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章三伤
柳波在五日后就跑去找柳青娘,跟着她去探望景胜,又去探望了严真珠。
探望景胜的时候,柳波给景胜王行过礼问过好以后,柳青娘就让他退下了。她想单独跟景胜王说几句话。
这些话,她再也憋不住了。她对景胜王道:“景胜,这么多年过去了,其实我一直倾慕于您。”
景胜道:“青娘,我早知你心,但我也一直不知该如何规劝于你,我一直把你视作知己,妹妹,却并无半点男女之情。其实,我与如瑶,乃是两情相悦,却蹉跎错过,终生遗憾,但如今,时移世易,我和她,可能还有转机也未为可知。因此,我也希望你能另觅良缘,切莫再耽误在我身上。”
柳青娘虽伤心,但尚在意料之中,但意料之外的是,景胜居然告诉自己他和如瑶两情相悦。他们早有私情?是有所耳闻,当年他们曾独处三日,但扶昊帝也并未追究这件事情,而且那时她还带着意旻,她可真能把男人玩弄于鼓掌之中。如今连武修都对她心甘情愿俯首帖耳地。
柳青娘对如瑶的妒忌,突然地从心底漫上来。她支撑着自己,不露声色退出了粹和殿。
她走了一会儿,平复了一会儿心情,去往如瑶的墨玉作坊。
柳青娘递给如瑶一盒汇春园的茶点,温柔地劝严真珠:“你不要没日没夜地工作,用工作来忘却伤痛固然是个好办法,但也不要把自己身体搞垮了。有空也出门去散散心。常到我那里坐坐。”
严真珠笑笑,道:“多谢你关心。啊,今天柳波也来了,柳波也老大不小了,也该成个家了吧?到时成亲可要告诉老妪,老妪准备一份厚礼去恭贺啊。”如瑶知道柳波是个贪财的,就用话点他,给他留面子了,他之前做的混账事,她可是一句都没有跟他姐姐告状。
柳波尴尬地笑了笑,并未作答。
等从这里回去后,柳青娘就问柳波:“你今日当真是走个过场啊,什么也没做,什么也没说。这就可以回去跟萧亮交待啦?”
柳波道:“应该可以吧。”
柳波其实已经在茶点中做好了手脚。如瑶吃完后总是昏昏欲睡,精神不振,浑身乏力。
因此运货这种事情,严真珠就交给了手下,自己就不去了。柳波的目的达到了。
如此,柳波和刀毛埋伏在路上,劫了如瑶两批货物。这多宝阁柜上的货物就彻底没得卖了。
如瑶最近觉得自己身子真的很不爽利,动不动就难受,也许是自己长期积郁在内,又操劳过度,也许真的该如柳青娘所说,要注意身体,不该这样操劳过度了。
可是,她又好强惯了,勉强支撑着自己。多宝阁柜上又来催了好几次货。今天无论如何不能再被劫了。如瑶就想着自己亲自去押送。
走到呆章桥处时,运货车辆转了一个小弯,就听到一阵女人的哭声,随后一个老年男子的咳嗽声音传来,原来是有人拦住车子想搭车。
如瑶本不想理睬,可是看到这个老人捂着胸口似乎很难受,如瑶当下心生怜悯,就停车想让他们上车。
可是刚一靠近,女人和老者瞬间变了脸,对方拔出了长刀,威胁车夫,也威胁如瑶。
如瑶本来身体不舒服,也就不跟他们啰嗦了,就想反手擒住来人,没想到那边的人看到他们反抗,就起了杀心,手起刀落,差点把车夫杀了。本来他应该也是想威慑如瑶这个女人的。没想到如瑶是个武功高强的,她使出庐阴顶神功,两个强盗没看清楚情况就被无数射来的尖刺状物刺成了筛子。浑身的血从无数个洞中流出,瞬间就没了命,凡被庐阴顶神功所杀之人救无可救。
如瑶带着侍女珍珠和重伤的车夫,镇定地自己驾车去了多宝阁,把货卸了,又清洗车辆上溅到的血渍。这时,正好武修来多宝阁,被他撞到了,武修皱眉到:“严老板,你跟人打架了?怎么弄得车上都有血了?”
