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个人陆续给路昭阳照片献花,带上悲伤情绪再讲几句怀旧话。
“小阳啊,二姨是最知道你性子的。从小你就聪明,不爱和那些小朋友们玩,把自己锁在玩具房里,一个人和小鸟讲话。二姨为你骄傲啊,我知道你肯定是不想被利用,想要这个战争快点结束,姨们都明白。”
“可是,你回来就好啊,大家会护着你的。你妈妈……想你想到每夜哭。”
“是啊,那些AL造出来的你,声音和你再像,相貌再还原,可是他不是你啊,不是你啊,小阳啊!”
有的哭的断肠肝裂,昏倒过去,相互搀扶坐回长椅。
白花一朵朵,夕阳一缕缕。
路昭阳背过身,不愿再看。
家人这个词仿佛离他很远,他知道他们爱他,可是这个世界的身体已经腐坏。
告别仪式已办,不管生人还是死人,都该放下了。
他知道自己回来看过一眼,这就够了。
现在这样也挺好的,只是比较愁人的是,该怎么回去。
他出去,逛了一圈寺庙,准备试试求拜神佛。
大殿还没进去,就有一个小和尚来搭话,“您周身福德满满,是个大善人。”
“你看的见我?”路昭阳语尾带小雀跃。
“见或不见。尘缘缠身,便是不见;身心静明,方可见也。施主这是遇到麻烦了。”
路昭阳不懂他谜语一样的话,只注意到最后一句话,便道:“我想回家,回到我爱人身边。”
小和尚伸手,“施主这边请。”
路昭阳跟着他指示飘到一口枯井处,井沿挂满红色丝带与祈福牌,和井挨在一起的是一棵树,一棵粗壮高大的花树。
粉色花瓣飘扬,远处诵经声潺潺,那些不得而又美好的心愿昂扬向上。
路昭阳抬头,有一片花瓣落在自己鼻尖,画一样的场景倾泻而出。
他问:“我需要做什么?”
小和尚递过牌子与毛笔,“如果有什么想要实现的心愿,不妨写下,神会指引你们。”
路昭阳握着笔杆,下笔就写。临了,又犹豫了,回望这个寺庙摆设。
最终虔心写下几个字,把它老老实实挂在树杈。
“回去吧。您一生还未修满,还未到期。”小和尚笑道。
话音刚落,枯井从底下蹿出一团彩色雾,雾气散过,是一口清澈湖镜。
镜里倒影着路昭阳自己。
随后变化成他没见过的场景,尚疑山坐在他身边,眼下一片乌青,握着他手,轻轻哼着歌。
小曲哀而不伤,词浸透了爱意。
路昭阳毫不犹豫跳了下去。
起身而跃刮起小风,属于他的心愿牌翻了一个面,上面写着:愿所爱往后无忧,无病,无灾,无痛——路昭阳。
他是个贪心的人,分爱的程度,每个人都放不下,所以为每个人祈求一番顺遂。
下落速度很快,井口狭窄,只有小和尚念叨一句话,回音入耳。
“一切都是命中注定。”
同这句话一起消散的还有融水的世界。
上方变成一片空白,脚底漆黑。
他不知道自己会掉去哪里,但他笃定尚疑山会接住自己。
——
路腾接到噩耗后,赶了几个小时的路,买最早一趟高铁。
路上状况不断,因为天气情况延迟十几分钟,每一秒对这个中年男性来说,都是一次煎熬。
不知道为什么,这一夜格外漫长,始终等不到天亮。
在车上的时候,又因为有孕妇即将临盆,不得已花一段时间帮了个忙。
只是隔了一个城市的距离,本来几个小时就可以到的,这一次,却是花了比平时多两倍的时间。
抵达医院的时候,路腾整个人都是恍惚的。
身上还有雨水滴落。
寂静的病房闯进一个狼狈的父亲。
“昭阳。”嗓音嘶哑,气音居多,跟鸭子叫一样。
床上的人没有一丝反应,除了呼吸机上面时不时会产生的白雾,以及机器冰冷的滴答声。
路昭阳整个人了无生气的模样,会让人觉着他的心脏不再跳动。
尚疑山见他父亲来了,给他让了一个位置,站在一边。
路腾抬手摸着路昭阳的手,“这段时间,我做梦老梦到你妈妈,你妈妈说想她儿子了,这下好了,她有足够时间来见你了。”帮他把头发理好。
