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予灵看着一脸无辜迷茫的林月末,眉头微微紧锁。
在华滨区,无恙酒馆是公认的地下交易所,不是那种乌烟瘴气的地下黑色场所,更像是群集黑色资产或是更光亮一些的鬼市。在本地,也是所谓的和平酒馆,无论你是什么人都不得在酒馆内打架斗殴或是帮派斗争,一经发生,相关人员必定都会遭到酒馆背后之人追究责任,传言其手段狠毒,曾有人不信邪,偏在这动手打劫为非作歹,事情过后,被背后之人抓住,至今再也没有人见过他。
沈久凝是无恙酒馆的老板娘,但她不过是负责管理酒馆事务,负责照顾表面酒馆事务,联络人员,而酒馆的背后另有他人,背后之人势力强大神秘,具有威信,所以无恙酒馆从来没有出现过任何违法作案的事情。
不然华滨区派出所几乎会找不到有关酒馆发生的案件,这对于花天酒地之所并不正常,酒精上头,打架斗殴在酒吧饮酒之地很是常见。
而能够找到的零星案件里,都已是陈年旧事,而所有事件的结果都是双方和解达成协议。
之所以会有这样的黑色势力,就在于华滨区上下官员早已**渗透,地头蛇为所欲为。虽然华滨区表面祥和,但是其背后早已乌烟瘴气,说来也已有十几年了。
江予灵并非本地人士,属于外调人员,也正是被派来解决这个乌烟瘴气的华滨区,当然,绝对不会有普通寻常警员会来碰这个烫手的山芋,不然怎么会让整个华滨区,腐烂到现在这个时候。
江予灵是主动请缨组建团队,要来调查和查清华滨区这个昏暗地区的糊涂账的。不是说她有多么正义凌然,要除恶扬善,其实是存有私心的。驱使她要来这的,是她想要查清父亲的死因。
江予灵的父亲也是一名警察,后来被委以任务,作为卧底,要来消除华滨区的黑暗势力,即是“扫黑”,只是这里的情况远比外界的任何人想象中的,要来的险恶和复杂得多。在十一年前的一次事故中,江予灵的父亲莫名牺牲。
但因为他卧底的身份,没有办法立案进行专门调查。而当时处于华滨区坚守本心的几名清正警察,曾提出申请,并做了一小系列的调查,但都被否决,并且在提出申请的几日后,全员被移除调离。
江予灵是提前在年关之前来到华滨区进行调查,相关的档案和人员并没有到齐,掌握的相关资料并无多少。现在江予灵所了解的一些消息,都只是她在一些老一辈的口中以及她去过的一些地方了解所知道的。
无恙酒馆,她盯守很久了。因为从她少的可怜的有关华滨区刑事案件以及各种事故中,她一眼就看出了酒馆必定存在问题,哪怕在清白的酒馆酒吧,存在的事故纠纷绝对不会这么少也不可能没有,尤其是在华滨区这么一个“民风淳朴”的地方。
后来,经过调查,江予灵才从一些地痞流氓口中得知了一些故事。
之所以,找上林月陌,不只是林月陌打架这件事是发生在酒馆最新的一件案件,而是在于她在酒馆内动了手,这么些天,仍然无事!
这并不寻常。
无论在何处的江湖社会上,社会帮派还是普通群体,最讲究的就是规矩,无规矩不成方圆,没有规矩就没有办法服众。
知晓这件事的江予灵,知道其中的门道。
所以,林月陌,并不简单!
但眼前的林月陌看来,并不晓得酒馆的规矩,并非华滨区挥之不去的地下势力。
是真不知道还是演的,江予灵心存疑虑。
江予灵疑惑道:“你真不知道酒馆的规矩?”
林月陌一脸茫然:“什么规矩?”
“那你动手打的人你认不认识?”
林月陌摇了摇头,思考了一会儿,像是在酝酿说辞,随后解释道:“我不认识那个人,但是看着面熟,应该是在码头见过吧。”
江予灵心弦紧绷,追问道:“码头?”
