刑警往事 第3章 第 3 章

一、洋埭无头命案

2009年10月底，晚22时许，有群众报警，在鞋都镇洋埭菜市场附近有一名男子浑身是血，倒在路边，已经通知120，鞋都镇派出所巡逻警中队值班民警立即驾车前往现场查看，现场就在洋埭旧村与菜市场河边交界处，一名男子趴在路边水沟旁，身下一滩鲜血，水沟内也是鲜血，背部血肉模糊，目测至少被砍50刀以上，已经没有完整皮肤，已经没有了呼吸和脉搏，120随后赶到现场，随车医生确认那名男子已经死亡。民警随后通知刑侦大队，大队派出值班技术员法医和重案队赶到现场。法医初步判断，男子系流血过多死亡，技根据现场发现的血迹分析，死者生前在旧村巷子里被砍伤，一路走到这里倒下的，然后死亡。因为身上没有身份证，没有发现证明身份的物品，死者身份成谜，他是谁？被谁砍死在街头？

洋埭村，鞋都镇的第一大村，由六个自然村组成，户籍常住人口8千人，登记在册流动人口5万人，商贸发达，被称为鞋都北部经济中心，高峰期人□□动人口接近10万人，超过全国很多县城的城区人口。洋埭村的旧村，位于洋埭菜市场后面有一片老建筑群，典型的闽南民居聚集群，长宽约500米，与涵埭村（又称洋埭李）连成一片，散落着几百处房屋，都是典型的红砖木制机构、或者夯土墙瓦房，少数石头房屋，大多年久失修，有些墙头屋顶上都是杂草，看上去较为破旧，联通的道路很窄，仅能容纳步行或者摩托车进出，有十几条小石板道穿插其中，进入以后如同迷宫一般，不熟悉的人进入很容易迷路。

这里独特的地理位置，迷宫一般的小路，加上人员流动性大，常年活跃着地下赌场、□□，甚至各种“仙人跳”的违法犯罪团伙，位于菜市场旁往街面的巷子，则是徒步抢夺、抢劫的高发区域，经过多次打击，收效甚微，主要原因在于此处非常容易藏匿或者逃跑，没有特别多的警力很难展开行动，而当地治安巡逻队，与个势力团伙有说不清道不明的关系，由于情报基础工作极难开展，这里成了灰色地带，几乎失控。有一次我化妆侦查，亲眼目睹村里的老人会的老头子，拿着手电筒，在旧村里箱子里，向各个□□女收取当天的保护费，在2009年各类侵财类犯罪活动在这里很猖獗，几乎每天都能接到来着鞋都洋埭旧村的报警，抢夺抢劫司空见惯。很多人到了晚上宁愿绕路，也不敢从旧村穿行。

如果你有一天，你突然心血来潮，好奇心指使你穿过这片区域，等待你的将是以下：颇有年代感的石板路，新旧不一的闽南民居矗立在路两边，土墙或者红砖墙面留个很小的窗户、窗户实木板封死，可以闻到各种物品长期闲置受潮而散发出那种浓浓的发霉的味道，污水沟的臭味，路边或蹲或坐在各个路口及拐角位置盯着你看的老头，巷子深处四处都能看到仿佛能将你吞噬的眼神，穿着暴露浓妆艳抹伴着各种劣质香水的妖怪一般的女子，不断向你发出“帅哥，按摩不”声响，运气好的话，还可以听到小赌场里各种热闹的声响以及让会你发怵的深不见底的黑暗。

长期的恶性循环，在这片很小块的区域，几乎每年都有命案发生，过去的十几年至今，尚有多起案件未破。在命案必破的考核指标下，刑侦大队的压力非常大。这起命案的发生属于意料之中，也是意料之外，现场访查得到的信息显示，当时有两帮人在巷子里打架，这个人倒了以后，两帮人都跑了。身份信息、事情起因一概不知，又称了一件无头命案。眼瞅着命案侦破工作年终考评的最后截止日期就要到了，时任局长下了死命令，不惜一切代价必须在考核截止前破案。

一方面，发布公告征集案件线索，奖金也一路飙升；另一方面抽调人手参与破案，采取人海战术，破案攻坚。

那时我还是片警，被到抽调洋埭村做试点流动人口创新管理工作，为了解决流动人口管控难题而做出的努力，时任公安厅长牛纪刚同志来晋江调研时还听过我的专题汇报。因为我本来就是临时抽调的，属于机动部队，于是我就被抽调到专案组参与案件侦破工作。