如瑶就把自己两次货被劫,这次自己亲自送货又差点被劫的事情告诉了武修。武修道:“是谁这么大胆?你看清劫匪模样了么?”如瑶摇摇头,道:“我最近头晕眼花,身体欠佳,勉强支撑,当时怕他们有同伙,就匆匆离去了。没有太细看。无非是乡间蟊贼。”
如瑶因身体欠佳,说话间有些有气无力,又有些不耐烦,送完货,安排人医治重伤车夫,清理完车子,整个人精神懈怠下来,感到无比疲惫。突然一阵眩晕,整个人就支撑不住了。她一下子瘫软在武修怀里。
武修又忧又急。不知道如瑶怎么了。赶紧叫来侍女珍珠帮忙,把如瑶急救回来。等她醒来时,武修正握着她的手放在武修脸上来回摩挲,见她醒来,对她道:“你太辛苦了,不必这样辛苦了,让我养你吧。”
如瑶抽回手道:“你养得起我,可养得起一个军队么?”
顿了片刻,如瑶道:“送我回藟山作坊去休息去吧。燕雀请求鸿鹄把她送回去。”
武修被她的玩笑话逗乐了,驾起车,送她回去。回去路上,两具尸体还在那里横陈着。武修下车看了看,一下惊呼道:“啊,怎么是他?!”
如瑶本来迷迷糊糊,听到武修惊呼声,也去看,一看,这个男扮女装的人,竟然是柳波!!!如瑶当场就有点不知所措了。
她呆问武修道:“该怎么办?”武修道:“你不要管了,交由我来处理。”
如瑶道:“你打算怎么处理?”
武修道:“就说是我不小心杀了他的,就是一场误会。”
如瑶道:“你撒谎她会信?这一看就是被庐阴顶或者庐阳顶所杀,你又不会庐阳顶。而且是什么误会?”
武修道:“她又怎会知道我不会庐阳顶?”
如瑶道:“我做的事情我自己承担。不要你替我背锅。明日我就去向她主动认错。”
武修道:“你又何错之有?都是柳波咎由自取。”
珍珠看到柳波尸体,异常气愤,对武修道:“我已忍他很久了,这个无赖就该死,之前他在景胜王处供职时,就问小姐要过很多次好处费,给了还不知足,觉得不够,还多次刁难,送货取料的劳师傅都跟我说了,每个月都要让他白跑好几趟。后来这个无赖去了萧亮府,无法刁难了,小姐也不再给他好处费了,他必然就心生怨恨,伺机寻事报复谋利。”
武修道:“你所言应是事实,难怪某日柳波怀疑严真珠就是严如玉,要来求证,他就是一直在想害你家小姐。”
武修转身又对如瑶道:“你为何不早告知于我?”
武修沉思片刻,道:“也是我最近太忙了,忽略了你身边,你身体最近又怎会如此差?”
珍珠是如瑶娘家陪嫁,一直称如瑶为小姐。她也道:“我近日身体也偶尔觉得难受,头晕得厉害。尤是那日,小姐给我吃了一块汇春园的点心之后。”
如瑶经过武修和珍珠提醒,想了想,道:“前些日子是发生了一件我当时觉得有些异样的事情,平日里柳青娘来看望景胜,顺便来探我,都是她一人,有时带着侍女前来的,不过这次带着侍女还带着柳波同来。柳波也一句话都没有对我说。我只当是他不放心姐姐,陪姐姐一起来的。看来他是有所企图的。莫非糕点真有问题?汇春园陈绛师傅做的糕点,以前我也吃过多次,从未感觉有何不适。”
武修从如瑶头上拔下一根银簪子,擦拭糕点表面,果然变成了黑色。武修道:“显然,柳波在这些糕点上动了手脚。他忌惮你武艺高强,不想让你亲自押送货物,这样便于他们劫货。”
武修把银簪子擦拭干净给如瑶插上,宠溺道:“不要担心,错不在你,在他。明日,我陪你一起去找柳青娘,跟她解释清楚。珍珠你也同去做个证吧。”
当日,武修就赖在作坊里守着如瑶睡了觉。第二日,武修叫人把昨日已经收好的尸体用厚棺运回杏花坞。并让人通知柳青娘回杏花坞,说有紧急事宜相告。武修,如瑶,珍珠和重伤的车夫也都一并回了杏花坞。
一到杏花坞,柳青娘就看到两口棺椁,看武修面色凝重,知是发生了大事,但万万没有想到的是,躺在棺椁里的人,是面目全非的被打成了筛子模样的柳波。
柳青娘当场就瘫倒在地。继而大哭起来,继而大喊:“是谁?是谁?”
