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五章如菲
自从这日后,武修发现还真是有好几个官员跟如瑶关系都不错。除了景胜,一个是户部的安俞恒,一个是少保张明磊,还有一个是太常寺卿陆大安,还有一个是指挥使黄清亚。这几个还都是钻石王老五。年龄都在三十五岁以上,还都是单身或者丧偶。这几个官员似乎都对如瑶有些亲近。
武修想,如瑶所说的“对方”应该就在这几人当中。他很想知道答案,但观察半天也没有什么头绪。
如菲最近常来看望如瑶。如菲自从嫁给景胜后,曾日日期盼着景胜能与她琴瑟和鸣,而后却以为景胜似乎有隐疾,迟迟不能跟自己圆房。她又羞于启齿,内心就非常苦闷。而景胜,一直念着如瑶,面对如菲时,因两人样貌有些相似,难免想起如瑶,又明知不是如瑶,就兴味索然。
后来终于有一日,景胜那日在藟山上喝醉了酒,把她错当成了如瑶,才终于跟她圆了房。但她听到景胜呼唤自己为“如瑶”,她方知,景胜心悦之人乃是如瑶,而非自己。她心里凄然,又妒忌。
之后景胜又与她再无肌肤之亲。一开始,她还试图与他修好,抱着精诚所至金石为开的想法,努力打扮自己,女为悦己者容,对他各种关心,各种殷勤,各种投怀送抱,而她越是如此,景胜越是兴味索然。也许对有些男人,得不到的才会真爱。
如菲之母,青峰夫人,对如菲各种催促,也用了各种助孕药石,都希望如菲能趁着年轻早早生下一男半女,而事与愿违。如菲有苦难言。
如菲日益敏感,郁闷,心中惶然,愤恨,难道自己一生就这样被耽误了?渐渐地,内心多有失衡。变得对人逐渐苛责,刻薄,乖戾。景胜本想跟她相敬如宾,就此过完一生,但她的诸多行为,让景胜忍无可忍。
有一日,景胜从如瑶那里回来,如菲就用各种恶毒的话语将他骂了个狗血喷头,最后道:“你既然心悦于她,何必要与我成亲?你大可以跟她言明,或者可以立刻就休了我再娶她。”
如菲的遭遇由她的娘家丫鬟兰欣告知了她家侍卫宗明。宗明与兰欣原是青梅竹马一起长大的邻居,那年家乡发大水后,逃难到皇城,卖身为奴到景胜王府。
宗明在侍卫队中有一好友,钱司河,原为官家公子,家道中落后也到王府当了侍卫。宗明又跟钱司河说了如菲的事情。钱司河深为同情,又对如菲卓绝的姿容有所心动。
一日,钱司河大胆向如菲表达了爱慕之情。钱司河道:“王妃,您不必自怨自艾,每日买醉麻痹自己,您值得更好的男人更好的生活。在下对王妃爱慕已久,待王妃和离后,我愿娶王妃。”
如菲呵斥道:“大胆奴才,尔安敢?”
换作其他下人,本就不敢,现在被呵斥了就更加不敢了,但是钱司河是见过大场面的,他也只是当差,并未被卖身为奴的,因此胆子比较大,道:“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在下所求,无非是两情相悦,男女正常情爱,亦是正常夫妻之事,并无不妥。王妃不可因一人之好恶就妄自菲薄,抑郁自卑苦闷,日日买醉度日。”
如菲看了看钱司河,发现此人生得高大威猛,但容颜却是英俊,明朗,剑眉星目,说话神采飞扬,自信十足。如菲突然豁然开朗,是啊,这世间并非只有景胜王一个男人。世间好男儿多的是。钱司河比景胜王还要帅气,五官精致,好看。如菲看了不禁有些心动。
如菲缓和下来,柔声道:“你又怎知我苦闷?”
钱司河道:“在下……猜测的,不知是否对?”