首先聊一下，什么是片警。

片警，正式的名称是社区民警。有的地方也叫户籍民警，英雄模范邱娥国就是户籍民警，其实就是社区管片民警。因为长期在社区管片，有点类似包干到户的承包责任制，具体职责，负责的治安管理等工作，每个地区职责细分不同，但是工作需要，必须到基层社区村庄一线，与群众天天打交道，都有一个共同的称呼，被群众称呼为片警。邱娥国就是早期片警的代表，他长期扎根基层社区，工作出色，2018年12月18日，**中央、□□授予邱娥国改革先锋称号，颁发改革先锋奖章，并获评为“基层社会治理创新的优秀民警代表”。同日入选“改革开放40周年政法系统新闻影响力人物”，并获评：他，是基层治理模式的创新者。

其次，片警的职责，民间有句话，上官天下管地，中间管空气，在划定或指定的包干责任区内治安管理社会管理消防管理等。具体业务涉及：出租房屋管理、流动及常住人口管理；入户调查；情报信息收集、特勤耳目布建、重点人口管理、消防管理、一般治安案件办理、抓捕各类违法犯罪嫌疑人、发现预防制止各类违法犯罪活动、刑事案件的初查及配合侦查、民间非案件的调解、指导各个，位的安保工作、维护治安秩序、甚至辖区交通秩序维护，普法教育，所里安排的其他工作，各种治安案事件的处置，后来还参与拆迁工作，仅警务室的基础台账就有14种不同类型，看着眼花缭乱，经常云里雾里。

二、鞋都镇派出所

2006年8月，我调入东南省安平市公安局工作，8月16日到安平市公安局政工科报到，当时接待我的是施副主任（因工作出色，后来调任刑侦大队教导员），当时他是一级警司警衔，最深的印象是他两眼炯炯有神，身材匀称，跟我同一天报到的是老苏，老苏是龙湖镇人，学体育出身，喜欢运动，一副好身材，身体素质极佳，冬天也只穿着短袖，我也找不到第二个人了，为人豪爽，朋友很多，比我年长六岁，很照顾我，因为缘分，我后来硬是认他女儿当干女儿，事实证明，我不是个称职的干爹。老苏后来调出公安队伍到纪委工作，因踏实肯干，能力出众，升任领导职务，之前在永春县公安局工作，我们两人同一天参加调动人事体检，同一天报到，同时被分到鞋都镇派出所工作，我一直认为鞋都镇派出所是晋江地区最好的基层单位，老苏则持相反态度，他早就听闻鞋都镇派出所的工作强度，第二天我便就知道他是对的，报到当天，鞋都镇派出所许天切教导员开车来接我们，车牌号闽0 C0394，到鞋都镇派出所，安排我们工作和备勤宿舍，当时民警宿舍两人一间，我们正好分到对门两间，我见到了同居六年的鞋都镇派出所的唯一一位舍友老纪，他跟老颜同一间，8月17日，我们正式上班，老苏我和都是分到社区民警队，他先跟老颜同一个片区，也跟着他学习熟悉情况，后来去了洋埭村当片警，我则跟老蔡学习，他当我了十五天的老师，之后我就单飞，自己管理社区，因为民警实在太少，只能快速学习，快速上手上岗，边学边做。

挑战才刚刚开始，在星子县公安局的时候，我还可以下午去锻炼，周末有双休，假期值班少，除了条件差一些外，一切都很好，05年因为新招了十几名外地民警，星子县局把局大楼后边的车库加盖到三楼，留作新民警宿舍，于是我有了公安系统第一个舍友，蔡敏，九江人，身高一米八，长得帅，参加公安工作之前在地税局合同工，通过考试到星子县公安局，分配到政工科程科长手下，他年长我四岁，如果说成分的话，他是工厂子弟，我是农民工后代，局宿舍建好以后，我就结束了在外租房的流浪生活，住进了宿舍，我就和他成了舍友，他女朋友是吉安人，某个周末，我们就一起搭火车直接去了吉安，在吉安街头夜市摊上，吃着炒粉，喝当地米酒三两三，不过我酒量差，吐得一塌糊涂。我们平时没什么事，住在单位，下班后一起上网玩游戏，晚餐馒头加鸭脖配啤酒，过着神仙般的小日子。真是一念天堂一念地狱，两个地方前后比较，星子县公安局是天堂，鞋都镇派出所绝对是地狱。

