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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边的摊主看着拔腿欲走的夜昙,眼神很是有些动摇。
但他终是憋住了,没开口挽留。
“……”
这配合度,让她怎么继续演下去嘛!
另一厢,见夜昙要走,神君倒是真的跟着走了几步。
“等一下啦!珠子……”夜昙终是顿住脚步,拉了少典有琴的手晃了下,“还有皮影……”
她还是想把这两个买了。
神君这才反应过来,自家娘子的刚刚那个走人,不过也是压价的套路。
这压价的乐趣,他自然明白。
不过……这次的店家有些不好对付。
走人也不管用。
少典有琴只能继续用上小没那会儿的经验。
但,嘴皮子似乎对这怪摊主也不管用。
方才,他好说歹说,对方也未见得有丝毫松动。
见这头不行,神君只好反过头来劝说自家娘子。
“昙儿……”少典有琴拉拉夜昙的袖子,示意她跟着自己背过身来,“皮影的话,我们用不着跟他买。家里有。”
那摊位上的皮影,成色远不及他当时玩皮影戏时用的那些。
而且,不知为何,看着那些陈旧的皮影人,他总觉得有些不太舒服。
“真的?”夜昙将信将疑。
“千真万确。我回去找给你。”
少典有琴搜索了一下脑海中那些有些久远的记忆,确认了原先那些……应该还留在竹屋里面。
“抠门死了你!”夜昙捏起粉拳就打了人一记。
居然连这都要废物利用一下!
也不知道是不是从前哄哪个女人开心的!
哼!
“那……要不我做新的给你?”神君回头指了指那摊位,冲夜昙道:“肯定比他卖的好多了。”
讨好的同时,他还没忘记暗戳戳秀了一下技能。
“可是……”无奈当事人的注意力完全不在这里,正不开心地嘟着嘴,“人家就是想要买便宜的!”
逛街的乐趣不正是在此吗?
“而且人家还要珠子!”
“那珠子……也不是什么稀奇物件。”
象髓珠,是蓬莱绛阙的藏宝阁里拿来做装饰物的,要多少有多少。
“改天我……”
还没等少典有琴说完,夜昙便开口打断了他。
“我现在就要!”
她拉着人回到摊位跟前。
“那什么,老板啊,珠子……再便宜点呗?”
神君有些无可奈何,只能继续杀价。
“行行行,看在你俩诚心的份上,便宜卖了”,摊主内心本来还有些紧张,见二人又折返回来,偷偷地松了一口气。
他在此摆摊的目的,本就是要卖这象髓珠与镇魂瓶,只因见到玄商君,心头火气又起,便有意刁难。
但因怕他们真的走了,这次他只能爽快地答应下来。
“今天我可真是亏大了……”摊主一边打包一边故作姿态。
“姑娘啊,算我做个赔本买卖好了,瓶子就送你了。”说着,他将头埋得更低了。
这个角度,面具刚好能遮住他眼中流动的诡异光芒。
“哎哎哎,瓶子不要啊!”夜昙蹲下来,将两个瓶子从那一堆物件中挑出。
她一直没错眼珠地看着这摊主打包,就怕他一个错手,昧了他们东西。
毕竟……这摊主面容不清,怎么看怎么不像正经人!
“你这人好奇怪啊,我都说了不要了!”夜昙有点疑惑地抬头,试图在一片阴影中看清摊主的长相。
一开始怎么都不肯降价,现在又忙着白送。
怎么会有这种怪人?
“……”这女人!白送的都不要!到底是谁奇怪啊!
摊主赶紧将面具拉下来,盖住自己的大半张脸,又加快了手中的速度。他的脸部细节还没能变化完全,被她看出破绽就糟了。
算了,反正自己已经照着那人的话做了,至于成不成……
那他也不能强买强卖不是。
反正到时候,那人肯定还会有别的法子整治他二人的。
“姑娘,给。”想到此处,摊主露出一个诡异的笑,将手中包裹递了出去。
“走了~”夜昙瘪瘪嘴,将打包好的盒子抱在怀里炫了一番,满意了。
神君紧扣住她空着的那手,两人又向集市深处走去。
夜已经很深了,即使有灯火,二人远去的背影业已不甚分明。
此时,摊主脸上所有的表情都消失了。
自他身后飘来了一个熟悉的黑影,那是没有厚度的一团雾气,紧紧地贴了上来。
一人一影在夜色之中,几乎要融为一体。
“怎么样?”黑影开口道:“心里很不舒服吧?”
