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商君睁眼之时,已是身在蓬莱绛阙内。
周围是……飞池,母神,清衡紫芜。
“有琴你还好吗?”霓虹正牵着自己儿子的手,一脸关切。
“母神,孩儿无事”,少典有琴迅速坐起身,一脸期待地望向天后,“昙儿呢?”
“有琴……”霓虹面露为难之色,“只有你。”她正想着怎么跟人交代呢。
一旁,清衡紫芜也有些困惑。
“兄长,我们也奇怪,为何你没有与嫂嫂一同回来?”
清衡依旧没有什么眼色。
“昙儿她……”神君脸上的表情定住了。
“她……我知道了,她是地脉紫芝,那复生后一定会在东丘,对不对!”少典有琴一把掀开被子。
“我现在就去找她!”
“等等,有琴!”霓虹等人追出去。
无奈只看到一道星光划过蓬莱上空。
东丘。
玄商君寻了半晌……
没人。
“昙儿——”
这下他是真着急了。
“这……”天呐!
自己害怕的事情不会成真吧?她不会真的掉到什么不明不白的空间吧?!
毕竟他家昙儿从来都是个小倒霉蛋来着。
“……”玄商君思忖片刻,便又化作一道星光远去。
东丘只余风中草木的窸窣之声,谁也没注意到,其后那道蓝色的光影。
沉渊。
玄商君自然是想找青葵。
无奈万霞听音……怕是早在昆仑损毁了。
等了片刻,一身材高挑的黑衣女子急步朝浊心殿而来。
“王后”,玄商君赶紧朝人行礼,“敢问青葵公主和嘲风呢?”
“玄商君,尚没有他们的消息。”迦楼罗摇头。
说实话,自己的消息恐怕还不如玄商君呢。
这次还是特别去了沉渊斥候营询问情况。
“那斥候营可能联系上嘲风?”
“向来都是大人召唤我们的,我们哪敢召唤大人呀!”谷海潮如是回答。他们家那位,可不是用完人就丢了么。自从自己递完信后就再没见过人。
这么长时日,也不知道传个消息回来。怕是和青葵公主甜蜜得乐不思蜀了吧?
大人这性子,估计……是像王妃吧?
这不,雪妃也是成日云游在外,踪影全无么。
“如此……”少典有琴心急如焚,可还能如何呢?
便只能干等着。
他当然也想去寻娘子,却又怕错过了青葵。
“呦……老五是真的比我们快呀!”隔了约莫一日有余,嘲风便背了个大大的包袱回来了。
见着神君,他当即将包袱往人身上一扔。
“我们这辛辛苦苦的,腿都溜细了,到底还是投胎更快啊……”某恶煞也没忘了奚落连襟。
“???”神君心里眼里全是昙儿,哪里还管其他。
“老五你这么看我做什么?”眼见着葵儿的跟屁虫——小姨子没来,嘲风嘴角都忍不住带笑。
那叫一个春风满面呀。
“不光是乾坤袋里的宝贝,就连玄珀都还是我家葵儿给你捡回来的,点点看吧,哦对,你家媳妇的美人刺在这里。”说着,他又向玄商君抛去一物。
“老五你就感恩戴德吧!”嘲风给青葵倒了杯茶,又扶她坐下。
他们真是马不停蹄,无微不至呀!
也算能报他一些舍命之情了吧?
“……”少典有琴摸着玄珀。
居然两个半片都给他找回来了!
这让他怎么找娘子!
神君不禁埋怨起连襟的勤快来。
“神君,昙儿呢?怎么没有一起来……”青葵总归觉得有些不对劲。
昙儿总是很黏她的嘛。
“青葵公主,昙儿她……”玄商君神思不属,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是说了什么。
“什么!神君稍等,我这就刻字传信!”青葵转身,“嘲风,快将我银针取来。”
“葵儿!”
“哎呀嘲风你快去呀!”青葵也急了。
“我这就去!”
嘲风不情不愿地取了银针。
这小姨子果然还是来讨债的。
等了会后,青葵手腕上才传来一行字——玄黄。
“玄黄境?!”众人异口同声道。
原是远在天边近在眼前么?
他们这才想到地脉紫芝母株。
“葵儿来,咱们先上药,包扎一下……”嘲风打开药箱,“老五你真是智者千虑必有一失啊……”还没等他嘲笑完人,玄商君已是同青葵化作两道光迅速离去。
“喂你们!”这是欺负他不能随意入天是吧!是吧!
