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典有琴本想着,白日里以自己的本来面目去和夜昙相处,晚上就尽量避开人。然而,还是……没办法。
她见了自己就躲开,他根本没机会和她说上三句话。
没了法子的玄商君只能选择用晚上的琴仙身份,方能和自家娘子说上几句。
这些日子,他每每于夜晚现身。
为了不让她觉得无聊,他还特地去请教了东君——昆仑都有哪些名胜古迹,传闻掌故。
今日,少典有琴带夜昙来的,是一处名叫星宿海的地方。
本该蔚蓝一片的海上,正闪着玫红色的光芒,如火花般弥漫开。
“哇喔——”夜昙相当兴奋地跑近滩涂。
“这什么呀?在发光欸!这个好漂亮啊!”她叫嚷间,水又成了蓝色。
“昙儿”,神君跟上来,指了指海子。
“?”
“我们下去。”他也是来了才知道,原来这片海,连通着瑶池水。
大概是因此间主人乃是西王母。
不过,这发光的海藻,瑶池里可没有,大约是昆仑特有的生物。
这昆仑……果然诸多玄妙。
不管如何,瑶池水对夜昙那被昆仑神火灼烧的伤口有好处。
“啊?下去啊?”无怪乎夜昙有些犹豫,在她看来,这昆仑冰天雪地的,若是自己下水,岂不是瞬间就冻成冰棍了?
“昙儿,你身上有天光绫,无碍的。”
“那就……”夜昙搓搓手,瞬间心动。
“哇喔~”泡进去后,夜昙发现这水居然还温温的,一下放了心。
她当即撒欢地游开。
海子边是一处锦洞天。
虽非春日,洞壁依旧斜出几丛杂花来,想是此处温度高些之故。
“姐姐你快来快来~”夜昙朝人猛招手。
神君努力淌过来。
头上那些叮叮当当的钗环到底是阻碍了他的速度。
好容易才追上人。
“别动,让我看看你的伤口如何了。”
“琴姐姐,你也懂医术啊?”
“略知一二。”少典有琴点头,轻轻揭开了夜昙脸颊上的纱布。
“我觉得已经没什么事了”,夜昙的标准——不痛就是没事。
“不信你摸摸看~”她大喇喇地握住人手,往自己脸上放。
反正她俩已经这么熟了么~
“……”明明就还有痕迹好嘛!
玄商君想了想,轻轻捏上人下巴,拿手沾了点瑶池水,抹上她脸颊。
“真的好了,喏~”夜昙晃晃脑袋,又有些奇怪。
“姐姐,你这么看我做什么呀?”
“我……”神君垂下眸子。
“我没看你。”
良夜迢迢人初静,月华皎皎水微澜。
他是……想亲她。
“喔。”见对方一会儿舔嘴唇,一会咽口水的,夜昙只当她是有些害羞。
她不会是不习惯和人一同沐浴吧?可她还穿着中衣呢?
夜昙当然不能理解了。
被人盯着泡汤,她从来不会有什么不适。
毕竟她素来就喜欢美人姐姐~而且自己也花容月貌的~
“姐姐你是不是觉得我长得还不错啊?不过……其实啊……我也想长成你这种风格的……”夜昙只觉,眼前女子和自家姐姐那高贵的气质差不离。
这个琴仙子长得……和月里的嫦娥差不多,又高挑又清冷的,气质也典雅出尘。
虽然她也没见过嫦娥就是了。
就是有点……咳咳成熟。
不过能修成精灵,想必得费些年月……这姐姐到底几岁了?
这她也不敢贸然问呀!
不过,她们都聊了许多私密话题了,也算情意相投的好朋友了,就算问问……也无妨吧?
但……既是有意引为知音,对方的年龄几何……也无所谓了。
可是,她还是好奇啊……
“姐姐,要不咱们干脆义结金兰如何?”夜昙咬咬手指,猛地秃噜出一句。
“咳咳……”玄商君猛地咳嗽了起来。
“怎么了,你不愿意?”
“不……不是的!我只是有些意外。”意外到被自己呛到。
结拜……这可万万使不得!
