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被夜昙赶鸭子上架,神君没办法,只能跳上供台。
用自己填补了寺庙左边,原本放置自己神像的位置。
打扰各位菩萨的清净,真是罪过。
神君在心里道了声抱歉,然后捏了个木偶衣冠术的诀,让自己在其他人的眼中看起来就是个泥塑的金刚似的。
隐藏好了自己的气息,他不由自主地看向正站在释迦神像旁的夜昙。她站得比任何时候都要端正。看的出来,玩得正开心。
……算了,由她去吧。
夜深了,加之黑灯瞎火的,那群赌馆雇来围追堵截的虾兵蟹将们只是草草地在庙中转了一圈。
他们庙里只有几尊让人看起来毛毛的神像,没有他们要找的人。
风从大门中吹入,正好吹起夜昙拿来披在头上的白色外衣。
黑暗中,打手们分不清那是衣服,还是白布。
寻常寺庙里,庙祝或者香客们偶尔也会给佛像弄些奇奇怪怪的装饰,摆点乱七八糟的供品,就比如夜昙方才做的那样。
但这样的浓夜里,烈烈风声,空无一人的庙,白色的纱布。
总觉得透着几分诡异的恐怖。
打手们凭着一种对危险的本能直觉,选择离去。
看来他们是不可能再回来了。
打发了追赶的人,夜昙松了一口气。
她拿下罩在头上的衣服,重新披上,一下从高台跃下。
又将乾坤袋里的观音像摆回原位。
神君跟着跳下来。
“我的……咳……”不好,差点就说漏了嘴,“另外那尊神像呢,怎么不放回去?”
“嘿嘿”,夜昙抬头看了眼神君,将那尊神像也从乾坤袋中取出,“师父呀,你是不是很在意这个啊?”
“……”
被她看出来了。
“就算是吧……”
既然如此,那他索性就承认。
“师父啊~徒儿我觉得,这神像有些地方是真的很像你”,夜昙看看神像,又看看师父,摸着自己的下巴,装作是在认真比较什么的样子,“但是又好像哪里还不够像……”说着,她便拿起桌上的香炉。
“你要干什么?”神君突然有一种很不好的预感。
“那当然是……”夜昙用手指蘸了蘸香炉里的香灰,“让它变得和你更像一点咯~”钱也赚到了,辣目也马上就能赎出来了,自己大概也马上就能成功地带着老爹跑路了。
她也有心情给神像艺术加工一下了。
“这不行!”小没神君赶紧出言阻止,“它……”他看了看那神像,最终决定承认它的合法性,“好歹是香客们供奉的神像嘛。”神君的言下之意,就是让夜昙手下留情,不要搞破坏。
“放心,绘画上我还是很有天赋的!”夜昙相当自信地抱着香炉在神像脸上涂涂抹抹。
夜昙三下两下,就已经将那神像本来就不忍直视的脸又画得更加乱七八糟。
“……”她居然还有闲心调戏他的神像。
“嗯,不错”,夜昙拍了拍手上的香灰,又端详了那神像片刻,感觉好像还少了点什么。
她顺手又拿了香炉里插着的几支高香,开始给神像再加上点胡须。
毕竟,那时候都觉得胡子长才好看。
离光夜昙!!!神君握了握拳,好容易控制住自己,没喊出声。但内心的确已经把她的名字念了一遍又一遍。
不行!
少典有琴,你要冷静!
必须要绷住。
她就是个孩子。
你冷静自持的人设绝不能坏!
“干什么呀,我觉得挺好的呀”,她真觉得美髯公挺好的。
“好了,别闹了。”看夜昙差不多玩够了,神君觉得自己法力也攒得差不多了,开始清理神像。
虽然这神像不怎么样,但是……
不喜欢归不喜欢,神像是信众铸造的,不能随便对待。
只是这下好了,自己唯一一点法力也都耗费在清理神像上了。
等少典有琴将庙里的神像都复原以后,天都已经蒙蒙亮了。
他回头看了看,只见夜昙盘腿坐在一个蒲团上,正靠着香案睡得香甜。
小没神君叹了口气,望着她摇了摇头,认命地走过去,接下自己的披风给夜昙披上。
————————
待到,天完全大亮,夜昙醒了以后,他二人才出了庙。
“师父,我还有点事,你自己回去吧~”夜昙确认完了乾坤袋里的钱,便急着要走。
昨夜她也闹得够了,现在该去做正事了!
