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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屋内,少典有琴第一个回过神来。
大梦一场过后,他们几个……居然还在石屋山洞之中。
少典有琴低头一看,夜昙还在自己怀里,自己的手还牢牢抱着她,只是她还尚未醒转。
他赶紧将手搭在夜昙腕上,很快便确认了——她没什么事。
之前那一切,好似从来都没有发生过。
“玄商君……”神君还在那愣神的时候,嘲风已经扶起青葵走过来了。
“青葵公主,昙儿她还没醒……”
“昙儿……她可能是受了刺激”,青葵欲言又止,最后还是决定不提孩子的事情比较好,“不如先让她休息。”
“好。”他也是这么想的。
那时候的山洞里,他们都太狼狈了,可自己根本无力去关怀她的情况。
神君将夜昙抱到石屋外间的床上,自己也顺势坐下。
“昙儿……”
少典有琴拿手摸了摸她的脸蛋。
他们都醒了,她怎么还不醒?
她是不是真的伤心了……
摘星楼时,彼此的那一眼,他根本忘不了。
神君虽然心上焦急,但目前的情况下,他唯一能做的也只有等待了。
石洞之中,青葵还在与嘲风合计,关于他们救下的孩子灵识之事。
“葵儿,我看我们还是先别告诉老五。”嘲风还是坚持自己的意见。
这样到时候,青葵万一没能救得了孩子的话,他们也不用负责什么。
作为一个名副其实的沉渊恶煞,他一贯擅长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的。
“这……”青葵面带难色。
不过夜昙现在的确不宜再受刺激。
想到此处,她还是点了点头。
“那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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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唔……”也不知道过了多了多久,床上的夜昙终于动了动。
“昙儿?”神君已经在床边上盯了她快一个时辰了。
眼见人醒了,他当即面露喜色。
“昙儿你怎么样?”
“……”
平躺于床上的夜昙睁着眼睛,不转头也不说话,只是直挺挺地盯着石头做的屋顶,还有上面挂下来的垂饰好一会儿。
石洞之中,空气仿佛也沉默到凝固。
“昙儿……”少典有琴踟蹰了一会儿,最终选择先开口,以期能打破这种尴尬的氛围,“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我不想看见你!”这话恍若一颗石子投入静湖之中,夜昙突然就爆发了。
“你……”
她要气死了!简直气得胃疼!气到脑袋发懵。
想到之前他自作主张做的那些决定,夜昙就气不打一处来。
“你滚出去!”她现在根本忘记石屋到底是谁的地盘。
“我……”神君还想再说些什么,却见夜昙猛得翻了个身,只留给了他一个背影。
“我姐姐呢?我要我姐姐!”夜昙还在气头上,完全不想听人解释。
不管是少典有琴,还是嘲风,这一个两个的,她一盖都不想见,唯一想见的人就只有青葵,“你滚出去,然后帮我叫姐姐!”
“……好,我去叫”,神君也知道,夜昙的脾气一上来,谁的面子都不会给。
无可奈何,他只能一步三回头地进石洞去找青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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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昙儿”,青葵在床沿边坐下,抬手轻轻推了推夜昙。
“如何?还有没有哪里疼?”
“姐姐!”听见青葵的声音,夜昙也就不再假做矜持了。
她猛地从床上坐起来。
“姐姐……呜呜呜……我好痛啊!”之前太紧张了,她根本没时间深思什么,如今回忆起来……真的好痛啊!
阵中之事全不是真的,那疼痛倒是真实的可以。
特别是肚子上的。
“都怪嘲风!还有那没有情!”一个两个的,都是些什么人啊!她算是发现了,这两个都是疯子。
虽然是不同意义上的。
“哇——”
夜昙一边嚎,一边张开双手,是个要抱的意思。
“气死我了!!!”
