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欺负人!”
十二月二十五日,圣诞节当天早上,初夏里传来一阵混着哭嚎的控诉。
“为什么我当圣诞树啊为什么我当圣诞树啊为什么我当圣诞树啊!啊啊啊我不要!去年好歹还是动物呢今年怎么就植物了!我接着扮驯鹿不行吗?我不是一个合格的好驯鹿吗?虽然我不会拉车但也没有车需要拉啊,我扮的驯鹿不可爱吗?不好玩吗?一颗到处乱跑嘴不闲着的圣诞树很好玩吗?好吧是挺好玩,但是槐安哥你看看你的店名,你看看你的装修风格。这合适吗?”
“我觉得挺合适的。”抓准江殊彦换气的间隙,沈语秋说。
“我也觉得。”枕槐安附和道。
“没错!”奚流举着绿色的圆锥状服装,往江殊彦脑袋上套,“特别合适。”
“我不要不要不要!你们欺负小孩!……呸!进嘴了!这怎么还有穗啊!”江殊彦挣扎着,被套上了绿色圆锥,只露个脸和胳膊在外面,仍不认命,还很不仗义的想要献出好兄弟,“我把福福带来剪块绿布代替我行不行?我姐也要来啊,她回去又要笑话我好久。”
“没事,周六就高三上学,除了你姐没人认识你。”沈语秋说,“你姐笑话你不差这一次的,”
“谁说的!上次万圣节是周日人也不少啊!而且我昨天还听到有人说要过来!虽然我觉得除了凑热闹的就是为了槐安哥的小饼干来的应该没人注意我,但是……我姐和方文意也要来啊!而且安静也要来啊!”
意料之外的名字引得双胞胎一齐看向江殊彦。
“安静?”沈闻枫问。
安静和他说过她姐姐的情况,之前江殊彦喊安静出来玩也都因此被拒绝。
“对啊!”江殊彦晃着头顶圣诞树尖上的黄色星星,“她好不容易答应我一次,结果你们让我扮圣诞树!”
“没事没事,”奚流抢在长篇大论的控诉开始前说,“好不容易的机会,那更要新颖一点嘛。”
“新颖有这么新颖的吗?纯好笑啊!纯丢人啊!”江殊彦指着枕槐安,“你要是好不容易把槐安哥约出来一次会穿成个圣诞树见他吗?!你会在乐乐面前穿成个绿色锥形体吗?!还是会亮灯的那种!”
说着,江殊彦按下藏在衣服侧面的开关,变成了一颗发光的圣诞树。
枕槐安低头捂嘴,沈闻枫转头咳嗽,奚流替其他人把憋着的份一起笑出来,沈语秋偷偷伸手又按了下开关。
暖光圣诞树变成了七彩圣诞树。
“哈哈哈哈哈哈!”
这回不光憋笑的憋不住了,被笑的试图压了两下嘴角,没压住,也跟着一块笑了。
“我要是天天只能见到小树穿着校服在学校的样子,好不容易业余时间把他约出来一次,那我肯定提前仨小时起床收拾自己,还是在前一天已经把衣服发型都试过一遍确认没问题的前提下。”奚流笑够了,还想再往江殊彦肋叉子上插两刀,“但是你是不是忘了什么啊少年?前提条件不一样啊!我俩大学四年衣食住行形影不理,对方什么样没见过?别说扮圣诞树了,让我找棵松树爬上去扮圣诞树顶上那颗星星都行。而且我打扮那叫孔雀开屏,你打扮那叫早恋啊小朋友。”
“早恋?”江殊彦脸上带着清澈的疑惑,“穿成个正常人一起出来玩就叫早恋啊?小鱼哥你不会是当过十年教导主任吧?你这抓早恋的标准比谢顶小土豆还严格。”
奚流拍了拍裤腿上的脚印,回想着近半年来每次见到江殊彦,“安静”这个名字在对方口中出现的频率不断增高,抬头试图和沈语秋交换个眼神。
沈语秋扭过头去,表示自己什么都不知道。
这边用眼神八卦了半天,八卦内容的当事人毫无察觉,还在深恶痛绝地攻击土豆教导主任:“话说沈语秋你不觉得谢顶小土豆最近越来越秃了吗?地中海都快变成玻璃球了,一定是作恶多端的报应。找一次茬掉一把头发,不对,一根,一次一把不够掉的。你还记不记得前两天排队测视力?明明是他让咱们班先站旁边等着的!刚过了有一分钟吗?就过来骂咱们不排队!鱼的记忆都比他长!蜗牛的智商都比他高!”