如菲道:“被你不幸而言中。”
钱司河就给如菲写了一句诗“芙蓉不及美人妆,水殿风来珠翠香。”如菲补了下句:“谁分含啼掩秋扇,空悬明月待君王。”
如菲觉得这个侍卫居然还会舞文弄墨,逐渐地发现了钱司河带给她的更多的惊喜。
钱司河还会吹萧,弹琴,还会舞剑,还会玩骰子,投壶也是技艺高超,天文地理无所不知无所不晓。如菲一开始的想法就是让他陪着自己聊聊天,解解闷,但逐渐地,心里的天平在倾向于钱司河了。
陪伴是有力量的。
如菲没想跟钱司河有任何不正当关系。有辱名节的事情,她觉得自己肯定不能做出来。
可是钱司河,到底是个男子,血气方刚。有一日,钱司河与宗明陪同如菲和兰欣一起前往赢佛寺烧香,自从上次焚毁之后,赢佛寺又重建了几年,刚刚开放,还少有人去。这次重建后赢佛寺的规模比之前要小一些,毕竟朝廷花费就比较节省,还要靠以后香火钱积攒后再行扩建。
如菲捐助了些银两,被寺庙主持请到内殿记录到捐助名册里。如菲吃过斋饭就有些困乏,就寻了个偏房午休。兰欣和宗明就趁此机会约会去看寺外盛开的桃花。而只剩下钱司河,他就守在如菲休息的偏房外。
如菲午休醒来后唤兰欣,兰欣不在,此时,钱司河就进了偏房,与如菲独处。他疾步上前,对如菲道:“我在,我在,兰欣不在。”
如菲睡眼朦胧地翻了个身,继续睡,还喃喃道:“莫非我是在做梦?”
钱司河看到她睡觉时的样子,与平时大不同,身体波澜起伏的样子,忍不住过去到她床边,开始吻她。如菲竟然没有反抗,也开始回吻他。如菲的手,伸出来搂住了他的脖子,不让他离开。钱司河心想,她一定是做过这样的梦,只是平时克制隐忍了。他给她讲过很多个笑话,她都爱听。他还给她讲过许多自己的见闻,她都听得津津有味。他还弹琴给她听。他们早就心有灵犀了。
钱司河突然犹豫了一下,他怕她以为的是另外一个人在亲她,他柔声问道:“你可知道我是谁?”如菲突然清醒道:“钱司河。对不起。”
两人有几分尴尬羞耻地分开了。
钱司河快速地离开了房间。如菲则怔怔的坐在床边好一会儿。她觉得自己的脑子有点乱,景胜已经五六年没有碰过自己一下。他如此对自己,自己这样,似乎也不算过分。但,自己终究是不该这样的。她同时觉得对不起钱司河,这段原本是堂堂正正的纯洁的知己关系,从此变得污浊了。自己不该这样对他。自己这样对待如此美好的钱司河是不应该的。
纯洁的知己关系,也许只是自欺欺人,从刚刚的行为来看,自己和他都是情不自禁。
所以说,发乎情而止乎礼,是一件既容易又很难的事情。
如菲回到王府时,发现景胜不在,下人说景胜出去看如瑶了。她就恼火了。他最近三天两头去看如瑶,他根本就没把自己放在眼中。自己的克制,为婚姻维持的忠贞,似乎是毫无意义的。
如菲就骂了一些恶毒的语言,最后就提出让景胜王休了自己。
景胜王只当是她的气话,并未理会。但是如菲是真的动了这个心。她宁可不要什么荣华富贵。
如菲来看如瑶,一方面她是想打探她和景胜是否已经发展到某个地步了。另一方面,她也是由妒忌,有段时间对如瑶冷漠,现在又转变为希望她能劝景胜王休了她。可是她一时间还有些开不了口,不知道怎么办这两件事。
另一方面,景胜王让她配合他出席一些重大场合,她也不再配合。反正,各种闹别扭,就是不想跟景胜王过了。景胜王方知她是有心要跟她和离了。所以,景胜王也才有了对如瑶说要休了如菲娶她之事。
如菲之母,青峰夫人常常叫如菲过去,看她年纪一日日大起来,却始终未生一男半女,老母亲心里着急,就总是给她做各种治疗。如菲是个孝顺的女儿,就配合着母亲,但看到母亲如此,她内心更加难过,开始有点痛恨景胜王。
终于,那日如菲对如瑶道:“如瑶妹妹,你可否劝劝景胜王将我休了?你应该知道他一直都心悦于你吧?”
