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昙将少典有琴拉自县衙二堂……密谋。
“有琴,我们得让他们相信你就是那个黄袍郎君……”夜昙摸着下巴,“嗯……或许还要给出非常明确的祭祀方法。”以一个新的谎言去代替旧的。
“……”
扮演别人眼中的他人?亦或是自己?
说实话,他也搞不清楚了。
“好。”少典有琴只能点头。
夜昙便兴致勃勃地在他身上不断加衣服。
“昙儿,你究竟要把我打扮成什么样啊?”
神君有些哭笑不得。
彩衣加身……不是第一次了。
却着实有些沉重。
毕竟这材质可不是天光绫。
如今这局面……亦是难堪。
夜昙哪管这些,这里摸摸,那里碰碰的,美其名曰帮人整装。
其实不过反复亵渎神灵……
就是玩~
“咱们必须要让他们相信嘛,当然得和那妖怪一样咯!”
最后,夜昙又在彩衣最外头给人罩了一件明黄色的罩衫。
“嗯,很好~”她捧着人脸端详一番。
这么一番折腾下来,那简直是一模一样!
“……”神君微微别过头。
这也太别扭了吧!
“有琴~你再忍忍啊~”夜昙赶紧安抚。
让他这个真的打扮得和假的一样,可不得委屈么。
“听我说,待会咱们就~”
不久后,夜昙领着新鲜出炉的彩衣神君,就同他们第一次见面那般,居高临下,从天而降。区别是这次神君携着娘子。
如此兴师动众一番,到底功夫不负有心人,那县令李祈终是率着一干百姓跪下来,叩拜颂祷。
“……”少典有琴看着乌压压一片跪拜之人,求财有之,求官有之,求姻缘有之。
他相信,此刻,他们祈求的心是真诚的。
只是……自己还是不愿看到他们为了祈神继续劳民伤财。
“诸位,本君不是财神,不是风神、雨神……更非燕禖。”
他现在只是普通人。
“其实不能帮你们实现愿望……”
少典有琴话还未说完,夜昙便推着人肩膀往衙里头走。
“好啦好啦……”
“可是昙儿……”神君一步三回头。
“交给我吧~”
她哪里能不知道他的心思呢?
见玄商君离开,磕头的人群更疯狂了,磕得一地血的都有。
最终,夜昙自告奋勇地演绎了最后一段送神戏码。
因着此地本就两月有余未下滴雨,又恰巧赶上作物生长的特殊时令,所以许多信众都存了求雨的心思。
自己正好利用这点。
至于方法么……夜昙还稍稍斟酌了一下。
某刻,她忽的灵机一动。
这地方……到底也是归他们离光氏管的么!
她怎么都给忘了!
许是真的当百姓当太久了!
于是夜昙赶紧修书一封,发往京都,让皇帝立刻马上换一个县令来。她甚至还贴心地随信附上了一帖符咒,以便对方能够马不停蹄,一日千里。
毕竟她和她有琴的时间并不算多。
仅隔了两日,新县令便携着诏书前来赴任,还宣了旨意——
凡宣淫祀者,罢官、捕之,重犯者论死。
随后,夜昙又与那新县令叽咕叽咕谋了半晌。
她是准备跟人合演一出戏。
说是合演,其实就是夜昙一人的独角戏。
谋定后,她特地变化成新县令模样,于清晨郑重其事地来到玄商神庙,还贴了告示让县里有空的百姓赶紧都来围观。
接待她的……当然是小苹果精。
夜昙的计划是——既然此地居民逢水旱疾疫必祷焉,那她刚好求雨。
之后,某冒牌令尹便献香三支,躬祷于神,与神约曰:“三日不雨,将焚其庙。”
她甚至还请了前任县令府中的礼乐班子于神庙前舞了一整天。
待到所有的仪式完毕后……当然并没有下雨。
“看吧,什么都没发生的!”某假冒的县令在那叨叨。
“这玄商君也不是有求必应的!大家伙都散了吧散了吧!不散的话就都抓进县衙里吃牢饭!”怕劝说没大用,夜昙复又威胁道,“不守法其实就是不敬神!懂不!”
