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师,关于机甲赛那次污染,波及到了几名蒂文家的人……”
“按你的想法处理。”
伊比利斯放下画笔直起身,随手将光幕滑至眼前,打量了两眼自己的学生,神情玩味。
“吃到小猫了,还是被小猫吃了?这么高兴,一副被光照拂过的样子。”
屏幕中的洛特斯眸光颤动,竭力压着上扬的嘴角。什么都没说,但是表情已经出卖了一切。
“注意你的身份,洛特斯,即使不继承议长的位置,作为弗兰的家主,你该有的矜持和内敛呢?”
太放荡了,现在的孩子。
“是,老师,我记得了。还有许多事务未处理,我先告退。”
直至光幕消失,洛特斯的嘴角都没压下去。
伊比利斯重新执笔,在莲瓣上添了抹浅粉,随后凝视着笔尖的粉色出神了片刻,伸手蘸了蘸那缕艳色,点在了眼神清亮纯净带着好奇,正在细嗅花瓣的小猫鼻子上。
“小猫跑那么远都能吃到,精神体交流么……”
搁笔,任水流卷走了颜色,伊比利斯合上眼。
“看来小猫长大了,可以玩成年人的游戏了。”
冰川上的蒲公英们正打着瞌睡,被一场突如其来的毛毛雨惊醒。碧绿油亮的叶子捧着小花脸茫然四顾。
一只手穿过朦胧的雨丝落在花瓣上。捏住了一片——空气。
小雨滴滴答答,在手中积成了水洼,冰川上空荡荡的,仿佛那群蒲公英从未存在过。
伊比利斯睁开眼。
“费文,给洛特斯发视讯。”
小猫是自由的,占有欲这么强可不好。
————
据说有很多事务要处理的,我们的代议长阁下正静静站在窗前。阳光穿过花窗,把玫瑰的影子印在他的身上,像是披上了一件华美的盛装。
“伊兰,我最近有什么变化么。”
明显到老师只一眼就看出来了。
“您在发光。”
洛特斯闻言,从窗边离开,瞥了眼伊兰。
“我不是指窗外那些。”
伊兰想到了什么似的,垂眸的瞬间眼中流淌过丝丝温柔。
“阁下最近由内而外溢出的生命力,像小猫阁下一样温润,却耀眼。”
“小猫阁下。”
为等待伊兰的回答,全程没错过他一丝表情的洛特斯挑眉。
“这个称呼,伊兰在心里偷偷叫过多少次呢?”
伊兰后退半步。
阁下的光芒真是耀眼,且灼人。
“老师?”
正在打趣伊兰的洛特斯带着疑惑接通了视讯。
“我限制安焱,我没……蒲公英消失了?”
碧翠的湖水震荡,洛特斯指节抵在眉心。飓风狂暴地席卷过大地,却找不到一丝蒲公英的气息。
“她消失了。”
————
高高的树冠上,宽大的叶子与细小的枝丫密密织成一张绿色的毯子,托着一坐一卧两个人小小的影子。
躺着的小人翻了个身,盖在身上的军服滑到一侧。
“安抚洛特斯去了?”
平和清朗的声音响起,带着丝明显的调笑之意。
恢复意识的安焱压了压军帽,盖住眼睛,内心尖叫。要死了要死了,她要社死了!
“出息了。”
楼屿刮了下小猫汗津津的鼻尖。
“你挡住眼睛,我难道就看不见你了不成。”
“我看不到你,楼屿姐你就看不到我。”
猫式掩耳盗铃。
“好了,很正常的事,羞什么。”
“不过,对男人还是不要太宠了。他为这么点小事挂你通讯,还话里藏话兴师问罪一样,分明是在耍脾气。你倒好,通讯才挂,就巴巴去安抚,被拿捏住了心思,以后有你烦的时候。”
嘿嘿,楼屿姐才是话里有话呢。安焱眼睛一亮,满是好奇,哪还有什么羞涩腼腆。猫猫虫蠕动蠕动,脑袋枕在楼屿放平的那只腿上,绿眸闪亮亮的看她。
猫想听八卦!
怎么小猫眼睛也会嘿嘿嘿怪笑呢,楼屿抬手盖住。
“没有故事讲给你听,你只要知道,联邦的男人惯不得,会示弱,爱撒娇。对他们心要硬。”
“嗯嗯嗯。”
安焱认真点头,她心很硬的。
“楼屿姐,现在班尼的意识离开了,凌霄花没人操纵,蒲公英吸收污染的效率大大下降。”
就跟吃饭没了饭搭子,都不香了。
“这样下去,想吸收掉所有污染,至少以年计,然而战争不断,污染源源不断。楼屿姐你还扛得住么。”
安焱的手捉住楼屿的手臂,有些担忧。毕竟以楼屿的性格,要不是真有事,都不会联系她。看来这些污染确实成了负累。
“安安,你看这些污染,有什么变化。”
能有什么变化,不还是一片黑色汪洋?
