杏花记 第5章 第 5 章

第五章前缘

十六年前。

望梅慈净庵门口一阵喧哗，有个女子银铃般的笑声传来，她臂弯里还揽着一位姑娘，她们身后带着四名侍女。侍女都身穿粉色罗裙，镶着蓝边，领口胸前都是小朵粉蓝粉蓝的蔷薇花。而这两位女子身着浅粉色罗裙，镶着金边，胸前裙踞上都是大朵的蔷薇花，绣得极考究。同样的服饰让人不由得猜测两人为姐妹。

只听那个笑声对看门尼姑道：“慧空师太，我今日把如菲姐姐也带来了，一起来听主持讲经。”慧空笑她道：“如瑶小姐，恐怕你是让姐姐来陪你玩耍的吧？”

“怎么会？”如瑶狡黠地一笑。径直蹦蹦跳跳地往里跑来。身后四个婢女都来不及跟随她。

慧空来不及拦她，在她身后追喊道：“小姐且慢，今日主持有要事在身，不能讲经了。”

如瑶头也不回道：“如此甚好，我可以玩一整天喽！”她更加开心得要飞起。

岚光密室内两人正紧张地在对淑仪妃进行施救，淑仪妃刚刚有了一线生机的模样，手指微微动了一下，眼球也转动了一下，喉咙里发出一声响，吐出了一些瘀血，然后陷入昏沉之中。

好歹是有了些些气息。如果不是这么大的藟山墨玉再加上芸香师太给她输了自己几乎八成的真气。芸香师太几乎只一息尚存。士为知己者死，她作好了为淑仪妃献出自己所有真气的准备。

芸香师太安慰景胜王道：“景公子，你莫要担心了，假以时日，她应该会恢复的。你只需耐心等待即可。”

芸香师太退出了岚光密室，只留景胜守护着淑仪妃，芸香师太到隔壁见到如瑶如菲两姐妹，跟她们告了假，说自己偶感风寒，需要休养七日，这七日里她们可以自由活动，不必坐在庵堂里听她讲经。

如瑶既担心师太身体，又忍不住开心想自己可以有到处玩的机会了。她本就喜欢到处游玩，谁愿意枯坐着学习那些什么佛经呢？要不是父亲母亲这样苛求自己，说自己性情像个男孩子，活泼无羁，需要受些约束，性格也太过活泼，需要多些磨练，才被送到这里受这老尼教化。已经忍了几个月时间，山中景物都在向自己招手呢，可是自己除了枯坐听经，不能出去玩半分辰光，实在无趣得很。早就不耐烦得厉害。所以昨日就告假回了趟藟山粹和殿，在那里吃了些母亲做的雪饺，正那糕，还去捉了几条鱼，搭了板砖用树叶烧成了鱼汤，喂了偷养的灵猫心丑美美地吃了一顿。

心丑是她在十岁那年某天在橘树林里的暴雨里发现的，那是一只浑身漆黑的小猫，浑身湿漉漉，瑟瑟发抖。她就抱起了它，收留了它，慢慢把它喂大了。她之所以给它取这样一个名字，只是因为她希望它引以为戒，作为一只被人抛弃的猫，出身是个**丝，又被她收留，地位低下，但她希望它不要因此而自尊心过高得做个心丑之人。

在如瑶内心，自尊心过高的人，就是心丑。

如瑶最喜欢的就是到处游玩。当然，她天资聪慧，学什么也一学就会。她听了这些天的佛经，也受益匪浅。其实，她之所以乖乖接受父母安排来听师太讲经，也是另有目的的。至于这个目的，她暂时还只能藏于心中。她非常懂得办事要寻个合适时机。