“那捡日不如撞日,不如咱们今日就……”
“可是……可是这里也没有香呀。”神君找着借口。
“香?”对了,结拜好像还要焚香。
夜昙说着话,还往人跟前又凑了凑。
“好香啊……姐姐你是不是有带?”
“呃……”他是带了些香来。
毕竟要假扮琴仙,瞒过夜昙可不是一件易事。
“我……没有带。如此,不如咱们挑个良辰吉日,再行结拜,可好?”
“那好姐姐~”夜昙抓着人手臂晃荡了一会儿,“你下次可别忘记带香喔~也别忘记算一下黄道吉日喔~”
“呃……好。”看来,自己得赶紧和她说清楚。
可是……她会气死吧?
但是……当初,神识能感觉到她对自己的爱,现下,她应当也能理解自己的心?
神君心下很是忐忑。
另一厢,夜昙对此毫无所觉,她正欢快地撩着水,玩弄着星宿海中那些亮晶晶的生灵。
“说起来,我那个夫君身上也总是香香的。好像对这个很精通……而且,我怀疑喔……那天那个什么沉渊人的香根本就是他的借口!”既然这么精通香料,没道理没闻出来啊!
用香那段,他还推说不记得了,她可记得牢牢的!
“……”是的,这几日她净和自己吐槽这个。
可他真的不记得了。
“昙儿,我觉得……你夫君他既是神族,对沉渊族的东西不甚了解,也是寻常吧?”
“算了,不提他!”夜昙挥挥手,“扫兴!”
“琴姐姐,你在昆仑没有其他亲朋了吗?”
“并无……”她现在都不愿意当他娘子了。
“那王母不弹你……不对,我的意思是她不弹琴的时候你都在干嘛呢?”
她觉得在这冰天雪地里待着,真的好无聊的!
“就是……弹琴解闷而已。”被媳妇冷落,还被迫用另一副面孔出现,他能不郁闷嘛!
“可你自己不就是琴?”夜昙疑惑,“怎么,你弹自己啊?”
“我……”神君相当无奈,“我自己又做了把。”
“你会做琴?”
她现在都是偷摸弹少典空心的琴,要是被他发现,终归有些尴尬的。
夜昙转转眼珠,有了主意。
“那姐姐你能不能也替我做一把?我可以给你钱的~”
“这有何难?不用钱……”
“好耶!我太喜欢你了!”
夜昙扑上去抱住人,又拿脸蛋在人胸口蹭了蹭。
“……”软玉温香在怀,神君浑身僵硬。
可是他真的舍不得放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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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么骗人……不好。
而且,基于过去的经验,他直觉,再这么下去,最后自己会难以收场。
神君想了想,决定就拿琴当个礼物,顺便和夜昙说开。
既欲讨她欢心,便要做得更用心些。
少典有琴想起自己在法卷上见过的昆仑风物。
穆天子击鼓,从黄蛇下发出了鼓声,便在那栽上桐树,后用桐树做成琴,调合音乐。
是夜,忙碌了一日的少典有琴抱着把琴站在家门口。
他还在木屋门前做着心理建设,夜昙却突然推开了屋门。
“……”神君捂着鼻子。
“琴姐姐!!!”夜昙也被惊着了。她赶紧蹦下来,“对不起啊,我不知道有人在这,我看看有没有流血。”说着她把神君捂自己鼻子的手硬生生掰下来了。
“呀!流血了!”
“……”神君抹了一把鼻子,发现真的撞出血了。
凡人的身体真的脆弱。
“怎么办!怎么办!”夜昙像只没头苍蝇一样到处乱撞。
“昙儿,我没事的……”神君拉住她的手腕。
夜昙刹住因为惯性要飞出去的脚。
“咱们赶紧去我姐姐房间,我给你止血!”
青葵房内。
“姐姐你先坐”,夜昙把人摁下,开始在挨个翻箱倒柜。
“你怎么想起来看我了?”
“你痛不痛?”