柳波身体上的洞子数以百计,虽然被擦去了血迹,稍事整理过了,但那些洞还是看得到的,那不是明摆着的么?不是庐阳顶就是庐阴顶。当今世间,除了如瑶,没有第二个人会是凶手。
柳青娘已不需要别人告诉她,就扑过来,扑向如瑶,道:“为何?为何?究竟是所谓何事?”
车夫,珍珠,武修,都替呆呆的如瑶诉说了柳波以往种种,如瑶自己却一言未发,一言未替自己辩解。
过了一会儿,才道:“青娘,对不起,当时天色已晚,暮色中,视物不明,且他化妆成女子,当时又情急,我实在没有看清就……”
也许是悲伤过度蒙了心智,也许是这么多人替如瑶说话,也许是柳青娘作为杏花坞的养女,天生内心存有的自卑,也许是出于对弟弟的溺爱,也许,柳青娘内心,只有弟弟才是她真正的亲人,也许是这么多年相依为命的感情,也许是护着弟弟习惯了,柳青娘这一刻,至少是失去了理智,失去了是非,道:“无论如何,他都罪不至死,你杀了他。而且,你们还都替她开脱!你们都觉得我弟弟柳波该死,该杀,她杀得好,对吗?”
所有人都沉默了。整个高廊阁,只听到柳青娘的哭声。
萧亮与林兰谈婚论嫁,两人如胶似漆,恨不能马上就成婚,只是碍于萧太后未应允,萧亮不得不拖后。
林沐和又去了蜀王城。这次是黄胜魁一起去的。萧亮和萧博跟黄胜魁又喝了一次酒,达成了近两千万两纹银的合作。
萧博几乎把国库的七成都拿了出来。萧博预计自己能赚到一千万两的利润,给萧亮两成,两百万以后,自己还能剩下八百万两。这些钱,足够自己几辈子都花不完了。萧博想,到时砸个四百万两纹银,去感动莼姮,给她置备一座外宅……
叶青催了萧亮几次,意思是要他尽快娶林兰过门。林兰也隐晦地提过两次。萧亮也急得要命。哎,萧亮这个时候不敢轻举妄动,不敢再去找萧太后去说自己的婚事。萧亮更加着急的是,说自己还要去莲都,想跟林兰辞行都不好意思开口。
林兰非常善解人意,道:“萧公子,你是不是有什么心事,看你好像有点欲言又止,是不是有什么难以开口的事情要跟我说?”
萧亮道:“林姑娘真是善解人意,在下确实有一事相求,兄长想让我亲临莲都金矿现场,毕竟所涉及的投资较大,我想像令尊大人一样去现场督管。”
林兰道:“这是好事,我还以为是什么不好的事情。妾身支持公子前去参与现场督导,这样也更加放心。林兰等公子回来。”转而,林兰道:“如果不是家父也是这样的商人,恐怕换个女子,都会觉得商人都是重利轻别离。但我是商人之女,能理解。我知道,商人不得不承受离别之苦去赚钱,也是为给家人谋更好的生活。”
萧亮非常感动,抱着林兰很久很久舍不得放开。林兰内心也万分不舍。人与人相处久了,总是有感情的。更何况,看到萧亮,堂堂七尺男儿,丰神俊朗,皇亲国戚,对自己如此深情,任谁都会心生爱恋。
林兰哽咽道:“人生风云际会,成也罢,败也罢,我对公子的一片心意,海枯石烂,沧海桑田,永不会变。公子可信?”