此时的玄黄境……
有个小姑娘正坐在地上。
只是,那粉乎乎的小脸蛋上都是怒气。
“唔……”刚醒来时,夜昙甚至还美滋滋地伸了个懒腰。
她只记得自己眼前被白色的光笼罩着。
“有琴……”夜昙忍不住歪了歪脑袋。
没人回答。
“呃……”怎么了?
这地方为何……为何熟悉之中,又哪里带了一些奇怪?
夜昙刚要站起来,却见自己……
她这才发现到底是哪里不对了!
自己居然又又又又!变成婴孩了!
随后,娃娃昙便躺倒在地板上等着人来接。
毕竟……婴儿怎么走嘛!
而且她还是被关在玄黄境用来藏宝的结界里了!
而且她还想等夫君一脸急切地来亲亲抱抱呢!
谁知道从白天等到晚上,又等到白天。
“昙儿!”玄黄境的门这才打开来了。
“少典空心你个傻蛋!”夜昙咬牙切齿。
气死她了!
等了这么久他都不来,她只能自力更生。
好容易找到了玄黄境里剩的蟠桃,拼着小命爬上桌啃了几颗,这才长回来一丁点!
然后手上又开始痛,美人刺也不在身边……
合适的刻字法器都是爬着找了好久的!
“昙儿你怎么!?”
那厢,神君见着娘子如此,当然也急得冒汗。
查看一番,见娘子并无异样才稍稍放心。
这次,怕也是与当初复生时一样情状。
急需浊气丹!!!
“走,咱们去沉渊!”
“昙儿!”青葵原是等在门外。
“姐姐!”
看到青葵,娃娃昙就开始激动起来。
神君只能用袖子掩住她小小的身子,这才暂时保住了抱娘子的权利。
可惜,到了沉渊,女娃娃就迅速从他身边爬开。
青葵便将娃娃昙抱起,摸着她脑袋亲了口,然后开始喂她浊气丹。
随后……一大一小便看向依旧杵在一旁的少典有琴。
“玄商君……你……”青葵欲言又止。
“那我……我就先走了。”神君只能尴尬地冲人笑笑。
“你们聊……”
她的表情是真诚的疑惑——你还有事吗?
那他还能怎么办嘛。
“对了昙儿,万霞听音你先拿着。”神君不死心地将手上的七彩海螺递了过去。
“有事一定记得联络,若无事……晚上我打给你!”
“欸?这个还在啊?”夜昙奇道。
当时,乾坤袋里的法宝总归还是损耗了一些。
“好啦好啦,我知道啦……”海螺在她小手中倒来倒去,“姐姐我跟你说哦……”
“……”见娘子注意力全不在己,玄商君只能悻悻转身。
“那我送送老五。”
同病相怜,同气连枝,同甘共苦的连襟跟了上去。
“顺便去取点浊气丹。”
小姨子胃口甚大,丹药告急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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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灌了不少浊气丹,整个人已经长回来不少,但夜昙还是相当郁闷。
为何姐姐历劫归来就不会缩小啊!
果然她是有够倒霉的!
“昙儿,想是昆仑位置特殊,你亦受到了扭曲空间的影响。”青葵给出了自己的猜测。
“……哼!”本来……
夜昙将右手按在左手腕上,不死心地偷偷摸自己的脉搏。
……哎,算了。
她回来都成小孩了,还会有什么指望!
本来她也从来没半点运气。
一腔愤懑无处发泄,夜昙只能……在沉渊闲逛。
反正夫君不在,自己如今是想怎么玩就怎么玩哼!
“再来一壶!”这会儿,夜昙正在沉渊某酒铺豪饮。
她几乎是喝得烂醉,人倒是还很顽强。
这不,还知道给钱,给完钱还知道自己走路回家呢。
只是……在半路上,摇摇晃晃的某朵花被沉渊老街那凹凸不平的黑石地砖给绊了一记。
她一头栽倒在地,便再没起来了。
最后,浑身脏兮兮的夜昙,被路边的无名氏小鬼捡尸。
待到再度睁眼,她已是在一个非常喧闹的院落里。
周围都是一串莺莺燕燕,花红柳绿,香粉弥漫的。
夜昙花了一点时间,脑筋才重新开始转动。
原来自己是被人卖到了沉渊的勾栏。
那她自然是……大打出手。
美人刺于空中飞过来又飞过去,沉渊族是祭了一个又一个。
夜昙还将那个卖了她来的奸商给捉了回来,把人身上所有家当都扒了下来。
甚至连小鬼身上的骷髅外袍都抢了披在自己肩头。
至于沉渊币么……她也不管自己究竟被卖了多少,反正是将院里的现钱都搜刮了。
可不是么,她岂能被人卖了还帮人数钱?