问题一个接着一个。
“我……就是来……送琴给你”,神君心虚地摸摸鼻子,又指指摆在桌上的琴。
“居然这么快就做好了?!啊有了!”夜昙找到了棉花,回头就看见人正在摸鼻子,“姐姐你别动,我来给你擦。”
夜昙坐到人对面,团了团手里的棉花,试图堵住他鼻子。
“没事,不用……”神君依旧在躲。
他可不想堵着两团棉花到处行走。
“……咦?”夜昙盯了一会儿人。
……总觉得哪里很奇怪。
“怎么了?”玄商君紧张起来。
“没……”夜昙摇摇头,心中依旧疑惑。
“那个,你和你夫君……如何了?”少典有琴试图转移话题。
“哎呀姐姐你别提他了!”夜昙噘着嘴,起身去收那些沾了血的棉花。
一提他,她就不高兴!而且,她觉得,这几天,自己那便宜夫君好像对她也冷淡下来了。
也不围着自己转了。
夜昙可不得这么想么,毕竟玄商君白日补着归墟,晚上又只能以女子形态现身。
“估计是我一直不原谅他,他知难而退了,要与我和离了。”
“他其实……也许不是你想的那样,也没必要和离吧?”
尽管不是很适应,但玄商君还是努力为自己说着好话。
“哎呀姐姐!”夜昙将手里的药箱一摔。
她快要听不下去了。
“要不要和他和离,那是我自己的事!”夜昙嚷起来,“你再帮他说话,我就不要理你了!”
“好好好,我不说了,不说了……”他还是闭嘴吧。
夜昙这才转身,继续整理青葵的药箱。
“琴姐姐,你……莫不是认识我夫君?”
“不……不……”玄商君赶紧矢口否认。
“素未谋面!”
“喔。那姐姐……你会做饭吗?
“会。”神君终于放松下来。
“你想吃什么?”
自己还是等吃饭时再告知真相吧?
玄商君再次深切体会了把夜昙当初面对三神识的心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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饭桌之上。
夜昙扒了几口饭,又夹了几块肉,就把手中碗筷往桌上一扔。
“怎……怎么了?”神君有点被那响动吓到。
“是饭菜不合你胃口吗?”
“少典空心,我真没想到你是这种撒谎成性的人!”
夜昙跳起来控诉。
“我……”被识破了。
“你怎么看出来的……”
“好个道貌岸然的骗子!”能骗过她的眼睛的人还没出世呢!
“你还有脸问呢!”
夜昙气坏了。
饭碗都被她摔碎了个角。
“你身上的香气,你走路的样子,说话的神态……还有你做的这—些—菜!!!”夜昙越说越大声。
而且同时出现两个只吃素的人,本来就很奇怪。
“混蛋!原本是打算骗我多久!?你说啊!”
“昙儿,我……你听我说,我只是不想与你和离,所以才出此下策……”
他并不想把责任都推给东华帝君。
“而且,你说你想要朋友……我就是……就是想多和你说说话。”
“呵……”他还好意思提朋友呢!
“你这种骗子,也配有朋友吗?”
“我……”
“好了!”夜昙抬手做了个制止动作,“你不就是要我原谅你吗?”
“老实地告诉你吧,我就是要和离!”她狠狠剜了少典有琴一眼。
“之前我也犹豫过,是不是恢复记忆会更好……但是现在!我倒是觉得这是老天爷在给我机会!让我有一个新的开始!”
“在新的开始里,我谁都不需要!”
不需要朋友,更不需要夫君!
她只要姐姐就好了!
只有姐姐永远不会骗她!
“我只需要和离书,然后离开昆仑!”夜昙的话语很坚定。
“昙儿你……你是不是失望了……对不起。是我不该……其实我是想……你能不能别走?”神君剩下的辩词被她堵住,便有些乱了方寸。
“你有什么立场阻止我?就靠欺骗,靠虐待吗?”夜昙当然不乐意了。
“这亲事本就是你骗来的!”
“我没有,其实当初……当初也是你一定要让我做你夫君的!”
时间紧迫,神君只能想出这一个还算像样的理由。
“你需对我负责!”
“怎么可能!你骗人!”夜昙叫起来。
定是他知道自己不记得,添油加醋的!
“昙儿,真的是你追着喊着让我做你夫君的呀……你再想想?”神君尝试去牵夜昙的手。
还好,这次她没甩开他。
“昙儿,过去种种,都是我的错。我都会改的,你能不能再给我一次机会?求你!”