“姐姐在呢……”青葵顺势将夜昙搂进怀里。
回了现实世界,青葵不再能够与夜昙共感。但想到共同亲历的那一连串事件,还有亲眼所见的劫云,她哪里能不知道夜昙心里注定是不好受的。
“没事了,昙儿不气不气啊”,夜昙一生气,青葵总是有耐心哄的,“姐姐知道,我们昙儿最乖了,最大度,不会跟他们一般计较的。”
“……哼~”夜昙哼哼唧唧的。
她不是不明白他的不得已。
但就是生气。
青葵拍了夜昙的背好一会儿,她才慢慢开始消气。
“人家心里难受嘛……”夜昙伸出一只手拉了拉青葵的衣袖,“要姐姐陪我睡……”
“好”,青葵想了想,还是决定再陪她睡一会儿。
好歹也能减轻玄商君的压力不是嘛。
反正他一会儿定是忍不住要来看夜昙的。
撒娇得逞的夜昙抱着青葵的腰开始跟她说悄悄话。
“姐姐……我讨厌死没有情了,我不要住他这里了!”
“哦~讨厌死了~”青葵的表情充满了玩味。
“昙儿,你老实跟姐姐说,对玄商君到底是什么看法啊~”她还是更习惯称他玄商君。好在经历了诛仙阵之后,这么称呼倒也是顺理成章的。
“你真能放得下他?”
“哼!”听青葵提起少典有琴,夜昙还是略有些不爽,她紧了紧环着青葵腰的手,“就是讨厌!”
“人家才不要理他,人家永远都只喜欢姐姐一个人!”
“姐姐也最喜欢昙儿了”,青葵见夜昙已经被哄得差不多了,便开始找机会为妹夫说好话,“玄商君他这次做的……确实有些欠妥,但也是为了大局,要不,我们昙儿就大人有大量,原谅他?”
“人家才不是大人呢!”夜昙噘嘴。
她才不想这么轻易就原谅他了,虽然……他好像也没犯什么大错,但细究起来又有很多让她很生气的地方!
再说了,她又不是大人,所以……不讲理有什么问题?
“昙儿,要不我去叫他过来,让他亲自给你赔礼道歉好不好啊?”青葵见夜昙没反对,便继续循循善诱,“你的玄商君要是再看不着你,估计都得望眼欲穿了。”
“那就让他望呗!”察觉到青葵语中的戏谑,夜昙的眼神开始游移,但仍在嘴硬,“反正眼珠子又不会掉出来的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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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时此刻,在石洞中等待的两个连襟早已从面面相觑到相顾无言,又即将进入互相伤害的阶段。
“被嫌弃了吧?”嘲风决定对自己之前的那些黑历史闭口不提。还好老五在斗嘴这方面不是很擅长,他还能占据上风。
“要你管啊!”被娘子嫌弃的神君,此刻心情十分的不美好。
估计到时得求着他管呢!
想到这,嘲风心里暗爽。
“来来来,我跟你说个事情啊……”他向神君招了招手。
“什么事?”神君很难相信,嘲风的狗嘴里真能吐出什么象牙来。
他无比嫌弃地朝沉渊恶煞的方向挪了一步。
“那自然是好事了!”嘲风觉得,不管怎么样,老五之后肯定该好好谢谢他的。
当然,他只打算告诉少典有琴有关渡劫祥云那档子事,并未把青葵救孩子的事情告诉他。
“你说你看到了劫云?!”闻言,少典有琴也略感震惊。他没想到,这么个虚拟的世界还真能帮夜昙渡劫。
这可真是有心栽花花不开,无心插柳柳成荫。
“玄商君”,正在神君感慨人生之时,青葵的声音突然从洞口传来,“你过去看看昙儿吧。”
“我这就来!”任何事都比不上自家娘子的召唤来得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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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君轻轻靠近夜昙的床边,见她还靠里睡着,只留了一个背影给他。
“昙儿……你还生气呢?”