毕竟离光夜昙现在心情很糟。
收拾完人,她也不忙着走,而是正正当当地收缴了院子里的所有好酒。
一个接着一个开瓶喝。
另一厢,神君在蓬莱绛阙根本待不住。
给昙儿打万霞听音她也是经常性不接,接了也就随便言语几句便说要去找青葵!
几日不见……可想死他了!这不就下来看了。
在浊心殿没见着人,又听青葵说可能是外出散心了,神君便凭玄珀找了去。
刚进大门,就看到醉得不行的人,披着件诡异的黑色骷髅披风,左手右手都拉着舞女的手臂,在那跳着奇形怪状的舞。
夜昙在前头跳得起劲,身后也是一群美女,依次奉酒。
她接过一美女奉来的酒杯,一屁股坐回?倒回?椅子上,仰头一饮而尽。
“昙儿!”神君也不知该摆出什么表情来。
唯一值得欣慰的可能就是没什么美男子了吧!
他避过那些莺燕,将座上娘子的脑袋贴近自己。
“谁是昙儿?”夜昙一时之间也搞不清楚状况。
“这哪儿?”
“你谁啊?”
“傻瓜。”神君蹲下来,刮了刮娘子鼻尖。
说实话,方才循着玄珀指示,看到她在这里时,他还有那么点担忧,担心她是不是遇到了什么麻烦。
进去一看……
好吧,就知道是多余的。
“喔……”夜昙晃了晃神,还没反应过来呢,便被人一把抱在怀中。
“等等……我的钱!”她还是没忘了那些不义之财。
少典有琴抱着夜昙进了浊心殿。
他的本意是来向青葵辞行的。
“姐姐——”谁知夜昙却一个劲儿拿手挠他,扯着嗓子要姐姐。
“昙儿?”神君知道她酒还没醒,只能继续哄,“昙儿乖,和我回去吧?”
“……”夜昙伸出手,上下翻看了一番。
能感觉到自己体内有丰盈的浊炁集聚着。
这些时日好像是补得差不多了。
“人家不想回去嘛!”天界好无聊的!
“为什么啊?”神君执起娘子的手。
他总觉得,她好像是有什么心事的样子。
“是不是因为你还没适应?”一下从凡人变回神仙,任谁都会需要适应一番的。
“姐姐……”夜昙总觉得,心里堵着点什么。
她可能……还有点怕见到他。
谁知道自己会不会做梦然后把一些不该说的话直接就突突出来。
“我想……和姐姐多待一会儿。”
“那……那好吧”,神君只能点头应下,“那我先回去。”
“嗯……”
“……昙儿”,少典有琴想了想,还是转过头。
“对不起。”
“什么?”
“最终……还是让你动手。”她究竟会为何事忧愁呢?他自然猜想了很多。
想来想去,最沉重的也就只有那个了。
他不想让这事成为二人间的心结,因此决定说开。
“哎呀,你以为我是……不是因为这个啦!”
不过,东华老儿那事也够糟心了。
“那是因为何事?”
“哎呀我就是想姐姐啦不行么!”酒鬼昙脾气更爆。
“怎么你要软禁我?”
“我……没有,那昙儿,你好好休息,我先回去处理那事。”这几日,他一心都用在娘子身上,还没来得及去找父帝。
“那事?”夜昙还没有完全醒过神来。
她盯着少典有琴发了会儿呆。
“哦,你说那个啊!”夜昙反应过来——就是东华那事。
“要我陪你去吗?”
她怕他被劈头盖脸一顿骂。
换作是她的话,至少在吵架上绝对不可能输。
“不用了昙儿”,神君摸了摸她脑袋,“你也累了,就好好在这里休息吧?
她精神不佳,还成日酗酒,他怎能不担心呢?