当然她没真舍得去扒了玄商神庙的院墙。
待人群带着失望神色离去后,夜昙才解了变身术,悄咪咪贴近依旧戴着帷帽的夫君身边。
“有琴!”
夜昙猛地跳起来,一下揭走了他的帽子。
“……”不小心被娘子拽下几根发丝的神君颇感无奈。
“怎么你都没吓到啊!”夜昙忍不住瘪嘴。
“……”他还能听不出她的脚步声?
“有琴你在想什么?”夜昙把住人臂晃了晃。
“你方才在发呆么?”帷帽挡住了,她看不清他神情。
“我是在想……不知他们还信我几分。”
民神杂糅的时代,遗留下最为真实的崇拜。
要改变一地的风俗,并非一日之功,这点他当然明白。
“哎呀你就别担心了,我不是顺利把你这尊财神给送走了么~”说着,夜昙便拿手做了捧东西状。
“只是……你为何定要坚持说你不是神呢?”她心中还是存了点小小疑惑,“其实让他们一直信你不就行了?”反正那假的已经被他们抓了。
在神的字典里,所谓解脱,不过就是死亡;所谓正果,不过就是幻灭;所谓成佛,不过就是放弃所有的爱与理想,变成一座没有灵魂的塑像……
年轻时,她也曾这么认为。
其实……不是这样的啊。
这世间总归还是有好神仙的。
“为何要说你是凡人了,没有法力,不能帮他们了呢?”
“因为……”少典有琴转过头,目光落于写有“玄商神庙”的牌匾上。
“事实本就如此。而且,只要还有笃信之人,未来……难免会有淫祀出现吧?”
“……”哎,她有琴就是太实诚了。
想别人家都是由地位卑下的升转成神,经由民间立祠崇祀到朝廷颁额赐号,神格不断提升,影响亦逐渐扩大。
偏生他反其道行之。
真是没谁了!
想到这里,夜昙忍不住弯了弯唇角。
“昙儿?”神君有些莫名。
这个话题很好笑么?明明该是很沉重才是。
“我只是在想……”夜昙忍不住揉捏起夫君的手,“你要是全然的凡人,可能……”
“可能怎么样?”
“可能早就嗝屁好多次,然后喝孟婆汤喝到地府的小鬼和孟婆都认识你啦哈哈哈——”
倒不是自己看扁他,事实就是如此嘛~
他也太好欺负了!
“……”能不能不要这么看衰他呀!
“其实我也没有……”当初,小没和闻人不还混得挺不错的么?
“没有你说的这么差吧?”
“而且……就算一个信徒都没有也没关系啊……”神君开始瞄自家娘子。
“反正总有人信我的嘛……”
“……所以你就是赖定我了是吧?”夜昙哪会不知道他的私心。
“是是是……我明明就不信神,却信你行了吧!”她一边嗔怪,一边拿手戳人胸膛。
虽然她的信法和旁人不太一样就是了……
心乎爱敬,虔奉苹藻,肃事神宗。
“那……你到底信我什么?”神君趁机将人圈在怀里,低头认真盯着娘子瞧。
“信我能给你……好姻缘么?”
“!!!”好啊!居然调戏她!
“才不是好嘛!我是信你一定需要我的帮助!哼!”
信你……因为你是……
心之所善兮,虽九死其犹未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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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这些孩子怎么办呢?”神君略感苦恼。
玄商神庙里的妇女都还能找到回家的路,只是那些孩子,却难处置。
“还能怎么办?”夜昙揣着手,摇头晃脑。
能够卖掉孩子的父母……会是什么好父母吗?
“被拐的就送回去,被卖的就让好人家领养了?”
“那不如……”神君观察着夜昙的神情,想说要不他们也领一个?
那些孩子,若是父母真的不要,以后也可带去天上。
“……打住!”夜昙看出来了。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但我不—同—意!”
“……为什么啊?”待昆仑的事情彻底解决了,他们总还是要在人界待上一段日子的。
“我会像爱自己的孩子那样爱他的。”
“……”她是怀疑这个么!不是好么!”
“哎呀我跟你说不明白了!”