萧亮道:“我信,我信。”他又紧紧搂着这个又软又香的女人。
林兰张了张嘴,欲言又止,对萧亮道:“此去莲都,无论遇到何事,都要记得冷静,记得我对公子的一片心。”
…………
千言万语。萧亮只道是她对自己万分不舍。这情景,不亚于新婚燕尔的夫妻将要别离的不舍。
林兰对萧亮动了真情,叮咛再三,真是难舍难分。
林兰知道,这将是她这辈子,最后一次见萧亮了。从此以后,就再也不会再见了。
有时候,平静是最可怕的一件事情。
仿佛是突然之间,一切热闹都平静下来了。
汇春园里,先是柳青娘不见了。别人都不知道她弟弟死了,她在杏花坞为柳波料理后事,继而她是陷入了悲伤抑郁,悲愤之中,在床上躺了足足一月有余。
然后是萧亮,都知道他是去了莲都金矿。
止文也忙得不见了踪影。
其实,后来,才发现真正的,最先从皇城消失的,应该是黄胜魁和林沐和,带着两千万两纹银消失在皇城的。他们当时说是去莲都金矿了,去蜀王城了。其实,没人知道他们是否真的去了这些地方。
一个多月后的某日,严真珠突然有一种不好的预感,因为她发现林父不见回,武修也不见了,柳青娘也不见,黄胜魁都没再来过。她觉得自己似乎是被人抛到了一个无人孤岛上。
难道止文对她的一切也都是虚情假意?
如瑶突然觉得自己所做的一切都毫无意义,等于前面所有赚的钱都被人给拿走了。如瑶觉得自己也许是被骗了。但她又想相信武修。难道武修就是要报复自己对他的冷漠?
她胡思乱想想了很多。她想:假设武修是真爱自己,他又怎会把自己一个人抛下,他却不见了?而且连个招呼都不曾打过?所以,他的消失是一种预谋,一种置她于不顾的消失。把她一人抛在这里。可是,以前,他不是也帮过自己吗?
他一直是在真心实意地帮自己啊。包括柳波的事情上。可是现在,他却去了哪里?难道都回了杏花坞?可是他回杏花坞在做些什么呢?
萧博这日去找了严真珠,提出自己的质疑,道:我们会不会被骗了?
严真珠安慰他到:“不会的,谁敢公然跟皇家作对?而且,止文实际上是我失散多年的弟弟,他骗谁都不会骗我。要不然之前我怎么能通过他轻易从黄胜魁那里借到两百万两纹银?他还是丞相千金的座上宾。我自己投入了多少,你们都是看得到的。难道他能把我的钱也都骗走?”
如瑶私下却只能一如往常地等着,工作着,也胡思乱想着。她想,要不然,明天去一趟惠和堂,去一趟慈净庵。看看到底是怎么回事。
萧博在皇城等着弟弟的消息,他想弟弟一回来,就什么都清楚了。他知道景胜王和柳青娘的关系是十多年的朋友关系了。而柳青娘、止文,严真珠,和林兰的关系萧亮也是告诉过他的,他们骗谁也不可能骗严真珠。严真珠还是止文失散多年的姐姐。
萧博有一种非常不好的预感,可是他又抱着希望,又不想相信。人有时就是这样,明知道事实怎样,可还是愿意选择对自己有利的那个选项,哪怕明知道那不是事实。所以他等了一月,又等了两月,又等了三月。他分析了一遍又一遍。景胜王不会骗人,柳青娘不会十多年如一日地去骗人,她也不会帮着林兰骗人。更不会帮着林父骗人。林父也是通过止文才跟上黄胜魁的。黄胜魁跟止文也是几十年的交情了。所有这些,只有等弟弟回来再说了。
那天正当如瑶要去惠和堂和慈净庵时,武修来找她了。对她道:“严如玉,你再等三个月,我一直在招兵买马,我们将在三月后起事。这一天我准备了足足三年多。黄胜魁是假的,林沐和也是假的,他们都跟汇金池一样,都只是我杏花坞派出来的角色而已。甚至包括店小二钱二狗,都是提前一年半载就埋下的角色。每个细节,我都要提前想到,提前布置下。”
如瑶道:“我懂了。难怪你有段时间,有七十二天没有来找过我,是去了蜀王城么?”
武修道:“没错,萧亮去蜀王城看到的地方,小到一个工人,他用的杯子,大到住的旅馆,他看的工地,我一步都不能马虎,都要给他准备得天衣无缝。所以,我们如今拥有的银两,可以养得起和朝廷同等规模的军队至少三五年。”武修犹豫了一下,又道:“只是现在我还需要时间训练部队。所以,还要劳你在这里再坚持三个月。到时我会来接你离开。”
萧博一等就是两个多月,除了止文又来过,找过他亲姐严真珠外,其他人却都毫无音信。就连叶青,都带着林兰说是要去蜀王城探望她父亲,某个早晨就走了。萧博总觉得有什么不对劲地地方。但看到多宝阁一切如常,他也就只想继续等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