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四章富贵
武修带着如瑶,回到杏花坞,武修温柔道:“我们在这里住上三日,如何?”
如瑶道:“甚好。”
如瑶已经好久没有这样放松自己了。这次算打了一个小小胜仗。如瑶小小地打扮了自己一番。脱去了伪装,换了一身云霞衫。配着白发却丝毫不违和,甚美。
武修对如瑶道:“你就真的不打算给我佩戴一把玉露剑?”如瑶摇头:“没想过。”
如瑶突然庆幸自己刚刚没有松口,因为看到叶云杨(林兰),丞相千金申明玉,竟然也都在西风楼。武修给她们介绍道:“这是严如玉小姐,从江南而来,因遇到贼人,她躲藏山洞一月有余,一月未吃到盐,头发都变白了,甚是可怜,此次我游历到砚山时,正好遇到她,便救她出来,带到杏花坞来了。请你们以后多多照拂。”
四个人推杯换盏,喝了一会儿酒,申明玉道:“不如我们来玩投壶?输的人罚酒一杯。”
于是又玩了一会儿投壶,如瑶水平最高,一杯都没被罚,而申明玉被罚得都快醉了,申明玉开始耍酒疯,跟叶云杨道:“林兰,明天,明天我还要来这里玩投壶,止文,止文,你为何不肯戴我送你的玉露剑啊?止文,我知道你是杏花坞人士,没关系,我父亲宠我爱我,他都听我的,不会在意的。我们先不告诉他你是杏花坞人士,等你我成婚之后,我再告诉他。你意下如何?”另外三人并未醉,武修尴尬至极,道:“林兰,你扶她回去休息,我还有要事与严姑娘相商。”
申明玉抓住他的衣袖不依不饶:“我没有醉,我没有醉,我好不容易啊,让人排队买到玉露剑,还有避水石,你说心领了,却只肯收下避水石,为何啊?你可知道,回去以后,我有多伤心?你不戴,今天不能走。”申明玉真不愧丞相千金,很任性,骄纵。
申明玉突然搂住武修脖子,整个人挂到了武修身上,用鼻子闻武修,道:“你身上,总是这样好闻。”武修涨红了脸,跟叶云杨道:“林兰,你,你们为何到这里来?”林兰道:“申明玉非要我带她来杏花坞,这不是正好撞上了么?谁知道你们也来了呢?早知道她这样,或者早知道你们会来成雁楼,我也不会带她来。”
武修道:“你快带她回去休息,莫要再闹了。”
申明玉却死死抓住武修道:“我没有喝醉,我是假装的。”武修汗颜了。这究竟是真是假啊?武修道:“明玉,你乃相府千金,我……”如瑶打断他道:“明玉,精诚所致,金石为开,你莫要泄气,终有一日,会如你所愿。”
申明玉这才放了手,道:“止文哥哥,明天带我去爬山,可好?上次你说要谢我助你的。”
武修只得道:“好,带你爬山作为谢礼。”回头看了如瑶一眼。表情甚是无奈。
如瑶不语,波澜不惊。
林兰带着申明玉走了,只剩下武修和如瑶。如瑶问:“现在可以告诉我了吧?”
