绛衣华服的贵公子瞋目横眉,厉声问道:“怎么是你?!”
林一方才被那大汉狠狠一摔,又滚了几圈,脑袋里懵然一片。她按住抽痛的额角,含混问道:“我怎么了?”
绛衣公子撒开了扶住她的手,速度之快好像她是什么感染了瘟病的家禽。
“仇清也,我警告你,不要在我面前搞苦肉计这一套,更不要耍什么心思,离我,离战娴远一点。”
又是战娴。
林一昏痛之中福至心灵,这绛衣公子怕不就是《山河与你》的男主,大安国的太子殿下,顾纾安。
混沌的视野渐渐清晰。确实相貌堂堂,气宇不凡,无愧于他男主的身份,只是……林一看着那张脸,好看是好看,但是也就那样吧,算不上惊为天人,顶多和谢承南各有千秋不分伯仲。
如果说谢承南是桀骜张扬的阳光少年郎,那么这位太子殿下便是决裁稳重的皇位继承人,面部的每一根线条都吐露出皇族特有的优雅冷峻。
如果非要从这二人中选一个,她还是更倾向于谢承南那类的。
系统冷不丁冒出来,【也许是您对主角寄予了太多不该有的期望。】
林一也不跟它呛,从善如流道:“你说是就是吧。”
他孤身一人当街纵马,并未带仆从,林一确认般的叫道:“太子殿下?”
“有话直说。”
林一拍拍沾灰的裙摆,标准地欠身行礼:“问太子殿下安。”不论仇清也如何,既然她来了,还是要对男主以礼相待,争取博些好感,做个默默无闻老死不相往来的路人丙。
顾纾安那张沉稳理智的脸上肉眼可见地露出裂痕。他后退两步,如临大敌般地警惕道:“你想做什么?”
林一眉目低垂,看起来恭顺非常,顾纾安未让她免礼,她便未曾起身,维持着行礼的动作,说道:“清也已嫁做他人,对殿下再无非分之想,先前种种,皆是我唐突冒犯,往后自当与殿下桥归桥路归路,再不相犯,也愿殿下与战姑娘早结连理,琴瑟相鸣。”
顾纾安这辈子也不曾想过,有朝一日能从仇清也口中听到这般话,一时怔在原地。
警告声来得突然却并不意外:【警告,严重警告!宿主言行严重偏离人物设定,仇清也不可能放弃顾纾安,更不可能祝愿男女主,请宿主即刻……】
即刻什么,系统没有再说下去。她话已经说出去了,便如同泼出去的水,无法收回。
便是系统,在运行正常的情况下也不能按头让她收回或是穿越到这句话还未说出之时。
系统只能冷冰冰地继续警告:【如若宿主再试图影响剧情走向,将处以立刻遣返现实世界惩罚。】
这算是最重的惩罚了,林一想到了与男主剖白会触及底线,却不想触得这样彻底。“我知道了,但是今天就饶过我吧?”
系统不再吱声。林一试探着说道:“你不说话,我就当你默认了?我保证这是最后一次,你不能对我今天的所作所为做出惩处,以后也不能。”
系统停顿良久,终于极不情愿地道【可以,只要宿主今后再不试图干扰剧情进展。】
林一嘴角悄悄勾起一抹得逞的笑。
顾纾安此时才终于回神,审视着打量她一番。
那一双眼眸澄净如水,大大方方地让他望进眼里。
——那里面什么也没有,他没从中看出半点心计与阴谋,却仍不能轻信。
也不怪他不信,仇清也前科太重,为追太子,手段都玩出花来了。连嫁给谢承南都是一心策划的阴谋,谁又能相信她真的变好了。
顾纾安不屑一顾地笑笑,“我不知道你还想耍什么花招,还是那句话,若是你敢伤害她,我绝不会放过你。”
这听上去直叫人牙酸的霸总台词,林一硬生生绷住不破功,赞同道:“那就请太子殿下拭目以待。”
顾纾安转身欲走,他本是听手下说,在这一带发现了战娴的行踪,便赶忙来寻。当街纵马还险些伤了人,这要是让父皇知道,少不得罚抄罚跪一场。而若不是遇到了仇清也,现在人说不准已经找到了。
他已然翻身上马,手持缰绳欲催,忽然又想到——怎么这么恰巧,仇清也刚好在这。
顾纾安面色沉沉,果然还是她的阴谋,怕不是调虎离山,战娴此刻有危险!
林一正想着如何开口引他去寻战娴才不显得突兀,那马声嘶鸣着差一点又踏到她头上。一天两次,真真是惊险够了。
林一仰头看着高高抬起的马蹄,与前一次不同,这一次他是故意的。
“战娴呢?”