“……少来套近乎!”一看见他,她就想到那倒霉催的结局,还有那倒霉催的孩子。
现在孩子都没了……
夜昙藏在被子里的手偷偷摸了摸自己的小腹。
虽然是她想要的结果没错,但就……
还是挺失落的吧。
就算是过家家,她总归还是有点别扭。
不过,就当孩子的灵识回归于天地之间了吧。
那便也没什么遗憾了。
而且……
孩子虽然不是真的,这爱意到底做不得假。
其实这次因为考虑到事出有因,夜昙的气消得还算挺快。
察觉到神君在床沿旁坐下,她不动声色地拉了拉自己的被子,又往床铺里厢动了动。
表面上看是生气,实则是为了给他留下点位置。
“孩子的事……真的对不起……”少典有琴不知说点什么好,只能先道歉。有些事情,再怎么说,也是没有用的。
“……对不起就完了?”夜昙惊讶地转头。
一般不都要补一下,说“孩子以后还能再生”什么的吗?
“那我精神受到的创伤怎么算啊?”
“昙儿”,神君站在吃闭门羹时就想了一堆说辞,“俗话说,人不独亲其亲,不独子其子……你要是真的喜欢孩子,咱们就去收养一个?”
“才不要!”重点根本就不是这个!
她其实不喜欢孩子,就想听点好话。
“你知不知道当时我肚子有多疼啊?!”
“现在……还疼吗?”他当时是真的没力气安慰她。
神君边说边去抓夜昙的手,想再确认一下她的身体状况。
虽然青葵公主看过了,但他就想亲自诊治一番。
“你别碰我啦!”夜昙又将手缩回被子里去。
“……那你要如何才能消气嘛?你说出来,我会去做的,你别生气了……”
“……”其实她也不知道。
也许自己只是需要点时间冷静一下?
“你干嘛要管我生不生气啊?”夜昙噘嘴,脸上就写着“不高兴”三个字,“那时候,你不是根本不听我的,也不想和我商量的吗?
“我爱你啊……”
虽然少典有琴的声音很轻,但夜昙还是听得很一清二楚。
“你……”
“我……”察觉到他的言下之意,夜昙准备来个拒不承认,“之前不过就是同你……玩玩的……你可千万别误会了!”
“昙儿,我是与你说正经的”,见她一副不准备负责的语气,神君正色道。
除了阵中的嘲风,没人是傻的。是不是认真的这种事情,本就不是几句话能够证明或者否认的。
“而且……我们不是已经……要是你觉得那不作数,我们可以成亲……”那时候,他本也说了要补偿她的,“你……愿意嫁我吗?”
“你都让我做寡妇了,我又不傻,为什么要嫁你啊?”夜昙叫嚷起来。
另一方面,要是真同他成亲,姐姐看样子已经同意了,但估计自己还要和嘲风拉锯一番。
肯定不会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夜昙越想越气闷。
“那不是……特殊情况嘛……”提到这个,神君自觉理亏,“下次有事,我一定都同你商量,你不答应我就不做,如何?”
“才不信!”因为了解他的为人,所以夜昙当然将这些都当成了甜言蜜语,“人家当时都那样求你了……你这没心肝的,理都不理人家!哼!”
夜昙噘嘴,表示自己还生气呢,事情可一点没翻篇!
那时候她肚子疼,手疼,胸口疼,哪哪儿都疼,还记忆犹新呢,才不要就这么轻易原谅了他。
“你那是求……啊?”
分明就是**裸的威胁。
“嗯?”夜昙的语气顿时又充满了威胁的意味。
“我……我知道是我错了”,神君秒服软,“只是若不这么做,咱们现在还在那困着呢,而且……我好歹也是为了我们的约定嘛……昙儿,你就原谅我吧,啊?”
“少来!”避重就轻!她是要求了没错,但也没说让他用命去履行约定呀!
“以后我就不叫你没有情了,干脆就叫你没心肝!”
“昙儿……”神君有些无奈,“你又给我乱取外号!”
