尽管孤儿院内这类打架斗殴的事情多如家常便饭,但是那么严重的情况管教还是第一次见。
洛夫星球多少要顾及着天马星的颜面,不能再和之前那样冷处理,放任江黎继续遭受欺负。所以当下最好的办法就是把江黎和这群挑事的孩子隔开,免得双方再次碰面,又起争端。
这也正合江黎心意,他本就不喜欢与他人共处一室,过近的社交距离会使他浑身不自在,就好像在头顶安装了监视器,令人心烦不安。
江黎身上的伤好得七七八八后,管教就奉命在靠近医务室的一个偏僻角落,收拾了一间本来堆放杂物的狭小平房,作为江黎一个人的居所。
说是收拾,其实也不过是把部分陈年破烂给拖了出去,勉强清理出一条可以供人侧着身走路的通道,以及一个看上去下一秒就要瘫痪的废旧铁床,其余的垃圾还是堆放在室内,充分发挥着杂物间的剩余价值。
或许是住处靠近医务室的缘故,也可能是父母多年来的潜在影响,横竖江黎不参加院内的各项活动,闲来无事,便跑去边上的医务室帮会忙,以此来消磨时光。
洛夫星球孤儿院的医务室只有一位医生,还是医疗行业等级最低的医者。那位医者是个头发花白的卷毛老太,年纪大的可以当江黎祖母了。老太婆眼神不大好,在科技发达的联盟时期,她还在用几百年前的老旧镜片,来调节自己的老花眼。
通常小孩子对医生都带有本能的抗拒,因为这些白衣使者,在他们眼中常常与病痛、扎针、疼痛等让人害怕的东西沾边。
但江黎却是个例外,她不仅不怕这位面容严肃、不苟言笑的老太婆。相反,他很乐意亲近。
每次江黎在医务室,帮这位老太婆干些杂活的时候,他的内心总会异常平静。
或许是受父母的影响,江黎早早地表现了惊人的医学天赋。
老太婆的眼神不大好,记性也不大好,通常东西随手一放,放完就忘,这就导致了每次有患者前来就诊,她都要费上半天的功夫,去找这些不知道被她塞哪去的的瓶瓶罐罐。
最开始江黎会帮着一同寻找,再后来,他就逐渐尝试用着自己的方式,将他们重新分门别类。他将这些药品整整齐齐地贴上醒目的标签,然后塞入对应的药柜中。
逐渐,教导他的老太婆就发现,江黎摸索出来的方法,要比星球多年来沿用的分类法好使的多。她每次需要的时候,一下子就能找到,再也不需要通过之前那套繁琐的手法,花上半天时间检索寻找。
察觉到身边这个孩子的异常,老太婆一向冷淡的脸上,难得露出了一丝欣赏的笑容。在征询江黎的意见后,便开始带着他一同给病人治疗。
这也是江黎早期的医学启蒙。
随着江黎的成长,他的学识积累得极快,不过两年,就完全反超了当时教导他的老太婆。
那婆婆虽然看着面相凶狠,心肠却很软。看着这个又勤奋又好学的孩子有着那么出色的表现,不忍明珠埋没,就自掏腰包,用自己微薄的薪资给江黎买了许多医学方面的书籍,供他学习参考。
于是后来,江黎就从那间狭小的杂物室搬去了一旁医务室。这样既可以方便他读书学习,也可以在空闲时间,帮助年迈的婆婆,值守一下医务室。
江黎也是在那时候认识的科尔温。
说起来,科尔温与江黎两人十分相似——都是医务室的常客。不同的是,江黎通常都在救治病人,而科尔温就是那个被救治的病人。
科尔温要比其他同龄的孩子都瘦弱得多,即便隔着薄薄的外衣,也能清晰地看到他里侧凸起的几根肋骨。像几根竹竿蒙了层布似的,实在弱不经风。
除此之外,还有一点在他身上格外突出:那就是满身的伤痕。新伤叠加旧伤,白嫩的皮肤上竟然没有一块好肉。
想也不用想就知道是怎么回事。
或许是出于一个医者的本能,也许是江黎在科尔温身上看到了自己曾经的遭遇,一向冷漠寡言的他,难得地问了句:“怎么回事。”
江黎的目光看向科尔温身上大大小小的伤口,自然是问他伤是怎么来的。
“我……我……,不小心……摔……摔……的……”
科尔温说话磕磕绊绊,像是挤牙膏一样,一句简单的话,竟然说了半天。
答案在江黎意料之中。这些受到欺负的孩子,都不敢明说自己的遭遇,而是谎称自己不小心造成的。
但是江黎并不想听这类糊弄人的话,就直接戳穿了他:“我不傻,你的伤口外层边缘干净,没有一点擦伤的痕迹,试问院中哪层的的楼梯,或者是台阶,可以磕出这样一道整齐划一的口子?”