“……”夜昙有些纠结。
虽然她决定了要和离,之前所有的记忆也都在告诉她——是他对自己巧取豪夺,强行捆绑!
怎么怎么,现在反被他倒打一耙了呢!
而且……
他装的也太好了些。
夜昙想起自己与“琴姐姐”相处的诸多细节,又觉与自己对“坏蛋夫君”的印象不大一样。
那时,他们也分享了一些心事,所以她才会提要结拜姐妹。
到底哪个才是他的真面目?
这会儿他居然还说什么是她求着他成亲……自己怎么能担这种感情责任!
她可受不了这个气!
不行!
她非要把这件事给弄弄清楚。
“昙儿你看这个……”见夜昙的脸色有所松动,神君的手拂过桌子。
桌上登时出现了两个盒子。
“送你。”
“这是什么?”夜昙嘴上还在问,却早就上手将盖子掀开来。
“是象棋啊!”她拿了一个在指尖把玩。
“还是紫的,欸,这个是绿的!”
“天降陨铁那日说了你,又没收了你捡的水晶,对不起。其实,我今日便是想与你坦承一切的”,神君乖乖认错,“所以特地用你捡的晶石,做了这副象棋。希望公主能喜欢。”
还好他提前备了些。
“嗯,喜欢!喜欢啊!”夜昙越看越喜欢。
但她只是喜欢象棋喔!
可不是他!
哼!
“那你别生我气了,别走了,好吗?”
神君趁机拉上人的衣角,开始撒娇。
“求你了……”
“那……我再考虑考虑吧~”夜昙抱起棋盒,终于松了口。
“但你得保证绝对不能再骗我!凶我!欺负我!”
最好还能每日都送她点礼物!
离光夜昙面对金银毫无原则。
“我保证!”神君当即举手,赌咒发誓。
“那你怎么还不变回来!”夜昙跺脚。
看到他这副打扮她就来气!
“……”神君低头看看自己的衣衫。
“我这就去想办法!”他得赶紧去找东君撤了这术法!
————————
【书】
夜昙三心二意地摸着一话本子的边边。
呃……
她最近都努力在回想一件事——他们俩个到底是谁先主动的?
可这段记忆太过暧昧,她怎么也看不清。
所以……该不会自己才真是那个负心人吧?
……现有的情况,还不能下结论。
那么,她应该做的是?
当然是获得更多的记忆了!
于是,夜昙继续假模假样地,时不时就找人赌会儿棋。
“……”
某次植入记忆后的隔日清晨,夜昙看着天花板,大睁着眼睛发呆。
她已经失眠快两个时辰了。
因为……
她好像记起来了些。
她记起来,自己的确是曾追着喊着让一个人当自己的夫君。
但这人不叫少典空心,而叫没有情。
可他们长得几乎一模一样,就是性格不同罢了。
也难怪夜昙会纠结,当初青葵解释二人过去关系时,只是给了个大致梗概。因忙着安抚失去记忆的夜昙,她就只说了少典有琴和离光夜昙是夫妻,没怎么提他俩到底怎么就情投意合了。
本来她也不知全部细节。
这个没有情喜欢穿黑衣服。
听他说话的口气……
可以肯定那绝对不可能是少典空心!
而且……
他还为她烧了很多很多钱!!!
她不知道具体有多少。
但那是几乎可以装满一个屋子的钱啊!
她刚记起来,就老感动了!
要是这个没有情是自己的夫君就好了!
如果能联系到他的话,说不定还能求他带自己私奔呢!
夜昙很是遗憾。
但后来的事,她就记不太清了。
这个没有情好像失踪了。
也不知道是不是死了。
所以……自己是先看上了没有情?【误】
又因为太思念对方,所以就……
夜昙并没有意识到,自己搞错了事情发展的先后顺序。
她理所当然地以为,自己同意嫁给少典空心,只是为了找个替身填补空虚。
现在,据自己这个便宜夫君所述,他好像是真的爱上自己了。
先不管他这爱的表达方式有没有问题,但拿人当替身的是她自己。
自以为想明白一切的离光夜昙略有内疚。
看起来,这个始乱终弃的人是自己……
不行不行,她绝对不能承认,不然自己就会处于不利的位置。
怎么办呢?