“我的意思是你就不想……”
“我……当然想。”
一个男子爱一个女子,就是时时刻刻想与她在一起,想把世上所有好的东西都给她,想让她成为世上最幸福的人,想要她给自己生许多孩子……这可能是本能。
可有些事情……终归是矛盾的。
“那反正我们现在是凡人啊,你想养一个咱们自己生不就行了!”对着别人家的孩子视若己出……她没把握能对这孩子负责到底。
“昙儿你听我说……”少典有琴执起夜昙的手,“凡人,会疼,会死。”
上天已经给了他太多,他不能这么自私。
“那也有很多人她们都……”
“可我不想让你经历她们的痛苦。”何况……
“且你其实并不特别喜欢孩子,更没必要去受这番苦。”
“正因为如此,我才需要你和我……”
难道她还会不爱他们的孩子么?
“昙儿……你忘了暾帝的选择了么?”
“……”她当然没忘!
即使同父同母,也会有偏爱和冷落。
“可他是他,我是我!”
“可是昙儿,你想过没有……”他当然不是什么都没想过。
她的假设若是成了真……
“我们的孩子……是凡人。凡人寿命短暂。到时候,你能忍受那样的失去么?”他知道,自己是断然承受不了的,当然不敢托大。
“那也可以修炼呀!”夜昙理所当然道。
“是,你和青葵公主资质非凡……可孩子呢?”
这都是不能确定的事。
其实,他也不明白,自己究竟该如何做,才不算是自私。
好像做什么都是错的。
“……”自信如离光夜昙,当然觉得孩子会继承他们的聪明咯!
从来没有想过还有别的可能。
被这么一说……
“总之,那些孩子……我看,要不还是先搞个学堂吧?先让他们在一个地方学习吧?”
“也好……”
“欸,你去哪儿?”夜昙有些奇。
莫非还是生她气了?
“我还要抽些时间,托梦给那些孩子的父母……”得看看他们究竟是个什么态度才好。
“哎呀,这种事你就交给小苹果去做嘛!”干嘛每件事都要亲力亲为啊?那不得累死?
一人治天下,总归不能长久。
“你有这时间,不如想想怎么处置那妖精。”说着,夜昙便打开乾坤袋,将那半死不活的妖精放出来。
休息了几日,犀牛精好歹恢复了些元气,只是也没有力气振作起来,便趴伏在地。
“仙姑饶命啊!”那日在人前,他也听到夜昙说的话。
虽然他背后有人,可远水解不了近渴,自己起码得先逃出去,才能去摇人报仇吧?
“这……”少典有琴看了看恢复原本面目的犀牛精。
“要不就押回天上处置?”
“……”闻言,瘫软如烂泥的妖精动了动。
这不行啊!
到了天上……他还怎么逃?那斩妖台,诛仙台什么的……都不是吃素的呀!
那人更是决计不会救他了!
“等等!”万念俱灰的妖精此时终于舍得支棱起来了,“神君!我冤枉啊!”
其实他没什么好冤的。
那人派出的傀儡人偶才与他说明来意,自己便与之一拍即合,在这里扮演起神祇来了。
“哦?冤枉?”夜昙有些被对方的厚颜无耻惊到。
“事到如今你该不会还要同我说这一切都不是你干的吧?”那真是天大的笑话了。
“不是你干的难不成是我有琴干的?看来还是削你削的不够嘿!我美人刺呢!”说着,夜昙便开始撸袖子。
“等等,昙儿”,神君及时拉住人,“听他怎么说。”
为了立功,犀牛妖精开始无所不用其极地……爆料。
甚至还编出一些真假参半的谎话来。
“你说是一个道人打扮的老头让你做的?”夜昙皱起眉。
怕又是哪里来的妖道吧?
“对对对……”其实他没见过,都是编的啦!
“可是他嘱咐你扮作我的样子?”
“不不不……是是是……”其实扮演玄商君是他自己筛选过后做出的决定,倒不是那人下达的指令。
“到底是不是啊?!”夜昙被妖精那语无伦次,前后颠倒的行状弄得很不耐烦。
“是是是!”虽然不是,但现在不是大包大揽责任的时候啊!
