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落江河 第1章 第 1 章

“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男青年拳头握紧，狠狠捶向脆弱的木制桌面。青筋微起，好戏似乎马上要开场了。

“我当然知道！你这个疯子！我们今天必须离婚！我真是受够你了！！”

女人尖锐的声音透过厚厚的隔音墙直冲少年的耳朵。尽管他已经尽可能地让自己离开这个糟糕的鬼地方———在窗户的缝隙之间贴满了大小的封条，但仍然给“老鼠”钻了空子，这让他真的十分头疼。

“天明！我们走！”

女人猛地打开天明的房门，她拉着祁天明的手顺势将他抱到怀里，祁天明被突然抱起的动作一惊，但又很快的回过神来。

可以走了。

离开这个鬼地方。

离开那个恶臭的家是祁天明少年时期的梦想。

祁老爹是个好青年，至少在和林女士结婚之前是。不得不说，在某一方面他确实是个有模有样的人———本地人，个高劲儿大长的还不错。在一所邻里街坊都知道的大学里读过书，在外国留过学也顺利完成了学业。毕业后拥有了自己的工作室，虽说是拿拿相机拍拍照，但也多多少少挣了点零花。

后来祁老爹跟人合作也开了间小公司，拥有自己管控的员工，有定期的商单和顾客，日子过得也都算不错。在一次的商业来往之中，祁老爹与林女士相遇了。在那之后他们常常能碰面，在某间咖啡厅里相遇共度欢乐时光，在某个商业应酬中相遇悄悄吐槽不停改要求的客户......

他们第一次一起共进晚餐，第一次一起去影院里看艺术影片，第一次蹦极，第一次浮潜，第一次在人群中牵手。

第一次在黑暗中接吻。

林女士以为自己遇到了那个与她拥有极高爱好重合的难逢知己，于是她算是一见钟情了。

林女士与祁老爹结婚后的不到三年时间她便怀上了小天明。一家三口，有钱有房有车有事业，还他娘的是本地人，高逼格家庭瞬间拉满。家里有点小钱的小天明随着时间也慢慢长大，林女士以为这就是她想要的生活了———与爱人相依，拥有自己的孩子。看着他长大成人，从豆丁大的小孩儿慢慢地直到有一天超过她自己。像她一样遇上自己爱的人，组成新的家庭，然后快快乐乐的生活下去。

但这幸福并没有持续很久。

“祁总！姜总他卷钱跑了！”

祁老爹的合作伙伴后来卷钱跑路了，来回折腾半年虽说是找到人了但钱早就挥霍的一干二净。没有资金周转祁老爹的公司很快就宣布破产了，五六年前借的资金还未等到挣回来就打水漂了。

“钱总是要还的，但你一直不还也不是办法啊。”

“祁啊，不是我说你。谈钱伤感情，但我也缺钱了，是时候把钱都换回来了…”

“给你三个月，钱必须回来。”

各种各样的债务渐渐多到满天飞，祁家也从之前的别墅搬了出来。卖掉了之前的大房子，抵掉了家里有用的没用的值钱小玩意儿。穷是穷了点，但好在债最后也还清了。免于成为“老赖”小孩的小天明成功继续上小学。林女士说钱没了可以重新挣，可以吃不饱，但不能不读书。

生活兜兜转转最后也回到了正轨，不对，似乎也没有完全回去。

祁老爹从还债之后便开始了酗酒，成天喝到稀醉然后吐的满地都是。但他似乎非常享受那种虚无的感觉，离开恶臭的现实然后去到自己的世界中，沉醉在过去美好的富有生活里。

他开始冲林女士乱发脾气，甚至有时动起手脚来没轻没重，林女士不想反抗，也没法反抗，她的力气太小了，小到无法躲避祁老爹的一记巴掌，小到没法在酒后的他面前保护自己。

小到没法保护天明。

“你这是做什么！”

林女士抱紧祁天明站在客厅，事实上，没人知道醉酒的祁老爹接下来会做些什么。他就像一个定时炸弹，你不知道它到底什么时候会引爆，你也不知道他里面装的到底是鲜花还是硫磺。

“还能做什么？”

祁老爹早已喝的上了头，他说：“我辛辛苦苦几十年创业，钱呢！？最后钱呢？！”他用力地捶打着沙发。

“我明明那么努力了！为什么最后什么都没有！！”

“你跟我嚎也没用啊！又不是我卷走了你的钱！”林女士将怀中的小天明抱得更紧。

他从沙发上站起身，祁老爹眼神有些迷离，但似乎并不影响他能稳步地走过来。

“你想干什么！你这次要是敢打人我就报警了！”

林女士的声音有些微颤，在一定程度上，倘若祁老爹的酒后暴力倾向一旦开始，那就同打撒水杯中的水一样一发不可收拾了。

他没有同过往一样向他们二人抡拳挥掌，而是缓慢的低下头，带着他那难闻的恶心的洋酒味，以及呕吐物与汗液混合的味道。他捧住林女士的脸，在她的的额头上落了一个吻。

应当是喝了酒的缘故，那个吻动作狠且时间长。酒气好似就着吻灌醉了林女士，她的动作变得非常的缓慢，缓慢到她并没有想要逃离这个吻的念头。眼泪从她红润的眼眶中滑落。为什么要吻？为什么要哭？祁老爹不知道，林女士也不知道。

“走吧，我们离婚”

祁老爹的声音沙哑到几乎有些听不清了。林女士并没有在祁家逗留便抱着小天明走了。

他们离婚了。

没有人知道那一天晚上祁老爹究竟醉了没有，就好像没有人知道那天夜里十字路口坏掉的红绿灯，就好像花瓣飘落的声音没有人能听到，没有人知道眼泪它来自哪里，一些来自林女士，一些来自小天明。

“天明，我们要离开爸爸了”

林女士在前排开着车，后座的天明斜眼看着越来越远的祁家，直到它完全消失在视野里。

天明，真不是个好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