜昙挑挑拣拣了一番,突然叫起来:“哎呀,我怎么把这个宝贝忘记了,就是你了!”
有琴看到她手上拿的正是当初在兽界,没有情和她逛夜市时候买给她的那根骨笛。
“这东西居然还在啊?”
“那当然,这可是你个铁公鸡第一次破财送我的,颇有纪念意义!”夜昙在那傻乐。
“不是,这袋子里这么多宝贝,你选哪个不好。这笛子有什么用啊?”这骨笛只不过是没有情用来讨她欢心的小玩意儿罢了,样子也很普通,明明这袋子里还装了不少他炼制的独门法器。
“这你就不懂了吧”,夜昙拿笛子在手里挽了个花:“这骨笛法器早就已经被我改良成了一个大~宝贝,那可是有市无价,千金难买啊~”
“真的?”有琴挑眉表示怀疑。这笛子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厉害了?
“这你就不懂了吧!经我改造后,吹奏此笛,余音绕梁,范围广大。顷刻间,兵不血刃,即可退敌。闻之轻则瞬间眩晕,头痛欲裂,重则摄人心魄!嘿嘿,唯有我的独门法诀可避!”夜昙还在那美,等她得空了,就用昨日捡来的那个骷髅头做个骨埙,正好凑成一对。这骷髅头竟然敢在梦里嘲笑自己,她离光夜昙可是记仇的!
“正所谓‘上兵伐谋’,你想啊,对方都神志不清了,还不是任我捏扁搓圆~”
夜昙越说越起劲儿:“不同的曲子有不同的效果。我改了改姐姐那首荡秽曲,吹奏起来,能让神魔都脑浆迸裂的哎!”
还好自己不是她的敌人,有琴感叹。
“这乾坤袋里还有好些个宝贝,用不着天界的清气也可以使用,留着给你防身吧~”,夜昙又挑挑拣拣,找出聚灵神灯,贴身放好,然后踮起脚把乾坤袋塞进少典有琴怀中,复又伸出一根指头戳他前额,嗔他:“你当初真真就是古板蠢笨,怎么就不知道多做点这种灵活宝贝!”
“哦对了,刚刚说的法诀还有昨晚的骷髅头我也放进去了~”
这些就不必了吧。有琴哭笑不得地接过乾坤袋。
“那……好吧”,他总是拗不过夜昙:“那你自己一个人去找青葵,千万小心。”堂堂神君拉着娘子的手千叮咛万嘱咐,就是不肯放:“你什么时候回来?”
“我保证很快就回来!”
“很快是多久?”有琴轻声问。
夜昙说:“傍晚吧,天黑了就看不清路了。”
“那你等我回来。”
少琴视线向下,看着她发间缀着的淡紫色花钿,上面镶嵌着琥珀和一块泛着虹色的碎片,玲珑剔透,流光晶莹。他亲了亲她的发顶:“好。”
不知怎么的,夜昙就突然想起了辣目。这傻瓜不会又在门口等她一天吧。
于是她又多嘴嘱咐:“我不是说让你一直在门口等啊,你去捉点山鸡野兔什么的吧,哎,其实晚上我想吃烤羊腿。”
“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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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昙顺着山间小路,艰难地寻找着人类的足迹。
姐姐啊,大自在啊,你还活着呢吧?你到底跑到哪里去了啊!
突然又是一股旋风刮过。
“咦,这味道怎么感觉这么熟悉?”夜昙狐疑道,化出美人刺握在手里。
狂风漫卷,携了些似曾相识,若有似无的花香。
出现在夜昙眼前的,又是一个说不上是什么物种的小妖怪。
“哟,你也来巡山呀?”夜昙冲他露齿一笑。
“小妖怪,你叫什么名字”,一回生,二回熟,夜昙反客为主。
“……小钻风。”
怎么你也叫小钻风。这小钻风是这山里的特色韭菜吗,一茬茬长,一茬茬割的。
昨日胆敢打劫她这天下有名贼头的小钻风,手里握着的是柄长刀。
今天的这个小钻风,手上提溜了一个袋子。
这小钻风背着口袋就要走,看都不看夜昙一眼。
“……”夜昙想起昨日那小妖怪的言语,这里的妖怪不光吃人,还抓美貌女子。
青葵不会已经被抓了吧。她越想越觉得有这个可能。
待她先套个话,再杀了这小妖,刚好替天行道,为民除害。
“喂,你这袋子里装的什么?该不会是小娘子吧?”