一个少典空心还不够,后来还给辣目取名字,现在连小号都有昵称了!这可能就是她的兴趣吧……
“不管不管”,夜昙顺手抓起一枕头就冲着他丢过去,“都是你自己先胡来的!”
“不是,你怎么就给我取这么个名字啊?”神君一把就接住了夜昙丢来的枕头。
不行,自己得想办法转移她的注意力。
“我怎么会没心肝呀,我的心肝宝贝那就是你呀!”
“呸!油嘴滑舌,口蜜腹剑!”
“商量一下嘛……”那厢神君还在锲而不舍地哄自家娘子,“要不……你还是叫我‘有情’吧?”
至少听起来一样嘛!
“枕头先还我”,夜昙朝少典有琴伸手,“我考虑一下……还有你不准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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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昙儿?”哄了半天,又让她用枕头打了好几次,神君觉得夜昙看上去差不多已经消气了。
“干嘛啊!”夜昙没好气地送了少典有琴一个白眼。
“其实……我们也算成过亲了,你不能反悔的啊”,虽然别人家的娘子对夫君送秋波,而她送白眼,不过神君显然没心思计较这些,他还是比较关心自己的名分。
“这怎么能一样啊!”夜昙蹦起来,直接半跪在了床上。
“你又后悔了啊!”她耍赖真的不是一次两次了。
“跟后不后悔没关系啊!”夜昙叉腰,“我说没有情……”她的目光中充满了怀疑,“你到底有没有读过书啊?”
“……”
被娘子嫌弃文盲的神君沉默片刻,忍不住自我辩解,“其实……书我还是读过一些的。”
他好歹是神族的智商担当,当年也是被先生们夸过天才的。
“在学堂的时候,师父经常夸奖我学业的……”少典有琴忍不住自辩起来。
“那敢问话本大师,《牡丹亭》的故事您老人家都不知道啊~”按理说,没有情一直混迹江湖,没文化也是正常的,但他副业不是写话本的嘛?
这可是现象级的话本子,他不可能不知道的。
“不是,我……”这个他当然知道。
“哦~”没等神君说完,夜昙自顾自地作恍然大悟状,“我懂了~这大概就是书里说的‘小时了了,大未必佳’吧!”
随即她脸一沉,“《牡丹亭》里明明就写了,从梦里醒来还得另办婚礼的!梦里的通—通—都做不得数!”夜昙理直气壮道。
“那咱们就办嘛!”神君脱口而出。
对他而言,她想办几次都行,哪怕天天办呢。
他现在就怕她不办。
“想得美啊你,我没答应!”之前他们就是利益同盟关系。而且本来就是假的,在一起也没什么负担的。现在么……危机解除了,回到现实世界了,那她可不得好好考虑一下嘛!
果然……
她没那么容易松口。
“昙儿……”神君还想再劝。
“不管不管不管,我没答应!”夜昙躺下来,随手从床上拿了本书开始装模做样地看起来。
随手一拿,居然是之前买给嘲风读的《封神演义》的赠品——一本三代史书。
夜昙心不在焉地翻了翻商纣这段历史。
新兴的周,为了清洗商人旧贵族的势力,周公旦二次东征。在剿灭三监后,他居然下令把商代历代王陵都给刨了,以绝殷祀。
真是够狠的。
这和人们口中的“好礼”,可是相差甚多啊!
其实也是,做到天下共主这个位置之上,还不改初心的,从来就没有几个。
周公位极人臣,自然也不能免俗。
想也知道,这样的人,怎么可能就是道德完人呢!
“没有情我问你啊”,夜昙放下书,“你用自己当牺牲祭天,就只是为了破阵吗?”
“是,我在试图控制嘲风发动的阵法。”
当然也是为了毁掉神权,或者是那些和神权等价的东西。
“顺便昭告天下,世上没有绝对的神,没有救世主。”
就算真的有神,神也不能直接介入政治,也不能仅仅靠神力维持自己的统治。
“……”夜昙若有所思地盯着人看了一会儿。
“你的计划,也不是很高明么,哼!”不管怎么说,牺牲自己顾全大局的这种计划,她还是不能认同。
要是他早点和自己商量的话,夜昙自信,她一定能够想到更好的!