“他的东西,本来都应该是你的才对。”
“包括那个女人,也一样。”
黑影在灯火中一飘一荡,仿佛是一团黑色的火苗,自深渊燃起。
他对诱惑那些站在悬崖边上之人这件事,是习以为常。
“不过,你放心,我答应你的事情,不久之后,都会一一实现的。这不,用了那些清气,你已几乎和常人无异了。”
“……”闻言,摊主神色莫辨。
尽管他的确有些动摇,却并未回应黑影的话。
说到底,他们之间,也不过只是合作与利用的关系。
他给自己身体,帮自己复仇,自己则襄助于他。
“放心,我会帮你把那女人引到指定的地方的。”摊主自顾自埋头收拾起地上剩下的东西。
“呵……”那黑影却发出了笑声,“不是帮我,是帮你自己。”
说实话,凭他一人之力,也能达成所愿。
这点,他毫不怀疑。
但,他也有恶趣味不是。
“……”说得倒好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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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实证明,逛街和买买买的确有助于身心健康。
特别是和喜欢的人在一起。
在夜昙有意为之的逛街计划下,神君暂时忘记了那糟心的计划,郁闷的情绪也消解了不少。
夜昙逛街逛得兴起,手上早就拿满了各式新鲜的小零食,吃了几口又丢给身边人,美其名曰“不能浪费了”。
其实不过是手上拿不下罢了。
少典有琴略感无奈。
他喝西北风喝惯了,这次虽然又做了凡人,但饭量并没有很大,哪里吃得下这许多东西。
“哎,你等等!”夜昙一边吃,一边逛,眼角余光当然也不会放过沿街的任何细节。
这会儿,她刚好看见了戏园子门口的看板,顿时两眼放光,拉住了身边人。
原因无他,她期待已久的好戏居然悄无声息地开演了!
“来,坐着”,夜昙将人拉进戏园子里坐下来,“我跟你说啊,这戏很红的!”她是听合欢宫里去城里押镖的镖师们说的,这出讲的是不为人知的沉渊密辛。
后来她实在按捺不住,还偷溜出去听过好几遍。
现在终于出续集了!
“你知道这故事的主角是以谁为原型的嘛~”夜昙望向少典有琴的目光中满是期待,整张脸都写满了“快问我快问我”的解说**。
这他还真不知道。
于是从善如流地发问。
“是谁啊?”
“嘿嘿,你不知道了吧~”果然不出她所料,他不知道~
“就是沉渊现在的大王,乌玳!”
“啊?他的故事都有人看啊?!”是震惊的神君没错。
应该说他居然还有特别拿得出手的故事吗?!
“?!你干嘛要无缘无故贬低他啊?”听到这番突如其来的毒舌言语,夜昙有些疑惑,“那是乌玳欸!他可是沉渊的大王欸!”
她说着说着,又露出一副很是憧憬的表情:“那可是整个沉渊最厉害的人了!经历什么的当然都很传奇咯!”
“……”他好想说论本领,嘲风才是最厉害的那个。
但少典有琴又不想这么说。
虽然他不爽自家娘子重来一遭,居然还崇拜乌玳,却也一向不是很喜欢嘲风那家伙。
不过……
她那个十分陶醉,九分沉迷的表情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当初他们在诛仙阵里,他不也一样是大王吗?
论武力,论智力,又哪里就比乌玳他们差了!
但此时,他又不好直接说自己最厉害,毕竟变成凡人后,法力和当神仙的时候那是天差地别。
憋屈得很。
“而且,这故事的独特之处就在于它是货真价实的!”夜昙见少典有琴的表情里带着点微妙的不屑,便知晓他并不怎么认同自己的评价,“据说是沉渊王室某位消息灵通人士传出来的哦!”
夜昙浑然不知,所谓的消息灵通人士就是嘲风和谷海潮。
这俩几乎是如法炮制了玄商君神识的致富经。
“昙儿”,神君还是没忍住反驳的冲动,“戏说戏说,自然都是假的。”要论传奇,地脉紫芝和错嫁,哪个不算传奇,怎么也轮不到乌玳的故事嘛。
“而且你看啊,乌玳他是多么深情”,夜昙完全没听进去,甚至还装模作样地用手揩了揩眼角那虚幻的泪花,“你看这个沉渊储妃一直都喜欢别人,触怒了沉渊厉王后,乌玳还愿意和她同生共死呢!”
“……”
不行,他早晚得想办法让这戏停演!
“可是,乌玳最终没有娶到这位沉渊储妃啊”,神君有意指出了故事的结局,“他与蛇族的大祭司结成连理,这也不算是……矢志不渝吧?”
说是小肚鸡肠也罢,醋海翻波也成,他就是忍不住想为这所谓的浪漫故事添点堵。
“那又如何?”夜昙倒是完全不在意这点,“那人家不喜欢他嘛,这和他深情不深情也没关系啊。而且,他都没有死缠烂打,没有因爱生恨,还知道怜取眼前人,这就很让人佩服了!”
“……”死缠烂打的某人感觉自己被内涵了。
“其实……”少典有琴忍不住在自辩道:“我的意思是,若是真爱一个人,那是‘曾经沧海难为水’,怎么会这么轻易地就和别人在一起呢?”
“这……”好吧,她也不是不懂,“可你说的那个一般人是办不到的,何况他还是沉渊的大王,要面对的诱惑那可是大大滴!”
“我猜周围人一定会给他塞很多美女!”夜昙边说边笃定地点点头,仿佛这事是她亲眼所见一般。
……美女环绕的那是嘲风好嘛!