武修气呼呼道:“你先回答我,说清楚了再告诉你。刚才你为何要这样鼓励她?我已坚决回绝于她,让她早早死心,你又这样给她希望!你意欲何为?”说完,武修眼中含泪,看来,刚刚如瑶的话,真的有点伤到他了。
这时一阵清风吹过,夜色下来了,天似乎要下雨,也似乎要起风,秋日里萧瑟的冷意,漫上远处的青山红树。
如瑶道:“那她放弃了吗?不是还是揪着你衣袖搂着你的脖子?知道你是杏花坞人士,就要来杏花坞看看。你拒绝了她,她还要你明天陪她爬山不是吗?鼓励不鼓励,打击不打击,都不能改变她。更何况,你为何不考虑一下她?她与你年纪相当,正合适。”
武修一听这话,更加恼了,一言不发,就走了。走到门口,又转回来,道:“算了,难道要让这些无妄之事毁了我们这几日的团聚?”他咬牙切齿地对她说:“好,好,我考虑她,我下次不再拒绝她,我明天陪她爬山。不过,严如玉,明天,她要我陪她爬山,我要你陪我爬山。明天我必须去,明天你也必须去。”武修负气猛饮了三杯。
半晌后,武修语气缓和下来,道:“走吧,我们去湖边散散步。”
边散步,武修就把之前的事情合盘托出,告诉了如瑶。
原来,很久以前,武修知道如瑶的多宝阁被萧亮强行入股,控制了账房,就猜到如瑶将陷入经营困境。武修就提前布局,派了个杏花坞的亲信,扮演成奸商汇金池,跟景胜王串通好,把墨玉矿都收入囊中。然后又想办法支走了金算子。现在,钱,通过如瑶高价购买原料,都跑到了原料商汇金池手里,其实也就是武修的手里。如瑶的四百万,和萧亮的四百万,都在武修手里。这等于是,如瑶武修两个人联手,从萧亮手里骗到了四百万两纹银。
武修大笑道:“严如玉,你送一把玉露剑给我,我就把钱都还给你。”如瑶淡淡道:“除了需要还给黄胜魁的那两百万两,其余我都不要了,你就都交到惠和堂去吧。”
武修扁了扁嘴,作出很伤心状,也是真伤心,无论他做什么,如瑶都是这样的态度,不咸不淡。哪怕是刻意恶待自己呢?也是好。武修痛苦道:“严如玉,哪怕你故意疏远我,哪怕你刻意回避我,哪怕你故意打我骂我嫌弃我,都好过你现在这样待我。”
如瑶还是淡淡地道:“走吧,陪你散步,看看风景。”
武修道:“你还记得么?很久以前,有个凌波仙子在这湖上跳过舞,不过当时天色太黑,后来又来一次,却忘了跳,不知今日,能否补上这个缺憾?”
武修正色道:“严如玉,哪怕将来,你我真的无缘,我也想留下这份回忆,好回味余生。”
如瑶低头道:“武修,我……,我再也不能跳舞了,看我跳舞的人,已经不在了。”
武修一愣,心想,她对扶昊帝的感情竟然深至如此,不由得内心失落。
如瑶看他表情,有点不解,只道自己拒绝惹他伤心,又道:“意旻喜欢转圈,喜欢我抱着他转圈,说跟我一起跳舞。他不在了,我如何还能再跳?武修,我的心,空了。”说完,流下泪来。
武修抱着她道:“让我替他,爱你,让我替他……”
露珠走路是无声的,可它悄悄地来,躺到每片树叶上,看如瑶,看武修,有些时候,因为太冷,来的时候,就成了霜花,趴在窗户上,看如瑶,看武修,丈量着他们这近在咫尺而远在天涯的距离。
他们之间只隔着一堵墙壁,却又似隔着千山万水。
武修看着窗外秋月,想着暮夜时抱着如瑶,她并未抗拒,低低抽泣的样子,可怜至极,内心涌起无数无比怜爱的情感。
如瑶看着窗外秋月,想着武修帮自己解决困难,让自己从此可以安心经营多宝阁,想起他对自己的调侃,抱着自己安慰自己的样子,想起他英俊帅气到不像话的脸,剑眉星目,内心有一些渴望升起,转念,如瑶又想起意旻,顿时感到羞愧。意旻连命都没了,自己怎还配享幸福?
第二日,林兰称身体不太舒服就留在高廊阁休息。如瑶也想称病,被武修瞪了回去,之前他就悄悄对她打过预防针:“如果你不去,我就也不去,我也生病。申明玉帮的是你,你这样对她太不仁义了。你就当是借花献佛,让我陪她,替你还人情债。我帮你这么多,你也理应谢我。所以,你必须陪我爬山来作谢。你不去,就代表你吃醋,妒忌。”如瑶实在拿他没办法。只能张张嘴,把话咽了回去,断了念想。申明玉却觉得她有几分不识相。
武修替如瑶解释道:“严小姐比较喜欢喝文华台的杏花密叶,她想去买一些带回去慢慢喝,又不想麻烦我们帮她买。所以,她打算跟我们同去。”
申明玉道:“这茶有何不同?外面没有?只有杏花坞有?”