夜昙显然是怀疑了:“你打开袋子来让我瞧瞧!”
瞧瞧,都让你瞧见了,还怎么使那分瓣梅花计。
他看了看袋子,又看了看眼前这嚣张的女人,灵机一动,有如天助。
霎时间暴起的飞沙走石让夜昙猝不及防,背后生生受了一掌。
她被打飞出去,扑在路边一堆枯骨堆里,吐出一口鲜血,背上火辣辣地痛。
小钻风飞也似地逃离夜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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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小钻风”借着沙尘迭起的风势,奔驰了好几里山路,才停下来。
果是那已经消失了好几天的嘲风。
“谷海潮,我身上的两张傀儡符都用完了,你身上还有吗?”
嘲风将身上扛着的袋子放到地上,接过谷海潮递过来的几张符,放进怀里揣好。
“这后天袋子可是件宝贝,我好不容易才让斥候营的兄弟淘换来的。”
“你看——”嘲风故作神秘地打开袋子:“我刚捡的。”
“什么宝贝?”谷海潮凑过去看。
他一阵恶寒,他没想到,他家大人还有这癖好。
只见那袋子里露出的是一张人脸。
青葵的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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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琴的清光剑戳着一只山鸡的翅膀,但是他家昙儿并不怎么喜欢鸡肉。
那,要不还是放了吧。
可是这附近也没有山羊啊。
他记得昨日碰到小怪的地方好像有些山羊的骨头。
不如去那碰碰运气。
这里漫山遍野的骨头,既有人类破碎的骨骼,也有动物的残骸。
少典有琴抬头看了看太阳,时辰尚早。
他望了望四周,终于找出一块没那么多骨头的空地,蹲下来,将清光剑放在一边,开始徒手刨坑。
夜深了。
玄商神君在荒郊野外埋了一下午尸,还真的在傍晚时分等到一只野生的山羊。
他准备好晚膳,等着娘子回来享用。
夜昙却没有按照约定的时间回来。
会不是出事了,他越等越心焦。
不会的,不会的,她那么精明,不会有事的……
但是……少典有琴不知怎么的,突然想起那个溜回皇宫偷盗又被追到穷途的小小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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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昙是真的被困住了。
下午她被那小钻风引来的妖风扬起的尘烟打得灰头土脸。
刚才那阵妖风遮住了妖怪的掌风,让她无从辨别来人攻击的方向。
“呸呸呸”,夜昙吐出嘴里的细骨头渣子,用袖子随意擦了擦嘴边的血迹,气得直跳脚。
是她大意了。
一切都在提示她,事情很反常。
巡山的妖怪居然对她这个万里挑一的美娇娘视而不见,反倒是急着要走。
到底是为什么呢?
她想不通。
但那很熟悉的花香却在提示她,青葵这呆瓜极有可能已经被五花大绑,掳进那什么尸驼洞里,不是被人当下酒菜分食了,就是被抓去当妖怪的小老婆了。不过以青葵的美貌与睿智,说不定也能混个压寨夫人当当。
这还得了!
嘲风这蠢魔究竟死哪儿去了!!
思前想后,夜昙决定还是先去探探那尸驼洞。
她又往山上爬了几个时辰。那妖怪洞府终是在成堆尸骨中展露出它的真容。
夜昙趴着离洞门几丈远的一块大青石,打量着尸驼洞。
想个什么办法混进去好呢?
突然感觉有什么东西点了点她的肩膀。
夜昙整个人一下子就僵住了。如此近的距离,她居然没发觉到有东西靠近。
不管是什么东西,法力一定远甚于她。
但她现在还活着。
一息之间,夜昙稳住稍乱的方寸,心一横转过头去。
却是个老魔。
金翅鲲头,星睛豹眼,浑身被黑羽毛覆盖,却又像常人那样直立着。
像是个乌漆嘛黑的鎏金飞禽。
“哇!!!”夜昙猝不及防,被这老魔的怪样唬了一跳。
有琴,救命啊,这怪物好丑啊!