“哎……你去哪儿啊?”奈何小没神君只来得及获得她的背影。
算了,他也得赶快回缤纷馆等着娘子来赎身。
——————
夜昙倒是没有如少典有琴预料的那样直接回缤纷馆,反而是转道去了竹屋。
她是想着,都要走了,还是去和闻人狐狸说一声吧。
“闻人?”夜昙推开门。
当然是无人回应。
夜昙转了一圈,也没找到人,只好用桌上的纸笔给闻人留了一封信。
好歹也是朋友一场。
以后她恐怕也有一段时间都不能再去找他和白绥玩了。
也不知道嘲风引起的这风声究竟什么时候才会过去。
“闻人狐狸,我回家了,勿念。过段时间再来找你下棋。——月下。”
写完了“信”,或者应该说是留言,夜昙便离开了竹屋,直奔缤纷馆而去。
她得赶紧去给辣目赎身。
————————
少典有琴先夜昙一步回到了缤纷馆。
有道是赶得早不如赶得巧。
刚一回来,他就被小绿塞了好几张单子。
“这是?”神君有点疑惑。
“公子啊”,小绿照例还是对自家公子恭恭敬敬的,“今日的外送单子有点多,这几家都在一片区域,能不能麻烦公子去一趟?”
可能是快要过节了吧。
不仅是点单增加,连缤纷楼里轮休的伙计人数都增加了。
“这……”少典有琴犹豫了一下,还是接过了那几个食盒。
算了,反正接下来的事宜,他都已经嘱托过自家母神了。
自己就算不在,应该也没事。
正当他要出门之际,正好碰上一身风尘的谷海潮。
“玄商君,我见到雪妃了”,谷海潮来不及寒暄,见到神君手中提的食盒,直接就打开来,拿起一壶酒就咕噜咕噜往嘴里灌。
“……”神君有点无奈。这沉渊人的吃相都这么奔放的嘛,“你没事吧?”怎么跟饿了三天三夜似的。
“见笑见笑”,谷海潮将喝空了的酒壶重新放进少典有琴手上提着的诸多食盒上,“找我们家雪妃用了点时日。”他一开始当然是直奔沉渊的。
因为之前她所谓的回沉渊有事,就是回沉渊和她的那帮子姐姐妹妹们聚会。
没想到,等他赶到沉渊,却发现她们都不在。
问了侍候的婢女,说是姐妹知道雪妃因为嘲风的事情心情不佳,就决定去大荒郊游散心。
听了这话,谷海潮脸上那招牌笑容已经凝固了。大荒,都已经是接近昆仑的地界了。
而且面积还大得很。
待他哼哧哼哧地赶过去,又漫无目的地找了一圈,终于在敖岸之山寻到了雪倾心的踪影。
“……雪妃”,谷海潮本来也就是抱着试试看的心态来的这夫诸故地,没想到还真的找到了人。
此地本是神仙故地。其阳多?琈之玉,其阴多赭、黄金。神熏池居之,是常出美玉。
“你去回复玄商君,说我同意了”,听谷海潮说明了来意,雪倾心只是如是答道。
“雪妃,您不打算和我一起回去吗?”谷海潮的言下之意是这儿子您真的是不要了吗?
雪倾心看了一眼谷海潮,眼波若大荒一般浩渺。
她北望河林,树木依旧如蒨如举,只是轻声作答。
“不了。嘲风就拜托玄商君了。”
“……”饶是能说会道如谷海潮,也给他整不会了。
只能在心中默默地给他们家大人点了个蜡。
大人啊,您还真的只能自求多福了。
“好,我知道了”,神君不动声色地又从自己手上的食盒中拿出了那壶被喝空了的酒。
就这么送去的话,缤纷馆铁定要被投诉了。
现在他已经得到了雪妃的授权,至于后续怎么处置嘲风么……待会儿送吃食的时候他再仔细想想好了。
决定好了后续的计划,辣目神君去后厨打完了酒,将好多个食盒一一放上缤纷馆专门用来送货的板车上。
————————
缤纷馆。
夜昙用可以买下整个赌坊的黄金换到了辣目的卖身契,正在那小心翼翼地将之折好,放进怀中。
这笔交易真的是让她肉痛。
不过,下次她再拉上师父,换家赌馆,用个一天半天的,想必马上又都能赚回来了!