武修道:“正是,申小姐也可以尝尝。不过,这茶,其实不适合你喝。”
申明玉不解,问道:“为何?”
武修看了一眼如瑶,道:“没什么。”
他们一行三人,从清晨开始爬山爬到晌午,武修不说话,如瑶也不说话,申明玉就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文华台最近不止有香茗了,还有一些点心了。
如瑶一看到这些点心,把一口茶都笑喷了,武修看了道:“严小姐,我已经有几年没有看到你笑了。”
申明玉不解地问:“如玉姐姐,你笑什么?”
如瑶道:“这些点心都是仿版,仿得有模有样的,却一看就是仿制的。让我尝尝,味道如何。”
他们尝了一下,味道自然也是仿版的。仿的是如瑶当年给武修做的点心,点心样式竟然一样不落,却有形无神。
武修悠悠道:“我常常来这里吃点心,回味过去。”如瑶毫无表情。
申明玉道:“止文哥哥,什么过去啊?值得你这样回味。是想过去的生活,还是过去的人?是过去里有你喜欢的人么?”
武修道:“过去里,倒是有个人,一个可恶的人。不过,我怎会回味这可恶之人?自然是回味那些点心。还有一起吃点心的人。”
申明玉不依不饶:“止文哥哥跟谁一起吃点心啦?那以后止文哥哥也会回味起我这个和你一起吃点心的人了吧?”
武修看一眼如瑶,道:“严小姐既然知道这些点心是仿版,应该是吃过正版的,不知道是和谁一起吃的,还是自己一个人吃的?”
如瑶避而不答,道:“我们继续往上爬吧。听说云崖之上宛若仙境。”
武修道:“听说,那严小姐是没亲眼见过这仙境么?只听说?”
如瑶道:“哦。说错了,以前是曾见过一次。”顿了顿,如瑶只好扯个谎补充道:“在我随父去江南以前,来过云崖的。”
申明玉道:“不如我们来比赛,看谁先登上这云崖?”
武修赞成道:“如此甚好。如此甚好。还要点彩头。谁赢了,明日的游玩项目就听谁的。如何?”
申明玉高兴极了,就跑得飞快。剩下武修和如瑶两个人在后面。
武修对如瑶道:“真希望这山里,或者至少百丈之内,只有你我。”他得意自己甩掉了申明玉这个大灯泡。路上,武修和如瑶边走边聊,走了一会儿,突然在一从灌木旁跳出一人,大叫道:“你们两个,消极怠工,不想赢了吗?”吓了武修如瑶一跳。武修故作喘气状道:“看来本公子年事已高,体力还不如你这个娇小姐了。”申明玉哈哈大笑地,得意地笑着又往上跑去。
武修跟如瑶扮个鬼脸,道:“真不能再跟你说动听的话了,差点被别人听到。”
沉默了一会儿,武修道:“过了这么多年,我一句动听话都没有从你那里听到过,非常不划算。”
如瑶白他一眼道:“既然这个生意不划算,那你干嘛还要继续做下去?”