“姑娘的样子好生特别。”
“……”
就这妖魔的这幅尊容,居然还敢学人搭讪。
更要命的是,夜昙居然想起来闻人跟她搭讪的样子,好像还有那么点儿神似。
这是什么要命的既视感啊!
不要啊!
夜昙晃了晃脑袋,想把这些想法通通驱离脑袋,又在心里给她家有琴道了个歉。对不起,竟然把你和这个丑东西想在一处。
一时之间,空气中写满了尴尬。
“你是……这洞中的哪位大王啊?”夜昙瞧瞧洞口,又瞧瞧魔王,很快反应过来。
“我称混天大圣。”
换作以往,只消把妖魔身上的浊气吸了就好。这魔头起码去掉半条命,剩下的就是靠清气维持的另外半条。夜昙想起姐姐和有琴身上的清气,闻之令人神气爽冽,心神平和。这种妖魔身上,啧啧,应当不可能会有吧。
然而现在的她不能妄动力量,若是被天道发觉,或会引来劫雷,或是直接在人界待不下去了。自己都保不住了,还怎么救青葵。
夜昙只是稍稍犹豫了那么一瞬,就被这魔王推搡着进了洞府。
啧啧,她一边走一边感慨,她离光夜昙果真是魅力无限,神魔都为她一人倾倒。
“大哥,二哥,你们瞧瞧小弟带来了什么?”
“呦,三弟艳福不浅啊,又有桃花劫了!”三个老魔齐聚一堂,自然要有一番寒暄。
“本姑娘……”夜昙刚想说她不是这么随便的人,看着眼面前的两个妖物,一个是只青毛狮子,一个是只黄牙老象,眼睛滴溜溜的转。
要不要跑?
夜昙以手掐诀,运个清光鬼步正欲脱逃,转念一想,既然来都来了,不如顺势打探青葵的下落。
“诸位大王”,她素来最会装乖:“小女子是来服侍三大王的。”
夜昙边说边跑到那三魔头身边,推了推他的肩,嗔道:“三大王,小女子的姐姐日前也被大王手下的巡山大将请进来作侍女,小女子我呀,甚是思念姐姐,不知能否和三大王求个恩典,让我们姐妹相见呐~”
他是三弟新得的乐子,二妖自然给她几分面子。
“你姐姐?”青狮觉得眼前的女人有点面熟。
“哦,莫不是你的孪生姐姐?”白象也有些印象:“她是有些姿色,挺打眼的。我让人关在二重门里了”,说到这,白象突然停住,转头望向青狮:“哎,大哥,该不会是你又贪嘴吃了吧?”
“呃,当时我正好饿了。”青狮边说还边在那咂嘴:“这样吧,那女人的头骨还在那边洞里叠着呢,看在三弟的份上,你可以领走。”
夜昙脑子里那根弦像是啪地一声崩断了。
假笑凝固在脸上,她沉默地从怀中抽出骨笛,放在唇边开始吹奏。
情势突变,阵阵魔音凭空而来,满座怪物尚未来得及惊惶,就已经开始七窍渗血。
整个尸驼洞似有万鬼号哭,如今倒是洞如其名,十分应景。
那青狮白象修为不弱,却也有神魂撕裂般的痛感,相继跌倒在地上打滚。
唯有那乌漆嘛黑的“三怪物”似是没有影响。夜昙抬起手,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先把他吸个干干净净再说。
只是那魔头的一句话突然让她住了手。洞中天地又恢复了死寂。
“大哥不是说还剩点骨头吗,我能复活她。”
这魔头不等她回答,一张血口就把还在愣神的夜昙吞了,直直穿过三重洞门,如大鱼跃渊,平地展翅,扶摇而上。身后徒留一众小妖的喧闹声。
夜昙其实是被它衔在嘴里。
大鹏展开双翅,带着她掠空而起。
夜昙居然想不起来害怕。
有琴是星辰一族,他们自是常游星河,她早已习惯这种俯瞰人间的高度。但神族的飞行速度总是如光如电,快得惊人,这感觉她一时也难以形容。谁让每次她眼里都只顾着欣赏自家夫君的英姿了。
而此时此刻,“北冥有鱼,其名为鲲。鲲之大,不知其几千里也。化而为鸟,其名为鹏。鹏之背,不知其几千里也……”她喃喃自语。
夜昙只是忽然想起当年,她吃了坐骑,骗了令牌,私逃下界,掉落南天门后,趴在慢慢的身上,也曾看过这样的垂垂云气。
自是有些不同的,她还瞥见西边山顶处隐隐有阵阵金光闪烁流转,那究竟是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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约莫戌正时分。
少典有琴终究是坐不住。
她能去哪儿呢?