既然她不愿意同自己说,那便还是让青葵公主劝慰她吧。
“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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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见过母神。”玄商君回了天界,便直接去了霓虹住处。
“有琴,你坐。”
“多谢母神。”
“昙儿她可好?”霓虹相当开心地喝了口自己儿子泡的清茶。
“本宫也是许久没见她了。”天妃完成历劫,以后这天界的事务,自己或许该找她分担一二。
显然,遥远昆仑发生的变动,并未传到天界诸神的耳中。
“昙儿她……还想再于青葵公主处待上些时日。”按天规,天妃是不能长期离开天界的,尤其还是去沉渊这种地方。
虽说如今天界的规矩……大多形同虚设,但该走的程序也还需要走。
当然,这些琐碎的事务,他会帮她办好。
今日,自己所求,却非此事。
“母神,孩儿……想求您一事。”
“何事?”
神君便将昆仑的前因后果一一讲明。
尽管少典有琴已将那些惊险的,或不适言说的通通剔除了,霓虹还是越听越心惊。
“有琴,你为何不早同我说呢!”处处都是凶险,他竟是连只言片语都未向他们提及。
不过……这孩子向来如此。
天后忍不住叹气。
“母神,孩儿……”他终归是不想让他们担心的。
可如今,东华帝君一事,确实超出了他的能力与职权范围。
且事实若真如他所言,自然应当公告天下。
“东华帝君……竟是如此么……”霓虹的声音有些沉。
她没想到,孩子们在自己不知道的时候,又吃了这么多的苦。
“有琴,那你打算如何?”她几乎不插手政务,却也相信自家儿子的判断。
“孩儿想兑现承诺,只是父帝那里……”
“天帝那里,本宫去说。”天后当即拍了拍孩子的手。
“你只管放心。”且不说其他,光是那血誓,就够让她心惊肉跳了。自己如何能再看着儿子身陷险境呢?
“母神……孩儿又让您操心……我……”神君当然过意不去。
之前被四界追杀时,他们便是靠着霞族大军护佑方能逃出生天。
“有琴,母神一早便说过,愿意为你们操一辈子的心。”
母子俩终是抱在一起。
见儿子不再扭捏,霓虹相当高兴。
“母神……”也许,这样的亲近,已经迟到了很多年。
————————
沉渊。
“对了,姐姐,那五样武器呢?”百无聊赖的夜昙把玩了一会儿乾坤袋,忽然想起了那些宝贝。
“那时,便和你们一起消失了。”想起那日,青葵还是有些心有余悸。
她不由抚了抚胸口。
“可能是因为武器与玄商君有关。”
“喔。”居然也一起祭了啊!有点可惜……啧啧。
但还有血誓呢!可恶!
“姐姐……那个……”这会儿,夜昙犹犹豫豫的。
这很罕见。
“昙儿,你是不是有什么心事?”也不整日她有琴她有琴的挂嘴边了。
就连嘲风的言语挑衅,她也懒得回。
“不如与姐姐说说?”青葵于夜昙身边坐下,拉起她的手。
“其实是……”
“孩子啊……”听完夜昙倒的苦水,青葵亦有些惊讶。
她没想到居然是这个事情。
当然她更没想到的是,夜昙竟做出那般选择。
几乎没带犹豫的。
这……换作是她,可能没法抉择。
“昙儿,姐姐真的很佩服你。”
“我就是……”夜昙挠挠头。
她可不想当着姐姐的面表现得有多在乎少典空心!
“哎呀没多想!”
“哦~没多想啊~”夜昙的表情昭然若揭,青葵当然没忘了打趣她。
“不过……这事,是不是该让玄商君知道?”
她们这么瞒着他,不好吧?
“不行啊!”夜昙疯狂摇头。
“孩子的事情……如果告诉他,他会自责死的。”不光是他对诛仙阵那幻境的反应……这次,带着自己一起牺牲,他就已经难以接受了,要是知道当时还有一个……还不知道得郁郁寡欢多久!
“本来,我觉得也没什么……”但想象的失去和事实上的失去,到底是不一样的。
她总是会不自觉地想起来。
“如果还有机会……我会留的。”不过,应该是没机会了吧?
下一次历劫都不知猴年马月了。
“其实,你可以去和他商量的”,青葵看出夜昙的在意,“就算你们体质不一,凭玄商君之能,不一定就没有办法。”只是很难罢了。
她自己也一直在研究可行的途径。
“……他很怕我因为这个出事。”夜昙摇头。
“大概不会同意。”
“……是这样……”那孩子的事,还是等自己有把握了再说予她听吧。
“昙儿,你就是为了此事才不愿意回去么?”