武修道:“沉没成本在这里了。比如排队,你店铺门口那些排队的人,排了三炷香时间,他们会离开吗?他们肯定想,如果现在离开,那我刚刚那三炷香时间就白花了,明天来还要花,所以,应该继续排下去,而不是放弃。排的时间越长,就越舍不得放弃啊。”
武修看看如瑶,坚定地道:“所以,你想看到我放弃,恐怕是看不到了。正像你所说的,打击也好,拒绝也好,都不能让人放弃。”
到了云崖,出乎意料今天这里香客甚多,据说是每逢初一十五,是烧香的日子。神华殿本就烟雾缭绕,这下在香烟里更加烟雾缭绕。如瑶不禁想到以前,感慨万分。
下山之时,武修悄悄对如瑶道:“上次有个奸细,忘了拿她的茶叶,后来我替她去拿的,舍不得扔掉,喝了一整年,天天喝,天天想到那个奸细就伤心,她潜入杏花坞,偷走了我的心,还忘了拿她的茶叶。这次你莫要忘了。”
如瑶下山时拿了茶叶。申明玉问道:“止文哥哥,你倒是说说看,为何我不适合喝这茶叶,如玉姐姐就适合?我觉得此香茗又香又甜,正适合我。”
武修一时语塞。如瑶见状,替他答道:“他怕你花他钱买东西,小气而已,胡乱说说的。你若喜欢,我这包给你。”
申明玉道:“那不要,我非要止文哥哥给我买的。”武修只好给她买了一包。
如瑶背地里笑他道:“以后她确实天天都吾心悦汝了。”武修懊恼,尝到了自己搬起石头砸自己脚的感觉。
第三日,景胜王竟然也来了杏花坞。
原来,景胜王也是来找如瑶的。景胜王配合武修完成了多宝阁的去萧化,自觉该到如瑶面前讨杯酒喝,于是,到店里找如瑶。没找见,就听掌柜的说,如瑶回了老家,景胜王想,她能回什么老家?自己刚从藟山下来,也没有见到她。那应该是去了杏花坞。于是,他就给柳青娘发了信号,柳青娘把他接进了杏花坞。与他同去的,还有柳波。柳青娘把自己弟弟柳波托付给了景胜王,想混个一官半职,也想跟着景胜王有个前途。另外,柳青娘喜欢景胜,去看弟弟的同时还能跟景胜王说上几句话。
柳波已是个大小伙子。见到申明玉后,就脸红了一下。柳青娘看在眼里。怎奈,落花有意,流水无情。
一行七人,如瑶(严如玉),武修(止文),景胜王,柳波,柳青娘,叶云杨(林兰),申明玉,颇为热闹,商量后,决定出海去海钓。因为申明玉,大家都有点拘束。毕竟有三个人,在杏花坞外用了化名。且如瑶在杏花坞外还是乔装打扮成严真珠的,不过,在坞外,申明玉也没有见过严真珠,也没有见过严如玉或者如瑶。
在太上湖的西侧,是上次如瑶和武修去过的漩涡溪和连绵山,而北侧,通往的是一条江。这条江,靠近太上湖的半条是淡水,而另外半条与海相通,是咸水。杏花坞里的人,偶尔会出去到海里捕鱼。
柳青娘和武修都熟知坞内事务,让摆渡人霖哮开船出去,再也没有人比他更熟知水性。这样可以确保大家的安全。摆渡人霖哮带了四个徒弟,都是从小跟着他,也出过多次海的,准备很充分。大家都充满了期待。
如瑶本不想去,她就想安静待一会儿,看看绿树落叶,看看桂花吐蕊,听听鸟叫,虫鸣。武修先来给她打预防针:“我不要你一个人待着消沉,我要你去看热闹,忘却前尘。山高路远,海阔天空,我要你去看世界,也找回年少时的自己,然后,一切重头来过。
倒不是武修这番话打动了如瑶,是景胜王,他带着央求的口气对如瑶道:“我此番来,是特意来找你的。”停顿一下,他又道:“我们且去海上散散心,可好?正好我还些事要对你说。”
如瑶道:“如菲怎么没有同你一起来?”
景胜王道:“如菲要我向你问好,但她母亲正好叫她去,说有要事相商。”
如瑶被景胜王如此央求,不得不随着去了。毕竟人家帮了自己这么大忙,扫他兴,有点过意不去。至于武修的话,知道他是宽慰自己,希望自己能心态豁然起来。不过,这仇一日不报,自己的心一日不能平静。也许吧,也许大仇得报了,自己才会稍微松快些?