莫不是在山间迷路了?还是已经找到青葵公主,只是如寻常那样聊天聊得忘了时间?
还是……他突然想到昨日里碰到的妖怪。
莫不是被掳去那妖怪洞府了吧?
他一刻也不能等了,收好乾坤袋,拿起清光剑,决定去那怪提到的尸驼洞里先探一探。
尸驼洞大门外,有不少小妖正将活人拿了剐肉,鲜煮鲜烹那人肉,待到煮熟,便呼朋引伴。
等到夜深人静,酒肉流淌了满地,小妖都已熟睡。少典有琴照着没有情的记忆,偷偷撬开这洞府一旁供小妖出入的边门,溜进洞去。
那两侧堆叠的尸骨,他不忍再看。
二层门里却比外面不同,清奇幽雅,秀丽宽平。
瑶草仙花,乔松翠竹,灯火通明,像是有活人居住。
少典有琴溜到一间房舍窗边,向里张望,里面显然是女子住所。
非礼勿视,但是他家昙儿会不会被关在这里。
神君只好偷偷摸摸一间间看过去。
不想反被个前来服侍女主人的妖怪拉住:“淫贼啊!”
“……”
可怜玄商神君的一世英名啊。
少典有琴被两个小妖拉扯着进了三层门里。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
要想打听到昙儿的消息,靠他自己不知道要在洞府寻上多少时日。不如直捣黄龙。
定睛一看,只见台前高坐着两个老妖,十分狞恶。
“什么人,吃了雄心豹子胆了,竟敢把主意打到本王的夫人身上!”座上说话的妖魔生得凿牙锯齿,圆头方面,仰鼻朝天,赤眉飘焰。
他狮吼若雷,眼光如电。
当然吓不到少典有琴。
剩下那个生得凤目金睛,黄牙粗腿;长鼻银毛,看头似尾,是个象妖。
少典有琴还是没有情的时候,对着沉渊追兵,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的钱儿身中沉渊寒毒,束手无策。
现在的他又该怎么办?
终究只能是以身犯险。
“在下的娘子经过贵宝地,突然失踪。在下是来寻她的。”少典有琴面无表情地拱了拱手。
这些妖魔在此地兴风作恶,尸山血海,累累白骨,据说竟已数百年,不知造了多少杀孽。十方妖魔,笑谈渴饮的是血肉,也是那些脆弱、恐惧与痛苦。
此地生灵,无疑如同常居永夜,不见天日。
“哈哈哈,这不知死的凡人寻自家娘子竟然寻到咱们这儿来了”,周围的小妖精嘻嘻哈哈地嘲谑他:“大大王,二大王,小的们有福了,刚好能跟着大王们沾光,吃顿免费的宵夜!”
