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佳阳已经很久没有做过梦了。
前段时间睡眠质量还不错,都是一觉睡到大天亮,中间白茫茫一片。不过贺佳阳总觉着白光中有人在叫他的名字。
不只是名字----三两人细软的哭泣,玻璃制品掉落桌面破碎的声音,以及电台广播因信号而产生的沙沙声……人声是一次都没听清罢了。
今天偶然做了个梦,梦里又听见那人的呼喊,贺佳阳反倒觉得挺有意思,他轻轻揉搓衣角。
环顾四周----陌生的环境,路人身上的病号服,推轮椅的陪护……
这是医院。
贺佳阳静静地站在过道上。病房是单人一间,房间很大采光也不错。短短几刻他就看到有医生来查房,有亲友来送花,贺佳阳微微向后退了几步。
周围似乎没有人注意到他另类的存在,没有人在乎他为什么在这里,没有人在乎他接下来要去哪里。
他像是被忽视了,又好像根本没人看得见他,如同灵魂一般在走廊游荡,连窗外的猫狗都不愿意看他一眼。
不过这也让贺佳阳感到很欣慰,毕竟一个一米八的大活人突然不声不响地出现在不应该出现的地方,被询问起来解释也是浪费口舌。
他将受力点偏移到左脚,双手交叉靠向最近的房门……
“嗯?!”
贺佳阳一愣----他的左肩透过了房门。
重心不稳的贺佳阳在一瞬间与洁净的地板say hi,但他造成的动静却没有对正在病床上休息的人带来任何影响。
他在梦中是真的变成了灵魂,别人看不到,自己也摸不着。
贺佳阳起身拍拍衣角,凑近看了看躺在病床上的那个人----是个女生,很年轻,估摸着也是十六七岁的年纪。
或许是长时间治疗的缘故女生的头发变得有些稀疏,但贺佳阳却能清楚地感觉到女生憔悴面容的过去,应该也同春日一般活力四射。机器发出突兀的声响,窗台的花瓶没有新的花更换,留置针扎得女生的手背发青……
“……醒着吗?”
女人从走廊推门进入病房,声音柔和,动作也及轻,关门后又将带来的水果蓝子放在桌面上。
女生轻抬食指----她听到有人来了,于是慢慢睁眼看向那刚进来的人。
“今天感觉怎么样?”
女人询问她,同时走近花瓶将已经衰败的玫瑰替换成彩色的满天星。
“…嗯…”
女生沙哑的喉咙勉强能扯出些东西,但微弱的几乎听不见,女人也是无奈地摇了摇头。
贺佳阳尽可能的靠近她们,他觉得很奇怪----明明两人就在眼前,但他们的名字,模样,一律是听不清,看不见的。
“笨蛋……”
女人眼角微红,她轻轻按摩着女生输液的手。
“快点好起来吧……”
“许冬琳……”
许什么?!
一瞬间,贺佳阳再一次转头看向病床上的那个人时,似乎就看得清了----桃花眼,唇下痣,确实是许冬琳没错。但此时的许冬琳已经长开了,脸颊也不再像小时候那样肉乎乎的。
可惜了那肉肉的脸,捏起来手感还不错。
“林……”许冬琳偏头看她。
“我在,我在这……”
女人轻轻握住许冬琳的手,“你看,我就在这里。”
“……我……”
“冬琳?”女人侧身靠近许冬琳。
“梦……”
“你说什么?”
女人抑制不住的哭腔----她有些着急,“我听不见……”
在场的别说那个女人着急,贺佳阳看得都急了。许冬琳艰难地一字一字蹦,还真是半天都凑不齐一句话。
“笔,”
女人起身寻找前段时间护士拿过来的白板,膝盖却撞到了床边柜。
“嘶!”她使劲拍拍膝盖,“哦在这,”
女人拿到白板回到冬琳床边,她看到冬琳还醒着就将笔递给冬琳。
许冬琳接过笔,长时间输液加上不动笔她的字有些歪歪扭扭,女人看许冬琳呼吸器下勉强扭曲的微笑,眼泪止不住顺着脸颊滴落在床边。
’我好累……’
许冬琳还在写,贺佳阳只是静静地站在床边侧身看着她们,自从发现病床上的是许冬琳,他就有些说不出话了。
不过好在梦是反的,醒了不怕变成现在的模样。
’明天不要来了……’
’梦梵。’
“起床贺佳阳。”
女人先是敲了下门,听到里面没有动静就直接推门而入。
“嗯……嗯?”
贺佳阳使劲将自己从这奇怪的梦中拽出,他迷糊着抬头却被脖颈处强烈的撕裂感刺激得彻底清醒。
“……嘶!痛痛痛……”
他伸手揉搓后颈,又将桌上散落的乐谱收回抽屉。
“怎么了姐?”
贺佳阳想要偏头看向她,却发现自己的脖子根本扭不动。
“叫你不要搞那么晚,”
林梦梵故意伸手揉捏贺佳阳僵硬的肩膀,说道:“赶紧收拾东西……”
“带你去见个人。”
“见谁啊?”
“不会吧?睡个觉睡傻啦?”
林梦梵一脸疑惑,“不是你昨天晚上求着我带你去看姐夫吗?走啊。”
什么时候?
什么的事?
我不知道?
“哦噢!对对对!”贺佳阳随手牵了件外套,“给我十分钟!停车场等我。”
林梦梵瞟了他一眼,“我看你最好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