离光夜昙向来是自信非常的,是以早就将事后被追杀那些事情都忘到九霄云外去了。
另一厢,霓虹也收好了这一大笔钱,按之前和神君商量好的那样,把钱放到闻人的房间。
此时,夜昙正推开辣目的房间。
“辣目!辣目?”
拿到辣目的卖身契的夜昙很是开心,到处寻找辣目。
但他人却不在。
只有嘲风还在。
“……”
夜昙赶紧关上门。
经过上次那一遭,她一个人的时候,总是有点怵他。
关完门之前,她还不忘从乾坤袋里掏出个金圈子,扔出去,将嘲风笼罩在内。
乾坤袋里很多宝贝,但夜昙的注意力基本上只在金子上。这金圈子黄澄澄,沉甸甸的,她当然一下就注意到了。师父告诉她,这是阻妖之圈。
放嘲风一个人在这缤纷馆,谁知道他什么时候又会抽风呢?
——————
“小绿!”夜昙吧嗒吧嗒跑下楼,一把拽住了正在上菜的小绿。
他赶紧护住自己手上的托盘。
因为惯性,自己差点冲出去。
“公子他外送去了。”
“怎么不叫别人去啊!”夜昙脱口而出,“他平时明明就已经够辛苦的了。”他们自己倒总是偷懒,就知道差遣老实人辣目。
“好好的送什么外送呀!”
夜昙颇为不忿。
“姑娘啊……这不是快中秋了嘛”,小绿表示自己也是实在忙不过来了才敢差遣公子干事的,“您也知道,在咱们兽界,这也算是个大节日了。”
“……等他回来了,你让他马上来我房间找我!”
罢了,都等了这么久了,也不差这一会儿了。
夜昙将手伸进怀里摸了摸,反正卖身契还好好地躺在她怀里。
万事俱备,只欠东风,她终于可以不用再整体提心吊胆事情败露了。
等辣目回来,他们今晚就可以出发。
先回她租的木屋,剩下的,到时候再做打算好了。
只是,出乎夜昙意料的是,到了晚上,辣目居然都还没回来。
“他到底去哪家了?”
夜昙等得有点不耐烦,便揪着小绿不放手。
真的是耽误事儿!
“姑娘,我是真的不记得了啊,今日单子实在太多了。”小绿挎着个脸。节日加班也就算了,还要被这姑奶奶拷问,自己真是苦命呐!
“不过,我还记得那些地址都是在兽界城东那片的”,因为住在那的都是些有钱人,所以值得专程去送一趟,“要不姑娘您自己去找找?”
“哼!”自己找就自己找!
夜昙也不管天已经完全黑下来了,扭头就走。
————————
神君之所以没有及时回缤纷馆,确实是因为遇到了一点麻烦。
且,并不是诸如打翻了菜品之类的,能够赔钱了之的简单事。
午后,他按照距离的远近,坐着板车,赶着小毛驴,送完了城东几家主要客户后。
最后,他手上就还剩下月华楼下的几张订单。
这次他们订的很多。
因为小毛驴着实是走不快的,故而到月华楼的时候,已经是夜幕低垂了。
神君走进月华楼,前院已经开始燃放起节日的烟花。
既赌博一夜,在庙里当清洁工,以及一整日外送后,思考了一路要撺掇夜昙把嘲风带去哪后,神君也觉得有点累了。
看见漫天烟花,他才想起来,今日原是中秋佳节,怪不得如此热闹。
月夕,月华……也算是应景。
少典有琴跟着楼里领路的丫鬟在那亭台楼阁中穿行。
这个月华楼,自上次他和昙儿抓那个采花贼之后,他们就再没来过。
和缤纷馆不一样,虽然是走高雅路线的,但这里毕竟是个青楼。
因此,神君放下手上的最后一个食盒,就准备赶紧回去。
他还挂念着赎身那事。
“这位小哥,且等等!”那个领路丫鬟叫住了他。
“姑娘还有事?”闻言,神君停下脚步。
“我们家小姐说了,她有新的订单要下,想麻烦小哥你顺路带回去缤纷馆。”侍女按照自家小姐的吩咐一五一十地说了。
“那好吧。”反正也就是顺路的事。
都已经耽误了一下午了,也不差这么一会儿了。
“因为我们家小姐对吃食口味上有特殊的要求,所以还需请小哥你亲自去一趟。”侍女一边解释一边将少典有琴引至二楼。
“请公子稍待,我们家姑娘马上就来。”
“哎……”没等神君把话说完,这侍女便退出了房间。
他本来是想说他不能等太久的。
无奈人已经跑没影了,少典有琴叹了口气,只好立在房中等。
还好,不多时,门就又开了。
听见响动,少典有琴转过身去,只见一红衣女子进入房间,后面还跟着一穿着青灰色衣裙的女子。
“春溪姑娘?请问有什么要我带回的吗?”