要不……自己就试探一下?
若真是如她所想……如果他真能改过……不如就……怜取眼前人?
毕竟是她先去招惹的人家。
“公主,我就是他。”
“哎呀你不是!”她可以接纳活着的人,但不意味着可以让他随便代替对方的存在!
“可没有情就是我啊。”
“你怎么会是!”夜昙有些不耐烦,顾不上对方会不会难堪了。
“你就是他的替身!!!”
她现在已经认定这个情节了。
“我……”她心里最在意的……果然还是神识。
“……”眼见着对方露出伤心表情,夜昙只好选择闭嘴。
她还真没想过,居然有人能够不介怀当别人替身的。
那岂不是……更说明他对自己痴心一片?
那自己之前的那些行为……
夜昙为数不多的小良心阵痛了一下。
既然他非要当替身……
自己是不是应该成全他比较好呢?
“那你一定非说自己就是他……要不你晚上来给我讲故事吧?”
她记得没有情非常会讲故事。
而且,常言道,书如其人。
“好。”
————————
到了约定的睡前故事时间,因夜昙忆起了没有情的一些细节,神君被迫讲起了《有情侠影录》。
神君读着故事,一旁的夜昙但凡想起来一点,便会锲而不舍地拆他的台。
“亲的时候,你根本就不会!”
“你和没有情到底谁更会骗人啊!”
“这话本真的好难看!”
“……”神君也是被她埋汰习惯了,只是一脸憋屈,并不反驳什么。
“不过……如果我真的是钱儿,你是没有情,沉渊王后攻来时,你要怎么办?”
“我自会救你。”说到这里,神君好歹恢复了些自信。
“如果你什么都不会呢?如果你打不过他呢?”
“既救不了你……便和你一起死。”
“你都不替我报仇吗?”夜昙有点惊讶。
所以……他还是更爱自己些。
……也是啊。
就像金乌那会儿,他也没替自己报仇。
离光夜昙,你到底是在奢望些什么啊?
他愿意做替身,许也只是为了满足一己私欲。
毕竟得不到的,才是最好的。
“我……”可是他都救不了她,估计也没法替她报仇了。
倒不如随她一起,也好过无望的等待。
“你说的这些……这些!都是真的吗?”夜昙挑起眉。
她不记得《有情侠影录》的具体内容了,没法印证。
又觉这故事内容太扯。
加上对他方才的回答也不满意。
“……”
她还是不信自己。
“公主,你……从一开始便打定了主意……不信我,那何必缠着我讲这些事呢?”从她说出“替身”的那时刻起,他心头的苦涩便越积越多。
夜昙对神识的感情,他当然是明白的。
自己永远也比不上他们。
“我……我就当故事听!怎么不行吗?”夜昙尽量保持了理直气壮的语气,掩饰心虚。
“可我说的都是真的!我就是他啊!”少典有琴的声音陡然升高。
他是真的不知要如何才能让她相信了。
“你……生气了?”夜昙抱住腿,往床后缩了缩。
“没有。”神君苦笑。
“不管我说什么做什么,你都用恶意揣测我。”
他又能如何?
他第一次知道,原来……欲求一个不爱自己之人的心,是这么的难。
过去,她总将心意说的明明白白的,他是被动接受的那方。
甚至还拿这事开过她玩笑。
如今这般,大抵也是报应吧。
“那你是在怪我咯?”
“我到底是为什么会失忆的?”
拿捏对方,将主动权握在自己手上的关键之一就是让对方内疚。
就算是失忆了,离光夜昙还是本能地知道一些小技巧。
把所有的错都怪在对方身上,自己扮演受害者。
简而言之,即使自己错了,那也都是别人的错,要让对方愧疚。
但……前提是对方是一个好人。
他到底是不是好人呢?
或许,他只是演技极好罢了。
“况且之前,你是怎么对我的,你都忘记了?”
“你到底有没有打过我?有没有嫌弃过我?有没有用剑指着我?有没有强迫我和你……啊?”
“……”是,她没有冤枉他。光是寻神识那会儿,他欠她的,便已还不清了。
他不说话了!
果真奏效了!
夜昙心里暗喜。
看来,自己赌对了?