不过,神君到底忍住了,没有揭穿真相。
考虑到嘲风现在的身份,他还是要给便宜连襟留些面子的。
“好——”戏演到**处,夜昙忍不住站起来鼓掌,顺便还丢了个路上买的金戒指过去。
简直像个一掷千金的女土豪,那动静大的,引得周围观众纷纷侧目。
“……”神君左右看了看。
邻座之人都在盯着他们看,盯得他心里发毛。
少典有琴多少是有些羞耻心的,便偷偷扯夜昙的衣角,示意人赶紧坐下来。
“哎呀,你干嘛拉我呀!”尽管略有不满,夜昙到底是坐了下来。
“这么多人都看着呢……而且,他唱得真有这么好?”
好到这小财迷要这样捧场?
“……干嘛呀,你心疼金子啦……”
神君那番委婉提醒全不在某人的眼里,反倒是那哀怨的语气引起了她的注意。
“哦~”夜昙一副“我知道了”的表情,“同样是唱戏,你是嫉妒喜欢他的观众比喜欢你的多,被我猜中了吧?”但平心而论,她觉得,其实闻人的粉丝……
完全不比现在台上这个少就是了。
“……哪有!”再次被用来和饰演乌玳的戏子对比,神君有点憋屈。
“再说了,他本就没我唱得好!”
“好了好了,不气不气啊~”夜昙打着哈哈,“你是业余的嘛,根本没有可比性的啦~”
他不就是当初和白绥狐狸精学过那么几段嘛,那喜欢他的兽界女子们说到底还不都是喜欢他的脸嘛!
当然,顾及到男人的自尊心,夜昙很贴心地没将这些话宣之于口。
“那我也比他强!”神君相当不甘心,“而且我写的故事也比这个什么沉渊密辛强!”他的《有情侠影录》风靡兽界很多年,一直蝉联畅销榜前三,这点可是板上钉钉的事实。
至于改编的戏……
虽未亲眼得见,但肯定也是海了去了!
“好好好,比他强比他强!”
这到底是哪里来的幼稚鬼啊,比她多活了这么多年,敢情都白活了。
“你最厉害了!”
“那是自然。”
神君重重点头。
“要不是我没写完……”
要不他再抽空写写?反正现在又有新的素材了。
少典有琴的话还没说完,就被散场时分那雷鸣般的掌声给盖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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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人欣赏完沉渊传奇,本是想着继续逛逛的,无奈天公不作美,中途却下起了雨。
那些小商小贩就收摊回家了,只剩下卖伞的还在活跃。
于是他二人便回了竹屋。
之所以回竹屋,除了路近,要拿皮影外,也是因为夜昙总要黏着青葵的缘故。
典型的青葵在哪里,她也要在哪里。
神君连着向嘲风暗示了几次,才终于将他二人支走,拥有了那么一两日和自家娘子独处的时间。
若再不抓紧享受二人时光的话,那他就更没机会了!
按人间的礼仪,成亲之前,因为见面不吉,新娘和新郎还得分开一段时间。
虽然他自己觉得,成亲前一天分开也算分开。
可是青葵又一向重视礼仪……
怕是不会答应他们这样胡来。
“昙儿?”
“姐姐不在!”
方才,夜昙兴冲冲地抱着逛街时淘换到的东西,冲进门就要找青葵献宝。
此时,发现青葵不在,她的小脸瞬间垮了下来。
连带着心情也晴转多云了。
夜昙一屁股坐在竹椅子上,顺便将桌上的一堆盒子往外推了推。
她还想和青葵讨论方才看的那沉渊传奇呢!
毕竟没有情这家伙是一点不懂她的点!
“昙儿”,少典有琴跟上去,在夜昙对面坐下。
见她不理自己,又伸手在她眼前晃了晃。
“姐姐都不在!”
夜昙把头别向一旁,示意自己不想和他说话。
“哼!”
“那……”神君自是觉得时机正好,“我送你个礼物吧?”
“……礼物?”听到“礼物”两个字,夜昙的眼睛又开始放光,“什么礼物,快拿出来让我看看!”
“正是……”
还没等少典有琴介绍自己精心准备的礼物,夜昙等不及,一把将他手上的东西抢过来了。
“你刚刚什么时候买的!”怎么她都没有发现呢!
明明就一直牵着他的手的。
少典有琴摇头,“这不是买的。”
近来,夜昙一直都黏着青葵,她身边根本没有自己的位置。
无奈之下,神君只能借画画抒发一下备受冷落的心情。
不过,说到底,这画也是他专门用来讨她欢心的就是了。
“这画……”夜昙微微张大了嘴。
好好看!
还不是画在普通的绢纸上,反而是画在轻薄透亮的丝绸上。
这个料子,她记得青葵有一把这种材料的缂丝团扇。
价值肯定不菲。
小时候,她只是摸了摸扇面,就吃了嘲风一个爆栗。
想到这里,夜昙不由自主地将手放在扇面上。
不过,饶是她,也不敢直接辣手摧花,只是轻轻用指尖拂过。
夜昙搓了搓手。
金色的是……金粉。
上用彩绘画着细叶昙花,还有金紫色的蝶。
连整个料子也是蝴蝶形状。
戏蝶花间,金描银嵌,除了颜料,还有刺绣。
描摹之细,作画人所用的心思,一望即知。
简直称得上是艺术品了。
“这个真的送给我哦?”夜昙不由自主地吞了吞口水。
“做这个很难的吧?”