“就是华滨码头啊。”林月陌摆了摆手,“华滨码头风景不错,我经常在那里呆着,来来往往的码头工人多了,但是我觉得我应该是见过他的。不过我脸盲,说不定是我认错了。”
二人无言。
寒风呼啸,冷的林月陌直打哆嗦,她搓着冻僵了的双手,放在嘴边哈气,尝试让双手暖和一些。
江予灵看了看,手从长衣的衣兜里取出,她摸了摸林月陌的双手。
在江予灵的手掌触及的那一刻,林月陌感觉到了温暖,她的手好暖和,就像是个暖手宝。
江予灵的个子比林月陌高了一个头,她弯着身子,捂着林月陌的双手。
从她的身上散发出一股淡淡的茉莉清香,味道清新,在林月陌的鼻边萦绕。
江予灵放开手,从右侧的衣兜里拿出一条深蓝色的围巾,围巾上点缀着点点茉莉碎花,她稍作整理,摘下林月陌的兜帽,把围巾裹在她的脖子上。
江予灵确定围巾裹紧了,笑道:“下次出门,多穿件衣服。这天,冻人啊。”
林月陌点点头,嘻嘻笑着。
围巾上还存留着江予灵身上的茉莉清香,林月陌很喜欢这个香气,相较于那些让人一闻便觉得头昏眼花刺鼻窒息的浓郁香水味,这个味道更合其心。
戴上了围巾,林月陌的脖子不再往里头灌风,身子也逐渐暖和起来。
“你是怎么认识酒馆的老板娘的?”
“怎么说呢?我好像从小就认识了,从小到大我一直叫她九娘,家里人教我这么叫的,她人很好,长得很漂亮......”
“那你知道她住在哪吗?”
林月陌摇了摇头,说道:“我不知道,我平时要找她,就直接去酒馆,九娘一天到晚几乎都呆在酒馆里头,准能找到。”
江予灵叹了口气,果然缺乏资料还是不好办事情的。
虽然江予灵他们成立了一个小组,大可与华滨派出所合作,并且要求他们协同配合,但是她并没有这么做,而是直接要求任何机构部门都不可插手小组事务,小组人员全由外部派出,所有资料皆从市区直接调动。
之所以这么做,就是为了防止华滨区的社会势力渗透进来,以及防止相关资料和材料被动了手脚。
相关材料和批文还得等到行动正式开始,也就是正月初五,才能到华滨。
江予灵望着行人逐渐稀少的道路,看着街边慢慢驶过的车辆,掠起片片落叶,她心中的急迫和伤感有谁能懂?
但有些事急不来的,既然都等了十几年了,也不差这一时半刻。
江予灵用手指轻轻戳了戳林月陌的鼻子,温柔的笑容里带有淡淡欣赏和关怀。
林月陌长得英气不羁,凌乱的发丝随风舞动,整个人洋溢着少年特有的率真,但是看着并不阳光,给人感觉像是苦大仇深的,谁都不关心在意,谁都欠她钱似的。
瞧着林月陌总是偏着头,垫高着左耳,江予灵不明所以问道:“你怎么老是偏着头,仰着左边?”
林月陌没有马上回答,犹豫了片刻,说道:“我的右耳有些失聪,听东西不大清晰。左耳朵听的明白些。”
江予灵摸了摸她的头,林月陌感觉有些别扭,她讨厌别人动手动脚,侧着头嘟着嘴。
“行了,时候不早了。”
一听这话,林月陌来了精神,一下子挺直了腰杆,匆忙说道:“好嘞,江警官,我先回家去了。”
说完,林月陌就要赶紧溜走。
江予灵忍俊不禁地笑了笑,按住了蠢蠢欲动的她,笑道:“我叫江予灵,你记不住我的名字,我很不开心,下次注意,这次暂且原谅你。”
“去吧。别着凉了。”
江予灵转过身,看着林月陌走去,悠悠然大声说道:“新年快乐!”
林月陌头也没转,一味前行,但还是不好意思装作没听见,向后挥了挥手,回答道:“新年快乐!”
没走几步,林月陌像是记起什么,回过头来:“你的围巾咋办?”
江予灵道:“你围着吧,天气太冷了。”
“那我怎么还给你?”