“你说是他要你送孩子过去?那关于那人身份,你可有线索?”比起这妖精,神君当然更在意他身后之人的身份与目的。
“神君啊,我可是都交待了,我也是受人胁迫,绝对不是有意冒犯您啊!”
“你冒犯的不是我……”少典有琴不禁皱眉。
他刚要言语,夜昙便强势插入。
“你对不起的人可多了!该对着那些受害者道歉!”
“是是是……啊——”没等犀牛精反应过来,便又被夜昙收回了乾坤袋中。
“行了!好好待着吧你!”夜昙伸出手指弹了弹自家乾坤袋。
“到时候就交给雷霆司正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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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排好与清平接洽的神官,又移送完犯人,这夫妇二人便依旧驾上马车,返回昆仑。
到底还是又耽搁了几日。
“咱们干嘛不多带点人去昆仑修补啊?”夜昙觉得……
最近她好累啊!
本来溜出来是准备畅玩畅吃的,谁知又遇到这些事。
害她都没休息好!
“昙儿……”神君摸了摸娘子脑袋,一脸为难。
“你也知道,西王母她不喜外人入昆仑。”
说到底,西王母能使人“号呼相惊恐”,既是“司天之厉及五残”的凶神,又是掌不死之药的吉神;既是“虎豹为群,鸟鹊与处”,又容颜绝世,脾气莫测得很。
再说,他们天庭也没合适的人选能派呀。
当然可以请父帝下令调人,但……估计那些神仙就会装没看到吧?
夜昙也想到当时进昆仑挨的那几鞭子。
“……哼!”想到就来气!
马车已经停了下来。
“那妖说的地方就是这里吧。”神君掀开帘子,扶着娘子下车。
“大概?”
据黄袍郎交待,他时常在昆仑边上的某洞穴等候新指令。
这山洞就在他们回昆仑的必经之路上,当然是要来一探究竟的嘛~
于是二人又开始钻山洞。
“咦?这什么?哦,这就是那妖精说的滑车?”夜昙蹲下来,伸手摸摸山洞口的木车。
整个山洞的走势都是向下的。
看来那妖精没骗他们,的确是要坐滑车下去。
“……”神君紧紧牵住娘子。
二人便乘车滑到了洞穴底部。
“真好玩呀~”夜昙甚至还有些意犹未尽,转头却看到夫君依旧一副如临大敌的模样。
“……有琴……”
“嗯?”
“其实啊……”夜昙想说别那么紧张,又觉得空口白话无甚用处,最终决定迂回一下,“我看书上说,昆仑这边会出现的上古神兽……有玄蜂、山蜘蛛、幽、傲因……”这里已经很靠近昆仑了,难免会有一些奇奇怪怪的东西出现。
“说不定还会从哪个犄角旮旯里唰地冒出一只远古巨虫什么的……”
“但有琴别怕啊!没什么可怕的啊……巨虫就巨虫~咱们两个人呢,当然可以互相壮胆的嘛~”
“……当……当然!”有什么不好的记忆一下袭来。
神君本是打算一个人下去探探,在夜昙的强烈要求?恐吓?下,终是挽着人一道坐了滑车,现下亦相依行走。
此时,少典有琴另一手正紧紧按着清光剑。
清光剑现在……不管他怎么查都无甚异状,但上次砍虫的阴影着实太大。
神君觉得,要和往常那般使它……自己还是得适应适应。
“哇啊——”走到洞穴深处,夜昙忽然叫起来。
“怎么了怎么了?”神君吓了一跳。
“有虫子出来了么?!”他本能地开始汗毛倒竖。
“什么——都没有嘿嘿~略~”夜昙朝人吐吐舌头,做了个鬼脸。
成功吓到夫君的她心情甚美。
“……”
夜昙背着手在洞穴中四处走动查探,倏忽开声。
“有琴。”
“嗯?”她又要吓他么?
“你说咱们俩现在像不像那挖坟掘墓的贼呀?”
“……”原来这次是损他啊。
“我觉得……不太像吧……”神君有些为难。
挖坟掘墓可是缺了大德的好嘛!