“村子里的人都很忧心你,说是等你好了,要给你设一个宴,纷纷要杀掉鸡鹅鸭猪鱼,给你大补一顿。”路腾说着说着笑出泪花,“到时候你肯定得胖十斤,就不帅了,相亲的姑娘们也瞧不上你了。”
说到这,声音又放低:“我之前是打你打的狠了些,如果你快快醒过来的话,我就不逼你相亲了,二十八岁了,我的儿子长大了,该自己做决定了。你想找什么样的,想什么时候结婚,爹妈都不反对,只要昭阳健健康康,快快乐乐的,没有大成就也没事,家里还缺你一张吃饭的嘴吗。”
一夜的雨凶到可怕,吐露出所有苦楚。
尚疑山借口出去给路腾买个吃的,坐在车里,盯着雨刷动作,刷掉挡人视线的雨雾。
他摁开了录音笔,雨势浩大,配合着录音里的“咚咚”。
诡异又残忍,还没听完,尚疑山把它暂停了。
好像这样就可以阻止它的发生。
雨雾并未散去,依旧看不清前方的路,只能勉强看见刺目的红黄灯光。
雨刷刷不干净他的孽障。
尚疑山头靠在方向盘上,不断响起车铃,内心的雨一直在下。
比车窗外的雨还要大。
呼吸变得绵长,均匀。
激烈情绪过后,身体的疲惫带着他休息。
休息也没休息踏实,絮乱的梦不停惊扰。
他被放在一个空白的场景里,里面只有一个窗户,还有两个人。
如同拍电影一样,他入场后,电影开拍,一切运作起来。
有一个男人抓着另一个人的头,打乒乓球一样,弹到玻璃窗上,又弹回来。
尚疑山要动身体,发现自己动不了,开口想要制止,也说不了话。
他只能眼睁睁看着那个头双目流下血水,嘴角还笑着看向他这个方向。
明明都已经那么痛苦了……尚疑山摇头,要他不要那样看着自己。
这个时候,这个男人似乎终于意识到这个空间还有一个人的存在,他鼻尖嗅了嗅,缓慢转头寻找外来者。
所看前方没有任何人,倏地,他像是发现猎物所在,哈哈狂笑起来。
猛然一个转头,面目狰狞,尚疑山瞳孔地震。
这个男人脸上没有五官。
他想要逃跑,脚下无法移动。
无脸男人开始朝他走来,每一步都带着压迫。
尚疑山摇头,身后的人为了救他,爆发最后一丝气力抱住无脸男人。
挣扎中两人一起撞碎窗户,掉下高楼。
随即原地爆炸,原子弹的威力,炸出一朵蘑菇云。
硝烟还未触碰到尚疑山,被人唤醒了。
“尚疑山?小山,醒醒。”车窗外有一个人敲窗户。
尚疑山睁开眼,天色已经亮了,他睡了一夜。
接下来一个念头是自己没陪在路昭阳病床边。
车门打开,徐浪拉住要走的他。给他一张报告。
尚疑山接过,扫了一眼,“这是?”
徐浪解释道:“环卫工清扫落叶的时候,发现的他。那时候已经落下悬崖了,汽油漏出爆炸,把他烧的面目全非。警方检查残留手指头,发现指纹对的上,就是逃跑的钟桥。”
尚疑山将文件折了折,交还徐浪,淡淡道:“这样吗?那真的是太好了。”
说完还要走,徐浪再次拉住他:“还有一个坏消息。”
……
车子行经四个小时,最终停靠在旷野边。
一农民对着空气破口大骂,口水喷的到处都是,也不怕太阳晒,手指指着谁谁就遭殃。
“缺德人干缺德事,娘胎里就没有把你教好,让你出来祸害人!”
田野公路边,一群人看着。
尚疑山道:“他就一直待在这里待了几个小时吗?”
乡亲道:“是啊,就守着他田,恨不得今天睡觉也要睡在这里。”
“这样下去不行。”尚疑山琢磨道。
“那能有什么办法呢,没人劝住他了,如果路主任还在的话。唉,这不是小阳出事了吗?家家有本难念的经啊。”村民叹息,摇头晃脑地离开了。
尚疑山跨过干草垛,地上都是散了一地的稻米,秋季正是丰收的季节。
当初和路昭阳一起帮忙栽种的晚稻,如今也到了收割的最好时候。
尚疑山道:“陈老伯,今天那些人不会来了,我们可以回去商量一下具体解决办法。这样待在这里不会有任何用,除了耗费自己精力。”
陈老伯情绪依然激动,护着自己仅存的几棵庄稼苗。
“你是读书人,你说说,我们老陈家有没有做过什么坏事,我们本本分分,一点都不敢逾矩,就是想让生活过的好点而已。怎么就那么难呢?老天爷啊,怎么就光欺负我们好人呢!”