会把别人的错都归咎于己身……如果他真的是这样的神……
有道是……君子欺之以方,也不能怪她爱欺负他了。
“对不起……”
“你知道就好!哼!”
————————
翌日。
“公主。”昨夜不欢而散后,少典有琴一个人回房,直坐到快天亮时才回过神来。
“怎么?”
“这个送你。”神君递给夜昙一件紫色衣服。
想好了让她安心的方法后,他特意做了这个,又一大早等在人房门口。
“穿上的话,任谁也碰不了你。”包括他自己在内。
“穿上的话可以防止咳咳……坏人。”这衣服的功能,大概是冰清玉洁带的翻版。
但只要对方没有坏心,便不会发作。
经过昨天,少典有琴意识到一件事——夜昙对自己的成见,并不是空穴来风。
她指责自己的那些事,每一件都是真实发生过的。
而那些,正是他该弥补的地方。
“那我可得试试!”有礼物不收是傻子!
“不过你……为什么突然给我这个啊?”夜昙看看手上的衣服,又看看眼前人,多少有些疑惑。
“我希望公主你能相信,我不是坏人。”神君的语气中满是恳切。
“之前……大约是我误会你了。”夜昙将衣服披在肩上,原地转了个圈儿。
“还有这个。”神君将收着的美人刺手镯也给人套上了。
最近他总觉得,屋子外有些陌生气息,像是什么神兽出没。夜昙又爱乱跑,他只能给她上装备。
不过,若真有无害的神兽,倒也能帮孩子解解闷不是?
“昙儿?”见夜昙正心情极美地摸着手上镯子,神君当然想趁机和娘子套套近乎。
“干嘛?”
“要不要出去晒晒太阳?(和我)”
“不要!”
她是浊花,又不需要太阳!
况且,如果一朵花内心充满存在感,才不会有被注视的需求!
夜昙握拳,有些愤愤。
“真的不去?”
“我看到有……”神君凑到夜昙跟前,耳语几句。
“真的?”
“要不去找找?”
“那……好吧!”
——————————
那日,夜昙在木屋外不远处遇到的是昆仑的草木精灵。
后来她就经常一个人出去,找另外的花谈话,或者玩。
神君见那花精并没有危害,也没阻拦什么。
“少典空心哇啊——”
挂在枝丫上探头探脑顺便还晃着脚的夜昙一不小心就掉下树来。
“昙儿!”所幸,她被赶到的神君接了个满怀。
“地脉紫芝?!”
夜昙身边的小花精也探出了半个身子。
“你没事吧?”
“这位道友,她没事。”神君朝着夜昙的新朋友点了点头,“时辰不早了,我先带她回家了。”
“欸!天还早呢!”怀里的某花开始抗议。
她还没玩够呢!
奈何神君就是不松手。
“那小黄花,我明天再来看你啊!”夜昙只能冲着树上的朋友狂挥手。
她给人取绰号就是潦草得这么行云流水。
神君抱着人走出一段,终于忍不住问出口。
“昙儿,你不会把我们的事(龃龉)都和她说了吧?”
毕竟她交朋友还挺奔放的。
把自己当琴姐姐那会儿就口无遮拦,什么都说。
“我都说了啊!”某花一脸无所谓,“包括你那晚怎么欺负我的!”她受了那么大委屈,当然是逢人就诉,难不成还憋着?忍着?
“什么!?”神君本来也就是猜猜,没想到噩耗来得这么突然。
“你还真说了啊?!”
她能交上新朋友,他也为她高兴。
可是……
这也不代表他愿意让所有人都知道他们夫妻二人的**啊!
“我看你真身可能是朵喇叭花!”神君忍不住点点夜昙脑袋。
“以后不可再随便向他人透露你我二人之事,知道吗?”
“唔……”夜昙摸摸额头,“你才喇叭花!你全家都是喇叭花!哼!”
不过……好像她自己也有点不对?
但……她就是忍不住……想说嘛!
“就说就说!就要说!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哼!”
“……”
——————————
又过了几日。
“这个……不好吃!”夜昙把手边的碗一推,开始生闷气。
她心情不好,自然也没胃口。
“欸,你去哪儿?”