来者正是春溪。
这春溪姑娘,少典有琴还是略有印象。
当初,闻人也是拜见过的。
那册子里写的是……
娉婷袅袅,十三余。
豆蔻梢头,二月初。
只是多年不见,这姑娘看上去也长大了不少。
“闻人公子,我们有事想问你。”因为红鬟的事情,春溪先前来缤纷馆闹过一场,也算是认识的熟人了。
“姑娘,你认错人了”,少典有琴并不想承认自己就是闻人,“我,不是闻人。”
“告辞。”说着,他便想走。
显然她们不是来下单的,而是另有所图。
“不管你是谁,今天不说清楚了,就别想出这个房间。”青衣女子显然更强势些。她抬起手,房门便在她们二人身后合上。
“云鬓!”春溪出声,接过话头,却也不再提闻人的事情,“公子,我们是想问你,红鬟的事情。”
“红鬟姑娘遇害一事,我很遗憾。”此时,少典有琴已经明白了,眼前这两个有些眼熟的女子是为何而来的。
他朝四周看了看。
这个云鬓所设下的禁制也不难破解。
少典有琴摸了摸怀中的乾坤袋,用法宝可破此禁制。
这次他学乖了,带了好几个备用的乾坤袋,又将天界带来的法宝分成了两份。
但用这些法宝来对付她们……就有些小题大做了。
上次她们和昙儿对决的时候,神君就已经看出来了,这些兽界女子的功夫,充其量也只能算是花拳绣腿。
“公子”,比起他是不是闻人这件事,春溪更关注的是红鬟被杀事件的真相,“我们只想知道,红鬟死的时候,你究竟在哪里,是否有人能替你作证?”不管是按官方的说法,还是按她们私下调查时询问出来的目击者证词,他都是第一嫌疑人。
“这位姑娘”,少典有琴也不再用辣目的语气说话了,毕竟,那样的话,浪费时间,也根本就说不清楚,“那些女子的死,真的与在下无关。”因为月窝村的事情,他不喜欢和别人解释。
因为相信你的人自然会一直相信;不相信的人,磨破嘴皮也不会相信你。
况他也真的不擅长解释。
“怎么可能?”云鬓冷笑一声,“所有的受害者都是照顾你生意的客人!”
说和他没关系……
骗鬼呢吧!
“春溪,你还跟他废什么话呀!杀人本就应该偿命,何况他还杀了这么多人”,云鬓有些激动,“依我看,就该杀了他,一了百了。”
她心中早已认定了闻人就是这一系列凶案的罪魁祸首。
他的事迹,她也是略知一二的。
在缤纷馆里收买紫眉毛小厮的,也正是她。
先前买通缤纷馆的伙计下毒,没想到他居然一点事情都没有。
所以,这个人一定不简单!