不过,这洞的构造,倒真像个巨大的墓穴。
夜昙还是没忍住将这里所有能打开的东西都砰砰砰地开箱开罐了。
就连棺材也不例外。
她克制不住想要寻宝的心情。
结果就是……
“欸有琴,你看那什么?”原本密闭的瓶瓶罐罐被敲开后,飘出了些蓝盈盈的光来。
夜昙好奇地凑近去瞧。
“这光和你身上那颜色还有点像呢~”
“!!!昙儿不要碰!”神君打眼一看,赶紧将娘子拉进自己怀里。
那玩意是……尸蹩啊!!!
少典有琴当即祭出了多张火符。现在,他脑中唯一的想法就是——虫子怕火,先挡住这些虫子,其他以后再说!
“哦~我当是什么呢……原来是大王具足虫啊~”夜昙一脸笑意盈盈。
“怎么同你一般会发蓝光的~”
“……”这他哪知道!
“有琴那边!那边还有爬的!”
既然夫君能灭虫子,夜昙也不打算吸取什么教训了,还在那兴奋地拿美人刺的底去敲坛子。
不过,大部分坛子都是空的。
直到……
“呀!”夜昙被吓得后退了一小步。
某个大坛子破裂后,自然露出了藏在其中的物体——赫然是一名五六岁大小的孩童!
那孩童虽死,却仍栩栩如生,面部表情甚是平静,连身上的衣服也齐整干净。
“昙儿怎么……”神君走上前,自然也能看到坛瓮中的场景。
那厢,夜昙已经开始检查坛子和孩子。
“咦?”她的目光被坛底吸引住了。
“这个是……”只见一黯淡的铜黄细枝从孩子的脊柱处穿出,又没入坛瓮底下。
循着铜树枝……断了,剩下一半也不知去哪儿了。
夜昙摸着下巴思考了半晌。
大约是将活人用铜树的树枝钉住,随后人血就能顺着上头凹槽流出来,最后汇到一处。
“我想……这里的铜树不止一棵……”因为孩子不止一个。
神君闭上眼,不忍再看。
“有琴你说,这里靠近昆仑,会不会是魔族干的?”
“但……上古魔族早已覆灭。”
“还得再找线索……”夜昙继续在墓穴一样的洞里四处翻找。
神君……神君忙着灭那些残余的虫子。
“有琴你快来!看这个牌牌!”很快,夜昙便有了发现。
她从某犄角旮旯里掏出一个脏兮兮的木板,递到夫君跟前。
“这是……祭祀的神牌……”但上面的名字被抹去了,他看不清字迹究竟为何,但看规制就是祭祀神的,这神格还不低。
神……怎么会是这样的呢!
“神啊……”夜昙想起那书中所记。
上古时期,神与魔一般,暴戾、任性,为私仇行动。
不然,何以用天火和各种灾难来杀人呢?
罪与罚,恩与怨……都说不尽。
可能也不仅是上古的神。
“其实……”夜昙转头,就见自家夫君脸色很不好看。
这是当然的……毕竟他是神族的后裔。
“其实也有可能不是神啊”,夜昙口风一转,“这昆仑里头有多少神怪呢!就比如那西荒之中有獏,不就常常伺人独行,辄食人脑么?”夜昙绞尽脑汁编着理由,试图为夫君打气。
“可能是它们出来作怪也说不定啊!”
不管怎么说,那指使之人的线索到底是断了。
“咱们不如早些回昆仑吧?还有正事呢!这人之后再查!”夜昙抱起牌牌,拉过夫君,准备走人。
这地方多少有些压抑,又会让她有琴不快,不宜久待。
“……等一下。”
“?”
“我们先把这些孩子安葬了吧?”
“好。”
待到安顿好那些小小的尸体,二人便返回马车。
夜昙坐在马车边上,不住摸着自己的胸口。
“怎么了昙儿?可是累着了?”神君跟着摸摸人胸口。
“没事,我就是……有点困~”
夜昙觉得自己胸口多少是有些憋闷,还有点想吐。
但她不想让他担心嘛……毕竟被那些尸体恶心到……还是别到处宣扬了。
总归一会儿就会好的嘛!