“我……我……”科尔温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语气中惊恐不安,像是被江黎问急了,一直说着“我”,半天也没憋出来其他字。
正在里侧忙碌的老太婆听见声音,走了出来,解释道:“这孩子打小就有口吃,说话就这样,常被其他孩子欺负。”
江黎看向那个低着头、不知所措的身影,突然觉得有点眼熟。
——就是那天他刚进孤儿院时,在梧桐树后看到的那个身影。
在人最多的院门口附近,这些小孩都敢明目张胆地对他拳打脚踢,背后会怎么下狠手,自然不言而喻。
所以也难怪他那么小的年纪,看向人的目光中就充满了躲闪和害怕。
“抬起头,”江黎说,“连欺负你的人都不敢指认,和孬种有什么两样。”
他的语气算不上和善,甚至带着点瞧不起人的讥讽,但科尔温还是察觉到了,眼前人并无恶意。
只是常年的欺压,使得他骨子里本就自卑怯弱,即便江黎说了此类激将的话,他还是一如既往地低着头,仅仅抬起了眼皮,瞄了一眼身前的男孩。
江黎例行工作,给科尔温的伤口消毒包扎,递给他消炎药,简短地交代了几句,然后把他送出了医务室。
后来不知道为何,这位一见面就被江黎狠骂了几句的瘦弱男孩,反而缠上了他,三天两头往医务室跑。
用老太婆的话来说,就是科尔温这小屁孩找到了自己的免死金牌。那群大孩子惧怕江黎,科尔温与他走得近,他们自然就出于忌惮,不敢再对科尔温下手。
不过江黎倒是无所谓,他对诸事本就不在乎,这医务室是多一个人,还是少一个人,他都不会放在心上。
但是人心非顽石,相处久了,再坚硬的内心,都会被磕开一条缝。
科尔温胆小又懦弱,但是十分细心,又难得的乐观,与阴郁孤僻的江黎刚好互补。所以在那之后很长的一段时间,两人几乎都处在一块。这间不大的医务室,算是这所吃人的孤儿院中,他们唯一的避风港了。
只是两人成为朋友没多久,天马星就把江黎召回了。当时不知道什么原因,天马星转院的指令下的很急,以至于江黎还未曾与科尔温道别,便被前来接他的工作人员带走了。
果酒甘醇的香气萦绕在两人的鼻尖,把江黎和科尔温的记忆带回了很久以前。但是面对而坐的两人心知肚明,再醉人的酒液也无法再让他们回到过去了。
江黎浅酌一口,评价道:“还不错,只可惜保存不当,有些略微发酸,使它本该有的醇厚口感也被酸苦掩盖了。”
科尔温挑了挑眉,用上扬的语调“哦”了一声,然后优雅地举起右手的酒杯,将杯中的酒液倾数倒在了地上。
液体顺着杯口飞落在地面,溅起一个巴掌大的水痕,在干净的大理石地砖上格外显眼。
“既然不合口味,那便算了。”科尔温温和地说着,一如多年前那样。只是现在他无意间透露的摄人气魄,以及举手投足的优雅到极致的动作,都在无形中告诉江黎,他早已不是当年那个只会低着头,结巴地说“我”的小孩了。
江黎趁着两人说话的空隙,瞄了一眼腕表,心里盘算着距离慈善会开始还有多久。
“无妨,”江黎说,“我没那么挑剔。”
说着,他一饮而尽,以表自己的诚意。
“你也知道我现在在新医楼工作,专门研究R类病毒的事情,但是么……眼下遇到了些麻烦。听闻贵集团对各类抗病毒药物颇有研究,不知是否方便,改日让我过来参观一番。”
正常情况下,一个获得医师称号的医生开口,决计不会有企业拒绝。因为这对他们来说是一种无声的宣传——联盟顶级的医师都在用我家的药品。
但眼下不同。江黎知道以他和科尔温的关系,对方八成都会拒绝。
果不其然,科尔温开口道:“希弗在江医师面前不过是班门弄斧,就不来丢这个人了。”
他的话语中着重强调了“江医师”三个字,比起之前的“学长”生硬冷漠得多,显然是有些不悦了。
虽说科尔温的拒绝早就江黎的意料之中,但他没曾想,对方竟连句客套话都不说,直接了当地回绝了他的请求。
速度快得像提前准备好了似的。
江黎:难得开口求人一回,我不要面子的吗?
科尔温(不吃这套):gun。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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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章 慈善会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