如今,行尸走肉一般,到哪里都是行尸走肉,也无所谓人在哪里了。了无生趣。
霖哮向大家作了一些经验介绍,他道:“对于海钓新手来说,海钓是一件十分刺激但又很迷茫的事,其实在大海作钓除了要考虑天气、潮汐、季节等因素,还要考虑作钓环境瞬息万变,钓友要根据钓场的变化调整作钓战略。海钓分两种,岸钓和离岸钓。只要脚能踩着陆地都是岸钓,比方说海滩、防波堤、礁石或码头等,在这些地方钓鱼不用架船出海,还能在潮涨时及时抽身而退。离岸钓一般情况下都要借助船只或小艇前往离岸几十米甚至数百海里的海域。因为乘坐船只可以进入深水域钓鱼,也更容易收获大鱼。”
霖哮对大家道:“看到没有,天空中的云彩是卷云,预示着今天的天气甚好,所以,趁着今天天气好,我们出去离岸钓。”如瑶抬头看了看,卷云就是那最轻盈、站得最高的云。卷云很薄很薄,阳光透过云层照到地面,房屋和树木的光与影依然很清晰。卷云丝丝缕缕地飘浮着,有时像一片白色的羽毛,有时像一块洁白的绫纱。
武修兴奋得喊起来:“甚好,我就想抓大鱼。”
武修还冲如瑶眨眨眼,胸有成竹的样子,经过她身边时轻声道:“我钓了大鱼,烤给你吃。”仿佛这船上就她一个人,他钓的鱼可以不用给其他人吃。
船渐渐地离开了岸边。海面上风平浪静。面朝大海,眺望无边无际、海天一色的大海,如瑶的心胸顿时也开阔了不少。欣赏大海景色,也是愉悦心情的一剂良方。
出了海,武修竟然熟练地用五六个小钩做成串钩,使用虾仁或青虫作钓,将线组远远投出去,然后慢慢收回。如无鱼,检查一下钓饵再抛出去。不一会儿就收获了不少鱼。
武修还远投钓大鱼,绑用两个大鱼钩,挂虾、鱼肉块、整只小鱿鱼等作鱼饵,抛投后可将海竿放在架子上,坐下来等大鱼上钩。他还用不容易脱落的活物当鱼饵,比如鱿鱼须,慢速抛出快速收回,收回时就会钓中鱼。就这样,他竟然抓了三条大鱼。景胜王和柳波都效仿他。虽然收获少,但也有收获。大家都特别开心。
如瑶想,也难怪,武修这种贪玩的浪子,以前肯定没少出海海钓。
晚上,他们寻了一处僻静的海滩,点起了篝火,烤鱼吃,边吃,还唱歌,跳起了舞。
在林兰唱起一首《望月怀远》,武修竟然配合她吹起了一支萧,悠扬的乐声和林兰的歌声,如此的和谐。此时,一轮明月从海上升起。申明玉翩翩起舞,看得柳波目瞪口呆。柳青娘打着拍子。只有如瑶,望着海面和明月发呆。
海上生明月,天涯共此时。情人怨遥夜,竟夕起相思。
灭烛怜光满,披衣觉露滋。不堪盈手赠,还寝梦佳期。
如瑶也相思,她思念她的意旻,但凡思念,总还存在盼着再见的希望,但如果是天人永隔的思念,就思念得完全绝望,在深深的绝望里,此情此景,此心伤痛成灰。
如瑶置身欢乐场景中,更觉悲痛。她慢慢踱步而出,来到一片礁石上,抱着自己坐下,看着海浪在夜风中翻滚。海在夜里,黑黢黢的。这时她感到有人在向她走来。哦,是景胜。
景胜坐下道:“有些人,有些事,就让它过去罢。这些年,我对你依然如故,你可知?”
如瑶道:“昨日你对我说有事跟我说,是何事?”