鞋都镇派出所管辖鞋都镇，25个行政村，常住人口约8万人，辖区内有3000家各类工厂，均为民营企业，其中十几家上市公司，主要以制鞋及其配套为主，还有各类不能成为工厂的配套小作坊无数家，共有三个鞋材辅料专业市场，2009公布数据，晋江财政收入81.53亿元，鞋都镇贡献了13.8亿。经济的繁荣，劳动密集型产业集中，带来了巨量的流动人口，在2014年实施网格化管理之前，鞋都镇的流动人口一直处于失控状态，最高峰登记人数35万人，实际登记率六成左右，治安形势严峻，案件高发态势逐年上升。

鞋都所上班第一周，赶上了暑季专项行动期间，所有人两班倒，即今天值班，明天晚上休息，后天继续值班，周末轮休一天，说是周末轮休一天，但是因为事情多，遇到统一开展清查行动，周末和晚上加班是常态，第一周我没有休息，直接住在所里，几乎每晚都在加班，我公安工作第一个师傅可以说是老蔡，老蔡个子不高，圆脸，眼睛很大，池店人，家里被拆迁，被我们私下称为拆二代蔡百万，是位老民警，经验丰富，为人随后，乐于助人，三年社区民警生涯，一直得他照顾，因为时间带短，也从没有拜师，他后来也不认我这个徒弟，当时跟着老蔡学习社区民警业务，他是优秀社区民警，就像一个大哥一样，带着我快速处理业务，细细传授，当时很庆幸跟着他，他办事效率很高，处理事情很有一套方法论，学到皮毛即可独当一面，当时主要工作内容是出警，处理各种案件，安排巡防队员上路巡逻，组织在路上设卡盘查，他当时责任区是两个大的行政村，江头村和宫口村，要登记管理流动人口，目标刚刚开始是摸清流动人口底数，后来直接变成了办理暂住证任务书，直接下指标，白天还要关注工厂消防，不能出事，火灾事故是当时最大的敌人，还有办理治安案件任务，只要就是去抓赌博，鞋都镇当时很多隐蔽的老虎机店，发现我们就查处，一般就是现场抓人扣设备，然后罚款或者拘留，还有就是抓□□□□的，那个少，相对来说，每天做得最多的是，打架斗殴案件，轻微伤以下案件一般是调解，但是每天总有几起轻伤以上案件，每天上午固定是到各个医院，制作当事人询问笔录，调查取证，拿着个尺子拍当事人的伤口，找医生获取当事医疗资料，然后拿着伤情数据，询问法医是否构成轻伤，可能是的话，就到医院接上当事人去法医那做法医学人体伤害鉴定，然后就回去移交办案队办理。夏季，高温使得动物都特别躁动，人类更甚之，高密度的人口，宽松的犯罪外部环境，人们压抑而无处发泄，于是一句“你瞅啥”的结果就是一场血案。第一周当老蔡的跟班，当个司机，开车往返于各个医院，法医室，派出所，两个村的警务室，做点打下手的事情，觉得还能应付，就是睡眠不够，我开始喝红牛提神。