“而且视力还不如蝙蝠。当年有一次晚自习我跟文风凑在一块写题,那阵正好是夏天,他嫌热找前桌女生借了个发卡。可能是因为他背对着门口?土豆光看见发卡了,冲进来指着我俩喊了一嗓子,‘干嘛呢!男女生保持距离!’,当时教室里四十多号人,一块看向我和文风,然后又一块看着他愣了两秒,一个人笑出声来,一块全跟着笑了,后来给隔壁盯班的老师都笑来了。啊,不是说小枫,是我发小。”
枕槐安笑着讲,奚流和双胞胎却皆是一愣,不过都趁着江殊彦追问,很快调整好表情,没让人发觉。
“后来啊,后来就是小土豆恼羞成怒,拉着文风骂了半个小时,说他头发太长没个学生样。还连着把我骂了一顿,说我俩上课凑一块说话。也是挺离谱的,文风比我还要高一点,虽说长得不算多结实吧,但也不像女孩啊。”枕槐安突然笑得厉害,说话都断断续续的,“哈哈……当时也不知道是谁……哈,在下面说了句……说了句,‘土豆长在地下,好像确实不需要视力。’让小土豆给听见了,最后我们班连盯班老师带班主任一块,挨了他一个小时的骂。骂到后面老师直看表,怕他耽误我们放学!”
“什么事笑得……哈哈哈哈哈哈!”
女孩们明媚的笑声融进来,只不过明显和屋内的几人笑得不是同一件事。
“快快快!小芳快照!我要发给老姨!”江殊语手忙脚乱地掏着手机,嘴上还喊着方文意一起。
沈语秋和奚流对视一眼,默契在这时被发挥出了百分之二百。奚流横跨到江殊彦背后控制住他面向镜头,沈语秋窜过去摸开关,一颗七彩圣诞树成功被镜头记录下来,传向江殊彦几公里外的母上大人的手机。
“照片也发我一份!谢谢!”枕槐安歪着身子朝江殊语说。
“没问题。”江殊语晃晃手机,“我发给沈闻枫了,让他转一下吧。”
“姐!姐姐!我的好姐姐我的亲姐啊!我求你了别发给我妈啊啊啊!”江殊彦半跪在地上,抱着江殊语的小臂,姐姐、姐姐地好话说个不停。
“晚了!”方文意弯下腰,在绿色圆锥体中露出的脑门上弹了个脑瓜崩,
“已经发过去了!还不快放手!”
“呜啊啊啊啊!”江殊彦放开江殊语,转身又去扯方文意的衣角,脸上是可怜巴巴的泪眼小狗表情,张嘴还是那个一箩筐的话排队等着播放的大喇叭,“完蛋了完蛋了完蛋了!这下今年过年谁都得知道我是棵七彩发光圣诞树了!我不要啊啊啊啊啊!文意姐你撤回好不好!还没到两分钟吧!我妈应该还没看见!肯定还没保存!你撤回好不好啊!求你了!看在我是我姐的弟弟的份上!看在你俩出门我给你俩拎了那么多年的包的份上!给我留点脸面吧!”
脸这个东西,永远不会丢到一点不剩,因为会一直丢。
就在江殊彦穿着七彩圣诞树,以一个跪坐在地上抱人大腿的姿势哀嚎着求人的时候,门上的风铃再一次响了。
好巧不巧,来的就是他此时最不希望来的人。
安静站在门口,一个陌生的少女从她身后探出头来。
“静静,他在玩什么呀?我也想玩!”