虽然这么想,安焱还是仔细观察了半天。
“淤泥没那么……厚?也不是,更像是不那么粘稠了,好神奇,为什么会这样。”
“安安认为污染是什么?”
榕树的根须甩动,把向上蠕动的黑泥赶下去。
“起初我以为是精神力,因为蒲公英能吸收会长的精神力,又能吸收污染。但现在我知道会长不是人类,他体内的力量不一定是精神力,我又,有些茫然。”
安焱斟酌着开口,反正都能吸收,她很少考虑更深入的东西。
“你想的方向没错,我们先不考虑黎星帆的问题。假设污染是一种精神力,或者,说笼统些是能量。”
“但它不是单一的能量,我们把它拆解为:被污染者扭曲放大的情绪力量,他们的部分精神力,以及触发污染的力量——我们暂且称之为深渊逸散的能量,这三者,安安你都能吸收,只是吸收的顺序有先后。”
楼屿的声音很平和,调理清醒,安焱顺着她的思路开始分析。
“黑泥先转变成黑水,我先吸收的是……情绪?情绪也是一种精神力?”
“嗯。”
冷冽凌厉的面容忽然变得柔和,楼屿伸手把安焱带到怀里。安焱下意识拥住楼屿的背。清透的眼里带着些许疑问。
“谢谢你,安安。多亏你吸收了一部分,我又能坚持一阵了。”
“我不惧怕深渊力量的浸染,因为我相信自身的坚定。只是,其中杂糅的情感来自极东军,他们心底的希冀,欢喜和欲求,被扭曲放大,日夜不停地撕扯着我的意识……”
安焱还在听,但又似乎听不见了,她只能看见楼屿嘴唇的开合,脑海里渐渐浮现出疑惑。
‘我吸收了那些情绪,那样磅礴复杂的力量,它们如今在哪里呢。’
温软的身体砸进坚硬的胸膛。浅绿色的眼眸恢复成幽深的黑,雪色褪去,青丝如墨,搭落在两人身上。
有光从怀里迸发出来。
楼屿擦掉嘴角的血迹,神色平静地把人抱紧了些。身体向下坠去。巨大的树冠向外延伸,然后垂落,拢住了逸散的光。
泥沼里辛勤工作的蒲公英化作点点荧光飞回本体……
楼屿看着终端上跳动的通讯请求,轻哼了声,点了拒绝。想了想还是回了句。
「安安构建领域中,勿扰」
消息刚发出去,滴得一声,黎星帆的信息顶了进来。
「小蒲公英在你那也能出事?」
楼屿沉默了一会儿,甚是头疼。
安安把精神体留在洛特斯那里她能理解,黎星帆又是怎么回事,她和黎星帆有那么熟?还有,这个无耻之徒之前不是还在纠结,明里暗里在说安安是女王的棋子么……现在反倒关心上了?真是离谱。
真是搞不懂这种非人类的心思。楼屿点击刚刚发给洛特斯的信息,转给黎星帆。
「领域?你揠苗助长?她还那么小,年龄甚至不够我生长期的零头。」
楼屿笑了下,配上嘴角再度溢出的鲜血,有种恐怖片的味道。
「你也知道她还小啊!你个成了精的怪石头,我再强调一次,给我离安安远远的!」
洛特斯起码还是个人,安安要是和黎星帆在一起,不被折腾掉半条命才怪。
「我拒绝,还有,我不是石头,你要是打算揭穿我的身份的话,就和她说我是星星。」
白鲸清扬婉转的歌声响起,安抚着因榕树震荡开裂而惊慌失措的精神体。也让怒火中烧的楼屿冷静下来,熄了赶回中心星区暴打黎星帆的心思。爷爷的,恶心到她了。
“楼屿姐。”
贝路加抹掉溅在脸上的汁液,踩着凌乱的枝丫落在楼屿附近。
“你还好么。”
直面新生领域的冲击,放任其在自己的领域内成长,简直不敢想。
“没事,安安是个温柔的孩子。”
可惜就是太软乎了,惹得什么怪物都敢往上贴。
从安焱眉心钻出来的那些白色的光扩散着,接触到收拢的树冠,好奇地挨挨蹭蹭,发现出不去,震荡。蒲公英大军立刻乌泱泱挤过来,开始缓缓啃食树叶。
温柔什么,温柔地露出獠牙?
贝路加倒吸一口凉气,头……头好冷。他该感谢当初蒲公英吸收污染的时候,没有顺便啃几口白鲸的脑袋么。
楼屿却是眼睛一亮。榕树的叶子密密匝匝的,没了就补上,一丝光也没能透出去。
有牙好啊,一口利齿才不会轻易被欺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