江予灵向前走了几步,想了想,笑着道:“我们会再见面的,找你,不难的。”
林月陌一时无语,这是好事还是坏事?她不乐意去想,脑袋空空,她缩着身子,快步走去。
寒冬里的除夕夜,有人乐,有人忧,心里藏着事,先忘却吧,等着过了年,再接把劲接着干。
只是,江予灵心中的情与事,她始终放不下,解不开。
远处,传来一阵脚步声。
一阵高跟鞋敲击路面的哒哒声响。
随后便是,狐媚娇声的嗓音亮起。
“哎哟喂,这不是江大警官,在这碰巧遇上你了,怎么一个人在这?新年快乐呀!”
林月陌并没有直接回家,半路上想起了阿婶嘱咐她的话,去找了她大伯。
大伯住在三街。华滨区有八大街,并不是单纯以街道修建顺序来命名,而是自古历来留下来的说法。最早的华滨是一座古城,古城有古朴街巷,按由南到北之上,人们把主路两边的街巷依次按照数字进行街巷命名。但是后来,土地开发,古城早就被夷为平地,人们依旧按照先前的街巷名称和地理方位,分区块,依旧按原先的叫法。
三街并不远,就在玉峰路尽头的拐角。
拐角直入小巷,巷尾是一个空旷地带,在土地庙边设有一个祠堂。
林月陌的大伯名为林蔚邦,就住在祠堂里,他是林氏祠堂话事人及管理主任。
踩着一块块坑坑洼洼,古色灰黑的石条,林月陌来到祠堂大门前。她叩击正门一旁的小门的门环,发现门没关,便径直而入。
“大伯。”林月陌叫唤了一声。
“嗯。”低沉沙哑的嗓声回应。
一个戴着老花镜的中年男人坐在院子,一旁的高土炉正燃烧着,里头的木炭发出劈里啪啦的响声,弹出的星火在冷风里昙花一现,土炉上正烧着水。
林蔚邦拍了拍膝盖站起身来,见到了林月陌,满是岁月雕刻出来般沟壑纵横的皱纹,平易的脸上露出欣喜的笑容。
他摸了摸林月陌的头,看了眼脖子上的围巾,笑道:“这么晚又去哪里浪了?这条围巾挺好看的,很适合你。”
林月陌扯了扯嘴角,道:“大伯,每次你都这么说,每次我换个新物件,你都这么说,咱能不能换点说辞?”
林蔚邦哈哈笑道,笑声里满是爽朗和愉悦:“好好好,你很有形象,所以在大伯眼里穿什么都好看。”
林月陌伸出手,靠近炉子烤了烤手,见桌子上摆上了瓜子零食,她顺手拿上了一些东西揣进了口袋里。
林蔚邦搬来一旁的小竹凳,林月陌乖乖坐下,翘起二郎腿来。
见状,林蔚邦教育道:“小姑娘家家的,照顾点形象。”
“又不是在外头,在自己家里,照顾什么形象。”林月陌不屑道。
“在家里头要要成习惯,在外头才会自然而然文雅端庄,小心以后嫁不出去。”
林月陌磕着瓜子,吐出瓜子皮,坦言道:“嫁人,嫁个屁的人,我自己都照顾不好自己,还要去爱别人,拉倒吧。”
她挥了挥手指,接着说道:“人干嘛一定就得成家立业,嫁为人妻,女的就得跟男的在一起?大伯,时代在进步,你得紧跟步伐,思想得进步,跟上时代啊。”
林蔚邦哈哈笑道:“我不管那么多,我只要你这辈子平平安安,开开心心的,把自己照顾好就行了。”
“对了,你之前不是想去四季便利店干活吗?我给人家老板提了一嘴,把你安排过去了,大年初五正式上班。真想不明白,你个大学生好好的书不读,要来干这活。”
林月陌漠然,拍了拍手上沾着的瓜子瓜皮,起身就要走了。
“大伯,新年快乐啊!时候不早了,我先回家去了。”林月陌头也没回,出门走了。
林蔚邦知道她的性子,礼貌是礼貌,就是没什么话,老是喜欢一人独处。
他送着出门,在门槛上道:“好,路上小心,也不在我这多坐坐。”但眼瞧着,人已经没了踪影。
走在小巷的林月陌,从口袋里取出一支香烟,用刚刚从大伯林蔚邦顺来的打火机点燃,吸上一口,口吐云雾。
云雾渐散,心仍茫然。独处时光,林月陌总是如此。
沿途欢声笑语,家家灯火通明。
新的一年,已然来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