但这份慈悲之心,的确让人肃然起敬。
“是……是我思虑不周”,凡是计划,都是可能存在疏漏的,最后还是害她受伤了,“那时候是不是很疼?对不起。”
“那……你要娶人家的话,起码要先下聘礼吧?”考虑到他认错态度还算不错,夜昙开始松口了。
“那我马上就去准备!”神君说着便要出去找嘲风。
“哎,等等等等,你别那么着急嘛!”
她一点也不想那么早就成亲。
她都还没有见识过这大千世界呢!
“我……”夜昙欲言又止,“那你愿意等我吗?”要是真的喜欢她应该可以等等的吧。
“嗯”,神君点头。“当然。”
夜昙见少典有琴不急着娶,又开始狐疑起来。
他……是不是其实没那么喜欢她?所以当初擅自决定去死,现在也不急着成亲了。
“你真的愿意等我啊?”夜昙试探着问道,“不委屈?”
“委屈……”
他委屈死了好嘛!明明就是明媒正娶的娘子,她转头就不认账了。
“哼!你委屈,我还委屈呢!”见人一脸苦闷样,夜昙心里开心了。
“告诉你,我非常不满你这种自作主张的行为!”
“昙儿……我错了,我再不这样了,你说什么时候成亲就什么时候成亲。”
神君开始哄人。
“一切你决定!”
“哼,没心肝!你真的讨厌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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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昙虽然嘴上并不答应什么,但心里早已经开始盘算说服嘲风的计划。
果然,自己的婚事还是要靠她自己争取才行啊。
“我怎么不能嫁他了?”此时的石洞内,夜昙正在和嘲风辩论。
“到时候让他入赘不就行了”,夜昙张口就来,也不管有没有和人商量过,“正好也可以壮大我合欢宫,壮大我们魔教。”
“魔教有你爹我就够了好嘛!”嘲风几乎是非常自觉地揽过了棒打鸳鸯这个角色。
“你明明没有人家厉害……”夜昙悄摸吐槽。
“你说什么!”虽然夜昙说的是事实没错,嘲风到底是不想承认的。
他的威严呢!
“那他有什么不好嘛……”夜昙不甘心道。
虽然……他的身份可能是假的,但她觉得,肯定有什么理由。
考虑到老爹的尊严和颜面,夜昙迅速转移了话题,“等爹你百年了,到时候他就能继承魔教,我们一起将它发扬光大,然后给你烧纸,让你地府脸上也能有光,这不正好吗?”
“……”
嘲风又紧了紧拳头。
小姨子真的是气死人不偿命啊。
他哪里就要挂了,之前那是被人暗算了好嘛!
说来也奇怪,以他的修为和对危险的敏感性,居然不知道那时候到底是谁偷袭的自己。
“爹?”趁着嘲风正在思考之时,夜昙伸出手在他眼前晃了晃,“你不回答的话,我就当你答应咯?”
“那我现在去跟没有情说咯!”
说完,她便蹦蹦跳跳地往外跑。
“哎……等等!”他哪里就答应了!
不是吧,他还没建立威严就结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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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在这啊没心肝!”夜昙跑到石屋附近的小溪边,才终于找到了人。
“昙儿,都说了别那么叫我!”神君转过头,他是知道夜昙去找嘲风商量事情的,“嘲风……我是说你爹,他同意了吗?”
“你要不先准备聘礼呗?”夜昙没承认,但也没否认。
“那我这就去!”少典有琴拉过夜昙的手,就往石屋那里走去,聘礼单子他早就准备好了,“你来看看喜不喜欢,还要再加点什么。”
“嗯~”夜昙别扭地朝石屋方向努了努嘴,“前头带路~”
她好容易才将嘴角的笑意压下去。
石屋内,小没神君坐下来,开始写聘书,并把一大叠聘礼单子递给夜昙看。
但他中途又想到还可以加这个,加那个的,故而又拿起一个空白帖子。
起初,夜昙只是在他身后看着他在那笔走龙蛇。
“你到底要写到什么时候啊?”反正他的财产一早就是她的!