她姐姐的女工也没这么有创意。
一定能卖很多钱。
“也还可以。”
神君到底是不太适应自夸。
“其实,你觉得好看,不过是因为颜料有些特殊罢了。”
“若是你喜欢,那……成亲之前,我再绘几幅赠你。”
“嗯嗯嗯”,夜昙点头的同时也没忘记发问:“颜料特殊?”
“我用了岩石矿物磨的染料。”
那日从温泉回来,他便突然想要试试岩彩。
“???”夜昙摸摸那彩色。
这玩意儿居然是石头磨成的粉吗?
“昙儿”,趁夜昙晃神的时候,少典有琴趁机拉住她的手,剖白心意。
“我心匪石。”
“不可转也。”
“哎呀……干嘛啦~”
夜昙抽出手来,挠了挠自己的脸。
感觉相较平时,温度还是有点上升的。
都怪他啦!这突如其来的!
她将手上的丝绸又举高了一些,试图用它来遮挡脸上泛起的红色。
烛火照在竹屋壁上,渗出黄绿的暖光,打在缂丝上,又映在白色屏风之上,绰绰约约。
看在少典有琴眼中,只觉恍若又是一副展开的画卷。
画影于烛光照耀下,在屏中若隐若显,端的是如梦如幻的图景。
有道是,此非我画,由彼壁画,于此影现。
其效果却又与寻常赏画不同。
在阴不昧,处暗逾明。
正与天竺神迹中提到的光明网、频婆帐一般,光影相参,若灭若无。
也许,这就是影戏的魅力吧?
“欸,你去哪儿?”夜昙伸手抓住身前之人的衣角。
气氛明明很不错,为什么突然要走?
“方才不是说想玩皮影吗?”看戏回来的路上她都还提过一嘴。
“要玩吗?我去给你拿。”
少典有琴还是不想用小摊上卖的那些陈旧皮影。
“要玩要玩!”夜昙点头若小鸡啄米,“那你快去找出来~”
“等我啊。”
没过多久,神君便将一堆用过的皮影放在桌上。
“哇~”的确比地摊上卖的好看欸~
夜昙开始挑挑拣拣。
神君在一旁笑看自家娘子各种兴奋。
“就是你啦!”她很快就选好了。
“有情,你也快来选啊~”夜昙转头向少典有琴招手。
“确定选这个了?”
少典有琴也顺手挑了一个。
他将夜昙手上那个也接过来,长袖一翻,两个崭新的彩绘影偶便出现在手中。
这也算是旧物翻新,废物利用了吧?
凭自己现在的法力,用木偶衣冠变这东西还是绰绰有余的。
“要不要来点赌注?”夜昙拿过一个皮影,在手里旋了旋。
“怎么赌?”神君不是很明白,为什么连演个戏,她都还能开赌局。
按理说来,他这现在的江湖经验也不算少了呀。
“就是咱们两个玩故事接龙”,夜昙拿手中的皮影小人点了点少典有琴的脑袋。
“谁先接不上谁就输了,就要答应对方三个要求~”
“这……”他总有些莫名的既视感。
“怎么啦,你怕啦?”
她既然敢提出来玩,就说明她有把握赢。
“你要是怕了,那就算了~”夜昙素手一挥,表示自己也不会计较夫君赌技不如她。
一个家里,最好大家会的都不一样,这样加起来就能有很多技能了嘛。
“我哪有!”被她一激,神君的好胜心也冒出来了。
就赌技来说,他们两个的确还没有机会好好较量一番。
“那就来嘛~”
“来就来!”
于是,夜昙和神君的即兴小剧场便开演了。
到底演个什么比较好呢?
夜昙的眼睛滴溜溜转着。
要不就还是……
鬼故事算了?
“从前有座山,山上有座庙,庙里有个很英俊本事也很大的道士……”说到这里,夜昙便向对面的人眨巴眨巴眼,示意对方继续说下去。
神君甫一听到要演即兴剧的时候还有点心虚。
编故事他没问题,但接他家昙儿的故事……
老实说就有点……
还好这次的主角是道士,这事儿他还是很熟的。
于是乎,胸有成竹的神君开始叙述道士的日常生活。
“咳……因这道士天赋异禀,早担重任。作为寺院的知观,他每天都忙着接待香客,降妖除魔。”
说着,他又抖动了一下手中的皮影小人。
昏黄的灯光为这皮影小人缀上了一层暖和的淡金色。
“有一天,这道士遇到了一个前来求助的女施主”,夜昙一边说,一边学着少典有琴的样子,也抖了抖手中的皮影。
她选的皮影人,一眼看去,衣饰十分的华丽,浓紫重金。当初小没在设计的时候,就已经想好了相关的人设——祸国妖姬。
由于皮影的容貌上做不出什么悬殊的花样来,他便只能在衣服上下功夫。
现在又经过法术翻新,自然更加金光璀璨。
一看就不是什么正经女施主。
“她说自己被仇人追杀,无处可去。”当然了,夜昙也不会塑造什么正经女施主咯。
嗯……这发展很经典嘛。
他都懂的!