此时她得知自己可以自由活动一个星期，便觉得时机来了。这是她日盼夜盼的机会。

如瑶进门的大笑声隔着墙壁传到景胜耳朵里，令他不禁大为好奇，此女子是谁？如此活泼无羁，在这等清净之地还这样喧闹，也当真是自我到了极点。

他想着起身去看看，却昏沉沉地趴在母妃身边睡着了，折腾了一夜，实在太累了，母妃终于脱险时，他就松了一口气，也感到了极度的疲累。

再睁开眼时，已经是三天之后。他这一觉，昏沉沉睡了足足三天。用藟山墨玉耗尽真气送母妃上山之时，他是拼了全力的，只是他年轻，恢复得更快一些，这时他已基本恢复了七成气力。

这天夜里，明月当空，景胜就想着出门散一下步，这么久没有出门，脚下有点软，他想就走一走，很快就回庵里。他心下挂记着母妃，只是出来透透气。母妃还在昏睡中，他放心不下。愁眉紧锁，对这突如其来的灾祸深感困惑，气愤，担忧。他感觉自己，仿佛，在一夜之间突然就长大了。

山里一片月光撒下林间，林间小路清晰可见，月色如水，格外清冷，树叶在微风下轻轻晃动，地面上光影也圆圆地晃动，风里有一丝哀愁，更有一丝丝香气，哦，是山里树木花草吐出的芬芳。景胜深吸一口气，一边走一边想着自己和母妃的未来。

这时突然听到有一群人声由远及近，是那种一群武侠高手夜袭的声音，密集的脚步声，伴随着刀剑刮擦到树枝的声音。他转身看到了亮光，密林里闪闪烁烁的亮光。很明显，正有人奔慈净庵而来。

果然，不一会儿就听到一群人在敲门。景胜屏住呼吸躲在一旁偷听，此时明显已经不适宜进入庵里。

只听双方交涉了一会儿。

守门尼姑道：“你们三天前就来搜查过，如今怎么又来了啊？佛门净地，还望施主不要扰了佛门清修。”

来人为首的是一个俊俏男子，腰佩挂一把神武刀，刀坠子是猩红的一点，甚是奇特。他举起大刀，正要砍下，突然一道真气射出，把刀上红坠击落，说来也奇怪，这把刀没了红坠子，突然一软，瞬间就碎了。男子大惊，本来在喊：“出言不逊者死！”看到自己刀碎，又接着喊：“谁？”

银铃笑声传来：“杨教练哥哥，是我。如瑶啊。您怎么来了？我不准你杀这里的姑子，她们都与我交好。我可不想看到谁惨死在我面前，我看见血会晕倒。”

男子看到女子，脸上神色缓和了下来。对女子道：“如瑶，上次来怎么没有见到你？”

“我来了好几个月了呀，怎么会没有见到我呢？”女子思索片刻，又道：“哦，我想起来了，三天前，我回了趟家，正好那天我不在吧。杨教练哥哥来是有何公干啊？”

男子略一沉吟，问道：“那你这几天可曾见到过陌生人来这里？”

女子调皮一笑：“有！有！有！”

躲在暗处的景胜惊出了一身冷汗。

女子从身后拉出一名样貌相似的女子，说：“我的表姐，如菲啊。”景胜听了，不由得松了一口气。

男子又问：“除此以外呢？”

“没有了呀。您倒底在找谁呀？”如瑶瞪大眼睛，真诚又纳闷地看着他。男子并不答话，把手一挥，示意手下进门去搜查。前后搜了一通，不见所要寻之人，只得又离开。离开之前，男子看了看如瑶，对她说道：“在下有一事相求，如此地有陌生男子携一位中年妇女到来，请速速告知！”顿了一下，又近身低声说：“如瑶妹妹，如果你帮了杨哥这次，下次我请你到雨芳楼喝酒，吃烤羊排。”如瑶开心点头，她很喜欢这种别人请她帮忙的感觉。杨将军匆匆带队走了。

杨将军名杨汉，字立透。如瑶的刀法箭法都由他教授。

不过，如瑶聪明过人，竟然青出于蓝胜于蓝，学了一年就全部掌握，并融会贯通，举一反三，灵活应用得出神入化，每每比试，都能胜过杨汉，杨汉啧啧称奇，外人，包括如瑶只当是杨汉承让。而实际上，是如瑶技术高超，应用过于灵活，灵活得已经全部改了他的招式。如瑶甚至可以把两招三招移花接木为一招使用，又把一招化为不同的四五招使用。

