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明溪女士,你有一封邮件待查收。”
“谢明溪女士,你有一通屏蔽电话待确认。”
“谢明溪女士,你的接收器应时刻保持畅通,请及时处理信息......”
“谢明溪女士,请不要关闭中央系统Echo的应答程序。重申一遍!请……”
冰冷的机械女声不停回荡在谢明溪耳边,她懒洋洋地靠在联邦西站的等候席上,将手中的图纸卷了又卷,等待检票。
中央系统Echo的通知是中午发的,人则是下午跑的。
谢明溪几乎是光速买好了去政临星的星航车票。
掐掉频段里的那些烦躁声音后,她拿好身份证,将图纸装进工程包,走向检票口。
等待之余,她的目光越过检票口,C462普速星航已经静静停在待发星轨上,它像是一条银色丝带,即将在宇宙中起舞。
C462外站着一堆拿着大包小包的乘客,尽管当前的四叠收纳技术已经相当成熟,但价格方面仍是个待续解决的问题。不少人还是只能使用旧时代人类那种臃肿而低效的整合行李方式。
谢明溪提着工程包,动作迅速,快步跑向第二站台。
16号车厢车门前的缓冲板还未放好,谢明溪就直接跨了进去。
整个16号没有一位乘客,只有一位列车员正在卖力拖地。
他似乎积攒了不少怨气,一边拖,还一边有气无力地抱怨,“检查,检查,天天检查,再不过我把拖把塞你嘴里!”
她没有出声,而是乖巧地找到自己的座位,安静坐下,从工程包里拿出星轨测算图,开始确认基础数据。
就在她看得起劲之时,一道身影迎面朝她走来。
她耳边传来一个雀跃活泼的男声,“小丫头,你到哪啊?”
谢明溪抬起头来,便见一张年轻的面孔。
来问的人正是刚才那位拖地小哥。
他身穿深蓝色星航制服,戴着大檐帽和银框眼镜,眉清目秀,面冠如玉,周身散发着阳光开朗的气质。
询问她时,他手上还拿着拖把,正笑得灿烂。
“政临星。”她回以一笑。
“哦,那挺快的,几个小时后就到了。”他颔首,拿着拖把走了过去。
不过几分钟,16号车厢车门口传来嘈杂的声音。
“你们这节多少人?”
“一个人。”
“叫什么名字?”
“谢明溪。”
耳尖的谢明溪在听到她名字的瞬间,就取下正在播放音乐的接收器,朝身后看去。
只见方才那个拖地小哥正在与列车长核对乘客的航线信息。
因为整节车厢就只有谢明溪一人,所以核对起来相当轻松。
“她到政临星啊……”拖地小哥看着手中的信息面板,再度确认道,“这节车厢确实只有她一个人。”
那小哥将拖把放在指定位置后,继续查看信息面板,“她两站后就下车......政临星后面好像没有要上的了?”
“没有。”
两人正聊着,15号车厢又过来一位列车员,叹了一口气,“后面上不了几个人,到喀尔星的就只有卧铺那群老婆子。”
拖地小哥绝望地仰着头,“不要啊,这太无聊了。”
列车长伸手,拍了拍两人的帽子,“没个正形,站好自己的岗,人再少也要服务周到,小心扣钱。”
“别啊,我都快吃不起饭了。”
“别扣了,再扣我就要贷款上班了。”
看到两个年轻列车员吃瘪,谢明溪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C462次普速星航准备发车,请各车厢列车员注意关闭门阀。”三位列车员的接收器同时传来命令。
“收到。”拖地小哥立马回应一声。
接着,他熟练地将门阀关上,回复指挥室,“16号车厢已关闭。”
其他车厢也纷纷回复指挥室。
“C462次司机明白,准备发车。”
一声响铃过后,C462普速星航缓缓发车,驶离地港。
“尊敬的各位乘客,欢迎您乘坐由地球联邦西站开往喀尔星的C462普速星航,本列星航由喀尔星星航局承发,跟着C462游大美喀尔星,C462全体列车人员祝您旅途愉快。”
随着广播结束,谢明溪再度戴上耳机,开始测算星轨。
星航穿过地球大气层没多久,16号车厢便热闹起来。
其他车厢的列车员好似得了16号车厢没什么乘客的消息,纷纷跑过来偷闲。
谢明溪偷偷取下耳机,一边听他们聊八卦趣事,一边奋笔疾书。
在一片嘈杂声中,一声轻笑在谢明溪头顶绽开。
“小丫头,你算错了。”
谢明溪放下笔,抬头看去,只见那位拖地小哥正对着她灿烂一笑。
她有些讶异,一个星航列车员竟然看得懂星轨测算图?