等得时间久了,夜昙有点无聊,便开始玩他头发。
他的发丝顺滑,摸上去手感很好,恍若抚摸游弋于水中的小鱼一般。
她越摸越觉得上瘾。
“昙儿?”
“昙儿?”
“啊?”等夜昙回过神之时,神君已经唤了她两三次。
“写完了”,他将聘书兼聘礼册子递给夜昙,又补充道,“你看看,不够的话我再加……”
“我先看一下啊”,夜昙一把夺过那单子。
她的目的可不在财产。
“那个聘礼你再想想能不能加点别的啊~”
“哎……”
“你去哪儿?”
没等神君说完,夜昙便自顾自跑出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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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昙又去了竹屋,还在那翻箱倒柜了好久。
她几乎是将所有闻人的作品都给翻出来了。
正在一一对比字迹。
之前她虽然有所怀疑,但只是觉得像,却没有什么确凿的证据。
现在……
她还能不明白吗?
竹屋的屏风之上有一画作,上面题着“我今因病魂颠倒”一句。
她手上那本祝词里写有“凡为夫妻之因,前世三生结缘,始配今生夫妇。”
夜昙瞅瞅屏风,又看看手里的帖子。
这“今”字分明就一模一样。
好啊!这没心肝的混蛋!
夜昙握紧了拳头。
诈骗大师都没他厉害!
“昙昙,你干什么呢?”
说来也巧,帝岚绝刚好来竹屋收拾东西。
按少典有琴之前的嘱咐是要他来将这里的一切都清空的,只是自己这几日一直都很忙,直到今天才有空来。
这倒也不是帝岚绝躲懒。虽然夜昙他们感觉是被困了很久,其实在现实里并没有过多少时间。
“你怎么来了?”夜昙从那一堆纸里抬起头来,有些奇怪地看了帝岚绝一眼。
真的很奇怪,他们两个有那么熟吗?
这个兰儿居然就叫她昙昙什么的……
“对了,我来问你啊,那个闻人狐狸呢?”
“他……走了。”
帝岚绝是在门边看见了夜昙,才临时换的女装。
走进竹屋,就看见地上全都是纸,他随手捡起一张来看了看。
好像是闻人平时画的那些画。
“哦?走了?”夜昙挑眉。
这个兰儿说闻人已经走了。
她是一个字都不相信!
“去哪里了?”
“这……我也不知道啊。”帝岚绝只能选择继续装蒜。
“他的事情我怎么会知道,别忘了人家是有正经夫君的~”
“……”面对装嗲的帝岚绝,夜昙恶寒。
看来自己只能去别的地方找线索了。
————————
离了竹屋之后,夜昙下一个目的地就是乱坟岗子。
凭着记忆,她顺利找到了当初自己给辣目做的墓。
准确而言,其实不算是墓了,当时不过就是一卷草席裹了而已。
连棺材都没有,想也知道绝对不可能会有人来盗他的墓!
没人!
哦不,是没尸体!
夜昙都不用扒,一眼就看得一清二楚了。
因为神君走的时候忙着找她,根本就没记得还要将这个坑填回去。
“……”
夜昙望着那空空的怔楞了许久。
真的是像自己想的那个样子。
他没死,他们真的就是一个人。
此时,她的心里乱七八糟的,不知道是该开心,还是该生气。
—————————
夜昙走回石屋的时候,天都已经黑了。
“你到底是谁?”
她不知道这到底是为什么。
“昙儿,你……你说什么啊?我……我是没有情啊……”神君有点结巴。
那日,帝岚绝在竹屋巧遇夜昙之后,不靠谱的少主并没有想到,还要通知神君一下。
以至于少典有琴现在对夜昙的发难根本就毫无准备。
“你到底为什么骗我?”居然还在骗她!