不知怎的,座上的二妖盯着他看了一会儿,突然又背身过去,交头私语。
“在下自知,擅闯洞府,十死无生,只想在死前确认娘子是否安好,还望二位大王能直言相告。”他的声音依旧沉着镇定。
青狮白象对视一眼,白象大手一挥:“也罢,就让你死个明白。你说的那女人已被我三弟吃了。”
少典有琴一直紧紧盯着二妖,他敏锐地捕捉到青狮神色古怪的一眼。
白象之言在耳边如一声惊雷般炸响,他只觉遍体生寒,如坠冰窖。
但凭着这个破绽,他攥紧拳头,勉强维持着理智。
事有蹊跷。可是,昙儿……你到底在哪里……
一想到她可能受伤,少典有琴的心就好像一半在被烈火灼烧,一半又在被寒冰封冻。
反反复复,生受熬煎。
青狮白象在九霄云殿,神族接待诸佛的宴会上见过玄商神君。
德行容止,风仪清古,濯濯若星,国士无双,自然不忘。
夜昙若是听到此评价,定会作出一副老怀大慰的样子,还要加上一句,岂止是见之不忘,还让人思之欲狂呢。
但少典有琴此时只是**凡胎,既无那清气护体,也无半点法力。他自然认不得青狮白象变化出的妖王法相。况且他当时正忙于接待宴会上这许多嘉宾,本也没曾留意过诸佛侍从。
若是能在此时不知鬼不觉地除去天界柱石,他二人也算功德无量。青狮白象一合计,就觉得这事儿真是天上掉馅儿饼,只赚不赔。
不用说,少典有琴找的那女人一定是那花灵化身的天妃离光夜昙。
天界战神和东丘妖女的故事缠绵悱恻,早年间已经传遍四界,是茶馆子里用来压轴的好戏。玄商神君用情至深,让人感佩。
白象试图用夜昙来打击他的心神,只是未料少典有琴依然纹丝未动,面沉若水。
“你这凡人倒是有些胆魄”,白象在一旁悠悠开口,看来话本子就是话本子,到底是当不得真。
“哈哈,二弟,何必与他多费这些口舌。凡人,你可知你眼前这瓶若是装了人,一时三刻,化为脓血!”青狮拍了拍他脚边的宝贝阴阳二气瓶,示意小妖抬下阶去,似乎已经看到了玄商神君的结局。
众小妖合力拔开瓶盖,少典有琴只觉得一股吸力向他袭来。
真是得来全不费工夫,青狮白象捉了少典有琴,将这瓶子置于大堂,自顾自地召唤一棒子小妖,去二重门饮宴作乐去了。
大堂里一片寂静,只剩下那个笨重又不打眼的瓶子。
瓶子看起来其貌不扬,不知是何界之物,四下荫凉。
若是以往,少典有琴可能会仔细研究一番其中的玄机。
只是现下,他完全没时间在这里耗着。
“昙儿……”少典有琴摸着乾坤袋,正思索着破局之法。
乾坤袋里有些法宝是不用神族清气驱动的。
妖魔鬼怪的话自不可信,但他如今是真的心急如焚。
谁料这瓶子的玄妙之处,正在于起心动念透出的刹那言语。倘若这瓶中人,一年不语,可得一年荫凉,但若闻得人言,就会有火来烧了。
转瞬之间,形势突转,只见满瓶都是火焰。
少倾,又有三条火龙出来。
天光绫自然是能隔火。
少典有琴并不畏惧。
只是如果他迟迟都出不去,昙儿怎么办?
他只得强逼自己静下心来,观察周身火焰。
世间万物,负阴而抱阳。
这火亦是由阴阳二气轮转而生。
此时,这阴阳二气瓶中是无处不在的死亡。
死的气息开始笼罩下来,恍若重回混沌归墟。
当时他以惧死之志唤不灭金身,九死一生终于稳固了封印。
面对死亡的威胁时,身体会毁灭,很多**会幻灭,唯有意志,它最畏惧死亡,又最不畏惧死亡。
他其实很恐惧这未知又将至的死亡。
不仅是他的师父,玄光神君在世人仰望中的陨落,和他自己那等待一千五百年却又不知何时将至的死期,还有夜昙那猝不及防的死亡。
花灵复生之时,他其实就想过,不如就修复虹光宝睛剩下的碎片,给昙儿种下,总是能保护她的。
但是随即又放弃了这一念头。
不该如此的。毕竟,她是那么讨厌虹光宝睛加身。
她应当做原本的她,不该受拘束。
他也自当信任她,总是有能力保护好她自己。
眼前这阴阳二气,仿佛皆是有感于他的恐惧而生,因此在他身边纠缠不休。
阳火,应是由他对自身死亡的恐惧幻化而成。
而这阴火,仿佛是他对夜昙死亡的惊惶催逼而生。
天地人神都会毁灭。既知恐惧,也需面对死亡,不论是自己的,还是其他人的。
少典有琴忽然想到什么,从乾坤袋里逃出夜昙早上塞进去的那个骷髅头,将之置于火边炙烤研磨了一阵子。骷髅头不见了,化为一根骨钻在他手中出现。
少典有琴盘腿坐下,用那阴阳火锻出的森白骨钻,钻着脚下的瓶底。
只有专心于最重要的事情,人才能克服对死的恐惧。
阴阳窍一经钻透,阴阳二气泄出,那瓶复又变得荫凉了,少典有琴也瞬间从这困局中逃脱出来。
“昙儿,我马上就来找你,你等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