鞋都所第二周，我已经可以开始单独去干活了，独自去医院做笔录，取记录，带当事人去法医室，移送案件。晚上值班处理各项事务，不会就问其他人，当事鞋都所所领导加驻所刑侦中队，共有民警48人辅警约50人，两班倒，就是说有24名民警是在岗在位的，轮到我值电话班，就是受理登记各类报警，然后给对应的民警或者办案队，刑侦中队值班民警打电话通知过来接活，那天对着空调吹了一个晚上，加上晚上几乎没睡，第二天交班的时候，感觉有些感冒的症状，本着轻伤不下火线的战斗精神，小感冒继续工作，休息下就好；第三天，感冒加重，我只能工作期间去药店买了感冒药吃，然后继续干各种事情，到现场取证，做各种询问笔录，没得停；第四天的时候，感冒还没有好，虚汗严重，开始咳嗽，老蔡见状让我停下手下的工作，去鞋都卫生院看看，在卫生院，诊断为感冒，打了点滴，当时顺便在医院给一个前些天被人打伤的当事人做了个笔录，打完点滴回去继续上班，处理案件。第五天，咳嗽加重，开始发烧，高烧不退，到晚上已经有些神志不清，老蔡见状和老苏一起，开车送我到泉州第一医院检查，找了熟悉的医生，当时我的肺部已经严重感染，X光片看到整个呼吸道都是阴影，人生第一次体验肺炎的感觉，还是在酷暑的夏季，原因很多，没有休息好，高强度的工作导致身体疲劳免疫力下降，水土不服，而且去的地方环境恶劣，病菌太多，无意中感染了。因为有青霉素过敏史，第一医院的医生谨慎起见，保守治疗，不用住院，给我开了阿奇霉素，共10天的量，自己拿回家，就近去找社区医疗打。因为2003年**的影响还在，单位的人对此很敏感，所领导让我别回去上班，并帮我请了病假，让我回家好好休息，开展治疗。

在工作仅二周后，我第一次可以回家休息，强烈的咳嗽，让我进食困难，每天自己要去打阿奇霉素，配合生理盐水和葡萄糖，阿奇霉素作用非常大，印象中，每次打到半瓶的时候，全身的肌肉都在刺痛，如同千百个针同时刺向你，无处躲藏，只能咬牙挺着，有时痛到全身发抖，不过后来居然痛习惯了。为了能够撑下去，我每天拖着因为咳嗽而佝偻的身体，到马路对面店里喝粥，然后再去打点滴，打完回来睡觉，睡醒接着去喝完粥，喝完回来睡觉，每天三顿粥，第二天继续重复，再去打针，头几天一直在发烧，断断续续的，时好时坏，一直没有退，咳嗽依然剧烈，每次仿佛都要把肺咳出来，晚上发烧迷迷糊糊的，有一天我不知道是清醒还是做梦，我想起了□□总理曾经在过草地的时候得了肺炎，然后还顽强的走完了长征，最后成为国家总理，我这个肺炎跟他比起来算什么，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坚持下去，我就是胜利，之后必成大事，靠着这种傻Q精神，加上每天定时打针，我快速好转，到第七天，咳嗽快好了，偶尔咳一下，间歇性的发烧已经没有了，打到第十天，终于完全不咳了，我终于松了口气，但是身体还是很虚弱，听说我差不多快好了，所领导带着内勤来家里看我，第一次感觉到组织的温暖，同时所领导告诉我安心养好身体，已经帮我请好了两周的假，如果不够可以继续续假。

第一个月就这么梦幻般天昏地暗的晃过去了，如同进入特种兵部队，得熬过刚开始的地狱周，挺过去了才能证明你行，然后继续后面的训练。

那时二十出头的年纪，身体恢复也很快，两周的假期结束，我感觉自己差不多痊愈了，去医院复检，肺部阴影也没有了，于是我愉快的回到所里上班，大病后上班第一天，开完早会，南片警务区负责的施副所长告诉我，根据所里领导开会讨论，决定安排我单独下社区，要单飞了，作为社区民警，我的第一个管片是桂林村，老苏去了洋埭村，因为洋埭村大，加上他共有三个片警，和洋埭的缘分开始了。到新单位工作才一周，就大病一场，而且死去活来，痛不欲生，这会的我如同淬火重生，等着重铸。我半个月学习的工作，几乎全忘了，出发去村里的时候，我大脑一片空白。

三、自逃罗网的逃犯

广西村，有常住人口约3600人，各类工厂企业140余家，流动人口1万人左右，辖区有初级中学一所，小学一所，幼儿园一所，后来我还是小学和中学的法制副校长，与宫口、坊脚、西霞美三村交界，有两条小河穿村而过，背靠机场，就是第一篇中发现碎尸的地方，警务室离机场围栏直线距离不到100米，我每天都可以在这里看飞机，机场是军民两用机场，有很多军用飞机停放和起降，当时我还饶有兴趣的研究了很久。广西村有三个自然村，治安形势跟其他村比较，算是比较平稳的，适合我这种新手练手，那天副所长带着我到村里报到，与村两委见面，熟悉情况，因为我是广西村第一个不会说闽南话的片警，也是有史以来最年轻的片警，村两委都是持怀疑的眼神看着我，其实我也很无辜，工作是领导安排的，根本没有询问过我的意见，此后11年，每一次工作调动都是领导安排，从没有人征求过我的意见，晋江公安的工作作风便是如此，执行力强，领导安排人事的时候，首先是讨论你的个人特长，业绩，再安排工作岗位，然后再通知你，人事任命，后来我调任图侦队长的时候，事先我一点风声都没有。