他这样询问上天,不会有任何结果。尚疑山静静地听他诉苦:“那个姑娘,叫林芝那个姑娘,我不就是看她和自己闺女年龄差不多大吗,她说那么真诚的话,怎么就是骗我的呢?”
“老伯……”尚疑山尝试开口安慰。
陈老伯继续骂道:“就一个晚上,我们都睡了,那个死开发商就把我田推平了,说好的我的田地只租给他三年,他连一天都不能等,不能等我把水稻收割了。你说他是不是骗我!是不是一个大骗子。”
“我那好好的谷子啊!”陈老伯跪地上去捧已经碎成渣渣的稻米。
尚疑山懂他感受,只能等他悲伤完,再拖着他回去。
田地对以农为生的村民来说,就是命。命根子没了,天就塌了。
陈老伯哭累了,倒在田地,那些在坡上的乡亲们把他抬到三轮车上,给送回家。
尚疑山跟着去宽宥几句,陈老伯抓住他手像抓住救命稻草,“小山啊,你是大学生,你懂得比我们糙老汉多,一定要帮帮我们,帮我们讨回一个公道。”
“我一定尽我所能。”
从他家出来,徐浪挂断电话,望向他道:“我这有一个律师,已经在着手准备材料了。”
“最近一直很麻烦你。”
“和路院长约好的,现在他不在,自然我能帮上的就帮一点,举手之劳而已,不足挂齿。”徐浪道。
又聊了几句,徐浪余光瞧见邻家一个小朋友偷看他们,大方地朝小女孩走近,道:“你刚刚在看我们吗?”
这话乍一听起来就像是怪叔叔。小女孩往门后面躲,她妈妈用围裙擦手上的水渍,来叫孩子来吃饭。
两相相遇,谈了几句,徐浪道:“我家女儿看起来比她大好几岁,小的时候超级可爱,你要看照片吗?我这有她两岁时候的视频。”
女孩母亲面对男人炫耀自己女儿的行为无法招架,看得出来他很爱自己孩子,一边看视频惊呼“可爱”,一边讲自己女儿有趣小事。
“你别看她现在好像很腼腆的样子,其实她胆子可大了,跟着她表哥就敢上窜下跳,爬树射击,咯,你看,那个路灯灯泡就是她用玩具枪射破的,好在现在都是太阳能路灯。”
尚疑山看着他们聊孩子,不自觉想起林奇。巧的是,陈老伯家就在林爷爷一旁,可以很方便回去看看。
隔着破烂围栏,远远遥望院子里之前栽种的花树,看了半响,尚疑山进去,仔细瞧。
这棵树竟长出一个花苞。
当初想的是,树种在井边,下面有地下水,可以供植物很好地吸取水源。
想不到这棵晚樱如此争气。
之前还想说,最快也要等到明年春天,才能看见开花。
想不到,今年十月份出现奇迹。
林奇的奇是奇迹的奇,这个名字起的真不错。
给花骨朵拍下来,打算回去给路昭阳看。
手机刚按下快门,井边响起一阵古怪的声音,像是风的呼啸,又像是水的流动。
他向前走了几步,往下探,下面干涸的长满一堆狗尾巴草和地菜。
除了有那怪声音之外,其他如旧。尚疑山甚至开始怀疑是不是自己听错了,又或者声音不是从这里传来的。
下一秒,一股水柱对着尚疑山的脸喷射上来,某种无形的力量把他压的退后几步,最后坐着倒在地上,尚疑山不知道为什么,他不敢立马翻身起来。
直觉告诉他,他现在起来,压在身上的东西就会掉下来,可是他伸手往前摸,什么都没有,空空如也。
可是他还是就这样维持一段时间,心里说不上来,也不知道是不是看到开的那朵晚樱,内心莫名宁静。
没办法,写的太烂了,只能硬着头皮写下去了(抱着崽崽哭)
(含泪手动戴上一千度亲妈滤镜)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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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1章 十月奇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