神君向夜昙使了个眼色,从容开口。
“道士怜此女孤苦无依,便留她在观中住下。日复一日……”
他刚要说“日久生情”,夜昙便一下截住了他的话头。
“然而,庙里却接二连三地发生离奇的事情。来烧香的香客,在厢房过夜,第二天却被人发现死在房中……”
“……啊?”这不是他想要的展开啊!
“然后就是庙里的道士,他们中的很多人也没有逃过死亡的诅咒。而且一个个都死相凄惨。”夜昙继续道。
……这倒是有点像嘲风傻了的时候那些事。
终于反应过来的神君只能暂时顺着夜昙的意思往下编。
“作为知观,道士便开始调查原因。他发现,那个借住于此地的女子很害怕,便安慰她,让她不必过于担心,还送了她一些防身用的符箓。”
……他就不信拗不过来。
神君是一门心思要将故事扯回他认定的那个经典版本——歌颂一下那超越种族的爱情。
“笃笃笃……某天夜里,咱们的知观大人正欲就寝,门外却传出了敲门声。”夜昙捂嘴偷笑。
“道士便问,是谁在门外?”看着夜昙那贼兮兮的笑,神君哪能不知其中有鬼,但又不得不这么接。
“师父~是我呀~奴家害怕,求师父开个门”,夜昙故意模仿着娇滴滴的女声。
“夜深了,多有不便。”他又不傻,才不要开门。
“有什么事,还请女施主明日再来。”
“那女子见道士不肯开门……”说到此处,夜昙故意停顿了一下,“便飞起一脚,将门踹开了!”
“……”这都是什么骚操作啊!
神君多少是被这样剽悍的女施主镇住了。
“道士只好起身穿衣,将那女子迎进房中。”
算了,他不挣扎了。
故事发展到现在,想也知道她要的结果无非是……咳咳……风月之事。
少典有琴自然是想不到,如果位置对换的话,夜昙一定会说,道士也飞起一脚,果断将那女子踹出了门。
“那女子抬起手,轻轻搂住道士的腰,又踮起脚,看了对方一会儿,然后……”此时,夜昙说话的语气出奇的温柔,却并没有要交出主导权的意思。
“她伸出手摸了摸道长的脸,说了句……”
“道长你这脸……”
“这脸生得真好看呀~”
夜昙一边说,一边向眼前人伸出魔爪。
她是这里摸摸人脸,那里揩揩人油。
“……”这台词真是熟悉到他想忘也忘不了!
“女人看上了道长的脸,于是当机立断地张开嘴巴”,夜昙稍稍停顿了片刻,突然加大了声音,整个人也向少典有琴那凑过去。
“……”闹得神君不由自主地吞咽了一下。
他自是以为她又要亲他。
“……啊呜一口,她就把那道人的头给咬了下来。”
谁知,夜昙突然就退开去,又抖了抖自己的皮影,还试图将两个皮影的头重叠在一起,以示吞咽的动作。
“啊?”神君是完全没料到,故事既不是如他想象中那般柔情蜜意的展开,也没有朝着他以为的绮丽方向发展。
反而充满了意料之外的血腥。
“……要不要这么狠的啊?”戏才刚开始没多久呢,女主角就把他手里的这个男主角的头都给啃了,那还怎么演啊?
莫不是他想错了,道士不是男主角?
不对啊!
神君看了看手中的皮影。
这个分明就是那一堆男角里最帅的那个嘛!之前他是没有情的时候也拿它当男主来着。
这不是男主的话还有谁能胜任男主?
所以……
她又在耍他!
“那人家可管不着的~”夜昙一副无赖语气,“没有情呀~考验你智慧的时候到了哈~”
“……这道士……这道士”,神君顿了一会儿。
他在思考,究竟怎样才能把这个脱线的故事重新拉回到动人的爱情主题——人鬼情未了上。
可是,现在故事里的女妖精都吃人了。
这……也太重口了。
“这道士没了头颅……血流如注,鲜红的血液染红了他身上的白色道袍……”
说到这,少典有琴又露出一派为难的神色。
“他的头虽然被吃了,但是由于法力高强,手却还能动……”
他想不出后面应当如何发展,就只能先润色一些细节。
“于是他就一把就抓住了那女妖怪的脖子”,夜昙接得很快。
她一边说一边还松开一只手,去够桌上的朱砂颜料。
就在夜昙兴致勃勃地为神君手中皮影涂上红色以配合剧情之时,那厢,少典有琴还在各种罗织情节。
“……道士将那女妖精的头按在自己仍然血流不止的脖子上……”
既然都要死了,那不如就死个干净吧?
神君动了动自己手上的皮影,“他用了最后的法力,在空中写下一行文字——放下屠刀,悬崖勒马。”
助人修行,某种意义上,就算是死,也能死得其所。
“……他是喜欢她的,对吗?”夜昙终于从这个鬼故事里读出了点什么。
她抽走了少典有琴手中的皮影,在手里把玩着。
看来,女妖精终于后知后觉地发现这事了。
“是……吧”,但故事发展成这样,他也说不好了。
“女妖怪看了看空中的文字,又看了看不再动弹的道士,并不后悔自己的所作所为。”夜昙瘪瘪嘴,并不打算接受这个设定。
“在她看来,这道长不过是因为她够美,所以见色起意罢了。”
要是女妖怪不够美的话,道士还会爱她吗?