——————
三人正在对峙之中。
突然,内室之中传来一阵焦味。
几人顿觉有些不对。
事情好像有些不太对。
少典有琴走到门边去查看。
“小心!”云鬓看到少典有琴有所动作,赶紧将春溪拉向自己。
她暗暗在心里提醒自己,眼前之人,可是杀人不眨眼的魔头,绝对不能掉以轻心。
“姑娘莫要误会,外面好像出事了。”见这个云鬓如此紧张,神君只能继续解释自己的目的。
“我没事”,春溪冲云鬓摇了摇头。
她觉得少典有琴并没有恶意。
“不准动!”见少典有琴还在走动,云鬓便出言喝止,同时又抬起了手,像是准备施法的样子。
“好。”
这个云鬓显然是情绪不太稳定的那种女子,根本听不见别人的解释。
见她随时都可能出手攻击,少典有琴只能停下脚步。
能不动手,就是最好的。
反正他已经走到窗户边上了。
神君朝窗外看了一眼。
原是中秋节的烟花点燃了绣楼。
楼下已经烧起来了。
身处楼中的他们几人之所以全无察觉,正是因为云鬓在楼中下的那个禁制。
她直接用法术将空间都分隔了。
楼内的声音传不出去,楼外的声音也传不进来。
月华楼身价最高的花魁此刻正在这失火的危楼之内,看样子是一点不知情。此时,楼外的丫头们都快急疯了,却也只能眼睁睁地看着。
直到整座绣楼都差不多要支持不住的时候,维系着空间的法术自然而然也就解了。
于是,楼内的这几人终于感觉到了不对。
“快走!”少典有琴意识到事情不太妙。
闻言,云鬓牵起春溪,准备开门硬往外冲。
然而,绣楼是木制的,火势蔓延得过快,此时,绣楼周围早已烟尘蔽空,椽瓦遍地。
出路早已被大火堵住了。
“……”
春溪与云鬓二女,从她们脸上或慌乱,或紧张的神情来看,是没有修习过什么辟火决的。
现学……自然也是来不及的。
神君默默开始掏乾坤袋。
找了一会,他才想起来,自己分法宝的时候,把辟火珠放夜昙那袋子里了。
最终,神君从乾坤袋里拿出块天光绫。
分了昙儿好些法宝后,现在天光绫也的确不够用了。早知道他就穿闻人的那些新衣服出来了,毕竟那布料就天然地能防火。
神君看了看抱在一起的二女,选择将布递给春溪,“春溪姑娘,这布可以防火,但我只有一块,你二人一起用吧。”
“那你怎么办啊?”春溪稍稍犹豫。
“无碍,我会辟火决。”
“如此……多谢公子!”春溪从少典有琴手里接过了天光绫,想要将布罩在自己和云鬓头上。
谁知道云鬓突然甩开了她的手。
“云鬓!”春溪猝不及防,转头在一片烟尘中寻自家姐妹的身影。
云鬓显然不怎么相信,她跑到门边,正试图破门而出。
无奈,那门栓都已经烫得人根本就握不住了。
楼房上方传来一种诡异的“噼啪”之声。
“小心!”少典有琴首先注意到了异样。
他话音刚落,正梁便已经断裂成了两截。
而云鬓正好站在下方。
一切就在电光石火之间发生了。
神君虽然没有法力,但反应还是一如既往的快。
他迅速冲过去,拉开试图用手捂头的云鬓。
二人在地上滚了一圈,好歹是成功躲避了正在燃烧着的房梁。
“你没事……”少典有琴看向扶着的女子,想要确认对方是否安然无恙。
只是,他没想到的是,这个叫云鬓的女子突然拔下头上金簪,二话不说,抬手直接向他的脖颈袭来。
因为完全是意料之外的操作,饶是少典有琴反应再快,也还是被云鬓手中的簪子刺破了皮。
“……”他马上就感觉到一阵晕眩袭来。
完了,这药可能是见血封喉的。
虽然神君也试图强撑着不失去意识,但好像没用。
出来混,可能都是会有一两次阴沟里翻船的吧……
——————
“你为什么要这么做?”一旁的春溪还处于极度的震惊之中。
刚才的事情让她觉得,闻人可能真的是个好人。
现在怎么办?一块天光绫根本没办法罩三个人!
“我要报仇!”云鬓不甘示弱地吼了回去。
“可你明明就已经答应我了!要问出真相!”春溪试图提醒她,别忘了她们的目的。
“你总是那么天真”,云鬓一边冷笑,一边忍着被热浪灼烧的风险,去推那些窗户。
当务之急就是赶紧逃出去!
“可是……”春溪还想说什么。
“他没死,那簪子上只是强烈的迷药。”说到这,云鬓有些咬牙切齿。
从头到尾,她都是想要直接以牙还牙,以眼还眼的。
云鬓是云烟阁里的翘楚,她和春溪,还有红鬟,是在争夺兽界的花魁娘子比赛中认识的。
本来彼此之间都有那么一些敌意,不想最后倒是成了手帕交。
云鬓一直搞不懂,为何春溪会想要问一个杀人犯,他到底有没有杀人。
谁会承认啊?
就算是信奉弱肉强食的兽界,杀那么多人也是要偿命的。
有时候,她真的不明白,春溪到底是怎样凭着那不必要的天真和执着当上月华楼的花魁的。
莫非真的只是凭脸吗?