“那你赶紧进去躺一会。”
“好~”
躺一会的结果就是……夜昙还是忍不住在马车里吐了。
把神君吓得,赶紧钻进马车里抱着。
“对不起对不起……”他家昙儿现在就是凡人,让她陪着自己干活出力,处理各种麻烦也就算了,自己这般赶路,她还休息不好……
“都是我不好……对不起……”
把神君内疚的。
“没事,我就是……想到刚才那死人有点恶心罢了……”
其实某人刚刚扒着马车,差点没把胆汁吐出来。
如今倒是一副轻描淡写的样子。
“昙儿,你喝点水。”
“喔。”
吐得七昏八素,夜昙到底是消停了一会儿……又开始摸口袋,转眼便掏了一只青苹果出来啃。
“哪来的啊?”神君还是有些不放心。
她手上那苹果看着就酸,会不会更加反胃啊?
“就你那神庙的……”夜昙吧唧了一下嘴,仔细地品了品,复又答道。
“……苹果精塞给我的。”毕竟她向人暗示自己这枕边风超强劲的,说不定什么时候就会撺掇夫君给她免职了。
结果那小丫头灵得很,马上屁颠屁颠地开始拍自己马屁,啧啧,一下送了她好多苹果糖,苹果醋什么的土特产,苹果更是不在话下。
“吃吗?”夜昙将咬了一半的青苹果递出去。
“……甜么?”神君有些犹豫。
“当然~可甜了~”
神君就着夜昙的手咬了口。
“……”
“怎么样怎么样~”
“……昙儿你!”又骗他!酸死了!
“怎么,让你啃苹果你不乐意,我看你每次啃我倒是很开心么!”
就喜欢抱她,摸她,亲她!切~
“……”神君还想狡辩一二,怎奈某个小骗子已经娴熟地滑到他膝头,死死扒住他腰装睡了。
马车向前平稳地行驶着。这日,终是驶入了昆仑。
“小懒虫,起床啦”,神君伸手,轻轻去扒夜昙的被子。
“我们到了。”
“不要……我还要睡。”
季节转换是真的容易累。
“昙儿”,叫起再次失败,神君有些无奈,只能使出杀手锏。
“青葵公主来了!”
“啊?”睡得迷迷瞪瞪的夜昙毫不怀疑。
“姐姐来了?在哪里在哪里?”
“快快快!快扶我起来!哎呀你快点啊!”
————————
昆仑玄洞。
“有琴,你加油~”夜昙找了块石头坐下,托着腮在一旁看着少典有琴忙活。
他们到的时候,昆仑的结界还差着点火候。
至于那祭台上溢出的浊气,她倒是想了办法去控制走向,已是能让混沌之炁不去攻击在修补结界的三个神了。
现在,思考过度的夜昙……脑壳痛。她还手酸!
但没办法嘛,谁让他们都只能靠自己了嘛~
夜昙忍着不适,不停施法,目光却还在夫君和冒着黑气的祭台间逡巡。
她用余光看了一眼被自己搞破掉的那个封印,略感心虚。
也不知道姐姐啥时候能回来。
“昙儿!”正在此时,一个让夜昙日思夜想的声音响起。
说曹操曹操到。
“姐姐!”夜昙本想同往常一样飞扑上去,但想起自己还在控制混沌之炁,只能用眼神向青葵传达自己的兴奋。
“昙儿我来帮你!”
青葵赶紧跑向夜昙。
嘲风跟在她身后。
“姐姐,你们找到偈子了?”夜昙开开心心朝青葵疯狂眨眼,又对嘲风投去愤怒的眼神。
她可没忘记了他这十多年到底是怎么耍她的!
这仇没完!
“是呀昙儿,揭帖终于找到了!”
青葵的语气中带上了一点不易察觉的兴奋。
“我先与你一起控制混沌,具体的一会儿我再说予你可好?”