“嗯……但人家也是想多和姐姐待一会儿啦!”夜昙抓着青葵的手晃着。
“哎呀,我家昙儿为了我,连玄商君的血誓都放在后头,姐姐真是受宠若惊啊……”不管怎么说,自己还是该提一下。
总这么相隔两界,也不是个事儿呀。
“血誓?”撒着小娇的夜昙突然呆了。
“东华老头已经上天了么?”最近几日她一直忙着伤春悲秋的,暂将诸事都抛于脑后了。
“怎么你不知道?玄商君不是已经去找天帝了吗?”青葵还以为夜昙每日都用万霞听音和神君联络的。
“……!!!”夜昙提起裙摆就跑。
“昙儿你去哪?”
“姐姐我回头再来找你!”
她若不去,她有琴还不知道会不会被罚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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蓬莱绛阙。
飞池早就等着了。
“小池子,神君呢?”自己刚打了万霞听音,他也没接。
“回公主,神君一早便去了九霄云殿。不过神君吩咐了,若您来了,请您等一等,他马上回来。”这些日子,神君可以说是天天吩咐,日日唠叨。
自己忍不住进言——既然这么想念公主,把人接回来就是了。
谁知自家神君又说不可勉强公主。
那可不就得勉强自己了?
哎,这茶饭不思的,完全是害了相思病。
所幸公主今日便回来了。等神君下朝,定会欢喜万分的。
“呃……好吧……那……我去睡个午觉好了。”
夜昙在云朵一般软的床榻上躺了一会儿,接着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开始翻来覆去。
飞池在外待命,当然也不敢打扰天妃休息。
夜昙有点烦躁,终是忍不住掀了被子下床。
她在床前走来走去。
“怎么还不回来啊!”
听到这动静,飞池大气不敢出。
门却“吱吖”一声打开。
“公主。”飞池行礼。
“我出去走走。”今日这朝会怎么开这么久?他会不会是遇到麻烦了呀?
“公主您去哪儿?”尽管觉得自己可能没办法问出来,不过作为一个尽职尽责的神侍,他必须要问。
万一自家神君到时候问起来,他也好回答不是。
“你让他自己来找本公主!”夜昙当然明白飞池的意图。
飞池的眼角抽了抽。作为一个相当有眼色的神侍,他当然能从天妃的语气中感觉到不满。
“好……好吧。”神君啊,看来您只能自求多福了。
当然,九霄云殿的玄商君对飞池的担心一无所知,此时,他正与天帝汇报昆仑之事。
“有琴!”少典宵衣此时的脸色堪称难看。
“你怎能随意立下血誓?”在他看来,受人胁迫是不智之举。何况他答应的还是会动摇天界根基之事。
“父帝,儿臣以为,我们可趁此机会,清除积弊。”
其实不仅是为了履行誓言。
既然他们无法做出改变,便让能做这些事的人来。
虽然,会引发一连串问题。
可就如夜昙初来天界时一般,搅动一潭死水,才能让那些他们平时视而不见的问题暴露出来。
若是一味捂着,或许会引发更大的灾祸也未可知。
“据儿臣所知,父帝已下达了封神的旨意,不如……”
虽然已经下朝,玄商君依旧跪着向少典宵衣请命。
“你说得轻巧!无缘无故封那么多神……”
还都是不知哪里来的三教九流,他们天界神族颜面何存?
“东华的诉求暂且不提,阐教的神仙立时三刻就会来找朕的麻烦!”
他本是想趁着这机会,多壮大一些自己的势力。
“你看看你都干了什么!”可真是他的好儿子啊……
“关于具体的册封之事,儿臣可以再去同东华帝君商谈。”别的不说,光是东华帝君那些残忍的成神之法,他就不可能会赞同。
“儿臣恳请父帝三思。”
“你!你要气死朕么!”
一时之间,父子两人僵持不下。
就在此时,天后带着清衡紫芜来了。
“天后来此,莫不是又要用霞族来威胁朕?”这一幕他总觉得似曾相识。
“还请天帝能够考虑有琴的建议。”霓虹正色道。
“是啊父帝。”清衡紫芜也开始帮腔。
“你们糊涂啊!”少典宵衣简直要气到发笑。
他现在所做的这一切,是为了谁呀!
还不是为了他们!一个两个的,不体谅他的苦心还自罢了,还总给他添堵!