既然安排我做这个工作，我就要做好，为了能够尽快熟悉，打开工作局面，跟群众打成一片，除了每天很勤快的蹲在村里，骑着摩托车进村入户熟悉情况，我还刻意联系闽南腔的普通话，假装自己是说闽普话的闽南人，后来我大学同学来看我，发现我一嘴闽南口音，大为吃惊，我大学时代是广播站播音员。下社区首先要工作的对象，其实是各个村干部，他们代表各个自然村的利益，有事情请他们协助，基本上事半功倍，这是个诀窍，老民警口传身教给我的。后来，村干部林永楠，他住在我去警务室的路口，每天都要从他家门口路过，很快就熟悉起来，在他的大力支持下，我的工作局面才慢慢打开，将心比心，你的努力，群众都是看在眼里的，只要有空，我肯定出现在村里，村头巷尾，每一条路，每一栋房子，我我都记在心里，很快我就把村里的情况摸得个大概了。

当然，要得到这些闽南村干部的认同，还需要机会，镇里驻村干部、村两委在一起聚餐，我也应邀出席，酒桌上，我孤身一人，舍命喝酒，摆出一副拼命的姿势，最后把号称千杯不醉的镇驻村干部老庄给喝倒了，但是杀敌八千，自损一万，我是仗着年轻，用身体扛，虽然大病初愈，但是为了能够顺利开展工作，我也拼了，当时海鲜是日常餐，但是那天吃的海鲜还没到我的胃就被我就着酒送进了下水道，来回多趟，我不记得我吐了多少次，直到老庄趴下，把在场的人喝到东倒西歪目瞪口呆，我也不记得我是怎么回家的，第二天上班，我还在吐，不过自此一役，我算是建立了江湖地位，各个村干部看到我，都满脸微笑，这个后生喝酒够意思，酒品看人品，再需要做什么工作，他们鼎力支持，当然配合我工作较多的还是治保主任林金土，听名字就很有气质，家里开工厂，工人三四百人，义务当村干部，还每年捐钱。在当时的总体治安形势下，要把一个村弄得很好，不太容易，但是能做多少算多少嘛。

有了村两委的支持，着手第一件大事，就是将治安巡逻队现有的几个人换掉，经过一段时间观察，发现他们慵懒散，做事敷衍，还存在违法赚钱的嫌疑，特别是队长，群众反映强烈，必须让他走人，后来才知道他有经营老虎机店，被查处过几次，这是后话。作为维护治安的机动力量，必须得改造一下，部分人员我亲自招聘，之后再按照我的要求进行训练，队列，体能，坚持下来的，就留下来，过程中观察可用的人，后来我带着这只队伍，清查治安难点，登记流动人口，清理不法窝点，打击黄赌毒，蹲坑守候，调解纠纷，维护校园门口治安，甚至交通秩序，他们成为我最好的助手。而当时巡逻队员，工资虽然不高，但是每个月差不多两千块，逢年过节，看村里财政状况发奖金福利，有时他们还有灰色收入，加上地位较高，算是打工群体中的肥差，主要以永春、德化、安溪来的人为主，也有南安人，漳州人，大多出身农村，都是闽南话语系，沟通方便，有一部分是部队退伍回来，偶尔也有外省来闽务工人员，通过各种关系或者公开招聘过来。

我招的人中，就有一个重庆人曹某过来应聘，身份证登记的时候，我在公安系统内网查了一下，历史清白，年纪三十多岁，看上去还算老实，我考虑的主要目的在于，辖区重庆四川人较多，情报信息属于空白状态，需要人替我工作。实际上我还秘密发展重庆、贵州籍的特勤耳目。