对她来说，灵活，就是她最大的优势，完全出于大脑的随心所欲。再加上如瑶有庐阴顶神功，也有用不完的藟山墨玉可以使用出她的真气，她的招式每出一招都能催动刀剑周围微物，如尘土，空气中的水珠都会以最快的速度比刀锋先行一步到达袭击目标。因此哪怕刀锋未触碰到目标，这些催动的微物也已经以刀锋的形式切割了目标。如瑶已经做到了兵不血刃就可以致人死地的绝高境界。不过，她练就的庐阴顶，不是男子所练的庐阳顶，只能杀近身三四人而已。而男子的庐阳顶神功，则可以杀十丈之内的所有他意念中人。

等了一柱香的功夫，待搜捕官兵离开后，景胜才回了慈净庵，可是刚一踏进慈净庵，就被一柄长剑抵住了咽喉，一个娇滴滴的声音厉声问到：“什么人？报上名来！”正在他为难时，芸香师太从旁出来，打圆场：“严小姐莫急，这是林公子，他是我远房外甥，他母亲是我表姐。这几日到庵里来本也是来听我讲经的，怎奈老生身体欠佳，待我恢复后，你们正好可以同学切磋。”

如瑶内心不由得有所猜忌：莫非杨汉将军所找之人就是这位林公子？师太明显想隐匿他，这又是为何？只见此人眉清目秀，气宇轩昂，虽愁眉紧锁，有些忧郁之态，却英俊潇洒，不由得看得有些羞赧，赶紧收回目光，告退回自己房间休息。

景胜也被眼前女子的美貌震惊，心想：山野之中，竟有这般美若天仙的女子。想必就是那天的女子。转念一想，又觉得自己惭愧，母妃生死未卜，自己却还有这样的闲工夫，且这个女子是否会泄露自己的行踪？那么，此地是否还安全？这才是自己当下需要考虑的问题。

他忐忑不安地回到密室，母妃身边，芸香师太安慰他道：“放心，我会叮嘱如瑶和其他人，不会对外泄露你们的行踪。这里是目前是安全的所在。”景胜只好暂时打消离开的念头。

一晃四天又过去了，这四天里，如瑶每天都和如菲打赌，赢的人，可以出门游玩，输的人要替赢的人打掩护。如菲一开始很郁闷自己输给如瑶，而第二天开始她已经盼着自己输了。因为她本就好静，再加上，她对这位林公子充满好奇，偷偷观察过他几次，发现他每次都一脸严肃，跟谁都没有半句话说。她不理解一个年纪轻轻的小伙子，居然如此沉稳，或者要么就是有心事。林公子的侧脸，越发英俊，鼻梁高挺，眉如剑，目如星。

如瑶则早出晚归，忙得不亦乐乎。她出门后是去寻找一个叫杏花坞的地方，她早就听说，这个杏花坞就是一个世外桃源一样的存在，听说那里的人可以长生不老，那里的泉水和别的地方不同，那里树都是金子做成的，那里的人还过着上古的时候的人的生活。据说只要找到那个入口就可以进去。外面传说得那么神乎其神，如瑶的好奇心驱使她到处寻找。她还带着心丑帮她一起寻找。

然而，搜寻了几日，直到七天期满，仍无果。如瑶心想：“这大概就是一个传说，类似世外桃源的一个传说而已。根本不存在这样一个地方吧？那本上古神书里记载的，藟山之阴，杏花满坞，神光墨雨，金玉生花，就是一个传说而已，古人就好不知所云！”那一刻，如瑶泄气地开始骂古人爱胡诌。半信半疑之间，留着一丝希望，又带着希望破灭感，心不甘情不愿地回到庵堂里。明日，师太就要开始讲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