“哪里错了?”谢明溪没有否定他,反而认真检查起自己的演算过程。
这种层级的星轨测算对已经成为初级星学者的她来说不算特别难,细心一点应该不会错……
但拖地小哥仅仅只是伸了伸手,在她的演算稿上的某个位置点了点,简明扼要指出,“泊入该未知星轨的极限数值应当不得大于16.8,你的数据已经超过了17,如果按照你的测算运行,飞船在这种速度下,会与星球相撞。”
谢明溪一看,脑中重新闪过计算过程,竟真的与他说的丝毫不差。
“你会测算星轨?”谢明溪吃了一惊。
“他?”一旁的15号车厢列车员嘻嘻一笑,“司逅哥以前老正经了。”
“司逅以前可不得了。”
“简直是牛人。”
听着同事打趣,司逅身体微微前倾,双臂放在椅背顶部,脑袋搭在手臂上,心酸苦笑,“我以前算是个……星轨测算师。”
“不瞒各位,我以前也是星轨测算师。”15号车厢的列车小哥嬉笑道。
司逅乐呵一笑,指着他,“你看他那吊儿郎当的样子像是星轨测算师吗?”
“怎么不是啊,”15号车厢的列车小哥,也学着司逅,在谢明溪的测算稿上指了指,“看吧,错的。”
整个16号车厢乐作一团。
谢明溪跟着他们笑过后,很快便冷静下来。
她很清楚,她现今不过是一个初级星学者,在未划分星学职业前,接触的星轨测算不过是些皮毛,而专业的星轨测算师,只需看一眼就能发现问题,这就是差距。
司逅没有开玩笑,他所展现给她的,确实是一个星轨测算师该有的素养。
但谢明溪心中却生出些许疑惑。
按理来讲,星际联邦培养一位星轨测算师,需要用数以万计的资源去堆叠。
每一个星轨测算师都是极其宝贵的人才资源,各大星球争着要人。
而她眼前这位星轨测算师不仅没有在星学界大放异彩,反而成了一名普速星航的列车员。
这究竟是道德的沦丧,还是人性的扭曲。
太匪夷所思了。
难道这就是星轨测算师的最终归宿?老学长亲身体会,来当星航列车员,少走十年弯路?
“那我得叫你一声前辈。”谢明溪提笔将错误的数据改正后,朝他礼貌一笑。
司逅却全然不在意,只是摆摆手,“哎呀,我现在不干那档子事了,算不上前辈。”
“可你一下子就看出哪里有问题,真的很厉害。”谢明溪没有像其他列车员那样调侃他,而是十分郑重地肯定了他的才能。
司逅愣了愣,眼中似有光亮闪过,良久,他讪讪一笑,“我该做的。”
一旁15号车厢列车员一边起哄,一边问道:“丫头,你的籍贯在地球吗?”
谢明溪抬起头,简单嗯了一声。
“你是去政临星读书吗?”
“算是吧。”
“那你是星学者吗?”司逅轻声问道,语气竟有些怀念,“政临星是个好地方,很多闻名全银河系的星学者都是从政临星走出来的。”
谢明溪没有否认。
其他列车员顿时炸开了锅。
“星学者?”
“小丫头,你大有可为啊。”
“那你以后的星学职业划分有方向了吗?”
谢明溪抿抿唇,“我对星轨测算师比较感兴趣。”
说着,她晃了晃手中的星轨测算图。
不知是谁,猛拍了司逅一下。
“听到没,人家以后想成为星轨测算师,司逅哥,你作为前辈要好好教人家。”
司逅回身打了几下那人,“就你话多。”
整个车厢又闹腾起来。
“前辈肯定值得我去学习的地方。”谢明溪及时站了出来为司逅解围。
司逅向她投去一个感激的目光,嘴里却是自嘲,“你可别学我,要是学我,小丫头你可就完了。”
“前辈如果真的是星轨测算师,那是否还记得,星学者守则扉页的那段话?”谢明溪转动手中的笔,平静地望着他。
其他列车员在好奇心的驱使下,纷纷扒拉起司逅,非要他给出回答。
“什么啊?”
“司逅你快说啊。”
司逅挣脱他们,一边扶正帽子,一边打着哈哈,“瞧我这记性,拖地去了啊,不然检查不合格又要扣钱。”
大家有些扫兴,但见司逅没有开口的意思,他们也知趣地选择换了个话题。
“话说,你们身边有没有被选入基因匹配的人啊?”
“没有。”
“我这有,我大学同学就参加了基因匹配工程。”
“中央系统对外宣称基因匹配工程不会出错,是真的吗?”
“这个东西很玄乎,有的人只看互看一眼,就定下终身,这很难不怀疑是基因的手笔。”
听到这里,谢明溪瞬间停住思绪,不再落笔。
她静静说道:“可我觉得基因不能决定一切……”
“小姑娘,这话怎么说?”
“我们来听听星学者怎么评价基因匹配工程。”
谢明溪一边把玩手中的笔,一边嗤笑,“如果只凭基因就能决定我爱你,这是不现实的,这和旧时代的包办婚姻没什么区别。”
唯一不同的大概是……前者披着科学的外壳。
“很有意思的说法。”
“有点感慨……但反正我们接触不到基因匹配工程。”
“小丫头,你为什么会这么想?”
谢明溪嘲弄一笑。
“因为……我参与了基因匹配工程。”
听到她的话,正在拖地的司逅,停住了动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