正在九霄云殿阴云密布之际,夜昙来了。
她蹦蹦跳跳来到大伙儿跟前,却也不跪。
“嫂嫂。”
“昙儿。”
“见过母神”,夜昙冲霓虹展开一个灿烂微笑,又朝清衡紫芜点点头,随后只是一屁股坐到还跪着的玄商君身边,然后便抱着膝盖,盯着夫君一通猛瞧。
还好还好,没少点什么。
“昙儿你怎么……”神君多少有些猝不及防。
他本是不想惊动她的。
“……”少典宵衣看了这位无状的天妃好一会儿,一时无言。
“行了,此事改日再议吧,你们都退下……”他冲着自家人挥挥手,“离光夜昙留下。”
夜昙本来准备提裙子的手僵了一下,随后状似无意地站起,拍了拍裙摆。
“喔。”一副乖巧模样。
“父帝……”本打算离开的玄商君刚要开口,不想夜昙却握了握他手。
“有琴,你去外头等我呗~”她还冲他调皮眨眼。
“……”
“你也是替有琴来当说客的么?”等殿中只剩两人之际,少典宵衣开门见山。
“我只是想说,如果不兑现诺言,血誓会发作。”所以,这是底线。
“我可以去找东华帝君谈判,将册封人数减少,或者分成几批册封。”
“你就不想想之后会发生什么?”少典宵衣面沉如水。
要知道,他的法力被废后,天帝之位已经岌岌可危了。
“你不就是担心帝位旁落么?”夜昙抱着手肘。
可无论是她有琴,还是清衡,其实都不在乎那个位置。
“大不了之后再定个推恩令之类的章程。”
“……”少典宵衣半晌无言。
东华帝君就是在赌,自己不会眼睁睁地看着儿子应誓。就算他肯,霓虹和夜昙也绝不可能答应。
“朕只有一个条件,天帝必须是少典家的人。”
有琴是不会放弃离光夜昙的……那他们就难有继承人。
最后还得是清衡。
但在清衡羽翼未丰之际,需有琴相助于他。
“离光夜昙,远岫,到时候你能辅佐他吗?”
“我不要。”
好累!孩子的事情已经让她很累了,她再不想牵扯其中了!
“我要和有琴去游山玩水,再不问世事。”
“胡闹!这是你们的责任!”毫无疑问,天帝再次怒了。
“有责任早尽了嘛,都死过几次了啊!”夜昙哪会这么容易被天帝绕进去。
“而且现在不是有人愿意管嘛!”东华老头可是积极得很呢!
“有什么可担心的。”虽然自家几个都不愿意,但国哪能真的一日无君呢?
“你以为少典氏失了权柄,你们能独善其身?”少典宵衣终是忍不住拍了椅子。
“那到底还远着呢,我先回去考虑一下哈!”
说罢,夜昙便朝着天帝鞠了半个躬,提起裙裾……
溜了。
只是才溜到九霄云殿外,就被人截胡了。
“昙儿……”
“你拉我作甚?”
“你一会儿还回沉渊么?”神君忍不住将身子靠过去,还拿下巴蹭蹭娘子颈项。
“不了……”她还得帮他去谈判不是?
但在那之前,她还是想……
“不过我想出去玩!”
“想去哪儿?”神君本是有些忐忑地等人出来,见夜昙已恢复些精神,当然开心,蹭她蹭得更起劲了。
“嗯……”夜昙摸摸下巴,“那个泰山的日出,碧霞元君祠,你还记得吗?”
“我记得……”神君忍不住挑眉,“昙儿你都记起来了?”
“嗯,差不多吧~”
“那咱们今日还去东海?”
“不”,夜昙摇摇头,“去云海吧~”
泰山不过是梦里的。
天界云海他们可是一起同游过。
“你是说那时的……好。”
————————
尽管神君抽空带着夜昙去逛了很多地方。
有故地重游,也有新的胜地。
但夜昙总归是……有些忧愁。
倒也不全因近来自己和夫君轮番上阵,和东华老儿扯皮。
毕竟,夫君还是承担了大部分繁复的程序性工作。
由是,经常公干到深夜。
制定考核条文,修改天规……一堆文书几乎要将蓬莱案几湮没。
这日,寝宫里的夜昙甚是无聊,便将乾坤袋中的残存物件尽数倒出。
她是想要清点一下自家财产,缺了什么,也好让东华老儿赔偿!
反正夫君还在谈判呢。
一时之间,法宝从床头堆到寝殿门口。
夜昙只能踮着脚,来回跳着清点。
没办法,财产太多也是一种苦恼呢,啧啧。
待她蹦到角落,无意中便看到一个老鼠面具。
还有一堆衣物。
“……”夜昙蹲下来盯了一会儿,便一把抱起那堆东西。
不久后,一个戴着老鼠面具,披着乱七八糟衣物的人乘着姑获鸟飞离了蓬莱。
“招财……海山,你看见了吗?”夜昙摸摸鸟脖子,将脑袋上的鼠面具贴上去,以便俯瞰神霄绛阙、玉宇琼楼。
“你觉得,天宫怎么样呢?”