“我去给你加个菜,你想些吃什么?”
“你不准走!本姑娘不喜欢一个人吃饭!”夜昙开始阴阳怪气。
“而且你怎么能走,我还要留着你试毒呢!”
“昙儿……”这是怎么了,这几日他觉得,二人的关系已开始缓和,可她怎么又开始对自己横眉怒目了?
“你坐着!我……算了,你去做吧!我想吃糖醋鱼!”夜昙灵机一动。
这许是个支开他的好机会。
“好,你等我。”
待神君端着新做好的菜回来时,夜昙正在桌前把玩着什么。
表情莫测。
“昙儿?你在玩什么?这个……”少典有琴定睛一看,眼皮一跳。
“这个你是从何处得来的?”
“这就是那天那个香对不对!?”本来小黄花说的,她还将信将疑……没想到,竟是真的!
“还从哪里得来的!就在你房间的柜子里摆着!”她趁着他做糖醋鱼那功夫去他房里摸了一圈。
“好长一条呢!”
“说!你储备这么多合欢香……是不是谋算着要和我……”夜昙紧紧捂住自己胸口,“你说啊!”
“昙儿我真的没有……”这香究竟如何会在他房内?
莫非又是嘲风那家伙偷摸放的?
“没话说了?果然我之前就没冤枉你!”
“昙儿,这香,能让我看看吗?”
“干嘛,你想销毁证据?”
“不是,这香真不是我的,我想找找看有没有什么线索。”
“给你看就给你看!”她不信他还能找到借口。
“这香……”少典有琴将手中香块翻来覆去了会儿,终于发现了些许异样。
“怎么?”
“有花香,你闻闻。”
“???”
——————————
不多时,玄商君就沿着多出来的花香找到了罪魁——黄花精灵。
“没错!就是我找出来放你房间的!”小黄花胸无城府的,没聊几下就自爆了。
“你……”夜昙有些傻眼。
“你为什么要陷害我?”玄商君很疑惑。
他都没跟这花精说过几句话,对方为何要与自己过不去呢?
难道自己真的到了路人都嫌的地步了?
“我们昆仑怎么能允许外人进入!”
“地脉紫芝怎么能嫁你!”
“昆仑的花就只能待在昆仑!”
“还有你地脉紫芝!你既嫁了他,就别赖在我们昆仑了!”
“……”被嫌弃的神君。
“……”被连坐的夜昙。
“怎么你们昆仑还有地域歧视的啊?!而且……谁稀罕待在你们这破地方!”夜昙气得跺脚。
她可是被昆仑害苦了好嘛!
“而且你什么时候潜入我们房间的……喔,是我请你来我家吃饭那次?!”
“讨厌讨厌!”小黄花向两人做起了难看的鬼脸。
“你们俩还是早些滚出昆仑吧!”
“……”夜昙的目光逡巡于眼前二人。
她发现了。
她可能就是没有什么交朋友的命。
夜昙咬了咬唇,拔腿就走。
“昙儿你等一下!”
神君追上去。
“对不起……是我让你失去了一个朋友,但我可以去和她聊聊……”
“算了!”夜昙状似无意地摆摆手,“我这人不需要朋友!”
“不是的,以前你有许多好友的。慢慢、帝岚绝他们都是你的朋友,等我们出去……”
“我不需要!”她记不得,便索性不要了。
“昙儿,我想好怎么补偿你了。”
话音刚落,一阵清光闪过,鲜红瞬间涌出。
“欸……你疯了啊!”
夜昙冲上去捂住少典有琴手上伤口,愣了一会儿,又一把将人的手甩开。
“……”
“你要用自残的方法逼人原谅你吗?”
“你好可怕啊!”
“可是我……”过去的伤害,他也想不出更好的办法来弥补了。
“就算你自杀,我也不会原谅的!哼!”
她才不会为这种极端手段所胁呢!
“不过……”夜昙又探头看了看人伤口,话锋一转,“这次是我错怪你了……算……扯平了。”
“昙儿,你……”神君的眼中闪出光芒。
“干嘛!只是扯平喔!”
“那不是一样嘛?”
“才不一样!”原谅和扯平,怎么能混为一谈嘛!