“咔嚓——”真是天无绝人之路,终于让云鬓推到有一个还没完全烧干净的窗户了。
“云鬓,你快来帮我啊!”春溪试图用天光绫同时遮住她与地上的少典有琴。
“你若想救他,用摄物法即可。”说着,云鬓便跳上了空荡荡的窗棂。
“……”闻言,春溪有些无语。
摄物法,是一种简单的储物法术,兽界的普通妖精都会。
她也是急糊涂了。
云鬓见春溪手上的天光绫的确能够防火,便也不再去管春溪,只是自顾自地从窗户跳下。
那厢,春溪施了个法,将还躺在地上的少典有琴摄入袖中,也跟着一起跳出了窗户。
“姑娘!”
几个急得像热锅上蚂蚁的丫鬟见她二人安然无恙,赶紧上前来搀扶。
“姑娘受惊了,没受伤吧?”
一群人围拢过来,七嘴八舌地关心道,将二女搀扶到其他院落。
——————
月华楼中。
临时居住的房间是春溪挑的。
这间房内还有暗室,她二人暂时将少典有琴安置在了暗室之中。
此时,二女还在为如何处置他争吵。
“云鬓,你方才不应如此”,春溪心里仍在犹豫,“他是要救你,你怎么能出手暗算呢?这未免太不磊落了。”而且,她应该没认错,当初也是他从采花贼手中救了自己。
“所以呢?我也并没有杀他呀”,云鬓有些恼,“春溪,你别忘了我们到底是要干什么!”
“……我没忘记。”春溪神色复杂地盯着被她们五花大绑的“闻人”。
想当年,她还是初出茅庐的时候,就已经领略过这个闻人。他在兽界的风评,的确是不怎么样。
可……这也并不代表他就一定会杀人吧?
——————
“……”少典有琴睁开眼睛。
眼前是一片黑。
他没回到天上……还没死。
神君在黑暗中睁着眼适应了片刻,才渐渐地看得清晰了些。
他现在身处的房间,既没有灯盏,也没有什么摆设。
自己被五花大绑在一个凳子上,外衣不在身上,那身上的东西估计也被搜走了。
想来,一定是那个对他敌意很大的云鬓的主意的吧?
少典有琴动了动身体,尝试挣脱身上的绳子。
奈何他越使劲,身上的绳子捆得就越紧。
虽然不认识这带子,但这东西可能和当初那冰清玉洁带差不多原理吧?
深入领教过冰清玉洁带的神君可是一点再不敢小觑这兽界的法宝。
挣扎了半天,绳子反而紧了不少。
神君无奈,只能暂时先放弃挣扎。
看样子她们好像暂时也没想着要杀他。
——————
“吱吖——”暗室的门被推开了。
少典有琴循声望去。
来人正是春溪。
“春溪姑娘……”若是想要逃出去,她应该是最好突破的。
“闻人公子,我希望你能与我说实话。”春溪将手中的食盒放在桌上,拿出个馒头递给他。想了想,她又倒了杯茶水喂他。
“多谢姑娘”,少典有琴无心吃喝,“姑娘想知道什么?”
“闻人公子,你一定知道采花贼预告要来月华楼的事情,对吧?”春溪想先以别的事情消除他的戒心,“那夜救我之人,究竟是不是你?”
被采花贼盯上的那夜,她只是惊鸿一瞥。
没想到,却是很多年前的故人。
但这张脸,她确定自己并无可能会弄错。
因此,她还抱有一线希望。希望这一切都是误会,他不是这些凶案的罪魁祸首。
“是。”既然她这么想知道这事,他承认也无妨。
“我和云鬓,我们之所以这么做,都是为了我的姐妹,红鬟……”春溪想起红鬟,顿觉心痛不已。
她们虽然是风尘中人,若自己都不把自己当人看,又有谁能把她们当人看呢?
虽然她的确是对他很有好感,他也的确是自己曾经的恩人没错……
但是……他的嫌疑是最大的。
“红鬟出事的那夜,和我们说了,她准备去见你的。”春溪表示自己也并不是无缘无故地怀疑他们的,“我们也调查过,缤纷馆的小厮说了,那夜,有好几人都看见红鬟进了你的房间……之后,就出事了。”
“若我说,不是我,姑娘可会相信呢?”那夜他应该是溜出去,去竹屋扮演闻人了。
夜昙当时说他们在一起,虽然是她有意替自己遮掩,但其实也没说错。
“缤纷馆的人只是看到红鬟进闻人的房间,却并没有看见我进了房间,不是吗?”