“飞池?公主呢?”神君好说歹说,终于从一群老神仙的包围圈里脱身。
没错,他还得安抚支持自家父帝的那派人不是。
“公主她……”飞池一脸尴尬,但还是忠实地向自家神君汇报了夜昙那些堪称奇怪的举动。
“……本君知道了。”
少典有琴直等到晚饭时分,才将自家娘子等回来。
只是,她那目光里带着明显的忧愁,还有那奇怪打扮。
神君当然都看在眼里。
“昙儿,你怎么了?”吃过晚饭后,少典有琴本想同人好好聊聊,却见夜昙早早躺上了床,还将自己团成了个虾米。
“昙儿你怎么了?”神君一下紧张起来,也没心思谈心了,赶紧摸她脉搏。
“肚子疼么?”不应该呀……
他一早就借着调养的名义,请了药王给她检查过了——她身体没什么问题。
“哪里不舒服?”
奈何娘子却只是摇头。
“没有。”
“没什么。”
“……”神君思忖再三,最终决定不再追问,而是不动声色地哄人。
某夜。
寝室一角。
“昙儿,可以睁开眼睛了。”
“啊?”少典有琴将手缓缓从夜昙眼上移开,后者眨巴眨巴眼。
“这是……”
“怎么样?”
“……”原来这几天,他一直神神秘秘的,就是在造这个呀!
夜昙眼前是一处法术打造的空间,匾额上书了四个大字——昙花神庙。
一看就是夫君手书。
“如何?”特地与自己的玄商神庙对称的。
任谁看都知道是一对!
“喜欢么?”
“喜欢呀!”这她可太喜欢了。而且这庙……还挺真的,牌匾啦,供果啦一应俱全。就是……
“都没有真信徒的呀……”夜昙忍不住嘟嘴。
“怎么没有,我就是你的信徒呀!”
“你呀?”夜昙转头,对着夫君一通打量。
“……也是。”
“不过我得考察一下,看看你是否有信仰本公主的资质……嘿嘿……”
“昙儿你等一下!这里不行……唔……”他造这个神庙不是用来干这个的呀!
“你不是本公主的信徒么?难道不该伺候伺候本公主?嗯?”
璇霄丹阙,云阶月地,灵风透神霄,袭霓裳。
昙花层层叠叠,扰乱了清净世界。
天台路迷,雷奔云谲。
花婵娟,泛春泉。
“昙儿……”
“嗯?”瑶草奇花懒洋洋地探了探头。
她才没空管什么香炉翻,供品倒的嘞!
“娘子……我伺候得……可好?”神君忍不住低头亲亲人柔软白皙的颈窝。
“还行……凑合~吧~”其实挑不出什么不好的,但她总不能说自己很满意吧?
要是他骄傲了,之后不努力了那怎么办嘛~
“啊?就凑合么?”神君有些失望。
可他觉得她刚才分明兴致很高,自己亦觉……**蚀骨。
“……好!很好行了吧!”真是够了!动不动就给她摆这种可怜兮兮的失望表情,偏生自己还就特别吃他这套!
“真的?”闻言,神君的眼神顿时亮了几个度。
“……所以,这个神庙里发生的所有事,我真能够感知到?”
“当然了。”少典有琴忙着给夜昙的衣服施清洁咒,又将滚落在地的东西摆好。“这庙虽小,却是五脏俱全,合乎规制的。”自己说了是她信徒,那便是她信徒。
“那你以后有什么愿望记得要给人家烧香哟~”体验感还是很重要的啦!
“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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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是,自从这昙花神庙在蓬莱绛阙落成后,就换人神秘了。
最近,神君同飞池抱怨的内容便是——昙儿总是很晚才来就寝,也不知在做什么。而他自己又公务缠身,没时间调查。
“神君,其实……”飞池依旧一脸尴尬。
“日间也有不少人前来蓬莱送东西。”
“东西?”神君忍不住挑眉,又环视四周。
他觉得蓬莱并没有新添什么物什呀?