反正她是没在话本子里看过一个长得丑的女主角。
不过,反过来也差不多。
男主角也绝对不能丑。
“或许……一开始,只是单纯地想帮助她吧?”但他觉得,之后没那么简单。
不过,按这故事的发展,任他想象力再丰富,也不可能拗出个感天动地的凄美爱情来。
“而且我想,道长也是为了渡她。因为这就是他的职责。”
“……”
“女妖精……”夜昙本来是想让女妖精在道观之中大杀四方,再拍拍屁股走人的。
但听了少典有琴这话,她突然就又改了主意。
“女妖精她不小心被空中字符放出的光芒照到,身体便开始消失。最终,竟是连模糊的影子也没有剩下。”
“……”
故事到这里就结束了。因为即使再编出其他戏文来,主角也变了。
留给他的,可能就是些收尾的工作了吧。
“没有情,你说,故事里的书生为什么会爱女鬼、女妖怪呢?”
夜昙还在想过去看过的那些话本们。
他们可没有什么职责,那一定是见色起意!
“大约……是因为书生太孤独了吧?”
“所以会幻想能有个红颜知己。”
少典有琴低下头,盯着夜昙看。
跳动的烛光被竹子反射,照着屋中两位弄影者。
起种种影。
影戏讲究的是光、影、形。
镜光、水光、火光、阳光、月光,是光皆可。
“……”
夜昙装模作样地转了转脑袋,视线游移起来。
他那目光……
让她莫名其妙地有点想躲避。
屋中的气氛有点暧昧起来。
少典有琴觉得,自己若是再不说点什么的话,那大概就要做点什么了。
“等等啊”,他转过身走向椅子,“我……去把故事记下来。”
“写的什么呀~”
夜昙自认身后凑过去,把脑袋搁在人脖子上。
只见他悬笔写的是——道场中铃儿、镜儿一齐响,小道士冲进来,只见一无头的尸体挺在地下,口里只有出的气,没有进的气。
呦,这文笔还挺不错,怪不得《有情侠影录》能在兽界风行。
“不过……”
“你输了哦!”
“可别忘了我的三个要求哦!”
要不改天她也写一个。
她可是战胜了没有情哎!
就写个新话本去卖好了~
名字么,就叫《情有千千劫》好了,嘿嘿嘿~
“不是……我哪里就输了?”
故事不是还没结束嘛!
“你没接上来啊!”夜昙理直气壮地叉腰:“怎么,难道你想赖账啊?”
“不是……”神君略有心虚,但也不好反驳。
他方才也不是完全接不下来……主要是光盯着她瞧了。
而且……她的故事走向真的很奇怪好吧!
他已经尽力了。
“不管不管……”
夜昙本就个喜欢耍赖皮的性子,自然不会轻易放过这种好机会。
“总之你输了。”
“……”赌博是真的害人呐。
“那你要什么?”
神君觉得,她无非是要钱或者要宝贝罢了。
“那……”夜昙慢条斯理地将手中的皮影人放在桌上,然后向少典有琴伸出双手。
“抱抱。”
抱一下当然可以。
这么想着,少典有琴就将夜昙圈进了怀里。
不过,他直觉事情没那么简单。
果然,夜昙的手一直在他身上移来移去。
移着移着,小手就悄悄移到他腰带上。
“昙儿……”
少典有琴按住夜昙的手。
“这……不合适吧?”
“怎么不合适了?”
“哪里不合适了?”
“可是……”少典有琴看看自家娘子,又看看卧室,“成亲……”
“哎呀,我是无所谓啦”,夜昙装模作样,装腔作势,“不过,姐姐可是叮嘱了,成亲之前咱们是不能见面的,到时候啊……也不知道谁会害相思病呢……”
她当然是假传圣旨咯。
“……”
“而且啊……”见软磨不行,夜昙就选择硬泡。
“你别忘了咱们的赌注。”
“不是……赌注怎么就是这个了?!”
“不管,人家就要这个!”
“就要就要!”夜昙嚷嚷着,要让人立刻兑现承诺。
“……知道了。”
“你答应了?”
“……嗯。”她这一个个理由都有板有眼的,几乎让他无法反驳。
“好耶~”
少典有琴伸手,想将夜昙抱起来,带她回房。
不料她倒是不向平常那样,乖乖伸手抱他脖子。
“怎么了?”
“人家不要去房间~”
夜昙环顾四周,最终选择在竹屋中央的一处旋转楼梯处坐下来。
“就这吧~”
“……”竹屋被嘲风改造过,他在原先的基础上搞了个阁楼,加了个楼梯,还改了屋顶,现在透光度很好。
理由就是青葵喜欢晒太阳。
嘲风搬出青葵来,神君只能选择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如今……夜昙选的这地点,虽然他觉得有点离谱,不过……
不得不说,这俩个人的审美还是挺一致的。
选的地方都奇奇怪怪的。
其实,神君还是冤枉了嘲风。
旋转楼梯这种地方,沉渊恶煞都不会选。
“可是……”少典有琴跟着夜昙坐下来,此时正盯着阶梯一角面露难色,“要不还是换个地方吧?”