事情就这么凑巧，我刚刚发展一个重庆籍的耳目，他就跟我讲，曹某有问题，因为曹某被我招为巡逻队员，在老乡群中地位飙升，日子滋润，下班后小酒喝着，牛皮吹着，他成功的引起了其他人的注意。我一个代号“山猫”的耳目悄悄告诉我，曹某原名叫易某，多年前涉嫌参与一起抢劫□□案，一直躲着，现在风声过去了，居然跑去应聘当巡逻队，实在胆大。事关重大，抢劫□□是严重暴力犯罪，至少十年以上，必须慎重对待。因为当时二代身份证还没有普及，曹某用的身份证还是一代的，加上黑白照片较为模糊，不好辨认，但是身份证是真的。为了稳妥起见，我安排山猫暂时谁也别讲，等我核实情况。

我找到时任刑侦中队副队长洪副，请他帮忙核实该案情况，当时那个案件当时有个主犯，已经被判决，去监狱服刑了，他正好有印象，于是到法院把当时的卷宗复印回来研究，主犯确实交待有个同案姓易，名字不详，重庆人，年龄刚好项目，当时案件破了，主犯判完刑，算是完结了，案件太多，确实没有那么多人手和精力来办理，也没有人继续追查同案犯，更没有上网追逃，所以就搁置了，这次耳目提供的线索非常重要。我赶紧通过公安网，找了一下曹某和易某的户籍登记资料，以及家庭成员情况等，可惜的是都没有户籍照片。

然后我假意说为了正规化管理，巡逻队员试用期要登记详细的家庭成员情况，要求写明父母兄弟姐妹的姓名年龄，并叫来所有巡逻队员重新填表，并要求一张黑白一寸照片，曹某填写的父母情况，与网上对应的家庭成员情况完全不符，倒是与易某很相符，除了姓氏不同，因为当时户籍登记的信息很多没有照片，主要是人员长年在外务工，当地未能采集照片。但是曹某提供的照片，与留存的身份证复印件，完全是两个人。

曹某真实身份就是易某可能性很大，正常人是不会冒名顶替的，肯定有事。这一切都是悄悄做完。第二天，洪副和我还有一名当时刑侦中队民警，三人来到村警务室，照例通知大家来开会布置工作，曹某如约而来，洪副喊了一句“易某”，他条件反射的迟疑了一下，迅速被我们几个控制，带回所里审查。很快，易某就承认冒用了曹某的身份，并如实供述当年的案件。原来多年前，在鞋都镇一个野外，易某伙同他人，做了那起拦路抢劫□□案，案件极其恶劣，公安机关迅速侦破案件，其他同伙都被抓，仅剩他一人在逃，他为了逃避打击，四处躲藏，捡到一个曹某的身份证，就冒用曹某的身份，四处务工，最后又回到鞋都镇，其他人都已经监狱服刑多年，他认为事情风声已经过去了，看到巡逻队招人，觉得巡逻队很好，有句俗话说：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他也是这么认为的，只要能过关，说不定还能打听到自己的案件情况，加上多年冒用他人身份证生活，没有被识穿，他都觉得自己就是曹某，于是就到公安机关来报名，从事自己理想的职业，只是没想到才几天就被识破。经提取DNA证据比对，易某就是其中一名案犯。

我做梦都不会想到，在自己辖区抓到的第一个逃犯，居然是自逃罗网的，易某不过聪明反被聪明误，其实易某也没有被上网通缉，身份并没有被识破，如果不是他内心有鬼，使用他人身份证，增大了自己的嫌疑，或许没那么快被抓，但是天网恢恢，疏而不漏，正义从来不会遗漏，多行不义必自毙，易某就是典型的“自毙”。

此案给了我重要的经验教训，所有的人员必须核查仔细清楚，凡事多怀疑，多问几次，因为我们斗争的对象永远都很狡猾，稍不注意就成漏网之鱼，还有就是特勤耳目真的很好用，用好了真是威力巨大。

四、与“油耗子”第一次交锋

整顿好巡逻队队伍，可以开始开工干活了，按照我之前预想的，密集开展巡逻防控工作，采取不定时突击的方式，针对赌博窝点、□□女集中区域进行不间断的突击，前后抓获处理二十几名涉嫌违法人员，这两类违法活动基本上就从桂林村消失了，转移到其他村了，一下子村里就变得清净多了。还有些在外面从事违法活动，住在村里的，听说我要去找他，我到村头，他就从村尾跑了。有个阶段性的战果，我的注意力就转到别的地方，腾出手来整理出租房，但是事与愿违，知道我离开桂林村，都没有完全解决出租房登记不全的问题，不过经常性的清理出租房，前后抓过两个逃犯，还抓过几个涉嫌盗窃犯罪的嫌疑人。