景胜看着远处海面道:“就是此事。”
如瑶道:“哦。很多年前,我们听经结束那日,你送我的狂草,我一直未看懂。后来白露大战之时,我被你们联合起来诓到赢佛寺,就是去许愿,求佛让你心悦于我。而白露大战后,你却对我道,你心悦如菲。我心死,乃嫁给景泰。而我怀意旻时,在藟山闺房内才看懂你的狂草,才知过往皆是蹉跎错过。如今,意旻已逝,我心已空,再无心境。如今,只想忘却这些前尘往事。”
景胜王道:“白露大战后某日,在慈净寺内,听到郭嫽姬与其幕僚商量,如你不答应嫁给景泰,就要杀你父王。因你父王怀有庐阳顶神功,威胁到皇家。我想,如令尊真被杀,你必要报仇,你我必要与朝廷作对,活在争斗之中,你已丧母,我不忍你再丧父。只能从此远远护你便好。如今,景泰已去,尘埃落定。我对你之心,一日未曾变过。你我或可重新开始。”
如瑶道:“刚刚我已言明,我心已死,已如灰。如今唯有报仇,乃是我心中所想,其余事情,于我毫无意义。”
这时,有人咳嗽两声,打断了两人的谈话。是武修。
武修偷偷跟着景胜而来。他倒不是有意偷听。就是好奇,想知道景胜王想跟如瑶说些什么。
武修听了很恼火。景胜是来拱他家里这颗白菜,撬他家墙角,摘他心中那片白月光,挖他心中那颗朱砂痣的。武修很郁闷,心里酸极了,就用咳嗽,打断他们,不让他们多说话。
武修过去,拉着如瑶就走了。蛮横不讲道理的样子,景胜王看了大为吃惊。
被拉出去一段,如瑶才挣脱武修拉扯,道:“你……”
武修气恼道:“原来你曾心悦于景胜。那现在呢?”
如瑶道:“早就……”如瑶心想“我又何必要对你交代?”就不再往下说。
武修等不到答案,气呼呼走了。如瑶看着他背影,又无奈地看了看大海,大海真宽阔啊。
大海,时而平静,时而疯狂,有时海浪疯狂拍打岸边的石头,发出怒吼的声音,这种海浪拍击石头的声音,也是很震撼的,也会让人有一种心潮澎湃的感觉。
跟着景胜的还有一人,柳青娘。
柳青娘喜欢景胜已久,却一直不敢开口。她想哪怕做个妾,只要能日日见到景胜,就已满足。
只是因为武修在前,她不能靠太近,因此没有听到景胜和如瑶的谈话,有些不明就里。但看到景胜落单了,便过去对景胜道:“景胜,我陪你沙滩上走走。可好?”
景胜边走边想:“自己应该常常去看望如瑶,这样,也能慢慢感化她。武修真把自己当意旻,把如瑶当自己娘了,不许自己的娘跟别的男人来往。这小子,我找到机会要好好跟他说说,好好教育他一番。大人的事情,小孩子要少管。不过这小子倒是很聪明,不按常理出牌,这次帮了如瑶大忙。自己何必跟小孩子计较。”
柳青娘对他道:“景胜,一别多年。有些话不知从何谈起。”
景胜道:“嗯,辛苦姑娘了,那些年,朝廷对杏花坞甚为敌视,多次围剿,我也是被逼无奈,奉命行事。你等辛苦应对,如履薄冰,实属不易。直到那次地震,让朝廷信以为是天怒人怨,才放弃了对杏花坞的围剿。”
柳青娘道:“不瞒王爷,我和武修到外面经商,主要也是为了监视朝廷动向,怕朝廷再次对杏花坞起杀意。其实这些年,杏花坞与朝廷井水不犯河水,无意争锋。我对王爷说这些,也想表明,我与王爷,并非在对立面,我其实,我其实,一直对王爷仰慕已久,柳波也感谢王爷照拂。”
景胜道:“我知道你我非对立,哪怕那时我奉命行事,都只是想找到王洁媛,不想伤杏花坞一草一木,一人一畜。我也一直将你视为女中豪杰,甚为钦佩。”
柳青娘被景胜一夸,整个人内心感到无比舒坦,是啊,这些年,自己确实不容易,一开始听武禄指挥,抵抗朝廷围剿,后来又听武修指挥,帮助武修抵抗朝廷。
柳青娘道:“景胜,你可知那次地震前,我为何答应景泰给大军带路进入杏花坞?”