“可是昙儿……”
玄商君对于自己重视的人与事,总是很执着。
他牵起夜昙的手。
“我是真心想要弥补我的过错。”
“呀!好痛啊!”
“对不起对不起!”带着清气的血流到了夜昙手腕上,吓得神君赶紧放开人。
“你让我做什么,我都愿意的,什么都可以……”
“你若疑我,尽管来问我便好,不要不理我。”
“真的?那我可得好好想想~”
“这样吧昙儿,我再给你制作一款香……就和……就和沉渊的功能相反,你看好不好?”
“想得美啊你!”夜昙一把将人推开。
“那你说要我如何嘛……”
“除非……”夜昙眼珠一转,朝人招招手。
她踮着脚开始在夫君耳边叽里咕噜,“你就……”
“啊?这个真的不行啊!”
对着自己的脸他真的接受不了。
“切!果然是食古不化的老顽固!”
“……昙儿,不如咱们快些回去吃糖醋鱼可好?”
“哼!”夜昙哼哼唧唧的,然心里到底想着那条喷香的糖醋鱼,便也半推半就地任人拉着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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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欸,昙儿你去哪儿?”就在神君弯腰收拾碗筷的当口,他瞥见夜昙又大摇大摆地往门边闯。
“哎呀人家就是想出去嘛!”
“可这里都是雪,真的没什么可看的呀……”
“没什么好看的……那你干嘛每天都出去呀?”夜昙不依不饶,“你瞒着我偷偷搞什么鬼呢啊?还求我原谅你……嘴里没一句真话!”
“我没有瞒你,我就是在昆仑玄洞那里修补结界。”
神君停下手中动作,来到夜昙面前。
“待会儿我也要去……”
“那我一会儿也要去看!”所以他时不时不见踪影,就是要去补什么结界?
“那地方很危险的。”一会儿他就要出门,还得先说服她好好看家,“一不小心就又会如天降流星那夜,被砸得满头包了,所以昙儿,你乖乖待在家里好不好?”
“……既然你这么不放心,你可以不让我出去啊!”
“不能这样的……你……是自由的。”
“……说的比唱的好听!哼!”夜昙噘嘴。
“……”
等少典有琴出门时,某花便如同跟屁虫一样黏上了他。
“昙儿……”
“我要跟你去!”
“昙儿,快回家,听话。”
“不嘛,人家就要去——”
“昙儿……你这么大声小心引来雪崩。”
“有没有人呐——这里有神又在欺负花了!快来评评理呐——”
“别喊……”神君赶紧捂住她嘴,“你喊破喉咙也没有人的。”
这屋子附近现在就他们两个。
“那人家就喊破喉咙!”
某花一脸小人得志。
她不信他只会看着。
“我要去——”
“那……我去安排。但你得保证到时候不乱跑,一直跟着我。”
“嗯嗯~”花式点头,随后她便蹦跳着想回家,却被少典有琴一把拉住手。
“啊……”夜昙身子一转,便扑向人怀中。
“还有……”神君拢着她。
“还有什么啊?”条件怎么这么多!
“抱一下。”少典有琴紧紧拥住夜昙,将头埋在她脖颈处,深吸一口气。
夜昙等了一会儿,便开始推他。
“干嘛要抱人家啦!明明之前对人家这么——这么——坏——的!哼!”
“昙儿……”神君不愿意放手。
“再抱一会嘛!”
“不行!”夜昙开始敲他背。
气鼓鼓的。
“没有了!”
“欸?”
“你自己说‘抱一下’,那就只能抱一下的呀!”
本来就是嘛!“一下”哪能这么长的!
“……”
“你又说话不算话!”
夜昙噘嘴。
“对不起……我只是……想抱抱你……对不起……”
神君喃喃着,将人放开。
“那……我先走了……你好好……休息。”
“……”望着白衣的背影在冰原上远去,夜昙有些怔楞。
他的眼神,总觉得似曾相识。
不知怎的,夜昙脑中突然浮起了个粉色的人影。
其实,她也知道,自己是在嘴硬。
她那不争气的身子早就投降了。
打一开始,自己根本不排斥他靠近。
星宿海:青海的。
海发光:一种自然现象。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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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0章 子规啼·七·一步一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