之后村里打架斗殴的事情也少了很多，案件也少了，我的日子开始清闲起来，但是我还是坚持每天都到村里转悠，当时没有车，就骑着摩托车，豪爵铃木男士摩托车，穿上便服，带上头盔，还以为我是摩的司机，在村里晃来晃去，时间久了，就跟大家混得很熟悉了。有一天，有个老大妈告诉我，在靠近机场边的空地，有一处旧仓库，最近有一伙人租了，不知道搞什么，白天总是看不到人，总是在睡觉。白天在村里四处转的时候，我看到一辆绿色三菱帕杰罗V31高低顶那款越野车，没挂牌，停在偏僻的位置，车子的玻璃膜贴得很厚，看不到里面，车子有股柴油味。

刚开始，我一直在想这是谁的车，我四处打听询问，没有人回答我，我还以为是辆走私车，那个时候，有很多走私车还是比较常见的，管理不是那么严格。奇怪的是，白天总能看到这辆车，但是停在不同位置，有时在工厂院内，有时在路边，看不到人来开。白天在的位置，我利用晚上值班的时候过去查看，车又不见了。

虽然刚参加工作不久，但是我还是有种职业的敏感，这台车太可疑了，我就吩咐巡逻队员，多注意这台车。果不其然，半个月后，有一天我接到巡逻队员打来电话，称那台三菱越野车晚上出去，半夜回来，他们跟着车子，发现车子进了村里靠近机场的那个旧仓库，当时凌晨六点，我打电话通知所里巡逻中队人员去增援，我则赶往现场，我带着所有巡逻队员，抹黑到那个仓库的时候，旧仓库门口有块空地，停着一辆小货车，还有那辆三菱越野车，有几个人在搬东西，见我们巡逻队员闪着警灯的摩托车靠近，突然朝我们扔石头，我们猝不及防，根本没想到会被攻击，只好散开躲避，他们趁机拔腿就跑。那个仓库因为位置偏僻，只有一条路可以开车过去，仓库两边是农田，后面是一大块空地，他们分散跑向农田和空地，有一块农田是稻田，有一个慌不择路，一头冲进去了，双脚在淤泥内，等他爬出来，我们已经赶到，将其抓人，而其他人借着黎前的黑暗，逃得无影无踪。

我们押着抓获的嫌疑人，检查现场，发现仓库门前那辆小货车，是一个改装用来装柴油的油罐车，而绿色三菱越野车，后排座位全部被拆除，放着十几个白色大塑料油桶，大部分都装满柴油，现场还找到一个抽油的泵和管子。打开仓库，进去查看，仓库里是那种大的铁的圆柱形油桶，有大约十几个，大部分都是空，只有几个装着柴油，没有找到跟人员身份有关联的物品，没有看到有价值的东西，不过找出了十几付车牌，有各个地方的，经查都是假牌。

因为是第一次遇到这事，刚开始以为他们是走私柴油的，我只听说过走私油的，但是巡逻队员告诉他们是偷柴油的，工具齐全，装备精良，使用车子经核实是假牌，我马上联系刑侦中队，将抓获的嫌疑人带走审查，经审讯，犯罪嫌疑人交代跟其他人一起，驾驶三菱越野车去盗窃大货车柴油，但是其他人具体身份不明，只知道是安徽人；犯罪嫌疑人被刑拘后，检察院没有批捕，因为没有找到对应的案件，除了现场查扣了大约300升柴油，但是只有被盗来的柴油，没有人报案，无法形成完整证据链，就无法定罪，最终犯罪嫌疑人被关押一个月后不得不释放，案件成了悬案。

这是我第一次遭遇这些偷柴油的油耗子，领教了犯罪嫌疑人的狡猾，树立了证据意识，办案件没有那么简单，学习了刑事案件要素。这次让他们侥幸逃脱，下次再遇见，绝不放过。后来下一次再遭遇油耗子，是2014年以后的事情了，当时我通过视频侦查技术，协助抓了几伙盗窃柴油团伙，他们就没有那么幸运了，都是人赃并获，最后批捕，定罪审判，然后一直被送到监狱服刑。所谓因果报应，世事轮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