“……我需要你拿出不是你做的证明来。”所有人的口供,还有时间都指向了他。
“若这一切都是我做的呢?”自证这件事,其实夜昙已经帮他做过了。
“那今日就是你的死期。”春溪的声音突然变得冰冷起来。
她与云鬓已经商量好了,因为兽界少主庇护缤纷馆的缘故,若真如此,那她们只能用私刑了。
她们就要让凶手为自己的恶行付出足够的代价。
“你这是私刑。”
“我何尝不想明正典刑?”春溪叫起来,“可是,我办不到啊!有人在保护你们!”意识到自己的语气有些太激动了,春溪顿了顿,调整了一下情绪,接着开口道,“你们缤纷馆仗着有兽界少主撑腰,便无视公序律法,戕害无辜之人的性命。”
她赚了很多钱,甚至还尝试贿赂官员,又有什么用,依旧是求告无门。
“你们既然认定了是我,又复仇心切,为何不直接杀我?”神君有点不明白,若现在杀他,他还真没什么还手能力。
“……我要知道理由。”
“那些女子,不是我杀的,还有……”看着眼前女子脸上的愤恨和伤心,少典有琴决定最后解释一遍,“有时候,杀人可能不需要什么理由。”
“……”闻言,春溪久久无语。
两人的谈话就此陷入了冷场。
“馒头记得吃”,最后,春溪又往少典有琴手中塞了两个馒头,便提起食盒,离开了暗室。
————————
看着春溪送来的饭菜,少典有琴沉默不语。
今日是第几天了?
他现在被关的这个密室,空间狭小,除了桌子和椅子,其他一应家具摆设俱无,睡觉都只能在椅子上将就。
仔细一看,还有不少术法的痕迹,布满了禁制,看风格应该出自云鬓之手。
不行,他要出去!
昙儿说不定也在找他。
而且,他也好想她啊!
想到这里,神君立马坐不住了。
但这种情况,他究竟要怎么办?
现在被法宝捆着,他根本动不了,身上的东西又都被搜走了。
法力不够,不能硬抗,只能智取。
那……
就只能装死?
那么,问题又来了。
要怎么装死?
因为被绑着,少典有琴有大量的时间思考和回忆。
他记得,《明皇杂录》曾载,八仙之一的张果老,隐于恒州中条山时,皇帝请他入朝。他不愿往,又不便明言拒绝,于是便佯死庙前。
时方酷暑,须臾臭烂生虫。
帝信其然。
虫……
不要!
绝对不要!
光是想想,他就觉得浑身发冷。
少典有琴使劲摇了摇头,将这想法否决了。
神君又看了看眼前那些食物。
不管怎么说,既然要装死的话,从现在开始就要不吃不喝了。
虽然现在他法力不够,没办法直接离魂之术,但当身体处于极限状态的时候,理论上是可以凭借口诀,元神离体。
到时候,身体自然也就和死了没两样。
到时候,她们发现他死了,应该就会把他运出去?
————————
几日后。
春溪看着“闻人”的“尸体”,沉默不语。
这几日,他不吃饭,她当然是知道的。
但也许,就如云鬓说的,这就是最好的解决方法了吧?
因为他们之间,是很难建立信任的。
到最后,她也没搞清楚真相。不过,也许就像他说的那样,杀人者,只是图个乐子。被害的那些女子,只是因为倒霉,所以才被卷了进去。
“好了,别看了”,云鬓已经确认过了闻人死透后,站起身来,抱着双臂站在春溪身后。
折腾了这么几天,结果还不是一样?
春溪哪里都好,但还是对男人心存幻想。
“叫个小厮来处理了吧。”
“等等。”春溪突然想起了什么,转身出了房间。
待她回来之时,手里已经拿了许多物件。
“这是……你……”云鬓看着春溪手中的东西,还想说些什么。
“本是他的东西,理应还给他。”春溪手上拿着的是辣目的外套,还有乾坤袋与天光绫。
都是她们将这“闻人”绑来时,为了防止他有机会逃跑,特地扒下来的。
“随便你吧!”说罢,云鬓便不再停留,走出了暗室。
片刻之后。
两个小厮赶着一辆车,从月华楼的后门离开。
那板车正是辣目赶来的,缤纷馆那辆用于外送的车。
只是此时,小毛驴已经换成了马。
神君的元神就在不远处跟着装着他身体的板车。
因为元神离体需凝神聚气,必须要静心,专注,故而,他并没有注意到,不远处,还有一个人在远远地跟着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