“好~”
————————
混沌之炁每日不同时刻喷发,量也不同。
等它不那么汹涌之际,就是他们能稍稍喘息之时。
此刻,玄商君、嘲风正与东华帝君、西王母一起探讨使用偈子和五样武器的封印之法。
“姐姐姐姐~”
那厢夜昙正缠着青葵不放。
“我和有琴碰到好多事哦!我跟你说,有琴他……”
“果然是有了夫君就忘了姐姐了”,青葵忍不住打趣夜昙,“我先前还不信……没想到竟是真的。”
“哎呀,怎么会”,夜昙抱着青葵手臂撒娇,“我就只是姐姐你一个人的昙儿啦~~”
“那你和嘲风也去了那么久,遇到什么好玩的事了?快和我说说~说说嘛~”
“其实我们是……”
“没想到竟是发生了这么多事……”听完青葵的叙述,夜昙多少有些感慨。
“哎呀昙儿”,青葵将夜昙扒在自己臂上的手轻轻拿下,又朝着不远处一黑一白两个身影看了看。
两连襟频频回首,一脸愁闷。
无奈不能见缝插针。
她如何能视而不见?
“你若是再不去啊,你的玄商君啊,怕是要望穿那盈盈秋水,蹙损淡淡春山咯……”青葵打趣道。
“我才不管他怎么样呢!”夜昙的粘人精属性上来了。
才这么一会儿,这么点距离,会怎么样啊?
“夜昙你好了没有啊?”还是嘲风先沉不住气。
他向青葵走来。
他们都商量得差不多了,这小姨子居然还在缠他葵儿!
“哼!”夜昙冲着嘲风狂做鬼脸,随后跑向少典有琴。
————————
若干天后。
“娃娃们啊”,东君捋了捋自己的胡须,“老夫告诉你们一个好消息……”
说到这,他故作停顿。
“什么什么?”夜昙第一个忍不住,“有什么好消息,快说快说~”
“咱们昆仑的结界已经封好了。”
那的确是好消息。
连日来的辛苦终于有了回报,青葵也露出了笑容。
“如此甚好。”
便只剩下了祭台要封。
“喂,老头”,夜昙开心地拍手,“那我们是不是马上就能离开这个鸟不拉屎的洞了?”
干完活就可以随便去玩了!
她很有些激动。
“昙儿”,青葵轻轻嗔了夜昙一声,“不可对上神无礼。”
一旁,玄商君赶紧向东王公施了一礼。
“东君,那我们是否可以着手修补封印了?”
“当然可以。”东君一挥袍袖。
毋宁说,他一直在等这一天。
“那就开始吧。”西王母挥了挥手,她身后的一群宠物……蟾蜍、兔子、九尾狐、三足乌以及坐骑老虎之类的,便应声而退。
她自己则移步上前,朝着东王公点点头。
后者手一挥,原本隐没在祭台周围的大地突然震颤了起来。
立时三刻,众人眼前,有五根柱子缓缓升了上来。
“哇啊——”夜昙下盘不稳,神君眼疾手快,一把将人扶住。
嘲风亦是牢牢抓着青葵。
随后,四人的目光齐齐冲着空中陡然升起巨物看去。
“这是……”神君可说是相当惊讶。
这蓝白相间的柱子他可以说是非常熟悉了。
是雷霆柱。
“这雷霆柱本有固定祭台,稳定封印的能力。”见众人疑惑,东君解释道。
“现在,把你们找到的武器插在上面。”
“好。”少典有琴当即施了个法,调动身体中的灵力,注入到那五样武器上。
武器们随即飘到了雷霆柱上,又稳稳地插入凹槽中。
“很好”,东君相当满意地点点头,“偈子呢?”
“在这里。”青葵当即将偈子奉上。
“听我说,一会儿,我妹妹,还有你们四人,需分别站到每一根雷霆柱前,我将启动阵法,而你们要做的事情,就是稳住这些武器,不可有半分移动。待到时机稳定,我便用偈子进行封印。”
“我们啊?”
一二三四五……
夜昙点了点数。
好吧,刚好五个。
“那行吧。”她噘着嘴,到底忍不住抱怨。
“……还不如让西王母家的坐骑帮个忙呢!”
“可是啊……我听说这些武器都和老五……我是说少典有琴绑定了”,嘲风有些疑问。
“我们能使唤得了么……”
“说什么呢?”