夜昙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少典有琴。
她已经尽力克制自己的怒火了,不然的话,她觉得,自己可能真的忍不住要抽他。
“你……”神君意识到,现在的情况已经不是他随便说几句话就能够搪塞的了,“你能听我解释吗?”
他觉得,这辈子,夜昙更容易信任一个人。
所以,他愈发不愿意去伤她的心。
可若不欺骗,如何能渡劫呢?
听说还有解释,夜昙没来由地悄悄松了一口气。
要是连能解释都没有,那就真的就是玩完了。
“我姐姐的茶,要喝吗?”她平静了一下语气。
神君默默地接过来夜昙递来的青葵牌养生茶包,开始泡茶。
一边泡茶,一边思索到底应该从何说起。
泡好了,他便将茶倒入茶杯中,又吹了半天,方才递过去。
夜昙接过,一饮而尽。
神君全程在一边小心翼翼地看她神色,生怕一个不小心惹得她更生气了。
只听得“啪”的一声响,夜昙放下了手中的茶杯。
“有话赶紧说!”
她的语气很凶。
茶杯和桌子接触的声音震得神君哆嗦了一下,顺带着默默往后退了一步。
这多少也是为了自己的安全着想,她发怒了说不定茶就泼过来了。
“你……还记得你那个娃娃亲吗?
“什么……什么亲?”
夜昙的嘴巴张得可以塞下一枚鸡蛋。
她早忘了还有这货的事情。
——————
“你是说,因为我之前不答应那门亲事,所以你不得不出此下策,来报复我是吗?”夜昙还特地在“报复”这两个字上加了重音。
“不是的!”神君急于否认。
他怎么可能会这么想。
“我不想放弃……又不知道你喜欢怎样的男子,所以才……对不起。”
“那你的意思就是说,你骗我全是因为喜欢我咯?”这理由多少有点让人难以接受。
“我知道这样不对,但我真的很想你。”
“想我?”夜昙的表情更嫌弃了,“你真的好变态啊……”
他们明明才见过没几次,还是她小时候。
这么说他是恋童咯?
这已经不是难以接受的问题了,是有点可怕啊……
她已经开始有点想反悔了。
“昙儿,不是你想的那样!”见夜昙面露不愉,神君也终于开始觉得有哪里不对了,他似乎又引起了什么新的误解的样子。
不行,他得赶紧澄清!
“是这样的……你之前不是问钱儿的事情嘛……”他决定告诉她一部分的真相。
“钱儿又怎么了?”说起来,这多少也是一件让人介意的事情啊!
“我知道这多少会让人难以接受……但钱儿就是你。”
“你什么意思啊?”
“钱儿,是你的前世。”
“……”夜昙的表情多少是有点奇怪。
突然被人说到前世什么的,她不知道要做什么反应才好。
她看少典有琴的眼神感觉和看那些街头的算命大仙一样。
“事情是这样的……”神君见夜昙没什么反应,便继续开始解释。
前尘很长,解释前尘的时间倒用不着很长。
唯情长耳。
“所以……你是没有情的钱儿,闻人的月下,也是辣目的……娘子。”
“你……”听起来上辈子是她欺人偷心来着。
不对,她这是为了正义!
因为这故事听起来没什么破绽,夜昙多少是有些信了。
“到底是因为什么才会分裂成三个人啊?”
“就是意外而已……”关于这点,还有历劫,他都不能说,说了就露馅了。
“而且……与其说是三个人,不如说是三片残魂。”不说是神识,因为她还在渡劫,不能让她发现这事情。
“残魂?”
她从书上看到过,曾有人因受情感重创“魂魄错乱”,在意识中分裂出多个完全不相同的自己,那算是一种难以治愈的心疾。
“你是不是生病了?”