如瑶无奈道:“姐姐,正是因为如此,让他休你之事,才不能由我来劝。更何况,宁拆十座庙,不拆一桩婚。”
如菲又去找武修,道:“君子有成人之美,景胜王日日去探望如瑶妹妹,他心悦如瑶妹妹,我愿成他之美,还望皇帝陛下成全,劝说景胜王将我休了,再给他和如瑶妹妹赐婚。”
武修心想:“难道我让他休了你然后让他可以更加肆无忌惮去追求如瑶,跟如瑶成亲?这等同于剜我的心。如瑶和他曾经相爱过,死灰复燃相爱的可能性就会很大。我才不要如瑶爱他。”所以,武修对如菲道:“宁拆十座庙,不拆一桩婚。君子成人之美,怎可成人之恶?”
如菲无法,只能又给景胜王制造各种不痛快。但悲哀的是,两个人还经常见不到面。如菲只能是抓住偶尔一起吃个饭的机会,折腾景胜王,说菜淡了,咸了,闹着换厨师,还要杀了厨师等等,变得让景胜王这样的谦谦君子难以理解,难以忍受。
但景胜王还是忍了。在他看来,自己愧对如菲,就是对她喜欢不起来,不知道为何。他也想过,如果换一个跟如瑶不那么像的女人,不提醒自己如瑶的存在,也许自己也能渐渐忘了如瑶,跟这个女人行鱼水之欢。而现在,他却总是会想起如瑶。他知道自己心中,如瑶是那个任何人都替代不了的人。他不能再对一个愧对的人,比如如菲,做出休了她的事情。这样也会被如瑶看不起自己。
如菲见自己各种作都没能达到目的。她就偷了景胜王的黎山神隐,隐身到如瑶的府上,看景胜王和如瑶的来往,也看到武修来找如瑶之频繁,而又不去见如瑶,她也觉得甚是奇怪。
如菲就又来找武修,道:“皇帝陛下,臣女有委屈,要请皇帝陛下为臣女作主。”
武修道:“有何委屈?”
如菲道:“景胜王身在曹营心在汉,他日日去如瑶府上探望如瑶,且与我已无夫妻之实长达五年之久,臣女定要与景胜王和离。请陛下恩准。陛下如不帮臣女,臣女就把陛下去如瑶府上,三过府门而不入的事情,都告诉如瑶妹妹。”
武修道:“如菲你先莫要着急,我可以替你去向景胜先问一下情况再作定夺,可好?”
武修就找来景胜问他道:“如菲前来找朕,要朕说服爱卿与她和离,她去意已决,你意下如何?”
景胜愣住了,没想到如菲这样坚决。他道:“多谢陛下关怀,待臣回去与她细细协商此事。”
景胜回到府上,主动找如菲谈和离事宜。本来他一直在回避她,或者说也是在逃避这件事情。
如菲态度极坚决。道:“我知你最近几乎日日去看望如瑶,你我已有多久未曾合衾?”
景胜道:“对不起,如菲,如今,你想怎样都听你,可好?只是,如瑶那里,你需替我说一下,不要让她误会是我非要和离。我实不想与你和离。”
如菲气道:“纵然此时,你还只顾念着她。你嘴上说实不想与我和离,可你所作所为,所思所想,所说所虑,都是和离。”
两人写成和离书,签字画押,结束了这段悲哀的婚姻。
待如菲离开王府时,景胜突然觉得什么东西空了。人生竟然悲凉至此。自己辜负的,何止是如菲。而自己不能勉强自己,感情上不能雨露均沾,非要一意孤行,又对自己有些无可奈何。
如菲走出王府后就搬去和如瑶同住。她跟如瑶说好就借住三月。三月后,如菲就在城东置了一座宅子,取名芳菲阁。
如菲在芳菲阁内设宴,请钱司河赴宴。钱司河已有三月有余未见如菲,正在纳闷她去了哪里。心急火燎,坐立不安,欲辞官去寻她。
钱司河接到请帖时,已提了辞呈,欲去寻访如菲。就差一日功夫,所幸苍天有眼,终未让两人错过彼此。
如菲与钱司河相见恨晚,钱司河觉得如菲是失而复得,加倍珍惜。如菲和钱司河请如瑶作证婚人,三媒六聘成了亲。武修见新郎官相貌堂堂,一表人才,又文武双全,就给他赐了御前侍卫之职。
这边景胜王更加失落。他对如瑶表白又遭到拒绝。心灰意冷。
如瑶看到如菲终得幸福,也良心甚安。当年要不是她负气让景泰给景胜如菲指婚,或许两人还不至于这样成了强扭的瓜。
如瑶看到两人幸福,也想到自己。一时间有些唏嘘自怜。
她又去看望武修,送了他一只墨玉猪罐。武修很冷淡地把盒子随手放在一侧。如瑶想:“只要有侍从在他就是这副冷漠脸。与自己刻意保持着距离。也是,让人误会他与我有什么关系,确实有损他皇帝的颜面。”如瑶落寞地走了出来,她觉得两人的关系,不知道该何去何从了。
是夜,她又拿出馨梦石。她想见武修时,想跟他说那些话时,想说那些现实中万万不能直接说的话时,她只能拿出馨梦石。
馨梦里,如瑶主动搂住了前来探望她的武修,什么都没有说就开始吻他,舔他,厅堂里空无一人,可她还是拉着他走向自己的卧室。她放肆地对他道:“如菲成亲了,你说她此刻和钱司河在做些什么?”