“这里不好吗?”
“会疼的。”
“那你抱着我就行了啊!”某人相当的理直气壮,顺势就亲了上去。
夜昙一手撑着墙壁,一手抓着人衣襟,因为动作太大,她的手碰到了墙壁上的一个突起。
瞬间,屋顶喀喀作响,打断了两人的亲热。
他们不约而同地抬头看向屋顶。
他的屋顶居然开了!
嘲风!!!
为了让青葵随时能晒太阳,他居然如此无所不用其极!
屋顶漏了,小雨淅淅沥沥的,加上夜里的小风一吹,将方才的热意和躁动都吹散了不少。
雨滴打在二人脸上,很快就积了些细细密密的水。
此时,一股水珠正顺着夜昙的脸颊流下。
神君低头欲拿帕子,却发现娘子的腰带还握在自己手上,略略尴尬。
“……昙儿”,趁着给夜昙擦脸的这会儿功夫,少典有琴赶紧松开腰带,并试图转移话题,“想不想看星星?”
“下雨天看什么星星?”夜昙嘟嘴。
她要继续!
“一会儿就会有星星。”
“……骗人。下雨天才不会有什么星星呢!”
就算雨停了,云也老厚了。
“我说有就会有。”
“?”要说这没有情会照影、弄影也就罢了,他还能弄星,弄晴不成?
“……你不信啊?不信你看着。”
虽然他现在是凡人,但他有各种法宝嘛。
少典有琴自乾坤袋中掏出一盏琉璃天灯,施了个木偶衣冠术,那灯便飞向了天际。
不一会儿,竹屋上方那片云层真的散了开来。
星光点点,绕着月亮。
但夜昙还能看见,除了那一小处晴夜,四周依旧如方才那般下着雨。
透亮的光自天顶灌入,照得地面湛若清池。
屋中见一片琉璃净地。
没有情原先在门窗处安置的机关鱼的影子,也正好投影其中。
“是水谭子欸~”夜昙愣了一会儿,就开始低头脱衣服。
“昙儿?”
“那我要游泳~”
“……”
神君赶紧拉住她的手。
水非水,是琉璃地。
鱼非鱼,是机关影。
夜昙终是忍不住噗嗤一下笑出声来。
她就开个玩笑,没想到他还能当真了。
“可是……”夜昙笑够了,又开始盯着人的下巴瞧,“你随便改变天气没事吗?”
“没关系。”
“可是……”夜昙还是有些怀疑,“真的没事?”
“没事,都是戏法。”
“哦。”
那既然没事的话……
“有情……”
“嗯?”
“你还愣着干嘛呀!”
半天落雨半天晴。
道是无晴……却有晴。
“哎呀,来嘛~”
“……”少典有琴低头看向夜昙。
她的耳环反射着天穹散下的光芒,像是能织就无量色的光明网,普照世间。
释教佛典之中,载过一种可自我表白的光影人。
影子本空无所有,不存在自性。
可眼前这光……却真实得让人绝难怀疑。
琉璃和价值不菲的宝石一样璀璨。
何能忍情?
“……”到底是谁在转啊!
被亲得晕晕乎乎的某人发出如是疑惑。
她身下的台阶被人施了法术,夷平了,顶光又打在她脸上。
什么都看不清了啦!
吻落在脖子上,夜昙趁机转了转脑袋,视线落在侧面摆的戏屏上。
他们两个的光影,映在上面。
有点像方才那缂丝画一般。
不过,人影被其他物件的影子隔断了。
“看什么呢?”
“好看嘛~”光幕之上的影,如波似线,大约是在真幻之间。
“……”神君施了个法,烛光便熄了。
谁让她还这时候还分神!
星光穿透流云射入竹屋,在空气的尘埃中散开。
照得竹屋中摆设的琉璃花也泛出了些许虹霓之光。
花瓣呈现半透明的色泽。
就如在天界时一样。
……
虽然这房间大多是他自己布置的,也的确助兴,此时,神君却生出了一些微妙的赧意。
他自是注重生活的,就像玄境,虽是闭关修行之所,然星光、翠竹、银树、雪松,一样不缺。
但……他突然觉得,现在这摆设,这氛围,好像也有一点像清衡的出云殿?
但很快,少典有琴便没心思再纠结这些了。
星辰在上,白雨银竹吹动檐上宝铎和鸣。
在钟在磬。
月下美人,荒诞不经,却鲜活昳丽。
此时,他真切地认识到,自己确实是偏爱人间哭笑、风月顽冥。
那丰盈情意,燃烧不歇,潦原浸天。
优昙坠入盛大温柔的遥岑云树,河星晚籁的怀里。
万物沉浮于光影,在人间秋水里遥渡。
满窗叶战,灵泽来初。
应怜花谢恐难禁,细风吹雨弄轻阴。
小荷翻,榴花开欲然。
撑入花深处,香泛金卮,烟雨微微。
更深夜漏,风雨也在不知不觉中大了起来。
未关紧的大门被强风吹开又合上,发出的阵阵撞击之声,在安静的夜里,本应显得突兀,却被淋潦声盖过。
濯枝雨,裂叶风找准时机,自缝隙中侵入。
惊风乱飐芙蓉水,密雨斜侵薜荔墙。
一个生来明彻。
一个生来多情。
何谓枯荣,何谓云泥,无人在意。
便只是在金碧之中,诉尽爱语。
——————————
东风洒露,雨湿花房,会入天地春。
霁光浮瓦碧参差,银河水,能洗得世间清。
屋中之花,自然也沐浴于星光之下。
只恨夜来雨横与风狂,断送西园满地香。
唯余无力蔷薇卧晓枝。
……
恍然间,少典有琴只觉得,闻人那眠花宿柳的荒唐生活,似乎又回来了。
不对不对!他这应该算是“细雨潇潇欲晓天,半床花影伴书眠”。
是竹斋眠听雨才对!