“是……”她要这么理解也没问题,“我的心分成了碎片,虽然残魂不完整,但他们都爱上了同样的人,那就是你。”
“哪里不完整了?”夜昙突然打断了少典有琴的话,“不是,什么完整不完整的,哪来的这种说法呀!”到底是谁搞出来“完整”这种标准的啊?
虽然那些残魄听着好像佛家所说的贪嗔痴,但她觉得不是,至少不全是吧。
“你说什么?”面对夜昙的反驳,神君一下没反应过来。
“……我以前偷看过姐姐书房里的书,我记得《涅槃经》上说,一切众生,皆有佛性。所以我想,一切众生,大概也皆有魔性。《坛经》又说,悟则众生为佛,不悟则佛为众生。”
“所以,我觉得世界上有魔性神,也有神性魔。”
神与魔,大概就在一念之间吧。
“你肯定是在压抑自己没错”,夜昙想了想,继续说道,“所以你的残魂才会这么离谱。”
“但对你的残魂而言,他们有自己的生活,就是独立的人。所以我觉得,没有什么完整与不完整的问题。”
“我从来没听过,有人是完整的。就连神佛……我不觉得他们都是十全十美的……再说了,到底什么才能叫‘完整’啊?”
谁能定下标准,又凭什么非要按他定的标准来评判。
“……”听到她这么说,神君多少是有些吃惊的。
他从前只是觉得,因为割神识,所以自己就是不完整的。
“这种样样美好,事事圆满的梦,我反正是不敢做的”,见少典有琴不说话,夜昙摊了摊手。
所谓无人不冤,有情皆孽。
“昙儿……”
“怎么了?”
“人们常说,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
她真的是时有惊人之语啊。
人家是于无声处听惊雷,到自己这里,是句句惊雷中听无声。
“怎么样”,夜昙一脸骄傲,“你也觉得我说得真是太对了吧?”
“嗯。”今日方知我是我。
“……那我也算是你师父了吧?”爱不爱的先放一边,他占过的便宜她都要都占回来。
“嗯。”
“不过!”突然意识到这样的话,他们之间的关系会有点乱,神君继续补充道,“不过只有今天!”
“今天就今天!”夜昙还以为他是放不下面子,有点无语。
不过,知道了前尘,现在的她不再觉得他是个变态了。
没有情算是雄谈博辩,辣目是孤履危行,至于闻人……呃,勉强算他名士风流吧?
至于他当大王的时候,也可以算得上是恂恂君子,特立高标吧。总之,那会儿她甚是心悦。
“那我到底应该叫你什么啊?”夜昙突然又想到一个问题,“你到底是辣目,没有情,还是闻人啊?”
“都可以。”
不能说真名,这四界都知道的。
“不如,还是叫我‘有琴’吧?”
“有情?”
“嗯。”
“那你的身世呢?”她总感觉他好像是有什么没说全的样子,“你到底是哪里人啊?”
他显然不是凡人,也完全不可能是沉渊族的人。
那是兽族?总不会是神族吧?
“我的家人,你基本都见过了嘛”,尽管说的全是实话,但神君总觉得有点心虚。
“……什么意思?”
“你口里的霓虹姐姐,真的就是我娘。”
“怎么可能?她明明长得那么年轻!”夜昙下意识反驳。
好吧……她不是人族。
“但是你们俩……长得也不像啊?”
“是吗?”神君想了想,终是承认道,“可能是吧。”
“……”
不过回过头来想想,他们两个,气质倒是很相像。
“那你爹呢?”
“在上面。”少典有琴指了指天空。
这是……死了?
还是说……
“你是私生子啊?”夜昙瞬间脑补了一出大戏。
神族和兽族啊……
不过这就挺合理的了。
“呃……你怎么会这么想啊?”她脑洞真的是大,没有情来了都得甘拜下风。
虽然……
就他在自己爹那的这待遇,可能还真的不如私生子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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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个故事是点梗,第二个是一时兴起,第三个算是表现全故事主旨吧。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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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章 草蚱蜢·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