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舍顺利开张,皖南的药材也依数到了。在风家少爷的牵头下,林一和千草堂签订了长期合约,并且由于长期购入药材,特地为她提升为尊贵服务,无论何时都优先保证杏林医舍的药材供应。
虽然徐有田一再强调这是因为明州分堂很久没有遇见像她这样大的主顾,才给的特权,但林一还是觉得这事九成九是看了谢承南的面子。
说起来,谢承南和风家少爷一早便相识相熟,这让林一意识到了一些问题——她不可能完全掌控剧情。
虽然她看完了原书,知道一些人物的经历和结局。但是对于那些不太紧要的配角,书中只有寥寥数语一笔而过。
而在这个书中的世界里,他们是活生生的人,有自己的圈子,有自己完整的生命轨迹,其中不可控的因素太多了。
风正闲,这个风家的小少爷,在书中原本未曾出现过,是她要开医馆采买药材,别无他法,谢承南才找到他帮忙。
身入其中,每一步路都是她在切实地走,这些改变也是真实存在的。
林一有些茫然,她原本很乐于见到自己对于剧情的影响。她想要改变自己的结局,甚至还妄想着捞一把即将被剧情吞没的其他炮灰。
但当她真正看到自己对剧情的影响时,她本就存在的自我怀疑,被放大了。就如同蝴蝶效应一般,也许她只做了一件不起眼的小事,却会引发其他事件,造成连锁反应,甚至可能发展至另一种不可控的局面。
也许是她多想,但她行至如今,不经意间的某个决定,或许已经改变了很重要的东西。
——林一每想到此,都会有一种莫名的心慌感。
太多的细节她不曾知晓,而身在其中,知或不知,都会影响她的判断。那些她即将面对的关键事件,她能顺利完成吗?完成之后,还能全身而退吗?
【宿主到现在才发现么?】
自从上次她自作主张,把关键道具给了太子之后,系统已经没有主动找过她了。
林一轻轻喟叹,“是啊。”
“你觉得,作者已经写好的剧情,是我能改变的吗?”林一问道。
【理论上来说,书已完成,其中的关键情节无法改变。但宿主可在作者笔墨不及之处,尽情发挥。】
林一扯动嘴角轻声苦笑。
系统似是安慰道【虽然本系统以完成主线剧情为目标,但由于宿主的加入,必然不可能百分百还原原著,宿主将完成的是一份专属于自己的故事。】
“你说的不对。如果这真是我的故事,为什么还要走男女主的关键剧情,我的故事,不应该由我说了算吗……”
【……】
林一也没指望他能回答。来到这里数月,她已经学会不再追根问底了,很多事情,并没有确切的结论。
更何况,她来到这里本身就是不合常理的。
她能做的,就只是见招拆招,走一步看一步了。
……
风家少爷在永安侯府对面租了一座宅院,购入许多奇珍家具,又雇了七八个仆从,看那架势像是要常住。
次日谢承南正在自家院中晒太阳,突闻一阵鞭炮锣鼓声喧天而鸣。他移开遮面的一叶蒲扇,懒懒问道:“外头闹什么呢?”
苍邪道:“是风少爷在鸣鞭炮庆乔迁之喜。”
“他当真搬过来了?”谢承南皱眉,不知道他又搞什么鬼。
“风少爷说要在明州小住几月。”苍邪用扫帚象征性地清走地上的落叶,“风少爷还说他本来是想直接住在侯府的,但是怕会影响您和仇小姐生活。所以便在附近寻了一间,过来走动也方便。”
他这话还是说得太保守了。风正闲是打算住在永安侯府不错,只是他刚走到门口,就被那掉漆的大门和门内荒芜颓败的景象劝退了,逃也似地说出上述那些话。
两人正说着话,大门被拍响。苍邪过去开门,暗红褪漆的木门轴承发出老旧不堪的吱呀声,门外站着的,赫然是风家少爷身边的侍女明珠。
苍邪抱拳行了一礼:“明珠姑娘。”
明珠亦以同礼回之,“我家少爷为小侯爷带来些毒物,托我送来。”
说着她向身侧迈开一步,露出身后仆从虚虚怀抱着的一个箱子。
那箱子由不知名的某种藤蔓细密编织而成,缝隙中也透不出光亮。
苍邪只能从仆从不断挣动的姿势与如临大敌般的表情中,推断出那箱子里装的还是活物,一时不知道自己该不该接。
“他自己怎么不来?”谢承南问道。
“府中新修,事务繁忙,少爷还要盯着。”
谢承南从那仆从手中接过箱子,仆从瞬间长舒一口气。
“是他觉得我这府上脏乱,配不上他吧。”
“不会,小侯爷是少爷挚友。绝无可能嫌弃。”
她说得很笃定,但谢承南并不相信。
“明珠,我记得你以前脸皮很薄的。”谢承南没头没脑地说了一句。
“?”