武修笑了,道:“莫非你知道?若你不知道,我可以告诉你。更可以给你示范钱司河的所作所为。”
如瑶羞涩道:“你可口渴?”
武修道:“不光口渴,还特别饥渴。从上到下都很渴望。渴望你。难怪人家都说女人是水。你就是我的水。来,让我喝一口。”
如瑶虽害羞却还是仰起头,又送上自己。武修贪婪地喝着她,嗅着她的气味,舔着她的唇,咬着她的脖子,把手伸进她的胸前……
梦醒时分,武修想:“自己竟然如此想她?!这么久不见,还是这样想她,丝毫没有忘却的意思。”他内心涌起立刻见到她的渴望。之前无数次的渴望都被他压抑下去。这次,真的忍无可忍了。于是,他踏着清晨的薄雾就来了。
梦醒时分,如瑶想:“要是一辈子在梦里活着该多好。这样的武修,这样的自己,梦里可以除了他们两个就没有其他人。没有天下,没有朝臣,没有天下百姓,没人会耻笑他们,没人管他们的年龄差距,身份差距,生不生孩子。”
如瑶看到他时,差点哭了出来,她也是这样想他!他想过去抱着她,她也想。但她想了几次,忍住了。他想抱她的手抬起,又放下,犹豫了几次,终是被他的自卑打败了。武修道:“今天天气甚好,一起去爬云崖,好不好?”
如瑶道:“我还没有吃早饭,肚子空空的,爬不动。你呢?”
武修有点不好意思说自己还没有吃早饭就匆匆来找她了,道:“我刚刚不饿,现在被你一说倒觉得应该吃些早餐再去。”
如瑶道:“那你稍等我一下。我去安排早餐。”如瑶和侍女一起做了几道可口的小菜。辣白菜,凉拌芥菜丝,三鲜煎饺,煎鸡蛋,小米粥。刚刚说不饿的人,狼吞虎咽地吃了很多。
如瑶看他吃这么香,微笑着看着他,道:“我这里的早餐是不是特别可口?”
武修边吃边道:“你的,什么都是最好的。”
两人吃完了,下了一副棋,如瑶赢了,武修不服气道:“等下山来还要再下一副。”
两人快马加鞭来到杏花坞里,往云崖山上走,山上鸟语花香,空气里散发着各种树木和花的香气,深呼吸一口,沁人心脾。山上的路越来越陡峭,晨曦里树叶都闪着点点金光。有点奇怪的是,今日的山与往日不同,山路上有些水,有些潮湿的感觉。
武修道:“一定是和尚挑水,木桶里的水洒了出来。”这个说法倒也说得过去。
如瑶道:“有个故事说三个和尚没水喝,其实两个和尚也可以没水喝。只有一个和尚才不会没水喝。比如说,两个和尚都懒惰,都不肯去挑水,都指望对方去挑水。那就没水喝啦!一个和尚知道只能靠自己。”
武修道:“非也,两个和尚肯定有水喝,一个和尚才可能没水喝。一个和尚如果病了,就没法担水,也没法倒水给自己喝,就需要另外一个和尚倒给他喝。”
如瑶笑了,道:“人往往会以己度人。看来,武修是个会照顾人的好人啊。”
两人继续往上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