林一将那枚叶蓁蓁刚给她的木牌拿出:“方才确实见到了战姑娘,大家叙旧几句,这是她不小心遗落的,还请殿下代为交还。”
她将木牌举过头顶,马上之人拽过,只看了一眼,便脸色大变。
“她在哪?!”他认得这木牌,是战娴随身之物,断不可能轻易遗落。
“方才遇见她在街角的铺子吃馄饨,若是太子殿下快马加鞭,应当能赶上。”
“驾!”鞭子猛地抽打在马背上,宝马如飞般疾驰去,掀起满地尘土和林一耳边一缕凌乱的发丝。
不愧是“她逃,他追,战娴插翅难飞”的经典狗血剧情。
脑海中电流声愈发清晰,林一轻轻呼出一口长气,先发制人说道:你答应过我,无论今日做什么,都不会追究。
【……】电流声仍在持续,系统什么也没说,又像是什么都说了。最终,林一迎来了她势在必得的从轻处罚:【……宿主交出重要道具,此行为相当危险。予以严重警告,扣除10点良善值。】
扣便扣吧,不是即刻遣返便好。她原本是打算下次见到战娴时将信物当面交还给她,但系统那一番警告让她改变了主意,倒不如一次性把事情做尽。原主拿到信物是在后期用来栽赃陷害女主的,肯定会失败,而太子一定会查清事情始末,与战娴相比,显然是太子更为危险,倒不如直接将信物交给他,博取信任的同时,也能让这两个人走得更顺利些。
今日发生了太多事情,分别见过了男女主,硬撑着装腔作势,又数次濒临危险。此刻系统的惩罚终于落定,心中松懈下来,林一才顾得上后怕。
被地面磨破的伤口隐隐作痛彰显着不容忽视的存在,林一的双腿发软,几乎站不稳。
一旁的雪芽赶来扶住她:“小姐!”
“雪芽,回谢府叫车过来,我腿软,回不去了。”
雪芽自然不可能抛下她独自回府叫车,而是就近找了一辆马车。
林一身心俱疲,累得狠了,当场睡过去,垂着脑袋不动不响。可把小丫头吓坏了。把身上的钱都塞给车夫,快马加鞭地往府上赶。
马车在侯府门口还未及停稳,雪芽便跳下车来,扯着脖子开喊:“姑爷!苍护卫!来人呐——来个人,小姐晕倒了!”
她几次拍门皆无人应答,快急出泪来,声音便带了哭腔。
小丫头正值变声期,声音正是尖利之时。林一在马车里昏沉睡过去,隐约听见这凄切的喊声,还以为谁家死人了。
她恍惚着撩开轿帘,正巧大门响动,侯府门板从里面吱呀一声被推开。
两人毫无征兆地四目相对。
谢承南脸色一言难尽地转向雪芽:“你不是说她晕了?”
“小姐!”雪芽哭着跑过来将她抱了满怀,巨大的冲力几乎将她扑倒。身上的伤口被二次挤压,林一疼得直吸气,却还是柔声细语道:“哭什么?我没事。”对着这个满心满眼皆是为她着想的小丫头,她总是说不出刻薄责怪的话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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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嘶——”林一痛呼一声,对着丝毫不怜香惜玉地为她包扎的人商量道:“能不能,稍微,轻一点。”
“我说大小姐,你也太娇气了吧。”虽然嘴上嫌弃得不行,可谢承南还是将动作放得更轻了些。
一旁的雪芽看着那原本白皙细嫩的皮肤剐蹭出斑驳泛血的伤口,不忍地捂住嘴巴,“姑爷,您轻些啊,小姐可从来没受过这么重的伤呐!”
谢承南毫不避讳地冲着主仆二人翻了个白眼。
“你索性也是闲着,给我讲讲,你家小姐是如何受的——这么重的伤。”重字尾音拉长,调侃之意不消分说。
林一觉得自己在他眼中已然是个豌豆公主了。其实她本没这般怕疼,要怪只怪仇清也这弱柳扶风般的身子,一点点痛都受不了。
雪芽倒难得机敏起来,知道小姐今日所见之人不是旧相好就是情敌,实在不适合跟现任姑爷说这些。她觑着林一的脸色,犹豫着不知如何开口。
今日的动静着实有些大了,看见仇清也和战娴的贵女不少,能认出太子的,也不知有没有。就算没有,传到谢承南耳朵里,也是不好。
林一稍事忖度,决定还是告诉他:“我今日在西街碰到了战娴和太子。”
谢承南擦拭伤口的手顿了一下,而后若无其事地拿起纱布,将她手臂上一块最大的创口细细地裹住。状似不经意道:“你和那战娴打了一架,还是你去找她麻烦,让太子给揍了?”
不得不说,谢承南很了解原主,如果是原来的那个仇清也,真能干出这种事来。
可原主早就不知去往何处了,也许在她来到这里的同时,就彻底消失在这个世界上。
林一摇摇头:“我请她吃了几碗馄饨。”
谢承南狐疑地投来目光:“你会这么好心?在里面下毒了?”
“没有下毒,就只是请她多吃了几碗。让她知道,我请的饭不是那么好吃的。”
谢承南嗤笑一声,“这倒像你能干出来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