景胜道:“愿闻其详。”
柳青娘道:“只因景泰允我……”
林兰突然出现在两人面前打断了两人谈话,戴着一个假面,吓了两人一大跳,林兰道:“柳波叫我来寻你们回去玩掷骰子。”
柳青娘只得住了嘴,悻悻然和景胜一起回去,和大家一起玩掷骰子了。
这个游戏一开始,武修就故意跟如瑶闹别扭,要么不理她,要么欺负她似的把罐子扔给她,总之就是没有好脸色。只是后来,武修竟然输得一塌糊涂,他才高兴起来,而他越输还越高兴,一点不恼。景胜则赢了很多次。申明玉也赢,柳波也赢。林兰输。柳青娘也是赢。如瑶呢,不输也不赢,或者说是输赢各半。
第二日,武修一反昨日的坏脸色,又挨过来,找机会对如瑶轻声道:“你看昨日我玩掷骰子,怎么会越玩越输呢?人都说,情场得意,赌场失意。这说明什么呢?你想!”
如瑶冷冷道:“我们该回去了。哦,那可能说明申明玉心悦你啊。或者还有林兰!”
武修碰了一鼻子灰,想想她说的也不无道理。这世界,又不是只有她如瑶一个人。不过,在他考虑范围内,确实只有她这一个人。
第二日中午回去路上,武修先送走了申明玉。
景胜和柳波送柳青娘和林兰回去。柳青娘和景胜依依惜别,柳青娘道:“我可以常常去藟山做客么?”景胜道:“自然可以。”
如瑶一个人装扮一番回到藟山脚下的作坊内,开始她的工作。
林兰一到汇春园,萧亮就出现了,道:“你去了哪里?我天天来此找你,以为你不见了。你母亲说你去郊外踏青,怎么去了这么多日?”柳青娘替她道:“我与妹妹在一家农家多住了几日。妹妹近日有些心烦,想静一静。”
萧亮缠着林兰说了一会儿话。方才意识到自己有点不知趣道:“姑娘刚回来,累了吧,先休息吧,在下改日再来拜访。”
林兰道:“还好。那我送公子出去吧。”
林兰出门送萧亮时,突然从旁射出一支冷箭,林兰躲闪不及,萧亮过去替她挡了一下,刺中了左臂。吓得林兰花容失色。
这时正好武修刚到,武修身手极好,几个回合就把刺客擒住了,萧亮拔剑就要把刺客杀死,武修用宝剑挡去萧亮宝剑,道:“问清楚再杀也不迟。”
刺客道:“既然我已被抓,我也没有什么好隐瞒的,要杀要剐随你们便,只是有一样,我想知道为何黄胜魁愿意带你们一起做生意而不愿意带我们一起做呢?”
武修道:“我乃止文,黄胜魁与我母家有远亲关系,他年轻时与我母亲曾有婚约,只是后来我外祖父嫌他贫穷,两人有缘无分,婚约解除,但他对我如子,自然要多照拂于我。林兰是我乳母的女儿,与我情同姐弟,你说黄胜魁是带你做生意还是带林父做?”
一旁的萧亮听了以后,对武修道:“跟这等贼人有何好说,送他见官府受罚。”
武修道:“就把他交给我,我扭送他去见官府即可。林兰受了惊吓,你先陪她进去歇息一下。”萧亮又陪林兰返回去,休息了一会儿,林兰表示自己无碍了,对萧亮道:“天色已晚,你我改日再叙。”
过了几日,林兰告诉萧亮,那天的刺客,竟然有同伙,半路上偷袭止文,止文措手不及,结果就被他逃脱了。萧亮道:“那你和你家人最近出门要小心,免得再出危险。”
林兰告诉萧亮道:“听父亲说,黄胜魁来皇城了。你要不要见见他?”