“如今说瞎话,都不会脸红了。”他将那箱子郑重地交到苍邪手上,然后委以大任般地拍拍他的肩膀。
“……”少顷,明珠说道,“是少爷教的好。”
若不是她这几个字说的咬牙切齿,谢承南就真的信了。
谢承南摆摆手:“来不来都随他。但是告诉他,这是明州,皇城脚下,让他行事低调些。”
“是。”
苍邪看着那一筐毒虫,头皮直发麻。空间有限,它们层层相叠,挤压着同伴的身体,争取更大的活动空间,苍邪看着他们蠕动不止,仿佛又感受到了方才隔着箱子体会到的那种鲜活蹦动,全身的汗毛一根根竖起来了。
“侯爷,您要这……有什么用啊?”
他家侯爷正折了一根树枝,逗弄着箱中最大的那一只花蜘蛛,闻言俏皮地眨了下眼睛,将食指抵在嘴边,道:“秘密。”
苍邪:“……”
自打那些玩意儿住进了谢府,谢承南每日除了看话本晒太阳,还多添了一项活动——逗蜘蛛。
他没有急着练蛊,而是饲养起来,就像是寻常公子哥闲来斗蛐蛐一样,想养几只宠物打发时间。
只是这宠物,有些太不同寻常了。
苍邪看不懂,也不敢问。
倒是仇清也有次路过,见谢小侯爷伏在院中石台上摆弄,去到跟前凑了个热闹。
苍邪本以为,像她这般柔弱的女子,见到活蹦乱跳的蜘蛛蝎子定会失声尖叫,不想仇清也的反应倒是比他还淡定,甚至有些淡定过头了。
眼见着伸手就要戳,苍邪惊得想要大喊“住手”都没来得及出声。还好他家侯爷手疾眼快,拍掉了那伸过去的纤纤玉爪。
谢承南斥道:“不要命了!”
林一揉揉被拍红的手背,问道:“有毒吗?”
谢承南被她气笑了,反而将那箱子向前推了几寸:“毒看花色,越毒的颜色越多,这几只五彩斑斓的……倒是也不排除会有例外,说不准面前这只就是,你自己试试。”
林一悻悻地摸着手指,解释道:“我没想摸,就是想指一下。”
“指它干什么。”
林一忽然笑开了,眼里亮晶晶的,“想指来问问你,这几只还有这几只,能不能送我?”
谢承南不解道:“你要这个做什么?”
“这可是杜伯,名贵药材!这么肥的,我才是第一次见。有市无价,可遇不可求。”
谢承南:“……”
“小侯爷能否割爱?我可以付钱。”林一眼含真诚道。
谢承南退让一步,“你要用他们入药……要死的还是活的?”
“要干的。像陈皮那样干。”
“行,晒成蝎干,你再来找我拿。”谢承南虽然答应了,可还是不敢让这人碰。刚才她忽然伸手那一下,给他也吓得不轻。
仇清也虽然现在面上看着颇为稳重,可有时还是冒失得叫人不放心。
林一显然也知道他是因为担心自己。
被人担心的感觉其实还不错。本来因为发现意外药材而逐渐晴朗的心情,变得更好了。
投桃报李,总是相处在同一屋檐下,她也应该为谢承南做点什么。
只是不知道,他有什么需要她做的……
林一并没有等到杜伯可以彻底入药。那几只蝎子在太阳下暴晒脱水而死后,她就找谢承南要走了。
她在杏林医舍每日不是应付着不同的病人,就是枯坐在那研读医书。她需要一点其他的事情——比如说观察蝎干的晾晒程度,来让自己从重复的忙碌中分离出来。这是她在上学时就保持的习惯,忙碌中做一些不需要动脑子也不怎么紧急的小任务,能很快地休息过来。
医舍平稳运行,王春生是行医主力,二黑是他的学徒兼帮手。林一每日坐在一旁研读药典,用系统给她的索引能力判断医治方法,然后再去向王春生请教。
除此之外,医舍还请了专门抓药材的药师,一个洒扫的杂工和一个账房,雪芽无事时就在店里帮着打杂,制作人多时需要用到的编号笺子。
林一想着等到多赚到些诊费,就再招一个跑堂,穿梭服务来看诊的病人。
……
这日刚刚下过雨,林一将收进屋中的药材继续搬到外面晾晒,却看见一位不速之客。
是陆嫣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