还没等神君说完,夜昙便打断了他的话,“那你的意思是让他一个人控制?嘲风你是不是想让我有琴累死啊!”
“我不过是说出了事实罢了!老五都没说什么,你急什么?”
“嘿!”夜昙忍不住跳脚。
“嘲风……”青葵也在一旁使劲儿拉嘲风的袖子。
“……”行,他还是闭嘴好了。
“玄商君的确需多注意全局。”东君看向少典有琴,“若有人难以控制武器,便需你帮忙。”
后者便点头称是。
“好”,东君见所有人均已就位,便飞到了祭台中央的上空。
袍袖一挥,祭台上的阵法便发动了。
归墟混沌感受到了外力的波动,亦开始沸腾起来。
罡风刮得在场人几乎目不能视。
“……”夜昙几乎是将整个身子都扑在轩辕剑与轩辕弓上。
怪不得那老头还要特别关照一番,如今他们要稳住身子都得费上不小的劲儿。
“就是现在!”东华声如洪钟,刺破了黑暗。
五人凝神聚气,全神贯注地将自己的法力输送到对应武器中,随后,每人面前的武器俱射出不同颜色的光芒来。
那光芒在空中交织,又编织成网,在玄洞上方涌动,随着东君手中之印渐渐形成了繁复的金色纹路。
眼看着封印即将完成。
变故陡生。
几阵黑风涌过,不知为何,结成封印的金色光芒突转成暗紫光华,随后便是落光为箭雨。
“小心!”神君只能分出一手去祭自带的法宝,为众人抵挡那暗紫色光雨。
谁知道磕着碰着究竟会如何?
就在这一当口,位于南方位置上的西王母忽的惨叫一声,整个人被身后侧出的一团黑气掀翻了。
剩下的四人因法阵中突然少了一人,顿时支持不住,纷纷被暴风刮了出去。
雷霆柱不住地发出噼啪作响声,似乎随时都可能开裂。
“噗……”夜昙重重摔在了地上,吐了口血。
这也难怪。
她算是在场几人中修为最弱的那个了。
“昙儿!”少典有琴赶紧跑过去搀扶夜昙。
“你怎么样,摔到哪里了?”
“呃……”夜昙感觉自己几乎要站不起来,嘴上却依旧逞强。
“我没事……姐姐呢?”
“昙儿!”青葵被嘲风扶着站起来,晃悠着向夜昙所在之处而去。
四人好容易在暴风中汇合。
却是均大惑不解。
“发生什么事了?!”
“东华——”远处,传来一个熟悉的女声。
只不过几近咆哮。
“你个死老头干什么呢!”那显然是被撞出老远的西王母。
她当然能够辨别出——那是东华法力波动造成的。
“你到底存了什么心思!”
伴随西王母的阵阵咆哮,暴风四起的空中亦聚拢起了一团黑雾,伴随混沌之炁,在玄洞之中乱窜,似要挣脱什么,又似要冲击什么。
夜昙使劲瞪眼,想要辨认一二。
看形状……像是什么虫类怪物。
“东华帝君……为何会……”剩下嘲风等人面面相觑。
现下,每个人的心里都充满了震惊与不解。
“……”少典有琴心中亦是震撼万分。
一时之间竟不知究竟该作何反应。
“咔嚓咔嚓——”就在他愣神之际,远处,金石碎裂之声又起。
再看之时,那五根雷霆柱已有了明显裂痕。
随着暴风的侵袭,竟是隐隐有了要断的迹象。
随后,弥漫于整个玄洞的黑雾渐渐收拢。
“臭老头!你为什么放黑气攻击西王母,碰坏雷霆柱啊?”随着视野的渐渐清晰,夜昙也反应过来。
如今,她有琴千辛万苦找回的五样武器皆被东华帝君握在手里。
“东华!你究竟要干什么?”被黑雾吊在半空中的西王母怒容满满,“我让你来昆仑可不是让你来干这些混账事的!”
她之前请人来,不过叙旧而已,后来则是需要他的协助。
哪里会预料到这之后的一系列变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