“是。今日公主就找了竹仙人,午后他手下的侍从送来了许多新鲜翠竹。那内侍还在咱们蓬莱踟蹰了许久,据说是迷路了……”
面对神君的疑惑,飞池忍不住多嘴。
“后来公主将送来的物件都堆在了咱们藏宝阁。”
“……知道了,你去吧。”
“……昙儿”,夜里,神君还是没忍住,在夜昙悄咪咪翻过自己身,摸黑上床时一把箍住了她腰。
“哇啊——”某花被吓了一跳,整个人直接吧唧一下,压在了夫君身上。
服服帖帖的。
“你没睡啊?!”
“……我孤枕难眠呀……”神君一脸可怜兮兮的样子。
“你做什么这么晚呀?”他就差没去昙花神庙里直接烧香许愿让娘子今夜早些归来了。
“还有,飞池说你今日找了竹仙人?你要那么多竹子作甚?”
“我呀?”夜昙眼珠滴溜溜的,“我那是……给你做竹枝发簪呀~”
“?”
“闻人不是很爱插头上的么,怎么,你忘了呀~”夜昙忍不住打趣人。
“呃……”闻人那时候也不知怎么想的,反正现在他是不想满头绿光了!
“人家是打算亲手练习削簪子~”
“当真是给我的么?”既然是娘子心意……神君已经开始纠结到底要不要每日佩戴了。
“哎呀,其实,人家是……在造房子啦!”竹子都是用来打样的。
夜昙到底没忍住,开始同夫君咬耳朵。
“什么?房子?蓬莱……不好么?”她这是要搬出去住的意思?是要和自己分居?!
神君越想越偏。
“哎呀,不是,我那就是……学你的玄境啦!”
受到昙花神庙的启发,她现在立志要建一个自己的空间~
“是这样……你会么?”
“当然!看不起谁呢你!”夜昙当即翻脸,从夫君身上爬走,兀自钻进被窝里。
“哼!”
“……好昙儿,我说错了……别生气。”苍天在上,他只是随口一问啊!
“哼!”夜昙特地翻了个身,拿背脊对着人。
“……”事情要糟!今夜她大半是不会让自己近身了……真是言多必失啊!
神君那个悔啊。
“那你建好了我能去看看么?”他……挺好奇的。
“想看呀?”夜昙扭了扭身子,还是忍住了没翻身。
“当然!”
“那……等着啊~”她当然是要卖卖关子的。
没过几日,神君的案几上便多了一封信件。
信封上头没有任何字,只是画了一朵昙花。信封旁还叠了一只纸鹤。
总之搞得很神秘的样子。
拆开一看。
是一张请柬,上书大大的三字——昙的城。
城……口气好大啊。
神君哭笑不得,倒是浑然不觉自己的“玄境”口气亦是很大。
紧接着是一行小字——进门方法……自己想吧~
提示——竹子后面。
竹子后面?
神君花了一晚上功夫将蓬莱中所有的竹子都翻找了一遍。
甚至连藏书楼里的竹制书架子都寻了……
终于锁定了最可疑之处——蓬莱绛阙书房后头那个竹屏风。
本来他还不觉有异,但到了子时,这白色屏风却突然亮起来了。
竹子的图案渐渐褪去,反倒是多了一堆……不成形状的紫色图案。
这究竟是什么意思?
神君研究了一个晚上,还是一无所获。
辰牌时分,那紫色光幕又化作绿色湘竹。
“嘿嘿嘿~”某花又同往常那般凑到人跟前蹲下,“怎么样呀,不明白了吧~”成功让夫君吃瘪,可想而知,夜昙心情那个美丽呀。
“我……我会解出来的!”神君的胜负欲完全被激了起来。
于是……蓬莱的书房整晚都泛着紫光。
路过的飞池被吓了一跳后……又淡定了。
大概是他们家神君又哪里惹到公主了吧?
“我知道了!”玄商君研究半晌后,终于勉强看出来那紫色屏风上的图案可以拼成……一朵花?
那么,最有可能的是……地脉紫芝?不对,该是昙花?
毕竟那请柬上写的是……昙的城?
将图拼成昙花样子后,紫色的光幕开始闪。
正当神君满心欢喜觉得这次一定能成时,光幕却又暗了下来。
谁能想到,幕上又冒出了一堆不同类型,不同颜色的昙花让他选择正确的来拼……
还有时间限制。
法术拼……也不成。
一旦选错……
就又是一天!!!
不过,神君是愈挫愈勇的性子。
最后,终于给他凑到了正确的答案——梦中,渔村大海边,那白色的细叶昙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