“昙儿?”
星云垂下,光簇拢住了花。
但因春潮带雨晚来急,夜雨一番新过,花便也一榻横陈,毫无仪态可言。
“……可好些?”
“哼!”某人略感不爽。
夜来风雨声,花落知多少啊!
“昙儿……”她怎么又不理人了。
“……对不起,你别生气。”不管怎样,自己先道歉再说。
“要我原谅你……”夜昙转了转眼珠,拿手攀住少典有琴颈项,“也行啊,除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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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要不要!”夜昙在少典有琴怀里不安分地扭来扭去。
姿势已经不能挑了,那地点总得让她选吧?
“……等等,我开一下门。”
“哎呀,不用啦~”虽然人被抱着,但夜昙还是成功地踹开了门。
那动作干净利落,一气呵成。
“……”他怎么没想过,小没的密码机关对于暴力拆卸其实没什么抵抗力。
“……为何一定要选这?”少典有琴不解地看看怀里人。
竹屋的密室里陈列的是黄玉翡翠、青铜古玩。
地上的六壬天盘中央刻有北斗七星星座,外有二十八星宿环绕,里刻十二月次。
然中央则再无金光瑞彩银叶,唯有一张空荡荡的桌子。
“你方才输了哦!”
“自然都得听我的!”说着,夜昙便啃上少典有琴脖子,用舌尖开始舔舐他的喉结。
“你……做什么呀?”该不会是真的想要咬掉他的头吧?
“因为……”夜昙继续空言恫吓。
“我要咬掉道士的头啊~”
“可是,你之前不也是……”神君莫名有些委屈。
“不忍心的嘛!”
“那是!”夜昙的说辞张嘴就来,“只不过是因为你脖子太粗,人家没处下口罢了!”
“可不是因为不忍心哦!”
“你千万别搞错了!”
“……”神君有点恍惚。
他用手摸摸自己脖子,摸到两排牙印。
约莫还有些甜腻腻的东西……
和她嘴里的味道一般无二。
是了,她之前吃了糕点零嘴了。
“昙儿,有一件事,我希望你能记得。”少典有琴抱着夜昙走近那堆过金砌过玉的桌子。
“什么?”
“惹你生气,是我不对……但,你要相信,我……都是有苦衷的。”
“所以……”神君斟酌着开口,“不管什么时候,你都要给我解释的机会,好吗?”
“不好不好!”夜昙一副蛮不讲理的样子。
“……你……”神君只好继续连哄带吓。
“你不肯原谅我的话……”他凑近她耳畔,低声道:“就不怕我直接把你关起来啊?”
“哼!”夜昙一脸“有种你就试试”的表情。
她身子抵着桌子边沿,全赖他支撑着,然气势倒是依旧足得很。
“好了……”神君终是败下阵来。
“那我都听你的,莫要生气了。”
“这还差不多~”
夜昙抬起一脚,搭上身前人的肩,另一腿又盘上人脖子。
一副颐指气使的样子。
神君顺手替她揉捏起来。
“腿怎么样?”
“什么怎么样?”夜昙一时没反应过来。
“刚才不是抽筋了吗?”
“人家哪有!”夜昙依旧嘴硬。
“根本就没有啦!”
“切~”
“……”神君被自家娘子那“就凭你啊”的眼神刺激到,迅速将人放在桌上摆好,自己也与之相向而坐。
身体相接,拥抱而交,若鹤交颈。
天上星象原是随着星辰之灵的心境而变。
此时,屋中星阵却也似有奇妙感应,开始旋转、变化着方位。
然千变万化,不离其宗。
组成金洋银海、珠树银花的除了星光,还有眼前的千金之躯。
正是光明满室。
那浓郁紫烟更是令人目眩神迷。
少典有琴微抬起头。
密室中,各色透光的摆设里,人影鲜明地闪烁着。
这万华镜里,繁丝金蕊,太过清晰,又面面俱到。
只消一眼,他就有些经不住,便再低下头去。
当初,没有情为了更好地欣赏桌上金银,特地设置的各种聚光阵,包含地上机关消息、架上摆设等等。
如今,光束集中于房间正中的光明之地,莲华净土。
美人的背脊泛着如膏如玉的光泽,熠熠生辉,弧度完美到令人心碎。
此处……正是琉璃之洲。
只是……
之后,若她不愿再让自己停留……
他又该去往何处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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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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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0章 皮影人·七·琉璃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