少女的语气和表情都透露着与她外表年龄不符的稚嫩,她好像对什么都很好奇,左看看,右看看,得到同意后拨了拨江殊彦头顶的星星,最后跑到枕槐安面前,仰着头,眼睛亮晶晶的盯着他说:“你好漂亮!你的头发也好漂亮!”
听见枕槐安被夸,奚流的嘴角先压不住了,他看向自己走到哪都被人夸好看的男朋友。对方今天把左侧的头发分了一部分出来,编成麻花辫垂在胸前,没有带发饰,不过白色的挑染交织在其中,到像是编了发带进去。
“谢谢。”枕槐安微笑着,从吧台上的小篮子里拿了几颗糖递给少女,“喜欢的话一会儿我给你编辫子好不好?”
“谢谢你!”少女双手接过糖果,又重新抬头冲着枕槐安笑,“不用了,你看,我的辫子是静静扎的!”
她转过身去展示自己的辫子,少女的头发很长,散下来肯定能到大腿,这么长的头发,却不见毛糙,梳得也很整齐,可见是被人精心照顾着的。
“这是我姐姐,叫安心。”安静走上前,因为闪闪发光的江殊彦,她脸上还带着没褪去的笑,“你们把她当小孩儿就行。”
“你的辫子也很好看。”枕槐安先回应了向自己展示头发的安心,转过头对安静说“你们关系真好。”
因为喜欢才会向他人展示,因为是喜欢的人为自己扎的辫子才会那么的喜欢。
安静朝他笑笑,算是给出一个肯定的回应。
这里最能吸引安心的,果然还是穿成七彩圣诞树的江殊彦。
江小狗开始还一边在心里默念丢人,一边教安心怎么玩自己身上的灯。俩人玩着玩着,看着安心咯咯笑,被一句句孩童式的最直接的夸赞夸飘了,他好像也忘了丢不丢人的了,甚至还要站起来给安心表演一个旋彩圣诞树——人工原地转圈,被枕槐安拦下了。理由是怕他撞碎点什么东西,更怕他转完就躺地上不省人事了。
“好了,别闹了,趁着现在早上没什么人,谁要来画饼干?”枕槐安端出提前准备好的饼干,手上调着糖霜,感觉自己化身幼儿园园长。
第一个冲上来的却是年龄上本该担任副院长的那个:“我要这份!不许和我抢!”
枕槐安看看他手里的饼干,果然,是槐花形状的那份。人家圣诞节饼干都做圣诞老人、铃铛、圣诞树这些,他跑去定制模具也要做槐花。枕槐安说有槲寄生的模具,他说两个都要。
“没人跟你……”
抢字还没说出来,幼儿园战争的火苗就燃起来了。
“啊!我也想要那个。”
枕槐安嘴角抽了抽,奚流犯病,江殊彦凑什么热闹?他烤的圣诞老人难道很丑吗!
“圣诞节啊,做圣诞老人不好吗?”枕槐安问。
“我要画圣诞老人!”
好在还有其他几人捧场,尤其是安心,大概是不常出门,对什么都抱有百分百的热情。
“不是啊。”江殊彦把调好的糖霜送到安心安静的小桌上,解释道,“圣诞节每年都是那些,圣诞老人,小屋,袜子,圣诞树,铃铛,星星,姜饼人?姜饼人也是吧,反正就是那些东西。有平时不会出现在圣诞节的,能选当然是选新奇的啊。”
“不是你刚才闹着不肯扮圣诞树的时候了?”奚流揶揄道。
“这是一回事吗!”江殊彦反驳。
没等他继续开口,奚流继续小孩似的争口舌:“是不是也不给你,谁让你手慢没抢到呢?画你的圣诞老人去吧。”
枕槐安又感觉自己的圣诞老人被嫌弃了,刚刚被安心捧起来的心情又有点往下掉。他继续调着糖霜,在奚流凑过来伸出双手时踹了他一脚。
“不好意思,我技术比较落后,只会调圣诞经典色,跟不上你们这么新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